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通過主力會戰才能達到消滅敵人軍隊的目的。
主力會戰是戰爭的集中體現,是整個戰爭或戰局的重心,如同凹鏡的焦點處極高的溫度一樣。
那種設法迴避決定性會戰,希望不通過會戰即可達到目的的政府和統帥,各個時代都有。但,誰害怕大的決戰而逃避主力會戰,誰就要自食其果。”
——克勞塞維茨《戰爭論》
來到避難所,和珍妮在一起,我心中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從深深的通道走下去,牆壁上依然是亮度柔和的壁燈,但我總覺得這裡永遠也不會再和之前一樣了。
是啊,樓梯上的血跡還未來得及清理,那些縫隙間仍然可見彈殼,而牆壁上還殘留着毒氣腐蝕的痕跡。可見鋼鐵兄弟會來得多麼倉促,而且,他們到底是爲了什麼。
一路上前後有至少10名核動力裝甲持槍押送我們,這陣勢分明就沒打算給我和珍妮任何選擇,當然,我也沒打算做其他的選擇。我不認爲我惹到了鋼鐵兄弟會,但我認爲我掌握了很重要的資料,起碼他們應該是這樣想的。
那些核動力裝甲把我們護送到餐廳,我帶着珍妮從兩名衛兵中間擠進去,裡邊……是外邊數目10倍的衛兵和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的金·凱爾文士長。
我很懷疑,一個沒有實權的文士長居然有權利調動如此大規模的部隊?這恐怕是一個聖騎士長才能統領的部隊。
“克里斯托夫·阿卡利亞,”文士長從餐盤內拿起一根烤玉米啃了一口,慢慢嚼着,“請坐在我的對面。至於這位女士,請和守衛暫時離開,哦,阿卡利亞,請您按照標準程序來,要學會順從。”
我點點頭,取下M72,從大腿側抽出PPK12交給身旁的守衛,猝不及防一個身影撲上來抱住了我,是珍妮。凱爾故意咳嗽了幾聲提醒我們這裡還有別人:“這不是生離死別,請兩位別那麼緊張。”我輕輕迴應着珍妮,鬆開懷抱,目送她離開。
那些守衛隨後也全部退了出去,最後一個傢伙在門口轉過身關上大門,等於告訴我他們會一直在門外,一有任何不對就會衝進來。
“請坐,”文士長指了指對面,又指了指自己面前小山一般的食物,“請隨便用。”
我坐在他對面,摘掉頭盔放在椅子靠牆一側,我拿不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而對面的人身上有一種不由自主的盛氣凌人,還有冷酷和沉着。
我居然從他身上看到了站在權力巔峰的人才應該有的氣息,那種充滿大氣,而又銳利的目光。這個人絕對不容小覷。
凱爾咬下一口玉米,問道:“你對於我們,和英克雷,作戰方面的比較,怎麼看?”
