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塵夫子那一身白衣飄飄,英姿颯爽的正好也落地。
“你這個倒黴孩子!”
他沒好氣的將那張紙扯了過來,瞪着柳雲凡道:“我方纔不是說不讓你看嗎?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呵呵!”
柳雲凡摸着腦袋乾笑兩聲,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囡。
“那個……塵夫子,您要是別說那句‘不讓我看’的話,說不定我還不會打開的麼及時。您這麼一說,不是明擺着就是告訴我說‘你快看啊!你趕緊看啊’的意思嗎?”
“你這小孩兒,真是貧嘴!鯴”
塵夫子瞥她一眼,小心翼翼的將那張紙整齊的疊起來又塞進口袋中。
他的臉上不一樣的神色一閃而逝,似乎是有些暗惱自己方纔的疏忽,竟然讓這最不應該露面的東西掉了出來。
“呵呵……”
柳雲凡皮笑肉不笑的靠近塵夫子,又一臉猥瑣道:“塵夫子,裡面那個小女娃娃,是不是你的孩子啊?奧,我知道了!不過,你家的娃娃,好早熟啊!”
柳雲凡恍然大悟似的,驚訝的指着他,“喔喔,塵夫子,你一定是個有妻子又孩子人,所以,纔會這麼多年不肯娶老婆!”
方纔,她打開那張紙之後,居然發現上面畫着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
她長得很漂亮,扎着兩個包子頭,身上穿着樸素的淺色對襟長裙,腰間繫着一個大大的腰帶。
小女孩眼睛大大的,透着一股子機靈之氣;眉毛彎彎的,像大海上飄蕩的兩個小船。嘴巴小小的,卻緊緊閉着,就好像在壓抑着什麼。
更奇怪的是,這小孩兒的眸子中,她居然看不到孩童的天真。
那雙眼睛中,好像承載了太多的滄桑與疲倦;承載了太多的無奈與掙扎;承載了太多的泰然與傲然。
只是一張畫而已,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她居然看到了一副比成年人對人生經歷的還要深刻的樣子。
這完全不該是一個孩童所能夠表現出來的。
所以,她才說這娃娃早熟。
“你這胡說八道的倒黴孩子,不準亂說!”
塵夫子有些不悅的敲了她腦袋一下,“我哪裡來的老婆孩子?纔沒有!”
“喔!沒有啊!”
柳雲凡有些失望,想了片刻又問:“那,這女娃娃是誰?是你的妹妹嗎?她的眼神,她的樣子,真是太奇怪了!莫不是你故意化成這般的?”
“她……她本來就是這副樣子!”
塵夫子遲疑了一會兒,只一瞬間便陷入了回憶當中。
當年,那個五六歲的孩童一臉霸氣又冷漠的樣子,再次清晰的輝映在他的腦海中。
正如他畫的那般,令人看着那樣的不解,那樣的生疑。
他的神情忽然憂傷了起來,這些年不曾再見的遺憾緩緩將他的全身佔據。
“她算是我的妹妹吧,只是,我找了她十幾年了,一直都找不到!”
塵夫子嘆了口氣,不自覺的又伸手撫摸上了懷中那幅畫。
這樣的畫,他這些年一直呆在身上。
想起來便看看,然後爲那個小女孩兒祈禱一番,再將他們當年的邂逅回憶一遍。
如果畫破了,他會再重新畫一幅一模一樣的話。
所以,十幾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孩童的形象,一直深深的刻印在他的腦海中,直到再也揮之不去。
“算是……妹妹?還算是?那到底是不是?”
柳雲凡敲敲自己的腦殼,在裡面思量着。
“找了十幾年,而且從來不娶妻生子。爲了妹妹,有必要不娶妻生子嗎?”
思索了一會兒,柳雲凡突然恍然大悟道:“奧,我明白了!塵夫子,我算是看透了你們的關係了。”
她換上了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道,,伸手點着塵夫子:“你、你、你……塵夫子,我真是沒有想到。你居然有戀僮癖哎!怪不得,怪不得你對我們漢霄學府的女子都無動於衷,原來是嫌棄她們年紀太大!”
