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山林小道上,浮淡的月光落在腳邊,二人都沒說話,只因他們在書上突然看懂了一件事——
那眼泉,不管月亮是亮,是淡,總是溫柔地以那方小池,擁抱着那柔柔的月華。
那眼泉,就是整座山上,乃至整個南方月華最集中的地方。
若雲慕說的是需要十四晚丑時的月光,那就是今天晚上了。他們不知道會遇上什麼人,又會遇上什麼事。
這種前方隱藏着未知可怕猛獸的感覺,刺激得兄弟兩個隱隱地熱血沸騰。
“夫人,小心。”
慕容安定突然伸了手,扶住池安寧的手臂,低聲說了一句。
而從另一條岔路口上,隱隱綽綽出現許多人影,都是結伴前來。想必全是衝着這眼泉來的!他們事先了解過,這些人都會在這裡守到子時,在泉邊祭拜,再喝一口泉水,以圖上天賜福。
雷氏夫婦也來了,看到他們兩個,雷夫人先冷哼了一聲,狠狠剮了池安寧一眼,大步往前面走。
有人爲了池安寧吃醋,這真是有趣。
繃緊的心絃鬆了點,慕容安定忍不住地想笑,一手拉了池安寧的手腕,低聲說:
“愛妻,情敵來了。”
“正經點,我覺得雷氏有問題。”
池安寧刺他一眼,拿手裡的團扇遮住了臉,低垂長睫,低聲說。
他本是想擋住自己的表情,殊不知這模樣太美了,那雷鏢頭和衆位男人都忍不住看了過來,盯着他眼睛都不想眨一下。
慕容安定捂着快忍爆炸的肺,低聲說:
“娘子,你是否要戴個面具?”
“滾,你再不正經,我就走了。”
池安寧怒了,盯着他一句怒斥。
此聲一出,嚇得周圍的人一抖,幸而事先做了準備,喉頭有變聲的銅片,不至於讓他露出馬腳,不過還是讓人對看他看得更多、更久了。
美人發怒,那風情萬種啊~
被女人看就算了,還要被男人這樣色\迷迷地看……
池安寧氣極,眉擰得更緊,開始後悔聽信衆人之言,讓名花流的人把他的臉弄成這樣,簡直可惡,一定是慕容安定搞鬼,回去之後,他一定狠狠揍這小子一頓。
他生了氣,也不再等慕容安定,一個勁往前竄去了。
可是,那羣男人居然步子也快了,絲毫不把慕容安定放在眼裡……
慕容安定臉色開始難看,他只是在臉上粘了點鬍子,粘了鬍子不應該更顯得高大威猛嗎?爲何大家絲毫不怕他呢?
這謎底很快揭曉——
他聽到前面兩個男人竊竊私語。
“那美人的相公,胯下之槍不好使,是廢的,走,我們過去,看能不能一親芳澤……”
他|奶|奶的!
慕容安定忍不住罵了句粗話,恨不能衝過去罵……你槍纔不好使,你全家的槍都不好使!
他大步過去,想推開那羣男人,卻突然收住了腳步。
仰頭看,只見一縷月的光華幽幽落下,月光下,一隻白雀兒正快速掠過。
是池映梓的白雀嗎?
快步到了池安寧身邊,他正被幾個男人圍着,男人們殷勤萬分,要扶她走路,還有要請他吃杏仁之類東西的。
鬼知道是杏仁,還是杏仁加了料?
池安寧的臉都綠了,可是這是他白天放出的風聲啊,說他男人那個不行,又長得美豔,看人的時候眼中媚光又能勾|魂,這些男人哪裡見過這樣的俏人兒,還不跟聞到香的狂蜂似的,蜂涌而來?
慕容安定大步過來,幾把扒開了那些男人,惡狠狠地說:
“滾開,我可是給了方丈八千兩的,今晚這裡的泉水全歸我。”
“喲,你喝了泉水,能立起來?”
有男人哈哈大笑,嘲諷他。
“讓你先立起來,打他。”
慕容安定一指那男人,對着自己的侍衛喊。
侍衛們要裝普通家丁,身手不能太好,但是一定要有蠻力,因此撲過去就是一頓亂打,管他是臉還是胸膛還是肚子,反正就是一頓亂揪。
場面混亂起來。
男人嚎,女人叫,寂靜的林子不寂寞了,飛禽走獸嚇得亂竄,林子裡盡是撲嗖的聲響。
慕容安定和池安寧趕緊往前走去。
此時,又有一道清瘦的身影跟了過來,不遠不近地跟着,手裡還提着一隻陶罐,想必是來打一罐回去喝的。
這人就是先前池安寧在廟中院牆下看到的那個,現在看正面,瘦瘦的,顴骨凸得老高,眼睛細長,長眉入鬢。
“是男是女?”