我在腦海中思考着各種回答的角度,方式,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實際上則是對我個人軍事素養的考驗,以及大局觀念的考察。
我開口說道:“從大戰略角度考慮,鋼鐵兄弟會連年征戰四方,實戰經驗豐富,訓練嚴格,唯一不足是過於強調個人能力,兵種之間沒有協調可談。從7人編制可看出,部隊規模趨向於精巧而高效,或許是長期剿匪所致,鋼鐵兄弟會的部隊更適合追擊和擊潰敵方,而對於那些真正正面的交鋒,比如同英克雷,將演化爲單方面一廂情願的游擊戰術和持續不斷、迫不得已的退卻。”
凱爾停下動作,走到垃圾桶前將嘴裡的食物吐個一乾二淨,返回位子端起一杯水漱了漱口,示意我繼續。
“至於英克雷,實際上,所謂的我們和他們的‘戰爭’,存亡,威脅,實際上,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在我來到這裡,加利福尼亞州之前,我一直認爲我們和英克雷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兩個能夠左右廢土的勢力,真正夠格的對手。但現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你們鋼鐵兄弟會的一個分部和我們在安克雷奇的基地規模相差並不多。我個人認爲,英克雷的實力絕非它所顯露出來的這樣,它幕後的勢力深不可測。
而英克雷,似乎根本就沒有把安克雷奇,還有鋼鐵兄弟會放在眼裡。他們的目標很奇怪,讓人捉摸不透。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從來沒有停下向那個目標前進的腳步,只是處在我們的位置並不能看到他們的變化。
英克雷在戰鬥方面缺乏實戰,這是事實,但他們似乎和戰前的美國政府淵源很深,他們的兵種協調能力要大大超過目前廢土上的任何組織和勢力,而且數量,裝備,訓練也都是一流水準,標準的軍事化帝國。
我想,假如英克雷集結超過1000的核動力裝甲在以VB-02‘飛鳥’和其他進攻性飛行器爲主的空軍的掩護下發動全面進攻,沒有任何勢力抵擋得了他們一輪攻勢,也就是說,我們的存在不取決於我們的強大和弱小,而取決於英克雷認爲我們有沒有必要存在,或者說,它想不想收拾我們,願不願意付出代價儘早消滅我們。”
凱爾不緊不慢的爲我鼓鼓掌:“精彩,精彩。你已經有了戰略眼光的雛形了,你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剖析開表面的現象,去看更深層次的本質。或者說,換一個角度看看,會怎麼樣?”
我有些摸不着邊際:“換一個角度?”
“爲什麼不認爲,英克雷實際上早就想把我們消滅了呢?”凱爾放下水杯,“我們就假設,英克雷這段時間表面上的無作爲,實際上掩蓋着背後的準備。再從這一點入手。我們手頭的資料很少,特別是關於這個‘剛剛’冒出來的組織,一切就彷彿是昨天,我們鋼鐵兄弟會內部的人都還沒有轉過思路,沒有意識到我們真正的敵人出現了。”
我點點頭,示意凱爾繼續。
“從幾年前我負責文士部,爬到文士長這個位置後,我就利用自己的職權開始收集以前關於英克雷,以及英克雷出現後因爲它而造成的廢土上的變化。”凱爾眉頭緊鎖,繼續說道:
“英克雷在暗中資助廢土上的匪徒,給他們提供武器和裝備,匪徒們則更加賣力的襲擊商隊,爲英克雷搞來它需要的東西——那些稀有的戰前科技製品,還有各種化學原料,重金屬,製造圖紙等等。”
凱爾停下來,靜靜的盯着我的眼睛,頭微微下垂:“知道我在後來發現了什麼嗎?”
我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伸手做了個“請”。
