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夜,當紅白歌會拉開序幕時,特意在第一時間就轉檯到NHK的觀衆較往年少了許多。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去年的紅白歌會開場,收穫了相當的差評。
去年是平成元年,紅白歌會在節目裡留出了相當的篇幅給昭和時代的老歌手,甚至出動了織井茂子和田端義夫這樣兩個成名於三、四十年前的老歌手分別擔任了紅白兩組的開場。
莫說是年輕一代,就連中老年人也對這兩個年代久遠的老歌手毫無瞭解,不僅如此,幾十年前的歌曲,過於陳舊的曲風也令人興致缺缺,歌手賣力演唱,觀衆卻紛紛轉檯。
NHK要製作一臺有情懷的晚會,結果用力過猛,去年的紅白歌會結束後,就收到一堆差評。而觀衆的不滿,也直接反映在了今年的紅白歌會上。
反正紅白歌會在出場人員的安排上面,往往把重頭好戲放到節目的中段和後半段,即使不看開場,也不會錯過什麼精彩演出。抱着這種想法的大衆不在少數。
……
除夕夜,靜岡巖橋家的電視機,電視畫面裡,播出的是TBS電視臺的唱片大賞。電視裡,拿到了新人賞的宇德敬子,正在演唱自己的出道曲。
巖橋將明看着電視,嘴上嘀咕,“雖然不是很懂,不過,總比看傑尼斯的小哥要好得多。”傑尼斯的奇怪小哥,是白組開場時的SMAP。
巖橋千代捧着茶杯,若無其事接話,“但看傑尼斯的小哥,又比看上個時代的明星們要好。”上個時代的明星們,是去年的織井茂子和田端義夫。
靜岡巖橋家這老兩口,畢生致力於相互拆臺。一個說一句,另一個一定有下一句等着。
今年的除夕夜,照樣還是老兩口一起度過。
某種意義上來說,相互拆臺,已經成了這對夫妻之間的奇妙趣味。
今年的新人賞,還頒給了VERMILLION唱片的REV。主唱的長山洋子雖然作爲偶像出道了好幾年,但一朝改頭換面,成了REV的主唱,過去的事就一筆勾銷。
電視畫面裡,一個又一個的獎項揭曉。拿到了最佳作詞的是ZARD的蒲池幸子,又是一支跟巖橋慎一有關的樂隊。
報紙媒體上,說這一年是“屬於巖橋慎一的年”。巖橋將明和公司的同僚一起喝酒時,同僚們拿這句話來恭喜他、調侃他——
實際上,直到巖橋慎一擁有這樣的影響力之前,巖橋將明的同僚們都避免提起他有個在闖蕩藝能界的兒子。說到底,在這些大企業終身就職的“Salary man”眼裡,藝能界終究不是個上得了檯面的職業,除非在藝能界裡成爲贏家。
倒是巖橋千代參加的片町會,早在巖橋慎一剛因爲THE BLUE HEATRS的事件揚名的時候,她這位“巖橋製作人的母親”,就在片町會的太太們之間熱乎過一陣。
走上臺去領取最佳作詞獎的蒲池幸子,秀美而又不失英氣的一張臉上,浮現出一抹不知所措般的羞澀,發表獲獎感言時,因爲緊張而放低、放輕了的聲音,聽着有一絲沙啞。
巖橋將明對藝能界不感興趣,對ZARD只知道名字而已。看着電視裡的蒲池幸子,說了句:“這麼害羞的人,也能當主唱嗎?”
巖橋千代回答他,“不是已經以主唱的身份來領獎了嗎?”