她像是面對這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一個勁兒的搖頭嘖嘖道:“塵夫子,我跟你說!你這種愛好可不行呢!兒童啊!兒童可是祖國的花朵啊!您都一快四十歲的老頭子了,這一把年紀了,怎麼可以戀她們呢?您可千萬別學這個啊!犯法,罪不容誅——”
“喂!小孩兒,你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塵夫子敲了她一下,十分無語的搖搖頭。
“什麼我有戀僮癖?你怎麼可以對自己夫子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還有我哪裡有一大把年紀?我還不到四十歲呢!我連親都沒有成呢!你怎麼可以這麼污衊我?”
他說着埋怨的話,可是臉上還是那副溫潤的表情,絲毫沒有任何的惱怒閃現。
“喔喔喔,好吧!那就當你沒有那種罪惡的怪癖。”
柳雲凡朝
他齜牙一笑,又指指方纔被他裝起來的那張紙。
“那麼,那個小女娃娃究竟是誰?我相信,她可不是你妹妹這麼簡單!那,塵夫子,你趕緊的快點兒老實交代,你倆究竟什麼關係?她現在幹嘛去了,你咋就找不到了呢?”
“小孩兒你真是多事兒!快上課去!”
柳雲凡摸摸鼻子,聳聳肩,好吧!
塵夫子不用說她也知道了,那個小孩兒,一定是塵夫子喜歡的人!
想想,也差不多,十幾年前五六歲,那麼現在至少也得跟她這麼大了。
塵夫子現在不承認也沒關係,她總有一天要他親口說出來。
柳雲凡邪惡的笑了。
笑了一會兒又感慨的搖搖頭。
怎麼那女娃娃當年那麼想不開,幹嘛玩兒失蹤?
跟着塵夫子這麼溫柔的男人多好?
她柳雲凡要不是心裡已經有了某隻狐狸,一定要去追一下這位塵夫子!
咳咳!
柳雲凡,你亂尋思啥哩?
咋得想着想着又扯到狐狸身上去了?
他給你下了什麼*藥?
啊喲!
柳雲凡打了一個冷戰,慌忙止住自己的思緒,擡腳就跟了上去。
今天是塵夫子的課,柳雲凡倒是很好奇,爲何他在課上還能有機會及時出現將她救了。
這個問題,她也是隨口一問。
但接着沒有忍住,又隨口八卦的問了一下那張畫上面那酷酷的小娃娃到底是什麼人。
當然,她關心的不是塵夫子怎麼有機會救她,而是塵夫子跟那個小娃娃的八卦新聞。
沒想到塵夫子一臉埋怨又委屈的回答:“小孩兒,我扔下課,還是不是爲了你?府主都給我下了那麼一道命令了,讓我好好教你,那麼現在教學重點不就在你的身上嗎?
“我一直在學堂左等右等的不見你,忽然想到你這一片玩兒心、不靠譜的孩子是不是把我的話當成了耳旁風,自己溜出去玩兒去了,就趕緊準備再去找找你。沒想到,你果真在玩兒!”
“我……我……我玩兒?”
聽聞這話,柳雲凡滿臉不可思議指着自己的鼻子。
她又覺得自己好冤枉,真的好冤枉。
那是她貪玩兒嗎?她怎麼就貪玩兒了?
明明是被太歲姐又給陷害了好吧!
她當時身陷囹圄了好吧!
“好了,小孩兒你不要狡辯!”
塵夫子不容置喙道:“貪玩兒就是貪玩兒。你看你,好東西不玩兒,你偏偏跟那些機關陷阱們玩兒的開心。看吧,是不是差點兒將自己的命搭上去?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說你是不是現在已經被鋼刺穿成了蜂窩窩了?”
“我——”
柳雲凡再次張口結舌。
是她在跟機關玩兒嗎?
是她柳雲凡想玩兒的嗎?
居然這個塵夫子也專幹這種扭曲事實、栽贓陷害、挖苦諷刺的事情。
等等!
他們兩人有仇嗎?
“好了,小孩兒!”
塵夫子又毫不拖泥帶水的開口,“你不要糾結我的話到底對不對了,反正我今天又救了你一命是絕對的事實。你想想看,人命可是無價之寶啊!這樣吧,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也是個非常有同情心的人。
因這次的救命之恩要你一輩子的積蓄也實在是不是我的作風。這樣吧,我給你估個價,這次的救命恩情,你就再給我兩千兩銀子就成了。”
“什麼?”