“英克雷將我們的勢力全部堵在芒特沙斯塔西北方,讓我們忙於應付匪徒和變種人,搞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另一邊忙着什麼,但,我有求於那些穿梭於廢土的郵差——他們是唯一不受匪徒騷擾的人——在廢土上襲擊一個郵差等於你同整個廢土作對。郵差個個都有能力打聽、甄別出絕對可靠,而有價值的情報。
那些郵差告訴我,英克雷暗中扶植匪徒勢力,做得很小心,然後,和那些久受匪徒騷擾的城鎮簽訂條約,英克雷負責提供防禦,剿滅匪徒,而城鎮負責給英克雷提供一切英克雷需要的,礦物,植物,化學品,戰前科技產物,雙頭牛,水源,甚至是人口。於是漸漸地,這些城鎮就成爲了英克雷的後方補給基地,給它提供源源不斷的資源。
英克雷真是做了一本萬利的買賣,一方面,把自己淘汰不用的武器交給匪徒,武裝他們,讓他們對那些人類據點和鋼鐵兄弟會進行騷擾,從而使我們無瑕顧忌英克雷在暗地裡的小動作;另一方面,英克雷用從那些廢土上或奪或騙或者交易而來的物資生產更多的戰爭軍備品,裝甲,武器,飛行器,同時讓自己的部隊同匪徒交戰以獲得實戰經驗。
我毫不懷疑,現在英克雷或許已經擁有了不差於鋼鐵兄弟會的單兵素質,以及,實戰經驗。有一點你說的很對,鋼鐵兄弟會長期處於強勢,和匪徒,變種人,殭屍的交戰讓我們習慣了小股作戰,遊擊作戰。這對於英克雷擅長的大規模正面立體化突擊沒有任何的抵抗力,而他們正在拿匪徒練手,接下來就要用我們的血來潤滑他們的履帶。
而且,英克雷並不需要我們的基地,他們只需要把我們的基地掠奪一番,搶奪我們一百多年來的心血,然後就可以揚長而去,從此再不必把我們當成威脅。因爲,我們的一切秘密都成了擺在明面上的東西,而我們的長期游擊戰術,也成了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的空談理論。
而鋼鐵兄弟會從來都未做好準備。我們的那些長老們,甚至個別聖騎士長整天嚷嚷着要和英克雷決戰於腹地,認爲英克雷的部隊一旦深入鋼鐵兄弟會的勢力範圍就會疲於應付我們的游擊戰術,認爲我們的迴旋餘地很大。
而現實的情況是,我們的部隊,全部是地面作戰,缺乏必要的防空武器,無論是肩扛式的‘毒刺’,還是大口徑的防空速射炮,或者那些聯防系統,非常匱乏。英克雷有完備的空軍體系,那麼它爲什麼要按照我們的設想偏偏來和我們進行他們並不擅長的地面戰?
最可能出現的情況,是英克雷的‘飛鳥’滿載核動力裝甲戰鬥小隊——或許還有步戰車甚至主戰坦克,在進攻性飛行器的掩護下,先掃蕩我們的據點,之後立刻實施閃電般的佔領策略。
縱使我們有再強大的地面部隊也不得不面臨無法交戰而潰散的地步。而在我們還未反應過來,再度集結之際,他們已經將我們的基地掏得一乾二淨,留下炸彈後揚長而去。沒有一個固定的基地,我們也會成爲和那些匪徒一樣漫無目的的遊蕩,依然能夠創傷英克雷,但卻並不能對它造成致命的威脅。
而可悲的是,那些聖騎士長們居然還在論證用P94和M82A1幹掉直升機的可行性,而不是讓我們的兵工廠加緊生產便攜式防空導彈和各種防空武器,等到一切都發生的時候就什麼也來不及了。
當年的中國地面部隊所向無敵,在安克雷奇戰場上馳騁。但後來北京卻採取了錯誤的做法,爲了保存實力而調遣3個航母編隊掩護運輸艦隊將陸軍運回本土,導致這3個航母編隊無法參與發生在東海的‘東方馬其諾’會戰,致使防線出現缺口,最終美國艦隊同殘存在第一島鏈的美、日部隊匯合,最後的結局是中國人在美軍的空襲中丟掉了沿海城市60%的工業基地,爲了掩護地面部隊安全撤回,空軍損失了將近300架戰機。而地面部隊返回內陸後由於丟失了制空權,基本處於龜縮狀態。
最後的結局是中國沿海城市被攻破,美軍以臺灣高雄、關島爲跳板,派遣核動力裝甲部隊強行在廈門開闢登陸戰場,在空軍和陸軍航空兵、海軍航空兵的掩護下一路進攻到長沙,直至在皖江和岳陽才被已經無路可退的中國軍隊拼死攔住。之後雙發來回拉鋸戰,美軍因補給線過於拉長不得不撤回兵力,返回本土。而當時美國軍方報告稱,中國經此一役,國家經濟全面倒退至少30年,未來50內無力再發動新的戰爭。