叫太太給噎了一下,巖橋將明安分了一點,總算暫且打住了自己的觀看感想。頒發給創作者們的獎項,因爲沒有演出環節,所以進度頗快。蒲池幸子帶走了最佳作詞獎,緊接着又宣佈了最佳作曲獎。
“平成二年,第三十二屆唱片大賞的最佳作曲獎是《大家一起來跳舞》,作曲者織田哲郎!”女主持人和田秋子,宣佈了獎項的得主。
巖橋將明嘴巴又忍不住,說起來:“秋子還真是無處不在……”每年的紅白歌會,讓巖橋將明興致缺缺的演出之一,就有和田秋子。
追光燈打到關係者席,一名男子從座位上起身,向身邊的人欠身致意,整了整身上的西裝,往臺上走去。
織田哲郎在當音樂人之前,曾經當過模特,身材自然沒得說。他留着一頭半長卷發,有一對靦腆的、看什麼都蜻蜓點水般略過一眼的眼睛,相當有藝術家的風範。
不過,看到織田哲郎,讓巖橋將明心裡犯嘀咕。
心裡想,這一位給人的印象,和剛纔那一位蒲池幸子有點像。他正要開口,把自己的感想說給妻子聽,忽然打住了。
因爲,舞臺上,另一名男主持人阪東英二介紹起了爲織田哲郎頒獎的人——
“那麼就有請巖橋慎一桑爲織田桑頒發本屆的最佳作曲獎……”隨着主持人的話,西裝革履的巖橋慎一從舞臺邊側走了上來。
他先向兩位主持人點頭致意,又接過獎狀,交到織田哲郎的手裡。兩個人握了握手。
巖橋將明有點吃了一驚,連巖橋千代也是,沒想到看着唱片大賞打發時間,卻看到兒子出現在舞臺上。去年是去領企劃賞,而今年,則是來頒發最佳作曲獎。
電視裡,主持人介紹,“說起來,在今年成爲話題的《大家一起來跳舞》,擔任執行製作人的,正是巖橋桑……”
電視機前,巖橋將明聽着這番介紹,臉上不自覺地,掛上一絲得意的微笑。他終於什麼也沒說,而電視機裡,頒完獎之後的巖橋慎一,往旁邊退開,將舞臺留給織田哲郎。
……
今年,是“屬於巖橋慎一的年”。這話不假。
儘管在年度盛事唱片大賞上,巖橋慎一隻出場了一分鐘多點,給織田哲郎發了最佳作曲獎的獎狀,但從開場的新人獎再到詞曲獎,緊跟着還有專輯獎和金獎……
隔一會兒,就有他的唱片公司推出或是參與制作的歌手和歌曲拿到個什麼獎項,如此的表現,儘管GENZO是家小唱片公司,但也無疑展現出了它進攻唱片業界的強勢。
巖橋慎一到了武道館會場,不過,沒有坐到關係者席,而是作爲頒獎者被請到了會場旁邊的單人休息室,等着工作人員安排上場。
等到發完了獎,任務完成,就準備再返回紅白歌會的後臺。
不過,走下舞臺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就離開,而是稍等了一會兒,直到他等着的那個人也進了後臺,兩個人打了個照面,巖橋慎一向他點頭致意。
“恭喜了,織田桑。”
織田哲郎臉上先是流露一絲意外,但那一絲意外隨即淡去,欠欠身,“巖橋桑。”他一開口,不知爲何,感到有那麼一點害羞。
一直想要認識的人,擔任了爲他頒獎的嘉賓。織田哲郎在心裡想着,“有機會想認識巖橋慎一”的時候,怎麼也想不到,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到來。
“還是初次見面。”巖橋慎一笑了笑,“不過,我一直都很想見到織田桑。”
織田哲郎也微笑了一下,想說自己也一直想見見他,但又覺得這麼說怪肉麻的。然而,再開口,說出來的話還是:“我這邊也是,一直聽說巖橋桑的事,很高興能見到您。”
……身爲音樂人,對着製作人說出這種話,是不是有點諂媚?但織田哲郎不覺得這是諂媚,而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
要是早早就見面,未必會有這樣強烈的感覺。正因爲一直知道這個人的名字,聽說過他種種事蹟,並且還多多少少跟他的事蹟扯上了一點關係,對這個人有着更多瞭解。
“這麼說,是在想着差不多的事了。”巖橋慎一半開玩笑,接了一句。
跟着織田哲郎的工作人員,在一邊看着織田哲郎和巖橋慎一,這兩個人之間有一絲微妙的氣氛。想說些什麼,但巖橋慎一在這兒,輪不到他說話。
不過,這個出乎兩人意料的初次見面,也沒有持續太久,巖橋慎一的工作人員湊過去小聲提醒,巖橋慎一也趕緊收起在後臺閒聊的閒情逸致,和織田哲郎道別。
“這邊接下來還有些安排,要先失陪了。”
巖橋慎一向織田哲郎又一次點頭致意,再度道了一聲“恭喜”。而在離開之前,他主動跟織田哲郎商量,希望能交換一下聯繫方式。
織田哲郎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來一張名片,又掏出來一支圓珠筆,在名片上重新寫了一串數字,遞了過去。
巖橋慎一和他換了聯繫方式以後,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匆匆離開。留在原地的織田哲郎,把剛纔收到的名片仔細收進口袋裡。
這時,跟着他的工作人員纔開口,“和巖橋桑聊得還蠻投機的。”
織田哲郎卻岔開了話題,“接下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離開這裡了?”
