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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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大師閉目養神,寧德隨待在側,輕輕地給師父捶肩,待他睜開眼睛時,乖巧地遞上一杯冷熱適中的清茶,笑道:“師父您嚐嚐,這茶是用年初我從觀裡梅花上積的雪烹的。”

明光大師滿意地品了口茶,微笑道:“很好,還是你知道爲師的喜好。”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髮,心情舒暢。寧德自幼在他身邊長大,因爲身份特殊,比旁人多了幾分自由,亦多得了幾分寵愛,待師父便不像別的弟子那樣戰戰兢兢,他又極是精乖靈巧,時常能逗師父開心,明光大師對他極是喜愛。

寧德笑嘻嘻地陪他說了一會兒話,看他臉色問道:“師父爲什麼事在發愁?”

明光大師輕喟道:“還不是那隻狐妖,陛下要求只取它的內丹,卻不傷它性命,也不許損毀它所寄身的肉體,這件事頗不易辦,那狐兒又極狡猾,死守着內丹不放,我若取得急了,必傷它性命,有違陛下的旨意。”言下頗有爲難。

寧德奇道:“父皇爲什麼不許傷它性命?這樣的山妖狐怪,打它個灰滅也就是了,費這般心思做什麼?”

明光大師想起皇帝陰冷的神色,嘆了口氣,卻沒對寧德說明,只道:“這妖狐敢迷惑太子,動搖江山社稷,陛下自然要好好懲戒它。”

寧德也不再問,又陪師父說了會兒話,笑眯眯地道:“師父,我想去看看那隻狐狸行麼?能把太子哥哥迷得暈頭轉向,着實也不簡單。”

明光大師拍了拍他的頭,笑道:“你這個好色的小鬼,還是不見的好,要也被它迷了去,還得費爲師一番手腳。”

寧德吐了吐舌頭,賴在明光大師身邊撒嬌,明光大師無奈,只得道:“也罷,你就在乾坤爐外看一眼好了,萬不可打開爐上的封條,這妖狐道行不淺,以你這點兒本領,還降服不住它。”

寧德不在意地道:“不是有師父在麼,諒這小小毛獸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明光大師道:“你那點鬼心眼兒,趁早收了起來,你放心,爲師不會傷它性命,你想要它玩耍,只等師父取了它的內丹,留下個好皮囊給你便是了。不過到時說不定你父皇不會許你把它留在身邊,陛下的意思,要把韓國公唯一留存的這個孩子送到伏鳳樓去。”

寧德一驚,故意笑道:“那樣不是更方便?太子哥哥去不得,我卻隨時可以去的。”

明光大師作色責備他兩句,要他專心修道,寧德假裝垂頭聽着,待他說完,立即擡頭笑嘻嘻地道:“謝師父指點,徒兒先去捉弄那狐妖一下,叫它以後好好聽我的話。”說完興沖沖跑了。

明光大師搖了搖頭,對這個心愛的徒兒又是憐惜又是寵溺,也就由他去了。

寧德來到放置乾坤爐的丹房,這裡是觀中禁地,除了明光大師外沒有人可以進來,寧德是明光大師最喜愛的弟子,身份又尊貴,打着師父的名號輕易地就進來了,晃到乾坤爐邊,按師父所教的法門在爐上作法,便可見到爐內情景。

嘉止慢慢擡起頭來,看見是他,怔了一下,默默不動。

寧德道:“喂,小狐狸,你還不乖乖地交出內丹麼?我師父說了,只要你吐出內丹,便可饒你不死。”

嘉止冷冷瞧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失去內丹,立即便淪爲任人魚肉的弱者,到時即便留得命在,又有什麼用?他此時不再假裝少年模樣,神情便大有不同,寧德望着他高傲輕蔑的目光,氣不打一處來,怒道:“臭狐狸,你不好好在山裡藏着,混入人道做什麼?迷惑阿適,還連累他家人!”

嘉止一驚,問道:“殷伯伯他們怎麼了?”

“掉了腦袋唄!哼,都是你害的!”

嘉止目光一凝,忽而又放鬆下來,淡淡道:“你騙人,他們一定早逃脫了,阿莘姐姐跟我有約定。”

寧德見騙他不倒,悻悻地道:“反正他們現在已經成了逃犯,殷家世代風光不再,從此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在人前露面,你滿意了吧?”

嘉止黯然,良久才道:“他們家註定要有劫數,只是這一次卻被我拖累了。”

寧德道:“事已至此,你還不老老實實聽受天遣,把內丹交給我師父,保住你一條小命。”

嘉止冷笑道:“你師父又是什麼好人?我爲什麼要聽他的話?”

寧德怒道:“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阿適那混小子被你害到如此地步,居然還想着救你,真是瘋了!”

嘉止臉上浮起微笑,道:“阿適果然還想着救我麼?”

“哼,他想救也沒那個本事!”