至於你們俄羅斯,則選擇丟棄近20萬的地面部隊,將6個殘存的航母編隊全數撤回,甚至在決定性會戰‘東方馬其諾’一役溜號,導致中國海軍近乎全軍覆沒。
這是核戰前的歷史,但很不幸,歷史現在卻要重演。”
“我們的軍事實力一直很強大,”凱爾突然起身,雙手按着桌子低聲對我說道,“但沒有人注意到鋼鐵兄弟會這隻獅子現在已經疲於應付沙漠中的毒蠍了,它已經勞累過度,無法再同另一頭養精蓄銳已久的獅子再爲了那個王的稱呼而一決雌雄。目前,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避免同英克雷的決戰。”
“所以,”我也可以壓低聲音,“你們迫切需要這個避難所下邊的東西,地下導彈基地內的戰術和戰略導彈。這些東西將徹底顛覆正向英克雷傾斜的戰爭天平,震懾住這頭躍躍欲試的獅子,把你們從懸崖邊上拉回來。”
“我越來越欣賞你了,”凱爾笑着坐回到位子上,“那麼我就不多說廢話,我們和你們現在是同一陣線,一旦英克雷成功收拾了我們,難保他們不會把你們在安克雷奇的基地視爲下一個目標。換言之,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我也不清楚怎麼進入導彈發射基地,可以肯定變種人搞清楚了這一切,恐怕只有他們知道。對了,他們曾經奪取一枚核彈,並從英克雷手中奪取一批飛鳥,但我不清楚到底是爲了什麼。”我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核彈自然是爲了給導彈裝上,至於‘飛鳥’,那上邊的光學電子元件是可以替換已經老化的導彈光學元件,只不過精確度會大大降低,或許不得不使用核彈頭才能達到預計作戰效果。”凱爾沉思了片刻,說道:“看來,我們只能從變種人這裡入手了。”
“如果那個變種人頭領比爾沒死的話,我們可以從他入手。但現在,恐怕只能從另外一個叫做羅斯的女性變種人入手了。”我攤開雙手,把全部實話說了出來。
“女性變種人?”凱爾明顯來了興趣,唉,無論如何,他還沒有完全褪去一個學者的特點和某些事情上的牽掛。“沒錯,很罕見的突變體,成功機率真的很低。”這是比爾告訴我的原話。
“我會派人去的,但,在這之前,”凱爾從位置上起身,“我們去看看那個叫做阿列尼·比爾的變種人吧。”
我心中感覺猛然一沉,邁出僵硬的步伐,跟着凱爾。
走在有些昏暗的燈光下,我一直低頭看着走廊,這裡仍然是水泥地面,到處是血跡和彈坑,還有燒灼的痕跡,以及牆壁上的腐蝕。天哪,這裡到底還要換多少任主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們的巡邏隊發現了他,這個比爾,身負重傷,奄奄一息。或許,原本我們的巡邏隊是打算斃了他了事,但,他自己卻央求我們救活他,說有很重要的情報,關於避難所。”凱爾在前邊領路,那些鋼鐵兄弟會的士兵看到了他都不由自主敬禮,讓我產生一種錯覺,這個沒有軍事頭銜的傢伙纔是這裡真正的領導者。凱爾繼續說道:“他告訴我們的情報和你所說的在細節上相差不多,這也證明了你們兩都沒有撒謊,撒謊的人說的話互相之間就能比對出好多錯誤。所以我們放過了你,並答應給你提供必要的保護,那個臂章。”
我暗暗捏了一把汗,當初只要我的想法稍稍有改變,有所保留的話,鋼鐵兄弟會就會毫不猶豫幹掉我。
“之後,我們試圖從他的嘴裡撬出新的,有用的情報,但這個變種人的意志力和身體抵抗力不是一般的堅強。我們試過各種方式,藥物刺激,電擊,肉體疼痛,血液滲析加熱,甚至連電子模擬器都被他識破了,最後我們真的無可奈何。”
凱爾在前邊領路,我們乘電梯到了2層原先閒置的一個房間。據凱爾介紹,現在,這兒被改造成了一個審訊室,專門審訊鋼鐵兄弟會的俘虜,廢土,變種人,甚至是會開口說話的殭屍。還有一隻會說話的死亡爪,不可思議。
