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剛亮,沈媽還沒起牀就聽到了外面的開門聲。這可讓她奇怪了,平常會比她起得早的只有大人,可大人今兒個不是不在家麼?小姐當然也是不會的,她雖然起得早吧,卻還沒這麼早,至於暖暖就更不會了,她都是睡到大中午的,可再一聽,聲音似乎正是從旁邊的東廂房發出的,接着便是腳步聲,竟是往外面走去。
沈媽開了門去看,果然就見到了沐,衣服竟然穿得整整齊齊,真像是要出門的樣子。
“暖暖,你怎麼這麼早起來了?這是要去哪兒呢?”沈媽好生訝異。
沐淡淡回答:“沒什麼,出去走走。”
“你這……”沈媽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完呢,她就已經開了院門出去了。這事讓沈媽十分納悶,再想她昨晚連飯都沒吃,恐怕是真的心裡不快活,要出去走走吧?
再躺回牀上,沈媽也睡不着了。
那鞋子的事,她後來想了想,似乎也蹊蹺着,暖暖不是那種耍心眼的人,再說要真耍心眼,她也不至於非說人家給她做鞋小啊?
這就只有另一種可能了,鞋是真小,做鞋的人,要做得鞋子看着大,穿着小也不是難事,如果是這樣,那這孔家人是安的什麼心?故意拿只小鞋來給暖暖穿,給她個下馬威?
主母給先進門的偏房一個下馬威也平常,只是這心思用得也太深了,而且這樣看,她們是不是沒有和暖暖和睦相處的意思?
琢磨了半天,沈媽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在她看來,最好是暖暖能在孔家小姐之前生個長子,這樣她地位才穩了,那孔家小姐再是主母,也得掂量掂量。
臨到下午,薛尚清回來了,沈媽正出去迎呢,卻又見到了昨天過來的雲姨和她坐的那輛馬車。
心裡奇怪着,沈媽臉上早已笑了起來:“呀,雲姨過來了!”
雲姨那本就帶笑的臉更加的笑容滿面,“可不是是呢,哎呀,總是過來打擾,昨天是送信,今天可就有點不好意思啦,大人讓我過來拿鹽和廚料,我這腆着臉的就來了!”
“呀,我之前都忘了,可別說,我們這家裡別的不多,就這兩樣多,每月都要發,家裡人少又吃不完,我就天天說,要是折了銀子多好!以往也沒個親戚啥的,送別人了不捨得,現在好啦,有親家幫着吃了!”沈媽一邊說着一邊就帶着雲姨去廚房,十分大方地將多餘的鹽與廚料、麪粉之類大袋小袋地給了她,完了正要出門,卻看見正進院門的沐。
沈媽還沒說話,雲姨就大驚道:“咦?難怪沒見到夫人的人,原來夫人不在家呢?這是去哪兒啦?”
聽她這麼問,沈媽惟恐她誤會暖暖整日一個女人往外跑,連忙道:“是我,是我剛纔要做針線,正好少了白線就讓她去買了,家對門沒幾步不就有個買雜貨的麼,來去也快!”
雲姨看着沐,又說道:“暖暖夫人,你這身衣服淡,配這鞋子不好呀,怎麼沒穿昨天那雙,那紅色配這衣服不是很好麼?”
“你們故意拿雙小鞋子來就算了,難道還要逼着我穿?哼,要穿你自己穿去吧!”沐說話時帶着重重的鼻音,然而這鼻音一點也不影響她態度的冷淡,說完纔要往房中走,雲姨卻已經不舒服了。
“暖暖夫人,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故意拿又小鞋子來給你,還逼着你穿?你……你……”她臉都紅了,聲聲懇切道:“這說話要講良心呀,我們小姐親手做的,按了你的尺寸做的,你明明穿着就是合適,爲什麼非要說小?還說是我們小姐是故意做小的,這人長了一張嘴,可不能血口噴人啊,我們小姐日裡夜裡的做,倒成了故意害你了?”
