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萬老太太對池晚,是細細打量着的。
看着池晚,就好像看着當年的那個女人一樣。
就連她眼中,那幾分桀驁也是如出一轍瞻。
池晚笑着答了一聲說:“都說我和我媽媽很像。溽”
“是像……”老太太轉回去,“一顰一笑都隨了你母親,和博銘不像。”
“老夫人喜歡吃梨子嗎?我給你削個梨子吃吧?”
“好。”萬老夫人點點頭。
池晚並沒有接話,但萬老夫人卻繼續說:“也正是這樣,我怎麼看,都覺得你不像我們任何人……”
池晚只是保持着微笑,始終保持着自己的風度,低頭削着梨子。
老夫人並沒有要池晚和她說話的樣子,即便她不開口,她也還是繼續說着。
老夫人看着天花板,說道:“我跟你爺爺還年輕的時候,你爺爺也犯過錯。很多男人都拿那種錯誤當習以爲常的事,更何況是我們那個年代,覺得男人風流都沒錯。可我出生書香門第,思想和那時候的女人不一樣。”
池晚削梨子的手停頓了一下。
其實一開始並不知道緣由的話,也不會真的去怪罪老太太,畢竟老太太其實沒錯。
“原本,博銘他還有個姐姐。我懷他姐姐八個月的時候,那個女人上門挑釁。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那件事,情緒激動,早產了。是個女嬰,一生下來就是死胎。然而就因爲是女兒,公公婆婆並沒有給我做主。你爺爺是愛我,因爲孩子的死開始反省,和那個女人斷絕了關係。即便後來他再也沒有犯過錯,但那時候給我造成的傷害,卻是無法磨滅的。”
原來是這樣。
站在老太太的立場上看,母親是第三者,會令她想起當年的事吧。
所以她憎恨和厭惡任何破壞別人家庭的人。
“當初公婆沒有給我做主,我自身覺得非常委屈。所以看到昭儀也遇到同樣的事,我是一定會站在她那邊的。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持昭儀。”
明白了。
然而,如果老太太那時候知道母親也是被迫的話,她也不會這樣針對她們母女了吧。
“你媽媽出現的時候,博銘和昭儀已經訂了婚了,昭儀都已經快到生產期,我看着他們,就像看到了當年的事。我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當年的事重演。”
“你媽媽我見過,在他們還上學的時候,博銘帶回家玩過,但當時還有個男生,記不清是誰了,就聽說是你媽媽的男朋友。我看得出來,博銘很喜歡她,但卻成不了他女朋友。自那次後,他們並沒有再來過,我也沒聽博銘再提起你媽媽。第二次見,就是那個時間段,你媽媽來找博銘,手裡拿着孕檢單。”
媽媽的故事嗎?
池晚終於好奇地問:“我媽媽爲什麼要去找爸爸?我瞭解我媽媽,她是不會拿着肚子裡的孩子去要挾爸爸的,更何況她肯定之後爸爸和姜昭儀已經訂了婚。”
池晚始終相信母親,相信她絕對不會那樣做。
她們都是寧願骨氣地挺下去,也不會丟掉自己僅剩的那點尊嚴。
“是啊……她是你媽媽,能得你的信任。”
老太太感嘆了一句。
如果是現在,她也會試着去相信池嫣,可那時候不一樣。
“我見到你媽媽,就討厭得牙癢。在我看來,她在那個時候出現,目的就是示威。昭儀若是知道了,那孩子一定保不住。”
“更何況,我對她有印象,她說孩子是博銘的,我不相信。我怎麼知道那個孩子不是她那個男朋友的?我沒有聽她解釋,我警告她,不要插足博銘和昭儀之間的婚姻,就算她能取得博銘的歡心,這個家,也永遠不會接納她!讓她自己好好考慮清楚。”
“現在想想……你媽媽好像並沒有說來的目的,而是我主觀地代入了,”老太太轉過來看着她,“如果有機會,幫我問問她,當初她來是想說什麼的,我想……我可能誤會她了。”
從一開始就誤會,之後就一直地主觀代入,有了更深的誤會。