“就是他。”凱爾指了指一個幾乎看不出來形狀的變種人,如果在這之前他真的是一個變種人的話。
“比爾?”我試探着問,卻沒指望面前這個生死未定的“肉塊”能夠迴應我。
比爾勉強睜開眼睛,顯示茫然搜索了四周,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我脫下頭盔,看着他。
比爾定定望了我一會,張開嘴,卻發不出聲。凱爾這時懷抱胳膊,指了指比爾,周圍的文士從旁邊的手術桌上拿起一個東西,套在比爾的脖子上,並按下開關,打開這個玩意。
一種十分怪異的,難以形容的嘶啞聲從那個儀器裡傳出:“阿卡利亞,你來回答我的問題,如果是你,會用這些武器來對付誰?”原來是振動發聲器,不過這個塊頭,應該是專門爲變種人研發的,看來鋼鐵兄弟使用它不止一次兩次。
我沉默了,這並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
“我們會把這些東西先送給英克雷,”凱爾依然環抱着雙臂,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但我絕不敢保證不會對變種人使用——假如變種人已經強大到我們難以控制的地步,並且還把人類當做敵人和食物的話。”
“哈哈哈哈……”這笑聲真令人覺得毛骨悚然,“我早料到你會這麼說,但我沒有問你。”
我說道:“我會用來對付我的敵人,不管在這之前他是否救過我的命。”
“沒錯,”比爾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聽不出感情,他每說一句話就要歇上半天,“雖然你們說的話讓我覺得刺耳,但,既然你們願意用它來對付自己的敵人,目前用來對付英克雷,那麼我願意交出密碼。”
凱爾馬上對手下示意,文士們拿來玻璃記憶體,插進振動發聲器,錄下比爾說的每一句話。
“希望你們,能夠讓這個時代的變種人也能仰望星空,而不是永遠望着腳下。這是我唯一的請求了。”
我沒聽清,比爾後來說了什麼,我只能說,比爾的這句話讓我明白了什麼叫做民族,以及一個民族,或者說種族的自豪感,熱愛之情。這句話讓我渾身顫抖,讓我重新獲得了前進的勇氣和動力,同時提醒我,我的民族,需要我來拯救。
經歷了這麼多的種種,我真的忘了自己的使命嗎?不,從來沒有。因爲我的身上永遠流淌着西伯利亞那頭倔強巨熊的血液。我是俄羅斯人,我是永遠不認輸的俄羅斯人。
那是我的民族,是我的根。無論我變成什麼樣,無論我在哪,無論我說着什麼樣的語言,吃着什麼樣的食物,穿着什麼樣的衣服,我的心永遠都在那裡,在那片北風呼嘯的嚴寒之地——那頭巨熊,它兩眼放出光芒,永遠在我的背後,就獨自在那冷風中,在那暴雪中,仍然將頭顱高高昂起,那代表了自尊和榮譽的頭顱呵!
永遠不會垂下,永遠,不會,垂下。
我令人驕傲而自豪的俄羅斯,我永遠寒冷但充滿希望之火的西伯利亞。
我永遠深深愛着你們,直到我的生命走向盡頭。
“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我從沉思中回過身來,比爾的目光正落在我臉上,像一把烙鐵般刺目,“阿卡利亞,我把這一切託付給你,全部。我請求你,殺了我,結束我的痛苦。”
我看像凱爾,他點了點頭,抽出腰間的PPK12手槍,取出彈匣留下一顆子彈,插回彈匣,遞給我,轉過身。
我接過手槍,上膛,等待充能完畢。
一名文士上前去掉振動發聲器,我看到比爾的喉頭一陣蠕動,明顯還想說什麼。他用眼睛看着我,眼神中滿是平靜。
“開槍。”凱爾在我背後說道,我食指一緊,扣動了扳機。看着比爾的胸口多出一個往外冒血的彈孔,我才驚覺自己剛剛一直把食指搭在扳機上,這是絕對不允許的。這不由讓我有些心慌,離開了軍隊,離開了集體,我這麼快就成了一個隨意的人了?
