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封以珩看向天空,深呼吸了一口氣。
兩人十指相扣。
池晚越來越能感受到封以珩的那種絕望和崩潰是從哪裡來了。
好好的曲心瑤因爲自己而被自己的弟弟折磨得人不像人,最後的結果卻只能不了了之,這種無能爲力,自責愧疚的感覺,怕是跟隨了他很多年珂。
他們進了屋,三個人一同坐着,菲傭給他們泡了杯茶。
“不管怎樣曲心瑤,我和以珩一樣,希望你能夠活下去,至少……親眼看見他爲自己做的事付出代價吧,天道輪迴,壞人們不會就這樣逍遙法外的。”
“是嗎,”曲心瑤苦笑一聲,“真是個天真的人啊……”
“我……”
“對不起,我並沒有任何取笑你或者其他什麼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我這是褒義,你活了這麼久,還對這個病入膏肓的世界抱有美好的憧憬,挺好的。”
“並不是呢。”池晚呼吸一口氣,搖搖頭,笑着說道。
緊接着,池晚就給曲心瑤說了自己的故事。
封以珩默默地在一旁聽着,從聽衆的角度再去了解一次她,剖析她的心理活動。
說的時候她儘量往輕鬆的方向,但很多時候她輕描淡寫而過的絕望,卻也聽得曲心瑤心裡一緊。
兩人屬於安靜的聽衆,池晚在講話的時候從未打斷過她,安安靜靜地聽她說完整個故事。
很多地方她本身的情緒,封以珩是不知道的,通過她這次的自述,瞭解到了她更詳細的內心。
甚至是和江承允的快樂難過,也都和他們分享了。
只有知道她曾經那樣幸福快樂過,才能更加體會到那個晚上她絕望崩潰的心境。
封以珩的心臟不由得抽痛了一下,愈發心疼了。
然而苦痛都已經過去,他不會再讓她遭遇同樣的事了。
“所以呢,到現在你也還是相信,那些壞人可以受到懲罰嗎?”曲心瑤問。
池晚笑笑:“也不是說相信吧,就是心裡有那麼個期盼,算是我一直堅持下去的動力之一。我知道,我的過去和你相比,差得太多,說什麼都安慰不到你,但我只是想傳達我的一種觀念吧,希望你能明白。”
曲心瑤低下頭,笑容有些清淡。
她笑起來的時候會牽動臉上的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第一次看到的話,真的會受到不小的驚嚇。
“或許吧。”
“不是有句話這麼說嗎?如果你連死都不怕,還怕活下去嗎?”
這回曲心瑤笑起來的弧度更大了,對封以珩說:“大概能體會到一點你喜歡她的心了。”
“既然今天認識了,以後會過來一起看你的,陪你解解悶也好。”
曲心瑤繼續說:“不怕死,也不怕活。但有些時候,你還是無法理解我的心的。”
不管怎樣,熬過了昨天,曲心瑤想自殺的事暫時得到了解決。
封以珩說,這些年一直這樣,好起來的時候,能好很久,給人一種她不會再有自殺念頭的錯覺。
然後突然有一天,就忽然想不開了。
後院本來是有個游泳池的,距離上次自殺大概已經大半年了,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
那天保姆推她出去曬太陽,沒有任何預兆的,趁保姆不注意,就突然滾着輪椅進了泳池裡。
還好發現得早,不然已經溺死了。
醫生說,她這樣的情況,一旦看到可以自殺的可能性,隨時一個念頭不對就會改變心意,是很難處理的一種狀況,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想死,什麼時候又不想。
本來平日裡都是好幾個保姆輪休照看她,二十四小時保護,但由於聖誕節剛過,很多人都回了自己國家過年,一時之間人手不是那麼足。
也就是昨天,意外就發生了。
吃過晚飯,他們決定在這裡住一晚。
反正房間很空餘,住下來是沒有問題的。
洗完澡,池晚去曲心瑤的房
tang間找她。
“叩叩叩——”
“誰?”
“是我,池晚。”
“進來。”
得到了曲心瑤的同意,池晚就進去了,只是沒想到她進去後看見了錯愕的一幕。
曲心瑤正在換衣服!
而她竟然看見了……
她愣在了門口,然後怕封以珩過來,趕緊把門給關上了。
曲心瑤自己並沒有什麼芥蒂地說:“是不是又嚇到你了?”
也不是說嚇到,只是……
她有點意外!
“難道這也是……”
封浩的傑作??
只是剛纔礙於大家都在,他們纔沒和她說起這個?
曲心瑤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不以爲然地說道:“乳腺癌。”
“……”
她大概知道,曲心瑤爲什麼說她仍然不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她在失去了很多之後,還失去了做爲女性最驕傲的特徵!