寧德口氣惡劣,嘉止卻並不在意,悵惘地凝視着那一小片光明之無盡頭處,喃喃喚道:“阿適……阿適……”聲音裡包含着無窮情意,纏綿悱側,蕩氣迴腸。

寧德怔了一會兒,冷冷地道:“好一隻狐狸精,死到臨頭了還學人深情。”

嘉止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正色道:“狐狸便不能深情麼?萬物皆有情意,比之人類,何嘗遜色?你們人類勾心鬥角、互相欺詐,哪裡比得上我們無慾無求?我們順天應命,苦苦修行,只求得入大道,所經歷的辛苦,比你們人類不知多了多少倍!”

寧德語塞,又嗤笑道:“既然如此,又何苦跑到人間來迷惑於人?這不是害人害己麼?”

嘉止神情惆悵,淡淡道:“情之所衷,不能自已。”

寧德奇怪地問道:“什麼?”

“我跟他……我跟他……是前緣未了……”嘉止的眼神又飄忽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麼,雪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紅暈,倍增麗色,寧德一時看得呆了,半晌才問:“什麼?你們……什麼緣未了?”

嘉止淡淡看他一眼,道:“沒必要跟你說。”

寧德一怔,繼而暴跳如雷,罵道:“好!沒必要跟我說,你跟小鬼判官說去罷!不知死活的東西!虧得我還想救你呢!忘恩負義的臭狐狸!”

嘉止嘻嘻一笑,道:“你救我做什麼?”

“還不是阿適那臭小子,要死要活的,非要救你不可!”

嘉止嘆息道:“這傻小子,平時不好好練功,現在着急有什麼用?”

“就是,我就沒見過這麼笨的人,爲了一隻狡猾的狐狸,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哼!你知道什麼?”嘉止憤憤地道,偏過頭,又微笑着道:“他肯如此對我,我死也甘心了。”語氣竟是說不出的溫柔。

寧德只聽得一股酸氣直衝腦門,怒道:“呸!你想死也死不了!臭狐狸精,我師父說要取了你的內丹,把你送到伏鳳樓去,你知道伏鳳樓是什麼地方麼?是男人們尋觀作樂的地方。”見嘉止漠不關心的樣子,忍不住惡毒地解釋道:“只不過那裡曲意奉承的,都是些小倌!”

嘉止終於挑起眉毛,像是頗爲震驚,寧德出了一口氣,笑道:“你放心,等你到了那裡,我一定經常造訪,好好地疼愛你!”放肆地打量一下嘉止美麗的身體,冷笑道:“狐兒善媚,像你這樣子,一定會非常吃香,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嘿,這可不是如了你的願麼?”

嘉止氣得微微顫抖,忽然又冷靜下來,淡淡道:“果然人類的心腸是最狠毒的,天下所有的狐狸,只怕也想不出這麼壞的主意。”

寧德發泄了一通,略覺快意,聽了嘉止這話,不免有點悻悻然,卻想不出話來反駁,只好乾瞪眼。

嘉止看看他,又嘆息道:“你明明想幫阿適的,卻又來對我冷嘲熱諷,人類都是這麼口不對心的麼?”

寧德一下子漲紅了臉,怒道:“我憑什麼幫你?臭狐狸,別自作聰明瞭!”

嘉止冷淡地道:“你又不是幫我,你只是想幫阿適而已。”

寧德心中一酸,咬牙道:“不錯,我是不想讓他難過,你死了沒什麼,可這傻小子說不定也會想不開,我只好幫他一把,可不是對你有什麼好意,你記清楚了!”

嘉止點頭道:“明白。”

寧德見他對自己毫不在意的樣子,忍不住氣往上撞,覺得自己真是出力不討好,裡外不是人,擡腳狠狠踹在乾坤爐上,咚地一聲大響,嘉止在爐內只覺巨大的壓力驟然轉動起來,如置身驚濤駭浪中一樣,逼得他慘叫着翻滾,聲音淒厲得令人不忍卒聞。

寧德想不到會這樣,嚇得倒退了兩步,聽爐內慘叫聲不絕,害怕起來,又湊上去看,發現嘉止眼耳口鼻都流出血來,雙目射出紅光,神色猙獰,妖氣畢現,在爐內不斷掙扎衝撞,想要衝破禁制,寧德不由自主地大叫一聲,跌跌撞撞跑出去找他師父。

明光大師急忙來到丹房,施法禁住嘉止,兩人法力拼鬥良久,嘉止才漸漸被壓制下去,蜷縮成一小團,伏在爐底顫抖喘息。

寧德嚇得面無人色,小聲問道:“師父,他怎麼樣了?”

明光大師肅然道:“這狐妖好生頑強,寧可形神俱滅也不肯交出內丹,倒有點棘手。”

“那怎麼辦?”

“爲師自有辦法,只是要多費一番手腳。”明光大師有些煩躁,轉身離開丹房,又道:“你也出來吧,沒有爲師的吩咐不要再進來,這妖狐性子暴烈,你別去招惹它。”

寧德靈機一動,裝出憤憤不平的樣子,小聲道:“早就跟太子哥哥上過不知多少次牀了,還裝什麼三貞九烈!”

明光大師無奈道:“寧德!說你多少次了,不要耽溺色慾!”

寧德吐了吐舌頭,應道:“知道了。” 乖乖隨師父離開丹房,又在他跟前承歡片刻,這才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