“頒獎禮結束以後,還有招待會可以參加……”工作人員開了個話頭,看到織田哲郎毫無興趣的表情,“織田桑沒興趣的話,現在可以離開了。”
織田哲郎衝他笑了笑,“那,就快點走吧。”這語氣,聽着迫不及待的。
……
一坐進車子裡,巖橋慎一就開始換衣服。不過,在到NHK大廳的停車場那邊之前,長頸鹿頭套暫且還用不着戴。
他把剛纔從織田哲郎那裡收到的名片拿出來,交給助理,替他收好。
路上,巖橋慎一繼續用那臺小電視機打發時間。準確來說,是關注另一邊紅白歌會的進度。
至於另一邊的唱片大賞,做完了頒獎的工作之後,就立刻被巖橋慎一放到了一邊。
即將要到NHK大廳的時候,紅白歌會的上半場也進入到了最精彩的部分。小電視機裡,紅組的工藤靜香登臺,進行她的演出。
從小貓俱樂部畢業之後,工藤靜香就開啓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時代,一連八張單曲拿下單曲榜單第一名,賣氣之盛,連華納在替中森明菜選單曲發行日期時,也要特別避開她的鋒芒。
小小的電視機裡,工藤靜香身着黑色長禮裙,襯得露出的肩膀分外白皙。唱着歌的時候,她標誌的八字眉不時微微蹙起,每到這時,就吸引巖橋慎一的目光。
然而,刨除這已經成爲她人物標誌的八字眉,工藤靜香是個美人無疑。
只是,這對奇妙的眉毛,又讓她不像是個正統的美人,多少有那麼點納豆美人——愛者自愛的感覺。但也是這對眉毛的功勞,讓她這張臉充滿了辨識度。一張奇妙的、像是存在於漫畫當中的人物的臉。
巖橋慎一正看着工藤靜香的演出,卻被工作人員的提醒打斷,“巖橋桑,馬上要到了。”
……
作爲白組的開場歌手演出的SMAP,在完成了他們的工作以後,接下來既不能離開,卻也無所事事,只能待在休息室裡打發時間,等着去參加《大家一起來跳舞》的特別節目,以及最後的合唱《螢之光》。
不過,只有十三歲的香取慎吾,到時候就不會上臺。因爲按照規定,他這個不滿十六歲的未成年人,不能出現在晚上九點以後的直播節目裡。
整個SMAP裡,只有他一個人還不到十六歲,名副其實的“末子”。
往年給光GENJI伴舞的時候,大衆不會在意一個背景板的孩子是不是不夠資格登場,但既然已經出了道,就不能再渾水摸魚。
儘管不被允許出現在電視裡,香取慎吾也沒有在開場結束以後,就離開電視臺。一來沒有專門送他離開的工作人員,二來他自己也不想脫隊——儘管就算他想離開,除非自己的家人來接,否則也沒有人護送。
於是,香取慎吾就像個打着瞌睡也要跟大人們一起熬夜跨年的小孩子那樣,留在了後臺。
無事一身輕,香取慎吾也落得個自在。
當然,他也在心裡想,今年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跟DREAMS COME TRUE的長頸鹿桑問好。但以他的身份,主動敲門去拜訪這種事還不夠格去做。
香取慎吾心裡裝着事,就想着到外面去逛一逛——存着點也許能偶遇之類的念頭。沒有能力去實現的事,就總叫人忍不住期盼偶然。
當他走出去,木村拓哉也跟着走了出來,“一起去買飲料吧。”
木村拓哉目視着前方,語氣若無其事,好像真的是約他去買飲料,而不是在擔心他一個人在後臺亂走,看着太顯眼。
兩個少年有說有笑,往大廳的自動販售機那邊走——
“嗯?”
木村拓哉的目光停在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