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進地獄也比無所事事強。
——菲·貝利
持續了總計四十七天的“雷利營”結束了,我,和其他參選者,一共一百七十四人,最後,還剩下十六人,七人進入“信號旗”,九人進入了“阿爾法”。我如願的回到了“信號旗”,並當即被艾迪克上校宣佈爲表現突出的“瘋子”(上校的說法),所以我成爲了“信號旗”的上尉,得到了我原本就應得的,還是一名小小的副排長。
哦,我還多了兩道刀傷,在左胳膊小臂——和一名隊員在對抗演習中搏鬥時留下的,並且,我的左眼不得不在訓練結束後接受修補手術,打上紗布,免得留下後遺症,幸虧我是個右撇子,不然以後用步槍瞄準射擊時,會留下一個永遠的缺憾。
雖然上了賊船,不過當我半跪下,在軍樂隊的奏樂中接受那頂象徵着特種兵榮譽的栗色貝雷帽(此時的貝雷帽代表特種兵身份的象徵,已經沒有俄羅斯時期的選拔那麼苛刻)時,一種自豪感充斥我的胸膛,成功的喜悅難以言表。我再一次戰勝了自己,完成了這種魔鬼式的訓練,最終證明了我有資格戴上那頂貝雷帽,軍人至高榮譽的象徵。
“孩子們,你們是最後的贏家,你們向世界展示了軍人的風範,不放棄,不拋棄,不甘落後,無畏肉體的折磨,超越精神上的壓迫。你們讓人驚歎,讓人銘記,你們將會永不磨滅。孩子們,我衷心的祝賀你們,獲得了這頂代表軍人至高榮譽的栗色貝雷帽!”
總統的講話結束了,之後上臺的依舊是艾迪克上校。不過沒多少人在意上校,那些剛剛取得了榮譽,終於完成了使命的軍人正被親人和其他被淘汰的參選者所包圍,他們帶着羨慕,用手去觸摸那頂貝雷帽,用眼神、微笑、話語,用各自各樣的方式表達對於這些硬漢,這些“真正的男人”的無限讚美和衷心肯定。
我站在原地,雙手按住貝雷帽,免得被洶涌而來的人羣沖掉帽子,雙眼一刻不停的掃描着人羣,想找到那雙屬於我的,讓我魂牽夢繞的眼睛。
有些失望,還有淡淡的傷感,那在高強度訓練中不時出現在我面前,給我再次前進動力的眼神並未出現,人流像海浪一樣涌向我,再以我爲中間分開,每個人都帶着笑容,都那樣燦爛,那樣輕鬆,自豪,成就,榮譽,滿足感,每個人在這一刻都那樣幸福,都那樣快樂。
除了我,帶着些失落,像一個木偶一樣,擡頭挺胸,目視前方立在原地,卻找不到自己靈魂所在,顯得愈發格格不入。
有人拍了我肩膀,力道很大,讓我覺得肩膀一沉,差點站不穩。
“好小子,身板夠硬啊,”艾迪克上校帶着那雙眯成縫,有些賤賤的眼睛像一條蛇一樣從後邊鑽了過來,出現在我面前,“你朝我吐口水的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不過可惜了,唉,‘信號旗’,那些混蛋有什麼好的?”
我只是笑笑,上校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比如,我的上司,舒裡克·凡妮亞·帕斯卡,這個倔強而狂暴的瘋子,曾經在“十二分鐘地獄”這個項目中,把一名“格魯烏”教官的鼻樑打斷——那傢伙是最後一個上場的,他認爲那時候帕斯卡已經不行了,結果他猜錯了。
“唉,可惜啊,你這麼完美的人才,居然被‘信號旗’給挖走了,”“艾迪克武士”像是賭桌上輸了錢的賭徒一般,咂吧着嘴,“聽我一句吧,阿卡利亞,既然你我以後要走完全不同的道路了,我給你句忠告:你的肉體和精神方面都很強韌,不是強壯,頑強而有韌性。
你就像是一根橡膠棒,不會被折斷,不會被拽斷,很結實。但,要小心,阿卡利亞,橡膠也有自己的弱點,它怕火,而你,驕傲自滿會成爲你的弱點,年輕人。”
上校看了看四周的人羣,衝我點點頭,又鑽進人海中消失了。
我站在原地,等着這場狂歡結束,好跟那些“信號旗”去酒吧稍稍慶祝一下——好吧,我是說,去酒吧喝到天亮爲止,我們現在有三天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之後,就該向自己所在的部隊報到了。
我最後一邊隨意的掃視人羣,打算到一旁休息,一個熟悉的眼神和我不期而遇了,差點讓我跳起來。
結果對方跳起來了,還衝我拼命揮手:“上尉!”
