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那深凝的眼,水媏兒不屑的嘲諷道,“一個大男人,如此忸怩,不知道你姓甚名啥也不見得是壞事。
對了,這裡陰氣溼寒,像你這樣待久了,溼氣會侵入骨髓,屆時會得了一身風溼脹痛的老毛病。”
說完,她便轉身準備朝着來時的幽徑走回。
“姑娘,在下名叫劉琦。”移動得極輕的腳步聲喚回了劉琦飄離的思緒,橫躺在地面,瞪大了眼,視線緊瞧着已經快要步入幽徑的瘦削身影,疾聲道,“是厲王府的管家”
“厲王府”輕喃的重複着,前行的腳步兀自的停了下來,淒冷的眼流動着難以掩飾的激動、愧疚和急切。
劉琦提至嗓子眼的心因她的停滯而鬆緩下來,凝望着她的背,心思謹慎的他察覺到她的異樣,她的身子在顫抖着,垂放在腰際兩旁鬆開的手掌,不覺的握成了拳頭,似在極力的隱忍着什麼。
她和王爺有過什麼淵源嗎?
心思凝轉,劉琦不住的猜疑。
就在這轉瞬即逝間,水媏兒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跨步走回了他的身旁。迅速的蹲下身,雙手緊拽着他的領口,看着他的臉,冷冷的問道,“厲王府近來都發生什麼事了?”
“姑娘……”喉嚨一緊,劉琦瞪大了眼,瞧着眼前的肇事者,禁不住在心頭大罵自己的迷糊,被人算計了一次,便當真的連半點的防範意識也沒有了。
假若面前之人是他的敵手,他如此疏忽,豈不早已命喪黃泉。
雖然他的謹防在當下見不得有任何的用處,可這是尤爲嚴重的態度問題,他做事,向來認爲態度決定成敗。
“告訴我,厲王府進來都發生什麼事了?”
焦急、擔憂的神色散佈在她臉上,使得那張陋顏看上去尤其的猙獰恐怖,在她越加暴躁急切的脾氣顯露前,劉琦突地開口,“姑娘和我家王爺認識?”
“……”拽着他領口的手收緊了幾分,她不語,仍是雙目圓瞪,冷冷的看着他。
“姑娘……不說,在下……也實難相告,因爲在下不知道姑娘是敵是友。”脖子被掐得老緊,本就渾身癱軟無力的劉琦,此刻說起話來更加的困難。
淒涼冷清的眼突地轉爲愧疚、幽怨,在劉琦快要窒息的當下,水媏兒的手倏地鬆開,身子一軟,隨即泄氣的在劉琦的一旁坐下。脣瓣一張一噏半響,才幽幽的開口。“對他而言,或許我是個仇人。”
晶瑩的淚從她空洞幽冷的眼中流下,她的神情哀怨悲憤,還帶着無盡的悔恨,劉琦頓起惻隱之心,視線專注的對上她的眼,這次發現,這個滿臉膿包、醜陋的女子,居然有一對形狀非常完美的眼睛。
她的眼很大,有着嚴媚兒微勾魅惑的狐眼之態,卻也由着王妃那清澈純真的杏目空靈,她的睫毛很長,濃密捲翹,這對眼如果不曾染上如今的晦澀陰暗,他敢肯定,這定是雙絕色勾魂的眼。
他忙於審查她的眼,在她兀自道完這話許久,才後覺後覺的明白過來,瞪大了眼,有着說不出的震撼和困惑,“你是水媏兒,王妃的姐姐?”
是的,定是這樣沒錯,試問這世間有一個女子,是王爺的仇人,那也僅僅只是她,十多年前,王爺第一次愛上卻又被其深深傷害的女子。
但是不對啊!李燁曾說過,王爺在泗州見到過她,聽說還是個漂亮迷人的女子,和眼前這個奇醜無比,恐怖嚇人的姑娘根本是巨大的對比。
況且,王爺
說,當年她是跟同着他的父親一道離去的,而且還是在厲雲山莊發生大火的那晚,繼而便出現了一個所謂的暗組織,將厲雲山莊旗下的所有產業迅速收購。
照着王爺的說法,當年一事是他們所爲,那如今的水媏兒該是富甲一方,生活無憂無慮,十足十的貴夫人。
如果說,面前這人是真正的水媏兒,那王爺在泗州所見之人又是誰?
混亂,太過混亂了!
水媏兒瞧着他一臉深沉凝思的樣,自是知曉了劉琦心思所想,目光停留在他溼漉漉的衣衫上,再瞧着他身下冰涼的溼地,一個彎身,雙手環在了他兩邊的臂膀上。
“姑娘,您這是要做什麼?”察覺到身上突然加諸的力道,劉琦頓時元神歸位,滿臉防備的瞧着水媏兒。
冷冽的眼中閃現着極爲不痛快的色彩,蒼白的脣緊緊一抿,水媏兒隨即開口道,“你真打算一直在這溼地上躺着”
“那,謝謝姑娘了。”原來是要幫助他脫離苦海,他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劉琦臉進不出的流露出窘迫尷尬。
雖說劉琦身形單薄,典型的文弱書生相,但體重卻不如表面那般看着有輕度。
水媏兒將他從地上扶起,再一路的將他扛着回了她居住的洞室,整個過程,對她而言,是無比的吃力,但至始至終,她都未曾抱怨過任何的一句。
這一切,劉琦都看在眼裡,對她的厭惡生懼感頓時全無。
她居住的洞室門口,有一扇門簾,是用竹子編制而成作,撩開竹簾,內室非常的簡單,只見得一張石牀,上頭鋪着薄薄的一層棉被,和一牀單薄的牀單,這一行牀鋪,髒污得看不出半點的色彩花紋。
石室的中間是一方石桌,桌下襬放着兩個石凳,這石室約有三丈之高,算不得深,也算不得淺,內室也看着乾燥。
只是,這裡邊的氣息太過難聞,讓人忍不住作嘔,劉琦剛一想着,不想胃部突地一酸,喉頭一緊,嘴巴一張,便誇張的依着水媏兒的肩頭嘔吐起來,“嘔……”
他的無理,水媏兒並不放在心,而是徑自的扶着他走向石牀前,繼而又將他輕輕地放下。
忍受着難聞的氣息,劉琦躺在石牀上,開口問道,“他們一般什麼時候給你送飯來?”