這個時候,曲心瑤的笑容看起來很淒涼。
“我說過的吧,我被老天爺拋棄了,他什麼都沒給我。你說,我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孽吧?”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眼淚就掉下來了。
此時此刻,池晚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了,很無力。
“醫生跟我說,如果不切掉的話,我會死。我就說,那就死了吧,這個世界還有我可以留戀的嗎?”她說道,“因爲他的堅持,我最終活下來了。可是或許,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會死掉吧,與其沒有時間期限地等着,不安着,還不如就這樣死了吧。很多時候都這樣想。”
看了一眼池晚,她羨慕地說道:“真好,你得到了他。”
池晚站在那裡,有點不知所措。
“出事了之後,他曾跟我說,會照顧我一輩子,他會娶我,對我負責。”
“所以,是你沒有答應嗎?”
因爲她知道,只要曲心瑤答應了,封以珩一定會娶她。
他一直覺得曲心瑤變成這樣自己有很大的責任,這個時候的她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會滿足她。
而眼下的情景,也只能是當時曲心瑤拒絕了他。
“他不喜歡我,同情,愧疚,一切對不起我的因素,所以我沒有答應,我不需要這些。更大的原因……也是因爲我喜歡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已經配不上任何人,我不能拖累他。”
“對不起……我想問你一件失禮的事,那你……現在依然喜歡他嗎?”
曲心瑤認真地看了池晚幾秒,失笑地搖搖頭:“喜歡,但不是男女之間的喜歡,而是家人。”
池晚坐在沙發上,想得失了神。
他曾經說過,曲心瑤是個開朗樂觀,遇事不退,遇見挫折也不會放棄的女孩子,可眼前的曲心瑤呢?
兩者之間真的相差太多!
她身上的那些發光點全被封浩和可笑的命運磨平,點滴不剩。
就是這麼一個女孩子,剩下的生命裡再也沒有了光彩。
……
第二天,他們離開了那裡,池晚想着以後再來看她。
他們沒有去看薰衣草,池晚沒有心情,讓封以珩送她回酒店。
“我昨晚知道了,曲心瑤患了乳腺癌的事。”
封以珩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
她這時想起來,曾經一次在醫院被他碰見,說自己來拿檢查報告時的事,那時候他好像隱約說過,這個一定要好好檢查,並且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樣一想,他當時一定是想起了曲心瑤的事吧。
果然,他下一秒就提了起來:“還記得那次在醫院碰見嗎?你不想池阿姨被我發現的那次,我也是去拿她的報告。張教授剛參加完美國的乳腺癌學術討論,我把
她的病歷拿給他。”
“教授怎麼說?”
“就算是切割了***,也不一定能抑制得住癌細胞擴散。四個字:聽天由命。”
那一刻,金錢,權利,甚至更多的東西,都無法對這四個字抵抗。
池晚只得嘆一口氣。
說不定……
他們都做錯了,死真的是曲心瑤的解脫。
“以珩,我不想去看薰衣草了,我們明天就訂機票回去吧。”
“怎麼了?”
“爲曲心瑤報仇,”她看着他說,“處理好你的事,然後幫她。我真的……心裡很不舒服。普羅旺斯,我們可以以後再來。”
封以珩點點頭:“好。”
……
“寶貝,媽媽很快就回去了,想媽媽嗎?”
“想。”
“……完全看不出來啊寶貝!”
封以珩收拾着東西,從池晚身後路過,側頭對屏幕說了幾個字:“等爸爸回去。”
“是!”
池晚明顯感覺出,小白對待自己和對他爸爸完全不一樣的待遇!
還說是親生的呢,一點都不像!
臭小白,白養你這麼多年了!
封以珩看了看四周,奇怪地問:“老婆,我手錶呢?”
“你不是戴在手上的嗎——誒?你什麼時候取下來了?”
封以珩愣了一下,“哦可能取下來了。”
他進了書房,池晚繼續和小白視頻。
“嘀嚦嚦——”
恩?
聽到清晰的開門聲,池晚疑惑地回了頭。
怎麼回事?好像……是他們房間的開門聲啊。
“寶貝你等下啊。”
池晚剛站起來,門就被推開了,穿着酒店制服的侍應生對池晚招招手。
“老公?你叫客房服務了嗎?”
“什麼?”書房裡的封以珩沒聽清楚。
池晚走到門口,狐疑地回了一句:“what‘s-up?(什麼事?)”
……
封以珩翻遍了書房,最後搬開了書桌上的一本書,纔看到腕錶放在那裡。
站在那裡想了一會兒,這才隱隱約約記起一些細節。
“唔……”
只要用力地去想一些事,大腦就會有炸裂般的疼痛感。
他心裡隱隱有些擔心。
看着手掌心的腕錶,手緊緊地握了起來。
客廳裡的平板電腦還處於視頻的狀態,小白正在視頻前玩着手機,看見封以珩奇怪地問了一句:“大白怎麼還沒回來?”
封以珩一轉頭,卻看見房間門是虛掩着的,回頭問小白:“你媽媽呢?說去哪裡了嗎?”
“沒有啊……”小白疑惑,“好像有客房服務,就沒有回來了。”
“知道了,小白乖,明天見!”
關掉了視頻,封以珩迅速地把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她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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