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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條件?”殷適問。
寧德道:“阿莘姐姐你先出去。”
阿莘一點頭,轉身出門,寧德見她如此乾脆利落,不由怔了一下,殷適又催問他一句,他才慢吞吞地道:“如果我救了嘉止,要他跟我。”
殷適沒聽明白,問道:“什麼?”
“我要嘉止,我喜歡他,要他永遠陪着我。”
“不行!”殷適斷然拒絕,看見寧德瞬間冷了臉色,想了想又道:“嘉止不會喜歡你的,你不能勉強他。”
寧德冷笑一聲,轉身走進內室。
殷適強行壓住火氣,跟了進去,耐心道:“寧德,嘉止的事得由他自己做主,雖然你救了他,也不應該要挾他。”
寧德坐在牀邊,懶洋洋地道:“那你呢?”
“嗯?”
“你自己的事,你可以做主罷?”
殷適看着他,寧德慢慢地道:“那你陪我吧。”
“寧德!”
“要麼是他,要麼是你,我總不能白幫這個忙。”寧德口氣很有些無賴,殷適心中惱怒,沉着臉瞪他,寧德看他臉色,走過來想抱他,殷適退開一步,寧德難過地道:“阿適,咱倆是什麼樣的交情!你爲什麼不理我?”
殷適看他受傷的表情,終是心裡一軟,伸臂抱住了他,安慰道:“寧德,咱們是朋友,永遠都是。”
“可我不只想做你的朋友。”寧德緊緊摟住他,把臉埋在他肩上。對於殷適,他是從心眼兒裡喜歡的,從小到大,相識十幾年,這個人是他完全信得過的,他可以對他撒嬌,也可以跟他動拳頭,嬉笑打鬧,完全不必暗藏心機,也完全不用擔心會受傷害。
這種放心的感覺,他年紀越大,接觸的人越多,卻越找不到,驀然回首,發現還是隻有孩提時代的夥伴才能給他這種安心,而且……他緊了緊手,親吻殷適的脖子,懷裡這個人,真的很對他的胃口,他想佔有他,得到他的愛和陪伴,在漫長的生命裡,在清冷寂寞的修道生涯裡,有這麼一個人攜手比肩,纔會幸福吧?才能不孤單吧?
對於嘉止,他是一見驚豔的掠奪心理,而對殷適,則是日久生情的真摯戀慕。
殷適想推開他,寧德固執地抱住他不放:“阿適,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的,對不對?”
殷適默默回手抱住了他,親親他的耳朵,認真地道:“寧德,我喜歡你,就像喜歡親兄弟一樣,我們一起長大,我只有你這麼一個親密的朋友,你放心,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那你爲什麼還非要嘉止?不要管他了,咱們永遠在一起,好麼?”
“那不一樣的。”殷適拍拍他的背,低聲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我最愛的人,我一樣喜歡你們,但要一輩子相親相愛的,我只願意和嘉止一個。”
寧德用力推開他,立起眉毛想發怒,卻看到殷適哀傷的眼神,心頭一顫,到了嘴邊的話再也吐不出來。
兩滴大大的淚珠從殷適眼中涌出,劃過臉頰,滲到緊緊抿着的嘴裡,一片鹹澀,迎着寧德震驚的目光,他緩緩道:“我要救嘉止,盡我一切所能,我不會讓他死的,絕不!”
“你……”寧德想說你根本救不了,但看着殷適堅決的眼神,他卻不忍心說了,只道:“我師父設了很強的禁制,嘉止逃不了的。”
殷適反倒平靜下來,簡潔道:“事在人爲。”說罷轉身要走,寧德拉他道:“你別莽撞!”聲音中已帶了幾分惶急,忽逢大難,殷適像是突然長大了,神情態度與從前迥然不同,令寧德覺得陌生,又止不住的害怕,怕他……難道他真要跟那隻狐狸生死與共?
殷適道:“我不會莽撞的,嘉止還等着我救他,阿莘姐姐說得對,如果我不謹慎,即便搭進了自己的命也不會有用,反倒害了嘉止,對不起所有的人。”他深吸了口氣,繼續道:“我師父說過,我有累世仙緣,如今已是修行的第七世,這麼些輪迴的修煉,不可能沒有一點用,只恨我從前貪玩不用功,到現在才恨法力不夠用,不過有阿莘姐姐幫我,還有師父留下的法器,無論如何我要試一試,一定要救出嘉止。”他緊緊咬住牙齒,目光堅定不移,身上散發出昂揚的鬥志,寧德吃驚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浮起欽佩之情,靜默了半晌,才道:“你先別急,等我……等我去碧雲觀探一下情況再說。”
殷適伸手拍在他肩上,微笑道:“好,謝謝你,寧德,這纔是我的好兄弟!”