柳雲凡驚訝的將眼珠子都瞪出來了。
果然,他們有仇,可是什麼時候結下的仇恨?
塵夫子這是勒索嗎?
她哪裡來的那麼銀子?
爲了經營地獄無門,置辦更多藥材,她早就把錢都砸裡面去了,現在哪裡還有錢再報答他的救命之恩?
此時此刻,她已經完全對塵夫子刮目相看了。
他不僅是個小氣鬼,還是個大大的財迷。
跟她要了四千兩銀子的學費還不夠,現在還要再跟她要兩千兩。
她柳雲凡,真是看錯人了!
“怎麼,小孩兒?你不想給?”
塵夫子笑着看了她一眼,溫柔的眼神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又難以捉摸的算計。
此時,正好兩人已經走到書房門前,塵夫子推開門進去。
柳雲凡也麻溜的一步跳進去,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你不想給也行,只要你保證,以後再也不許對我畫中那個小女孩感興趣,而且,這件事一定不可以再跟任何人起,記住是任何人。你要是能做到,我就可以給你免去那兩千兩的報恩費。”
塵夫子笑着又道。
柳雲凡嘴角抽出了一下。
原來,他們的仇恨是這個問題惹出來的。
好吧!
是她的錯,是她又弄錯了!
原來塵夫子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腹黑之言別有所圖啊!
既然不讓她問,那麼她就不問了好了。
“哎哎,小孩兒關門,怎麼夾着尾巴呢!”
塵夫子走到書桌前,轉身看到門打開着,橫了橫語氣吩咐道。
“喔!是!”
柳雲凡癟癟嘴,轉身又將書房的門帶上。
正納悶塵夫子將她領到書房的意圖,卻見他拿了一沓子紙,上面全是畫好的陣法一覽表。
她恍然大悟,原來塵夫子領她來書房,實際上是爲了給她單獨講課。
看來,有個硬硬的後臺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什麼都有優先權。
柳雲凡翻過那一沓子紙,看完之後,才驚訝的更加確定,有後臺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她的後臺吩咐府主一句話,府主又吩咐塵夫子的一句話究竟是多麼多麼管用。
塵夫子這些紙,恐怕是畫出了他畢生所會的所有陣法吧。
那圖繪製的很詳細,但是分解來看,也很簡單易懂。
柳雲凡禁不住嘖嘖稱讚——
看來,她背後那隻神秘的狐狸雖然那幾次怪怪的,說一些奇怪的話,但畢竟他還是有實力的。
想着想着她更堅信的點點頭,狐狸已經很厲害了,以後再加上她柳雲凡跟他聯手一起制敵,那豈不是就更厲害了?
所以,她還是趕緊好好學習,讓自己變強大!
想罷,她眼神盯上了那些陣法圖。
只一個時辰的時間,柳雲凡在塵夫子的講解下,又憑藉自己越來越驚人的記憶力,全部將陣法記在了腦海中。
這些東西,並不是記住了就行了,還得學會靈活運用,而這樣的運用正是需要在以後親身歷練中才能夠逐漸被掌握透徹。
又將所有的陣法圖翻看了一遍,柳雲凡起身,忽然將那些紙全部卷在了一起。
完了之後笑嘻嘻的塞進口袋中道:“那個,塵夫子,這些東西能不能送給我?萬一我以後忘記了啥的,再拿出來翻看一下。”
塵夫子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道:“小孩兒,我突然發現你的臉皮真是不一般的厚。你都裝進自己口袋裡纔跟我說,這不是等於搶?”
“呵呵……怎麼會?”
柳雲凡乾笑兩聲,將懷中的東西揣的更緊了些。
“我就知道塵夫子最大度了,所以,我究竟是先問了再裝還是先裝了再問,跟本就不是問題!”
好吧,她不否認,她就是害怕這塵夫子以“秘籍不外傳”的理由不給她,所以來個先斬後奏。
她還有後招的,若是塵夫子真不給,她就豁出臉皮跟他奪一會兒。
但還好,現實並沒有讓她這麼不要臉。
塵夫子方纔說出這麼一句話,那就說明他是同意的。
同意就行了!