二人低語,盯着那人不放。皆是成雙而來,這男人一個人來求什麼?
“賭一個?”
慕容安定脣角揚了揚,擡手想拍池安寧的屁|股。
“娘子先上,看是否坐懷不亂之輩。”
池安寧一把抓住他的手,不露聲色地狠狠一掐,
“慕容安定,你再敢無理,小心我現在就把你丟到山下去。”
“嘻嘻,娘子快去辦正事。”
慕容安定笑,帶着丫鬟往前走。
池安寧腳步緩了緩,等着那人過來,眼角一揚,輕聲問:
“公子一人前來,不知所爲何事?”
“與你何干?賤|婢!”
這男人瞟他一眼,冷冷地說。
呃……
池安寧怔住,面對美豔之女而坐懷不亂,難道是女人?
可關鍵是,我不過問你一句話而已,你憑什麼罵一句賤婢呢?池安寧氣得眼睛發綠,又不好發作,冷哼一聲,快步往前走。
慕容安定見他鎩羽而歸,又聽到瘦子說的那句話,笑得前俯後仰的,衝他使了個眼色,伸手攔住瘦子,低聲說:
“這位兄臺,在下付了方丈八千兩銀子,今晚這泉水歸在下一人所有!”
“走開,賤男人!”
這人又擡眼,冷冷地瞪慕容安定,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二人清楚地看到他脖子上的喉結滾動。
這明明是個男人啊!
難道——人|妖?
二人打了個冷戰,側身讓開,看這瘦子過去。月光拉長這瘦子的身影,像個竹竿精一樣。而兄弟二人放過了這瘦子,那些打架的人也追過來了,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往泉水邊鑽。
池安寧看着這羣人,忍不住想,菩薩如果真給這羣人賜什麼福,那還真是眼睛瞎了……
“方纔我看到了白雀,可是你義父傳信於你?”
四周安靜下來,慕容安定才小聲問。
“沒有,你在何處看到?”
池安寧擰起眉,疑惑地看他。
“方纔有月輝落於泉的方向,那雀兒跟着月光一起飛過來,我以爲是給你的。”
慕容安定也有些疑惑。
這種白雀極其罕見,而且只有池映梓會馴養,若不是他們的藍島之物,又是哪裡的呢?
“那男子必有問題。”
池安寧沉吟一下,小聲說。
“你也說雷夫人必有問題!”
慕容安定瞪他一眼,又說:
“我還能說,今天這裡的人全都必有問題。”
池安寧白他一眼,拎着這礙人的長裙,快步往靈泉走。
靈泉邊已跪滿了人,看似虔誠地磕着頭,燃着香。那眼泉就在人羣的正中間,居然是彎半月形的,想來是因爲時光的變遷,被泥土一點點佔去了半彎,又長出了不少紫色的妖嬈之花,半彎紫花,半彎碧水,月光就融在泉水中,煞是好看。
“這水千萬不能喝。”
池安寧一見那紫花,臉色就變了,立刻對慕容安定小聲說:
“此乃幻情花,有致幻催|情之用,今日月光這樣盛,陰氣重,只怕這些人等下就會發作。”
“難怪有送子之說,原來……”
慕容安定臉都綠了,這羣善男信女,待會兒未必還要在廟裡上演一幕幕狂|亂的大戲?還有,權醉菁給他下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藥,難道就是這種紫花幻情花?
天子腳下,有這樣的廟就算了,居然還有這樣的花不爲人知!一定要阻止這種惡劣的事發生,這種斂財的寺廟,也不能再留着!
他擰擰眉,當下就走了過去,擡腳一頓亂踢,大聲嚷嚷。
“喂,今晚這水是我買下來的,你們明天才可以喝,今晚想喝,交銀子上來。”
他很兇很惡,一頓亂踢了之後,那羣男人又被他激怒了,站起來要打架,可是又怕他帶的那羣如狼似虎,孔武有力的寧丁,兩幫人對峙着,只聽那清瘦男人尖聲說:
“泉是上天賜給百姓的泉,那臭和尚管得着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