我看着旁邊有些擔心但又不忍打斷少尉的瓦連京·雅可夫·安東,他現在已經是中校了。
卓婭少尉看我注意到她了,掙脫了安東中校的手,朝我跑過來,一頭扎進我懷裡,倒是把我給嚇了一跳,我舉着雙手,推開她也不是,擁抱她也不是,正巧這時侯安東中校已經趕了過來,他對我輕輕點了點頭,我這才輕輕把手放在卓婭背上,給了她一個擁抱。
“上尉,恭喜你啦,不過話說回來,”卓婭少尉撅着小嘴從我腦袋上扯掉貝雷帽隨意把玩着,看了看我的肩章,“你怎麼還是上尉啊?他們爲什麼不給你弄一個少校噹噹?”
我鬆開少尉,安東中校抓住她的手,把卓婭拉回到自己身邊,於是少尉很乖巧的靠在中校肩頭,眨着眼睛,帶着笑看着我。不,她應該已經不再是少尉了,卓婭現在懷有身孕,不可能還在軍隊待着。
我把貝雷帽重新整了整戴在頭上,一旁的安東中校默不作聲的看着我完成動作,他一直在打量我。
“安東,這位是?”我和中校同時轉過頭,看向來者,讓我感到微微吃驚的是,來人兩鬢略顯斑白,眼神銳利,嘴角線條硬朗,一絲不苟,肩上的兩顆將星分外醒目,“阿爾法”高層的瓦連京·雅可夫·馬德拉中將,莫非……
“父親,這是我的未婚妻,已經懷有身孕。”安東中校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我注意到馬德拉中將先深吸了口氣,看了看卓婭,又看了看我,看了看周圍的人羣,看着安東中校,壓低聲音說道:“真是胡鬧!還有,別在公衆場合那樣稱呼我,我告訴過你!”
中校咬着嘴脣,一聲不吭的死死瞪着自己的父親,而中將則是打量着卓婭,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成不表的表情突然有了些許改變,嘴角居然帶上了微笑,想必,中將想起了自己以前幹過的那些荒唐事吧。
“安東,你先和這位上尉聊聊,”中將的語氣轉變之快讓人吃驚,他笑着繼續說,“讓我和這位天使一樣美麗的小姐聊聊。哦,阿卡利亞上尉,這是命令,看住安東中校,直到我給你下達新的命令爲止!”
這下中校和我傻眼了,我敬過禮,看着卓婭調皮的衝我們捏捏手,算是打了招呼,被中將拉着小手帶到一邊去——我有些忿忿的在心理嘀咕,這個老傢伙,真會揩油。
安東中校看了看我,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軍服——這證明他在我面前不大自在,我可以猜到,他了解的情況,要比卓婭多得多,但看剛剛的情況,這些特權並不是瓦德拉中將給予他的,我突然覺得安東中校並不簡單。至於,他是瓦德拉中將的獨子,這卻是我沒有想到的。
“我沒想到卓婭會這麼做,”安東中校先開口了,語氣很平靜,不想裝出來的,“不過,那時她還沒正式接受我,雖然我們兩個已經發生了關係。”“發生了關係”,我玩味着這個說法,用“關係”這個詞,總讓人覺得有些底氣不足。
這是男人之間的談話,而此時,女人,只是一個雙方互相爭奪,會爲之打得頭破血流的精美戰利品而已。
“現在她懷孕了,”安東中校咬牙切齒,“我的。所以從現在開始,離她遠點,不然——”
安東沒說下去,他停頓了,再沒看口,只是兇狠的瞪着我。這個可憐的老實人並不知道怎麼威脅人,但他知道什麼是他想要的,什麼值得他用強硬的態度去拼,去爭取,什麼時候該軟弱,什麼時候該堅強,他不是一個只會嚇唬人的傢伙,相反的,他不會嚇唬人,但是會動真格。
我嘆了口氣,卓婭找到這樣的人,確實會幸福。順便,我又一次深深體會到了FSB的那些混賬的伎倆,相當高超,他們一定找了不少心理專家,專門從精神施壓方面攻破被審訊者的內心。
“我不會再跟她有任何關係。祝福你們。”我正了正貝雷帽,打算離開。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上尉?”
好吧,但我可以說不。
“抱歉,中校,我和你不在一個戰鬥序列,如果沒有必要,無需向你敬禮。”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穿過人羣,我看着那些坐在地上休息的號手,他們對待樂器就像對待自己的女人一樣精心呵護,讓我感到自己的內心少少顫動了一下。
願你幸福,卓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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