“怎麼,你餓了。”站起身來,視線從上到下的掃量着他,戲謔的笑說道。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能從送飯的下人那裡得知逃離的方法。”他確實餓了,但並非如她所說。
“這間山洞,十二年來,我都未曾走出去過,他們能放任的將你丟在這裡,自然的,也不會擔心你能跑出去。
你若是想要藉着那些送飯的僕人打探出點什麼小道消息,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因爲他們全是聾啞人,聽不進聲,也道不出話。”
十二年,“你當真的叫水媏兒?”
“他能將我的事告知予你,說明你是他極爲信任的人。”水媏兒說着,一步步的朝着石桌走去,繼而,迅速的坐下。
她當真的是水媏兒,那王爺上次在泗州見到的人,只是她的替身?如此,不就代表着王府商行所生之事和綁架他的人是同一夥的。
而今,水媏兒又和他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同是被人囚禁,一禁便是十二年,那當年的一切不久代表着和她毫無關係,她也只是被人利用着背了黑鍋。
那王爺豈不是恨錯了人,如今,王爺又尤其
的緊張王妃,將來,所有的事情明朗化,王爺和王妃豈不真的走到了盡頭,王爺的人生豈不又要重新墮入一片陰暗之中。
他不是刻意的要去質疑她,只是因爲他腦子此刻想到的事情太過恐怖了。他明知道自己此刻如此之舉有些畏首畏尾,但他真的希望一切皆不要如他所想,若是如此,對王爺怕是打擊更甚。
“可是,你怎麼會在這裡,又怎會落得這般田地?”
“你想知道,那我便告訴你,這十二年來的噩夢,也是時候有個人與我分享。”
奇鄴進殿稟報,在這御書房內已經站了兩個時辰,可上頭伏案疾筆的人從頭到尾,自打聽完他的話後,一直不曾吭過聲。
奇鄴筆挺的站在大殿的中央,都快成了根木頭,視線時不時的覷着龍椅上的男人,禁不住在心頭嘀咕。
這前有猛虎,後有追兵,他隨便往哪頭走都是挨包的份。
皇上也真是,明知道玉臨聖主一來,他跑不了的要去見人家,可他偏着要拗着時辰,非得等到夜深人靜之下,才肯出動?
這兩國皇帝權威一致,身爲東道主,皇上大方一點的主動接見那是在情在理的事情,況且人家這次來是有事‘請教’,皇上該是表現得熱情一點,啥事纔能有商有量。
人家一大早便將親筆書信寫上,寄過來,算得上是禮儀周到,可他的皇上卻不見得曉理明事,這從早到這會,已經酉時,天都黑沉下來了,還未見得他有任何要起身前往的舉動。
聖上再如此,他怕是難以活過今晚,玉臨聖主那邊已經對他發了好幾次的脾氣了。
這會,他都不敢再過去了,這一來二往的,一個在宮裡,一個在宮外,不但叫他體力難消,更爲重要的是,面對玉龍吟一次比一次黑沉暴怒的臉,他承受丟掉小命的壓力很大。
“皇上,天快黑了。”看着龍椅上一臉閒暇的主子,奇鄴再次苦喪着臉,憋屈的喚道。
“他當真只帶了個宮廷侍衛來?”這次,水至善終於開口了。
雖然他的冰眸不曾從桌面的宣紙上移開,但主子肯開口,已經叫奇鄴很是激動,激動得他險些淚奔,皇上總算是肯發話了。
“是的,那人和末將一樣,是禁軍統領。”因爲太過驚喜,奇鄴說着這話時,口氣顯得有些興奮傲人。
張揚的濃眉輕輕朝上一挑,擡首,幽黑的眼直直的射向奇鄴,不冷不熱的道,“當個禁軍統領,叫你很是驕傲?”
他的神情,他的話,息怒難辨,奇鄴悅然的黑眸瞬的收斂,從眉道嘴,他的臉上出了淡漠,再去其他,“能夠保護皇上,確實是件叫屬下覺得極爲驕傲的事情。”
“所以,聽命於朕,更是件叫你舉得開心的事情了?”
“是的”
“那還對朕晾着玉臨聖主的事情諸多不滿?”
“這……”神色一慌,一時半會的,奇鄴回答不上來,他不是不滿,只是爲自己的小命着想而已。
因爲他知道,玉龍吟要殺他,身爲他主子的皇上,定不會爲了他而破壞了三國的和平,不,是這個說得有些大了,應該說,皇上不會爲了他而破壞了他與玉臨聖主的友誼。
男子漢大丈夫,他倒不是怕死,而是不想死得這般窩囊,僅僅負責一趟傳話的活,便被抹了脖子,掉了腦袋,如此,他豈不被人遺笑萬年。。畢竟,好歹的說,他也留有一身卓絕的武藝,也算得上是個錚錚鐵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