來到了東京,彷彿在眼前打開了慶祝的綵球。燈光之中,五彩繽紛的紙屑和綵帶紛紛落下,叫人目眩神迷。
按說,第二次來東京,應該要比第一次到東京來時更加從容自然一些。
但是,濱崎步在某些時候,仍舊感到些許恍忽。
“各位,接下來就拜託了!”
嘈雜的聲音涌入濱崎步的耳朵。她回過神來,面前是攝影棚的鋼筋鐵骨。今天是來參加《雙胞胎教師》的拍攝。
第二次來到東京,要比第一次來的時候,內心平靜了許多。不過,這並非是因爲先前在東京的短暫停留,滿足了她對東京的好奇心。而是因爲,上一次的東京之行,讓濱崎步確定了,今後要留在東京——這樣的目標。
只有在遠遠憧憬着的時候,東京纔像是雲上的王國。一旦走進了東京,這座城市就不再閃着讓人目眩神迷的光。
濱崎步是第一次參加電視連續劇的拍攝,儘管從小就面對鏡頭,在攝影師的指點下,擺出適合拍攝的姿勢,也早早懂得了即使不高興,也要僞裝自己、笑着道謝。然而,這樣的“演技”,在電視劇的拍攝上,就成了根本用不到的東西。
將來要當個女演員!
濱崎步曾如此宣告。但進了拍攝現場,和與自己年紀相彷的新人合作,與比自己年長、經驗豐富的演員對戲,這對濱崎步來說,是如此的辛苦、不得要領。
成爲演員,要扮演的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另外一個自己。努力讓自己全情投入其中,卻每每因爲走神感到自己的僵硬。
對着鏡子演出自言自語的短劇,或是在家人面前模彷搞笑藝人,那都不是演員。
……
被選中在電視劇裡扮演學生的新人演員們,多是來自東京事務所的新人。男學生裡,有傑尼斯未出道的JR,女學生則是各家事務所將要力推的新人。
正式的拍攝開始之前,待機的時候,大事務所的新人,只和大事務所的新人說話。鄉下小事務所來的濱崎步,在這之中,顯得格格不入。
“很辛苦嗎?”一個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濱崎步偏過頭,看到一張活潑的笑臉。這個和自己一樣,在電視劇裡飾演學生的女孩子,名字叫管野美穗。
她比濱崎步年長一歲,是朝日電視臺一檔叫《櫻子俱樂部》的綜藝節目裡選出來的少女演員,這次,又被選中,參加了朝日電視臺電視劇的拍攝。
濱崎步搖頭,“還好。”
在管野美穗看來,年紀比自己還小一歲、從福岡的鄉下來到東京的濱崎步,是個有點不太好接近的美少女。
之所以覺得她不好接近,不是因爲她帶着一點不良少女的感覺,而是當她放空的時候,管野美穗看她的臉,猜不出她心裡在想些什麼。
似乎心事重重、但又把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給人以這樣感覺的少女。
……是美少女。
管野美穗在心裡悄悄補充。濱崎步有着一張就算是女孩子也會發出讚歎的洋娃娃一樣的臉。
她對濱崎步有一點小小的羨慕與嫉妒,但想到鄉下來的少女,就算空有一張漂亮的臉,得不到事務所的支持,也沒有機會成爲主演,就又覺得內心平靜,甚至,對這個美少女帶上了一點同情。
鄉下來的少女演員,越是條件出衆,就越令人心生同情,彷彿已看到她被蹉跎的藝能生涯。管野美穗未必是不安好心,只是早早自以爲明白了何爲“現實”。
《櫻子俱樂部》聚集了許多年輕偶像,管野美穗資歷雖淺,但卻已經瞭解到,藝能界是個看重背後勢力的地方。事務所越強大,新人就越有機會。
“現在是沒有履歷的新人也可以當主演的時代……”管野美穗小聲和濱崎步說。儘管在濱崎步這裡自覺從容,但管野美穗想到那些真正被大事務所力推的新人,還是會犯憷。
不過,濱崎步對於這樣的話,並沒有做出什麼反應。
管野美穗也不在意,她指了指對面的角落,告訴濱崎步,“那邊的那兩位,都是傑尼斯的JR,那個叫長瀨的,相當有型,不是嗎?”