鞋子的事不管誰對誰錯,這架肯定是不能吵的,沈媽立刻就拉了雲姨道:“雲姨消消氣,消消氣,我昨兒個不就說了嗎,她年紀小不懂事呢,頭又是受過傷的,平時也不多見人……”
沐冷聲道:“我頭是受過傷,可我又不傻,沈媽,就算你不想得罪她,也不用這樣說我吧。”
“這……”沈媽被堵得沒話了,薛尚清還不知爲了什麼事,只朝沐走近一步,輕聲道:“你先回房去吧。”
沐回頭瞥他一眼,正要進房,雲姨開了口,幾乎是帶着哭腔:“薛大人,這個事,這個事你說是怎麼回事,昨兒個我過來,夫人讓我不能空手,便親自費心選了見面禮過來,暖暖夫人,那是小姐聽見她進門就親自做的鞋子,那鞋子穿着我們看着都合適呢,她非說小,還說我們小姐是故意做小的,這不就是說我們小姐忌妒,故意刻薄她麼,這……我們小姐還沒進門呢,就得了這名聲,這可真是……”
沐二話不說,進門去拿了鞋子出來,手上還多了只剪刀,就在衆人奇怪時,她拿了剪刀朝鞋面就是一剪刀下去。
“你看看啊,看這鞋子是怎麼做的啊!”她說着,剪開的鞋面一把撕開,正好露出裡面的小心機:鞋尖之前,又有兩層布,而那兩層布與鞋尖之前正好隔着那一點空隙,別人按過去,就是空的。
可她才撕開,那雲姨就跑了過來,奪了她手上的鞋子臉都氣得通紅:“你……好啊,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今天算是開了眼了,我們這孔家,可真是熱臉貼別人冷屁股呢!不要,不要我拿回去就是了!”說着就撿起地上另一隻鞋子,轉身往門外馬車走去。
“別別,雲姨”沈媽連忙上前拉住她,雲姨氣得眼都紅了起來,淚水也要出來了,哽咽道:“可憐了我們家小姐,燃着燈一針一線的縫,自己都沒做卻還想着別人……卻還覺得只要她好好待人,人家就會好好待她……”說着一邊哭,一邊卯足了勁的要出去,沈媽也卯足的勁的拉住她。
“我說了,暖暖不懂事,不懂事呀,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沈媽勸着,薛尚清看向沐,眉眼帶怒,沉聲道:“你這是做什麼?快給雲姨賠不是!”
沐盯着他看了半晌,聲音冷冷道:“沒做什麼,那是你的雲姨,又不是我的雲姨,你自己給她賠去吧!”
“你……”
“你什麼你?”沐反問道:“當個官了不起嗎,我就剪了雙鞋子,又沒犯法,她自己說送給我的,我是穿是剪不是我說了算麼!喏,欠你的錢,暫時給你十兩,剩下的以後給!現在先借你家的衣服穿兩天。”說完將手上一錠銀子扔在他身上,轉身進屋,沒一會兒,拿了個包袱出來,也不管衆人,只徑直往外走。
薛尚清不明所以,立刻拉住她:“暖暖,你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去哪裡?”
“我去哪裡,你管得着麼!反正從今天起我們就沒什麼關係了,不對,是從來就沒有關係!”沐說着將包袱往肩上一甩,然後道:“至於你救了我,讓我在你家住這麼久,我還是挺感謝你的。”說完,毫不猶豫出了院門。
“暖暖”薛尚清說着就追上去,雲姨在他身後喚了一聲,他回過頭道:“沈媽先帶雲姨進屋坐坐。”說完,人早已沒了影。
出門便是街道,只有兩個方向,向左或是向右,薛尚清一眼便見到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沐,立刻往左邊追去。
“暖暖,暖暖”薛尚清好不容易追上,連忙拉住她胳膊:“你到底怎麼了!”
“放開。”沐轉過頭來,說話時,卻已甩開他。
“你要去哪裡?你着涼了是不是?”薛尚清說着要去探她的額頭,被她一把打開。13acv。
沐揉了揉鼻子,瞪向他道:“薛尚清,我之前可是和沈媽說好了的,我要走隨時可以走,你別想攔我。”
“可……”薛尚清急道:“爲什麼?你昨晚不是還說……說……”
才亮就到睡。“對呀,我昨晚說再想一想啊,回去我一想,覺得我還是挺討厭你的,所以我決定走了!”說完,她又往前走,薛尚清先一步上前攔住她。
“不,可是因爲那鞋子之事?那到底是什麼事,我至今還不清楚,不管如何,你讓我先得知實情再說好麼?”
“不好。真要知道,你去找你那個雲姨,她會告訴你的。不過我走和她也沒什麼關係,我走是因爲討厭你,就這原因,沒別的了!”
“你”薛尚清遲疑半晌才道:“暖暖,你是生了氣是不是?你只是一時氣話是不是?”
沐深吸一口氣看向他:“我是生氣,不過就算我不生氣我也是討厭你的,以前我沒地方去只有待在你家了,現在我找到地方了,又有錢,我纔不要和你們住一起,天天看見你這張討厭的臉呢!哼,老鰥夫,誰要給你做妾,想得美!”
“你……”薛尚清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沐再不遲疑,轉身往前走去。
天上晴着,遠方未融的積雪被陽光照得刺眼,她的背影就在前方,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可她的話卻還在他耳邊迴盪。
那是她說的麼?是她說的麼?原來……她如此認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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