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6. 人生大事

雙方的親友們在神殿兩側成排落座,新郎與新娘被分別領着入內,又肩膀挨着肩膀,並排就座。

屋裡靜悄悄,一對新人低眉斂目。觀禮的親友們,則默默望着這對新婚夫婦。

傳統的神前式婚禮,與神社的升殿參拜儀式相似。主持儀式的神職人員,要先進行最初的修祓環節,意爲滌清污穢,以純淨的身心來完成接下來的環節。

關於儀式的每個環節,在正式的婚禮開始之前,神社的工作人員早已經和衆人有過溝通。因此,即使是外國人巖橋慎一,臨時抱佛腳,也知道該如何配合完成這道儀式。

神職人員先吟誦祓詞,之後,舉起名爲“大幣”的——掛滿白色紙條的木棒的——法器揮舞。巖橋慎一依稀印象,這東西自己似乎曾在驅鬼的漫畫裡見過。

不過,無關的念頭一閃而過。他低下頭,一板一眼,配合着完成這道儀式。

巖橋慎一併不信仰曰本的神道教,在他身邊的中森明菜,雖說從小自然而然的在神社參拜,抽取不知是吉還是兇的籤文,但她大概對神明,也並無什麼虔誠信仰,僅僅是身爲曰本人的習慣。

然而,當此時此刻,在神殿裡低下頭,心中那份對婚禮的期待,自然而然,化作一份虔誠。那是對於今後人生的期待,或許也是對神明大人的。

新婚的夫婦受到神明大人的卷顧。

滌清污穢,淨化身心。神職人員唱誦祝詞,將這對新人的婚事,向神明彙報。

……

從小到大的三個酒杯在新人面前擺開。

巖橋慎一捧起小酒杯,中森明菜跟上。巫女手持長柄的酒壺,爲這對夫婦斟滿。神前式的婚禮上,這一儀式叫做三獻禮。顧名思義,三個酒杯,分三次飲酒,每一杯喝三次。

順序從小到大,第一杯酒由新郎先喝,代表天。第二杯酒由新娘先喝,代表地。第三杯酒,再換新郎先喝,代表人。

三獻禮的禮法,是從室町時代的武家禮法中流傳而來,在江戶時代傳入民間,被用在婚禮上。……不愧是熱衷於全方位編排武家的江戶民間。

喝完這三杯酒,夫婦兩個,相互交換了結婚戒指。

在神前式的婚禮上交換西方的戒指,這個環節成爲整個婚禮當中的一個流程,也並不是太久遠之前的事。既然西方的婚禮傳統在曰本流行,夫婦之間交換結婚戒指已經成爲約定俗成的慣例,那麼,神社也隨機應變,將這一環節加入神前式婚禮的流程裡。

熱衷於一切向武家看齊的江戶人,以及熱心接受西方文化的近現代人。

求婚的戒指只能用一次,所以要華麗。

結婚的戒指往後要一直戴下去,所以要更適合日常佩戴。

當中森明菜捉着巖橋慎一的手,替他把戒指套上無名指的時候,巖橋慎一腦中,浮現出和她一起去訂戒指的路上,她一本正經給他上課的模樣。

發生過的片段,築成了此時此刻的“現在”。

巖橋慎一聯想到築巢的燕子,一點點銜着泥,直到搭起自己的小窩。

交換了戒指,新婚的夫婦,以這份對共同度過今後人生的虔誠,在神前宣誓。巖橋慎一打開誓書,中森明菜向他那邊輕輕靠近,夫婦兩人,共同捧起了這份誓書。

傳統的方式,是這份誓書由新郎這個一家之主念出,新娘只在最後,跟隨丈夫,報上自己的名字。不過,這對夫婦,決定凡事都要同心協力。時代變化,婚禮上的細節,往往也隨着新人之間的要求,做着相應的調整。

中森明菜能在回答關於和服與化妝的問題時捉弄他,然而,這個只有和巖橋慎一才能一起完成的儀式,她和巖橋慎一一樣,對一切都一無所知。

每一對舉行神前式婚禮的新婚夫婦,都會宣讀這樣一份誓詞。誓詞的內容或許會因爲地區的不同有所差別,但大致上是差不多的內容。

就如同在教堂宣誓時,每一個牧師都會問同樣的問題,而答桉也只有一句“我願意”。

有相似的誓書,有相同的“我願意”,但是,宣誓的每對夫婦都獨一無二。

“我們在此,向神明大人宣誓,結爲夫婦。”

巖橋慎一聲音沉穩,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中森明菜,聲音不像是和他共同發出的,倒像是跟隨着他出來的。

但其實,也未必僅僅只是因爲各自說話的習慣纔會這樣。

總是笑巖橋慎一是個外國人,可這種時候,反倒是中森明菜更僵硬。她心中被什麼壓得滿滿的,好像擡高了聲音,就會讓充盈心中的東西盪漾出來。倒是巖橋慎一這個外國人,顯露出了一種無所畏懼的英勇。

風水輪轉,形勢調轉,不知道會發生在什麼時候。

然而,對一個新建立的家庭來說,一家之主充滿了無所畏懼的英勇,令人感到安心。中森明菜從宣讀誓詞的聲音當中,就已經深切體會着有所依靠的幸福。

“今後,我們將以愛和信任爲基礎,同甘共苦,建立一個美好、堅實的家庭。”

讀完最後一句,中森明菜閉上嘴。

她等待着巖橋慎一先說出自己的名字,接着,如跟隨在他的身後一般,也說出自己的名字。

人生之中,有關於婚禮的想象與憧憬,都在和巖橋慎一的結婚式上的每個瞬間實現。

簫鼓演奏,衣着華麗的巫女穿梭來往,在神明面前宣誓結爲夫婦的兩個人,肩膀挨着肩膀,欣賞巫女的獻舞。

……

婚禮結束,新婚的夫婦與親人在象徵喜事的金屏風前拍照留念。之後,新婚的夫婦在巫女的引導下退場,參加婚禮的來賓們,則先回到休息室。

正式的婚宴——也就是所謂的新婚夫婦的披露宴,在下午四點舉行。屆時,新郎與新娘要換下這身和服的禮服,而他們要面對的賓客,也不再只是四十位親朋好友,而是大約六百名來自各界的人士。

退回到房間,巖橋慎一和中森明菜下意識雙雙鬆了口氣。繃緊了的弦一鬆開,夫婦兩個,相互看了看對方,不禁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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