“你們把這裡收拾一下,”凱爾轉身望了一會比爾,看着我,“跟我來吧,俄國人。作爲同盟,我要讓你看看這座基地的潛力。這樣,你們的統治者就會認真考慮到底要不要跟我們結盟。”
我沒有選擇,只得跟他來到避難所的第6層。
第6層已經被鋼鐵兄弟會徹底清理了一遍,那些粘液都不翼而飛,壁燈也被全面替換,那些破損的玻璃窗和門都被整修翻新,可見鋼鐵兄弟會着實下了一番功夫,打算常駐此地了。
我有些奇怪,左邊是放射室和廢料處理室,右邊是反應堆室和軍火庫,所謂的“通道”會在哪?
“戰前的科技和我們的設想不大一樣,”凱爾在前邊領路,我注意到我們是在向反應堆走去,“這些地下導彈基地和發射井都非常隱秘,但安全係數並不高。”我跟着凱爾進入防化沖洗室,這裡已經有4名核動力裝甲在等待我們了。凱爾穿戴好A4級全封閉式防護服,我和他們一同站在裡邊等待泡沫沖洗。
20秒鐘泡沫噴洗完畢,整個房間內全是泡沫。過了一會,噴頭內噴出鹼水,將我們沖洗乾淨。我的電子眼上邊全是水汽,電子眼自動縮回頭盔加熱乾燥,凱爾的面罩則根本沒有水氣凝結,看得出來用了某種特殊材料,讓我有些羨慕。
“鍵盤鎖在這裡。”凱爾在牆上搗鼓了一陣,一個小窗口自動開啓,一個小小的鍵盤鎖伸了出來。凱爾從自己丟在一邊的文士服兜裡掏出一張紙條,按照那上邊寫的把64位的密碼分成3組按照不同順序組合輸了進去,這個過程真夠煩瑣的。
等待了片刻,牆壁變成了一扇大門開啓,從那裡邊吹出來一陣涼風,那些通風換氣系統伴隨着時隔百年再次啓動,發出嗡嗡聲,讓人產生一絲敬畏和不安。
“看來內部有自己的能源,在無人維護的狀態下?太神奇了。”凱爾這麼感慨着,就打算進入裡邊,被早就準備好的T-51B攔了下來,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端着M72、MK19、M60E4和P94的戰士準備好了應對一切可能的威脅,機械人,或者是激光炮臺。
我們在原地等了一會,什麼事都沒有,面前的機械人來來往往,除了通風系統因爲老化發出的隆隆聲外,這就像是一場剛剛驚醒的夢。
“真是奇蹟,這裡依然完好如初。”凱爾看着來來往往的機械人,伸出雙臂,大聲喊道,“這真是上天賜給鋼鐵兄弟會!讚美耶穌!這下我們再也不會任憑英克雷擺佈了。”
我看着這一切卻並不覺得怎麼合理,按理說這裡封閉了將近150年,沒有能源,沒有物資,這些機械人是怎麼撐下來的?看起來那些T-51B和我有一樣的疑問,他們緊挨着對方成爲人牆,守衛着凱爾,像龜殼一般保衛着這個拼命想探出去的龜腦袋。
一個機械人在衆目睽睽之中突然脫離了它原本的隊伍,調整它底部的高壓噴氣裝置,斜斜歪歪的朝着我們衝過來。
那些T-51B緊張地舉起手中武器,等待凱爾文士長的命令。
凱爾伸出手:“不要開槍,看看會發生什麼。”
我的天,我看着那個機械人在空中來回揮舞的圓鋸和火焰噴射器,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要是我,管他什麼機械人超人蜘蛛人,一律打成蜂窩再說。
“開啓U.S.Army-No.076次報告,錄音開始——
共計150枚‘ATACMS’短程戰術導彈存放狀態良好,經2207年10月1日監測,光學器件完好度略低。檢測13枚編號NVT-07,NVT-09,NVT-17,NVT-21,NVT-42,NVT-43,NVT-68,NVT-72,NVT-76,NVT-97,NVT-138,NVT-147,NVT-149出現內部燃料室破裂現象,其中NVT-09,NVT-43出現靜電脈衝導致發動機爆炸,已轉移置增壓防爆室拆解。
已由‘阿瑞斯’導彈基地管理系統,2代人工智能進行過41,323,704,328次模擬投彈,‘奎託斯’1號衛星已離線,‘奎託斯’2號處於連線狀態,除15枚處於輪值,緊急啓動狀態外,其他導彈固體燃料均已失效,內裝戰鬥部失效。”
凱爾和我們都先愣了一下,繼而,文士長髮出令人感到不安地大笑。
這笑聲持續了數十秒,直到機械人再次開口打斷:“數據傳輸中……經最新數據監測,安克雷奇危機已經解除,‘罪惡火花’導彈基地自動恢復至A2級警戒狀態,15枚‘ATACMS’準備轉入‘沉睡’狀態。”