濱崎步隨着管野美穗的話,將視線投向對面。兩個傑尼斯不知正說些什麼,滿面笑容。覺察到這邊的視線,兩個少年都看向這裡,其中一個,向濱崎步露出個紳士的微笑。
濱崎步愣了一下,有些無聊地衝他點點頭,心想,這傢伙未免自作多情。
旁邊的另一個傑尼斯,卻對濱崎步的反應,露出個誇張的表情,活像是學校裡那種故意討人嫌的同班同學。
……真糟糕。
濱崎步這麼想着,管野美穗又向她透露起了自己收集來的情報,“那個長瀨君,說不定,會作爲樂隊出道哦。”
管野美穗或許對那個長瀨很感興趣,濱崎步心裡,掠過這樣的念頭。
“樂隊?”濱崎步其實還沒有給兩個少年對上號,不知道管野美穗說的長瀨,到底哪一個。
電視劇正式拍攝之前,曾有過所有人在一起依次自我介紹的環節。電視劇主創們自我介紹時,語速還是正常的,但隨着自我介紹的人越來越不重要,衆人的語速也不受控制一般,越來越快,匆忙介紹一番,到最後除了主要人物,誰也不記得誰。
兩個少年,誰纔是長瀨?
“長瀨君的組合,在NTV有自己的冠名節目,聽說是GENZO的巖橋桑爲他們策劃的。”管野美穗還特別提到,這位長瀨君不是組合最初的成員,是在調換之後加入組合的。
不過,濱崎步的注意力,都被那句“GENZO的巖橋桑”所吸引。
這部電視劇的主演之一澤村一樹,是那位渡邊桑的事務所裡的演員。這部電視劇的主題曲,將由GENZO唱片旗下的樂隊THE BLUE HEARTS演唱。還有這個長瀨君,他所在的組合,要由巖橋慎一擔任製作人。
濱崎步覺得自己離巖橋慎一很近。但不知爲何,又覺得自己有一種自投羅網的愚蠢。
……
U-MIZ事務所的那位渡邊社長,是個比想象中要討人喜歡的女人。年紀不大,有一張溫和的臉,是個很有職業女性風度的美人。澤村一樹在電視劇裡擔任主演,那位渡邊桑,到現場來探班過。
濱崎步遠遠看着她和導演寒暄,看到那位高大英俊的澤村桑,面帶笑容走過去,向她鞠躬打招呼。
這麼看的話,是個頗爲隨和的人。但想到澤村一樹見到她時,快步走過去行禮的樣子,濱崎步又覺得,這位渡邊桑,私下裡應該是個很嚴肅,很不好惹的人。
在女人之家裡長大,從小被外婆和母親兩代女人管束着長大,這樣的濱崎步,對於擁有着權威的女性長輩,有一種天然的排斥,彷彿是體現在外的一種少女的叛逆期。
那個社長桑,還把這位渡邊桑的名片給了她呢。濱崎步心裡冒出這樣的念頭,似是在埋怨巖橋慎一行事草率,沒有考慮她的心情。
事到如今,她已經徹底將自己在巖橋慎一面前揚言要當演員,因此才收到了渡邊萬由美名片,這一切的來龍去脈給忘了個乾淨。
隨着年紀增長,那些想要記得的東西,堅實的已然要成爲執念。而那些不重要的東西,則爲了堅實那些想要記得的東西,在記憶裡不斷髮生改變,只爲讓一切變得“合理”。
“今天辛苦大家了!”
隨着這一句話,今天的拍攝宣告結束。在場衆人相互道着“辛苦”,點頭致意。濱崎步在拍攝現場的紛擾之中,也隨着向四周鞠躬致意。
走出拍攝現場,經紀人過來迎接她,“歡迎回來,Ayu~”
濱崎步懶洋洋地回了一句:“我回來了。”
“拍電視劇的感覺很不錯吧?”經紀人的語氣有些興奮,“進入一個拍攝現場,就體驗一種新的人生。除了演員,再沒有哪個職業能享受這樣的好事了。”
濱崎步滴咕了一句,“要體驗不同的人生,不是意味着要拋棄真正屬於自己的人生?”
“怎麼可能!”經紀人的反應,像是聽到了孩子的童言無忌。她笑着拍拍濱崎步的肩膀,“演戲再怎麼說,也只是演戲而已,怎麼可能爲此拋棄自己的人生?”
“既然這樣,那也談不上體驗新的人生了,不是嗎?”濱崎步流露出一絲倔強。
經紀人被噎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反駁。她輕輕按了一下濱崎步的肩膀,把手收回來,和她說:“總之,就先好好把這一個角色演好吧。成爲女演員,不是Ayu的夢想嗎?”
將來,要當個女演員。
濱崎步是曾這樣說過,加入現在的事務所之前,面試的時候,母親章子和社長交流時,也曾提到過,“Ayu對演戲很感興趣。”
從模特成爲女演員,那些有名的女明星,不就是走着這樣的一條路嗎?
當真的來到了電視連續劇的片場,當經紀人提起了她的夢想。濱崎步忽然之間,產生了一絲動搖。成爲女演員,真的是她的夢想嗎?
真的,是發自內心喜愛的、想要去實現的……夢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