但如果知道一開始的那個是誤會,之後的所有誤會便也同一時間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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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個點開始,撇開最先植入腦子的那種念頭,去回想從小到大看到的池晚,真的是個乖得不得了的孩子,又聽話,又乖巧,還優秀。
“那時候唯一讓我驚訝的,是你媽媽痛快地就收下了我給她的錢。我讓她不要再踏入萬家,別再接近博銘,她也答應了。她走的時候,我還在懷疑她是不是準備先敷衍了我,回頭再找你爸爸……我這顆心,一直懸到昭儀生下了茜兒,才終於放了下來。令我不解的,是你媽媽往後就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你爸爸甚至不知道她來過萬家。後來他們結了婚,你媽媽就像消失了一樣。”
池晚微笑,覺得真相就如自己所想的那樣。
媽媽始終是她所相信着的那個媽媽。
“雖然我不確定我媽媽去找爸爸是想做什麼,但絕對,不是要挾,更不是逼迫。她不可能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是啊……”老太太看着池晚,說道,“你一直相信着她,即使不知道前因後果,也一如既往地相信她。”
老太太有很深的印象,起爭執的時候,無論姜昭儀怎麼罵她狐狸精之類的措辭,池嫣也從不爲自己辯解,她默默地承受着所有辱罵,只要女兒不受到傷害就行。
但無論是小時候的池晚,還是長大後的池晚,素來維護自己的母親。
那個聽話乖巧,但一旦涉及到她母親的事就變成一隻刺蝟的孩子,不管別人怎麼罵,在不知道前提的情況下,始終如一地說自己母親不是第三者,也絕對不會做第三者。
“我媽媽收下錢,一定是因爲她沒有錢,她要養那時候肚子裡的我。媽媽心地善良,不會打掉即便是那時候帶給她恥辱的我,不管那個孩子,是她心愛的男人的,還是那個傷害了她的男人的……”
那個年代,民風不比現在,媽媽到底是承受着怎樣的苦生下她的,她無法感同身受。
“可是老夫人,你爲什麼沒有逼我媽媽去打胎呢?萬一我媽媽生下了孩子再來要挾你們呢?”
“同爲母親吧……”老太太說,“我失去過一個孩子,做爲母親,實在不忍心對孩子下手。所以就隨她了,是生還是打掉,都讓她自己決定。”
“知道了。”池晚終於削好了梨子,遞過去。
萬老夫人接是接過去了,但並沒有立刻吃。
她打量着池晚,欣慰地笑了:“從小你就比茜兒聰明,優秀,可我心裡有芥蒂,不願意去承認。總是希望茜兒能夠超越你,你越優秀,我心裡就越不舒坦……”
老夫人也不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
這些池晚都知道,以往的相處她能感覺得出來。
“還好你爺爺沒有放棄你啊。”
然而最終,池晚和音樂這條路無緣,她改了志向,選擇傳媒系,未來最有可能維持她生計的一個選擇。
“那時候你若是留在了萬家,你爺爺好好地培養你,你一定已經是比茜兒的知名度還要高的音樂家了,一個真正的音樂家,是我們啊……把萬家的希望給毀了。”
悔,已不足夠說明什麼了。
因爲他們的生活不能夠重來。
池晚始終在微笑,臉上也沒有什麼很遺憾的表情。
她說:“並不是每個人的夢想都會被實現的。我只是走了大部分人都會走的路,然而,也和大部分人一樣,這輩子,沒有遺憾。”
萬老夫人搖搖頭,失笑。
遺憾,她有。
“小晚,能夠原諒我嗎?”
池晚猶豫了一下,點了一下頭。
“奶奶,你休息吧,我要帶小白回去睡覺了。”
不是口誤,老太太的眼裡閃過什麼,看到的人都變模糊了。
這孩子,真的是好。
老頭子和博銘沒有錯,錯的人是她。
【今天加更,還有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