凱爾的笑聲戛然而止,我和他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再次重啓那些導彈至少需要等到系統自檢完畢,並且導彈重新被安置到發射井位置也是一個十分麻煩的事。
“該死,我們得阻止那個‘阿瑞斯’!”我們被迫跟着凱爾往裡邊衝,除了有些失控的文士長誰都不怎麼情願,畢竟誰都不知道里邊到底有什麼,或許是一個排嗚嗚叫的戰鬥機械人?那些傢伙可不是我們能夠應付了的,導彈發射器,激光轉輪機槍,想想就讓人不由自主咽口唾沫。
還好,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突發狀況,那些工業機械人遇到我們後都“很有禮貌的”調整底部噴口,繞開我們。至於那些戰鬥機械人,則像生鏽一樣,對我們無動於衷。
這裡邊說寬敞也夠寬敞,說封閉也讓人感到窒息。主要是那些整齊的槍管和導彈發射器實在讓人感到不舒服。
過了一扇超重型的氣閥門,我們來到了主控室。
迎面是一臺巨大的電腦主機,還有更誇張的屏幕,上邊顯示的是美國地圖,若干個黃點,和一個紅點,安克雷奇。
一個虛擬的小人突然出現在中間的一個石柱上,我們這才注意到,除了這個房間內的電腦和各種亂七八糟的電子儀器,這裡平白無故有一個石柱。
那個形象,一頭金髮,藍色連體緊身工作服,淫蕩的笑容,是……我沒記錯的話,PPboy,嗶嗶小子。
嗶嗶小子不等凱爾開口先發狠,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惡狠狠說道:“檢測到不明入侵者,A5級別警報,所有戰鬥機械人迅速向中央控制室集結,保護措施已開啓,請於30秒內表明身份,不然格殺勿論。”
凱爾正打算開口,一道合金牆壁突然從天花板降下,將我們和電腦以及那些電子設備全部隔開,而背後的大門也自動上鎖,那種橫插式的鎖不用上幾十公斤C4和黑索金是弄不開的。
兩側的氣閥門突然開啓,靠底部三個輪子驅動的戰鬥機械人潮水一般涌入,4名T-51B把凱爾護在中間,我則拿着一把沒有子彈的PPK12,至少有30個戰鬥機械人擠進了只剩下一半空間的房間,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導彈發射器和激光轉膛機槍,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倒計時還在繼續:“6,5,4……”
所有人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凱爾,文士長這時候則是習慣性去擦額頭,但沒擦着。
天啊,這下真的要死了。
“1,0……”
電動轉輪旋轉的聲音將我們淹沒,我閉上眼,準備好迎接死亡。真他媽該死,陰溝裡翻船了。
“警報解除,戰鬥機械人返回維護槽,保護措施已撤除。”
所有人長吁一口氣,看着那個環抱雙臂得意洋洋的藍色小人,一股咬牙切齒惱羞成怒的感覺不自覺浮上心頭,我看看手中的空槍,我真想用槍身拍死他——假如他是個實體的話。
“喔~卡萊斯上將,果然是你啊。你還是這麼沉着冷靜,面對我的玩笑面不改色,啊哈哈哈哈~”那個小人露出燦爛的笑容,手舞足蹈,“不過話說過了131年,你居然變帥了?還帶着最新式的T-51B來看我,哇哈哈哈哈——”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人工智能見過不少,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
“卡萊斯上將!說吧,從2057年6月15日建成的那一天,我等了150年3個月零20天。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要轟掉那些安克雷奇衝過來的混蛋啊?我真希望能夠用導彈狠狠踢那些中國人的屁股!那一定很好玩,哈哈!”