寧德有些悻悻地道:“誰願意做你的好兄弟,半點好處也沒有。”
嘉止蜷縮着身子,面前是一片黑暗,已經過去了多久?他無法確定。被關進這個施了法力的丹爐,便如陷進了一片混沌的虛空,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感覺不到,四周是冰冷的寂靜,無邊無際,不可捉摸。
伸出手去,卻被強烈的勁力擊回,那種感覺,就像很久以前在山上被雷電追擊一樣,令嘉止恐懼地顫抖,他始終不肯死心,但一次次強烈的打擊便他漸漸絕望,唯有拼命想着殷適在陽光下燦爛的笑臉,想着他擁抱自己時那充實的溫暖,才能繼續堅持下去,不致神魂離散。
黑暗中突然泛出一點光明,嘉止驚喜又惶恐地望過去,飄渺中出現了一張鶴髮童顏的臉——是明光大師。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嘉止,自語道:“這狐兒居然還堅持得住,實在稀罕。”
被關進乾坤爐的妖,一般撐不過三天便會神魂俱滅,留下那一縷修煉所得的靈氣被煉化成丹,修道之人可取之吸納,補充自身的靈力,嘉止原身乃是一隻修行已愈千年的靈狐,靈氣上佳,明光大師本欲將他煉化取丹,卻沒想到七天過去,嘉止仍然靈識不滅,頑強地守着自己的神元,與借來的肉身緊密相合,元神不散,肉體不壞,倒令明光大師頗覺意外。
碧雲觀向來是名門正派,明光大師亦是萬人景仰的護國法師,自然不會做殺生害命之事,他擒了嘉止之後,並沒有殺死他,而是關進乾坤爐中任其自生自滅,只要嘉止意識稍有鬆懈,原身便會與借來的肉體脫離,到時死去的只不過是一具早已失去魂魄的肉體,而分離出來的則是不該擅入人道的妖狐,煉化它,明光大師自認不會有任何德行虧損,一片心安理得。
“師父!”外面的呼喚打擾了明光大師的思量,小弟子飛跑來稟報:陛下駕到。
明光大師匆匆迎了出去,原來當今皇帝突然親自來到碧雲觀,說要看看那個借體還魂的狐妖。
明光大師陪皇帝來到丹房,伸手在那乾坤爐上拂過,完全沒有任何縫隙的丹爐上頓時出現一片光亮,可以看見裡面的一切。
一個赤身**的少年靜靜蜷伏着,絲緞般的烏髮披過雪白的身體,掩映着一種神秘的絕美。
皇帝還是頭一次親眼看到嘉止,問道:“大師說他是狐妖?”
“是的,是一隻頗有些道行的妖狐,居然可以用借屍還魂的手段隱匿世間多年,爲禍不淺。”
“可看起來只不過是個少年。”
“那是因爲他多年來寄居人體,又與生人親密接觸,吸多了人氣,掩飾了妖氣,所以一般人都看不出它的原身。”
“還是大師法眼厲害。”皇帝讚了他一句,明光大師嘴上謙遜,實則還是相當自得。
“朕想看看他的相貌。”
明光大師伸指點去,嘉止身子一震,緩緩擡起頭來,神色平靜,一雙黑黝黝的眼眸,光華隱隱。
明光大師對它的堅忍性情與深厚靈力暗暗讚歎,同時對得到它的靈力更加熱切,千年修行的靈力,無論對人還是對妖,都是極其不易的。
“哼!”皇帝的冷哼驚醒了明光大師,他轉過頭來,發現皇帝臉上帶着明顯的憎惡,簡直可以說得上是仇恨了。
明光大師心中驚訝,面上卻不動聲色,皇帝看了嘉止一會兒,冷冷地道:“你說這少年的身體是被妖狐寄居了?”
“是的。”明光大師給他解釋一下,簡單地說,有點像一座無人的空房被別人佔住,維護得當,所以多年不會損毀。
“既然如此,那可否想個辦法,讓這房子繼續維持下去?”
明光大師一時沒有明白,皇帝冷聲道:“這妖物居然敢迷惑太子,動搖我江山社稷,不教訓它怎麼能行?它不是擅於媚人麼?那就讓他得其所哉,我要讓它成爲天下最的卑賤東西,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光大師深感意外,道:“其實貧道把它關在乾坤爐裡,用不了多久它便會神魂俱滅,再也不能禍害世間。”
“不,朕不要他死,哼,韓國公的子孫,朕不會輕易放過的,朕要讓所有人都知道,葉瞳的兒子沒有死,而是……哼!”
明光大師被那陰冷的怒氣激得呼吸略滯,停了一下,才安然問道:“請陛下明示。”
“你可以收取它的靈力吧?但留那妖狐一條性命,讓它還住在這少年的身體裡,然後送到伏鳳樓去。”
伏鳳樓是京城最有名的男館,明光大師雖不好此道,但畢竟知道,聽皇帝這惡毒的語氣,又看了一眼重新垂下頭去的嘉止,心裡不禁對那美玉般的少年生出一絲惋惜,然而想想自己護國法師的職責,這絲惋惜便迅即煙消雲散了。
“聽憑陛下吩咐。”
皇帝又盯了嘉止一眼,拂袖而去。明光大師在乾坤爐一輕輕一抹,那片窗口一樣的光亮消失,嘉止又沉入了無窮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