柳雲凡覺得得了大寶貝,很快,她懷裡揣的鼓鼓囊囊的就跟塵夫子告辭回家。
人剛走至門口將門打開了一半,忽然房中蔓延了一股濃濃的酒香氣。
那香味很誘人,一聞到簡直讓人移不開步子,尤其是嘴饞的柳雲凡,她直接就定在原地了。
享受實似的狠狠的吸了幾口,她才趕緊就轉身,想看看究竟是什麼好酒如此香甜。
書桌旁邊,塵夫子手中正拿着一個巴掌大的小酒罈子。
那罈子上的蓋子已經被取下,隱約中,從酒罈子口處可以看到徐徐冒出的酒香之氣。
這真是好酒,好香的酒,比聚香酒樓的富貴沉香酒還要香上百倍。
“吱呀!”
她忽然又將門關上,急急的就跑到塵夫子跟前,指了指,笑眯眯道:“塵夫子,您這是什麼酒?爲什麼會這麼香?”
塵夫子看她一眼,低聲一笑道:“這酒名叫‘一酌醉’,恐怕是這世間最香的酒。但是這酒勁兒太大,一般人喝一口立刻便醉!”
“一酌醉?一口就醉?”
柳雲凡滿臉質疑,“我不信,好歹我也是夜王爺酒賽的獲勝者,我要試一試它究竟醉還是不醉!”
話音未落,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塵夫子手中取過酒罈子,接着搬起來先抿了一口嚐嚐,下一刻便像是怕塵夫子不給她喝似的,“咕咚咕咚”幾口便將酒喝個精光。
“爽!”
嚥下最後一口,她放下酒罈子,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脣。
“啊!”
塵夫子拿起空空如也的酒罈子,驚訝的站了起來,滿臉不可思議的指着她,結結巴巴道:“小孩兒,你、你……你怎麼全喝了?這不能全喝啊!”
“是啊!塵夫子,怎麼這麼小氣!”
柳雲凡無辜的擺擺手,此時她的臉已經開始呈現不正常的駝紅色。
酒剛下肚,還沒能麻痹她的神經,所以她的話還沒有絲毫的醉意。
“你不是說一口就醉嗎?我就是給你證明,我酒量好,一罈子都不會醉!”
這句話說完,柳雲凡還有些小得意。
“哎呀呀,你這個倒黴孩子!”
塵夫子一臉的無奈。
“你怎麼可以全喝了呢?這酒,一般人受不住的!你、你、你……你喝一口就不少了,居然全喝完了,這最少得醉一天一宿啊!我拿出來只讓你喝——”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他已經看見柳雲凡臉上方纔的得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的眼神開始迷離,動作開始不受大腦支配,整個身子也開始四面八方亂晃着,眼看着就要倒下。
“呵呵!好酒……好喝……”
短短的時間,柳雲凡已經酡紅着臉,完全醉的不省人事了。
她嘴裡面無意識的說着話,身子晃動的越來越厲害。
她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天旋地轉……
“啊!小孩兒!”
塵夫子眼見她要倒地,趕緊衝過去扶住了她,停頓了半晌又問:“小孩兒,你看看,你還認識我嗎?”
“你……”
柳雲凡看了他一眼,接着朝他“嘿嘿”露出大白牙笑了笑,茫然的搖頭,“不知道……你是誰啊……我又是誰……嘿嘿……”
“你不認識我了……”
塵夫子的話緩緩出口,“很好,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忽然間,他嘴角勾出了淺淺不正常的弧度。
只一瞬間,他那副平日裡嬉皮笑臉的頑童模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留下的是,滿臉的嚴肅神秘還有決然。
他望了望眼前的女子,然後將她扶到凳子上坐下。
柳雲凡已經漸漸出現了昏睡的跡象,屁股一沾到凳子,胳膊一觸到桌子,下一刻她便趴了下去。
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口中卻唸唸有詞,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柳雲凡……”
塵夫子小聲呢喃了一句,忽然在她旁邊坐下悠悠道:“真的是你……原來真的是你。要不是那次的通靈幻境,或許我還會繼續尋找下去……這是結束,更是——”
他頓了頓,嘆口氣繼續,“更是開始!所以,下面的話我要你好好聽着,用盡全心全力去聽。因爲,它們很重要,很重要,對我們所有人都很重要……”
就在這一刻,塵夫子的眼神中,驟然增加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從未表現過的悽然;還有從未展現過的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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