嗶嗶小子說着又瘋狂地扭來扭去,讓人看着頭暈眼花。
“好吧,”凱爾鼓起勇氣,說道,“如果要保證100%成功率,需要多少枚?”
嗶嗶小子停下動作,殷切的看着凱爾:“我當然是希望一下子把15枚全丟出去啦,不過上將既然您這麼問了,ATACMSBlockIIA採用雙效應子彈頭,子彈頭數目215,能夠攻擊行進中的地方地面單位。子彈頭殺傷半徑15m,按照現在導彈的狀況,需要3枚BlockII才能摧毀前沿基地/機場,18枚以上BlockIIA確保摧毀裝甲師級別機動目標。”
“你的數據庫有最新的定點座標嗎,能否通過衛星精確定位41.308761,-122.308581嗎?”凱爾問道。
嗶嗶小子沉默了片刻,用歡呼來答題回答:“耶!太棒了,我看到了一座基地!按照這個規模來看,要3枚BlockII和2枚BlockIIA就能把這個地方徹底蕩平啦!上將,這是個很棒的目標啊,我忍不住要躍躍欲試啦!”
我的天啊,幸虧ATACMS的最遠射程纔有600km,不然我們在安克雷奇的基地也在它的打擊範圍之內了。而看這個嗶嗶小子,明顯是個“不正常”的人工智能A.I,滿腦子都想的什麼啊,讓人不由感到畏懼。
凱爾擦了擦汗,露出陰謀得逞的笑容:“如果我們使用720萬噸當量的核彈呢?”
嗶嗶小子愣了一下,馬上掏出一個計算機(我懷疑他到底能用那個可憐的玩意計算出什麼)算了一會,擡起頭來有些怏怏不樂的說道:“雖然我個人還是傾向於一股腦丟過去一堆,不過如果換裝720萬噸當量的核彈話,完全能夠徹底摧毀那個基地。但是,根據我的計算,核污染放射帶東西寬度達到872公里,南北寬度達到657公里。需要大概7周才能消除對人體的強烈影響。至於那裡什麼時候纔會再長出植物,鬼才知道。”
凱爾猶豫了片刻,說道:“算了,那就按你的方案吧,把那個地方徹底炸成廢墟。”
嗶嗶小子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耶!卡萊爾上將萬歲!美利堅合衆國萬歲!我一定會把那個地方轟得稀巴爛的!”
“俄國人,”凱爾悄悄偏過頭對我說道,“我想現在我們結盟是個再明智不過的選擇了。”
我拼命點頭,看着那個手舞足蹈的小藍人,大屏幕顯示,5枚短程戰術導彈已經進入最後的儀器檢查階段,正準備檢查靜電干擾。
這樣的瘋子,真是誰都惹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