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我才走幾月,你的箭術竟到這般地步?”
邱鐵匠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盯着那獐。
“爹,您說過,勤能補拙。您不在的這幾個月,我每天都有練習!再說,小時候,也不知聽您說了幾百遍箭法要領,想忘也忘不掉。阿武哥臨走之前,又對我的箭法指導一番。有你們兩位神箭手在,我就是再差,也能入眼。”
悠然說完,悄悄鬆了口氣。關於箭術一事,她終於將不合理的部分全都變的合理。自此,將有很重要的兩位證人,邱鐵匠和高武,來爲她的箭術證明。自此,她更可以甩開膀子,隨心所欲的支配她的弓箭。
邱鐵匠對悠然的刻苦練箭的事兒大讚。
又說:“你小時候,總不愛說話,也不愛動彈,爹讓你跟着上山打獵,就是希望你像別的孩子那樣,到處走動走動。誰想當年你那樣排斥弓箭,如今,卻手握這樣一手絕活兒!爹還是那句話,技多不壓身,別說用上用不上的,就是練練筋骨,也是好的。”
悠然笑着稱是。
二人擡着沉甸甸一竹簍野物,興高采烈的下山。
到了山下,悠然隨邱鐵匠找到驢車,把東西放在車上,又轉身去另一處牽馬。
那匹白馬讓邱鐵匠很是吃驚,“花兒!你會騎馬?”
“嗯!”悠然笑着點頭,縱身一躍,跳了上去。
邱鐵匠目瞪口呆,愣了一會兒,忽然欣喜大笑。
“花兒!你真是不讓鬚眉!”
很高的讚譽。悠然再次大笑。
拿鞭子輕輕抽了一下馬屁股,飛躍起來,並扭頭大喊。“爹,我在前面小路路口等您!”
一轉身,很快不見。
邱鐵匠欣慰的點頭動身,笑容一直掛在臉上。
穩婆見邱鐵匠進門很是意外,二人互相笑着招呼,寒暄一陣,邱鐵匠纔將野物搬下車。滿滿一竹簍。
高香葉、高香草跑來。倆人一同扎進邱鐵匠懷中。
“今天。我要給爹露一手,做一種你從未吃過的烤肉。”
烤肉倆字香飄飄的飛進高香草的耳朵,頓時擡頭。大喊,“外祖,可好吃!我吃過!”
悠然噗嗤笑了,習慣的搖頭。
“哦?草兒說好吃。那就一定好吃!”邱鐵匠親了親娃子,又擡頭。“好!今日我就好好享福,等我閨女露一手。”
孜然烤獐肉,奧爾良烤雞翅,地鍋柴雞。配以新鮮醃製的小黃瓜,讓邱鐵匠大飽口福。又驚又嘆中,只聽穩婆一個勁兒的讚歎。說菊花兒如何如何心靈手巧,又肯嘗試鑽研。邱鐵匠不停地點頭。那是,勤能補拙,熟能生巧嘛!
邱鐵匠倍感欣慰。
在小院呆到下午,雪花兒漸漸飄起,邱鐵匠才提出離去。
悠然送他出門,小路靜謐悄無人聲,悠然徐徐提起一個話題,將趙氏帶兒女去高家大鬧,接着又拿邱阿泰身子爲藉口騙錢的事情說了一遍。
自打悠然開口,邱鐵匠再沒動地兒。
站在薄薄的雪地上,許久沒做聲。
“爹,我沒別的意思。阿泰是我弟,他無事,身體健康,纔是最重要的。”
半天,邱鐵匠擡起憋的通紅的老臉,盯了悠然一眼,眸光很快離去。
“丫頭,爹對不起你!”
“沒有,爹……”
悠然安慰。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爹。”
邱鐵匠苦笑,搖頭,“我要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當初就不會把你嫁給高武!雖說,他現在越發出息,但是,這都是你一滴淚一滴血熬過來的!我要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當初聽說你公婆不待見你時,就應該做主把你帶回家!而不是處處受人羞辱!我要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就不該一面的聽信趙氏的話,那麼多年!聽她說什麼鬼,你若半途回家,海棠會嫁不出去!我要是天底下最好的爹,怎麼會對當初的自己這般懊悔?”
一向老實木訥的邱鐵匠似乎瘋了,一口氣說了那麼多。
悠然怔住。
“爹,說啥呢?”
心裡一陣痛。難怪世上沒有後悔藥,難怪人們都說,千金難買早知道!
“花兒……”邱鐵匠抹了一把淚,顫顫巍巍從懷裡掏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子,遞給她:“花兒,給你。”
悠然擡眸。
“花兒,爹給你的新年禮物。”
“快戴上!南州的年輕姑娘都喜歡戴這個。”
悠然接過,笑着戴上,忽然想起了白毛女裡楊白勞給喜兒買紅繩帶的情形。
悠然微微搖頭,卻聽邱鐵匠道:“初三時,一定要帶孩子回家!”
悠然重重點頭。這裡的風俗,回孃家看日子,正月初三。而六七年間,邱菊花從未帶孩子回過家。
望着漸行漸遠的背影,悠然長長嘆了口氣,命運!這就是無情無理且無常的命運!
也許,她的到來,對這樣一位懦弱卻善良的老人,是一種補償。
其實,邱鐵匠一直很疼愛邱菊花,一直疼。只是後來,家裡的孩子越多,生活越沉重。他不得不背井離家,踏足遠鄉,沒日沒夜的辛苦打鐵。有時候一兩年都不回家,回家後也只是匆匆呆上一段時間,戰事一起,又會匆匆別離。
邱鐵匠對邱菊花的自責,其實就是源自忽略的自責,他在邱菊花成長道路上的忽略,導致了邱菊花的不幸。而這其中,又不乏命運的捉弄。
次日,年二十九。大雪紛飛。
周叔將送往各家的禮單呈給悠然。
禮單上是周大奮娟秀的小楷。寫的是詹府、陳府、呂府、吳府、醉仙樓、蓬萊仙……
基本上都是訂購悠然果蔬的大戶。除了縣太爺一家。不過細細說起來,縣太爺也算,每次呂師爺購買紅果,都捎帶着縣太爺。
他是幕僚,更像食僚。
悠然點點頭,“既然都準備好,那就趕緊往各家送吧。若不是咱們的紅果圖個新鮮勁兒,前幾日早送完了。如今,大雪紛飛,你們路上要千萬小心。”
又囑咐去往詹府的周叔,“千萬要把我寫的東西親自呈給縣太爺。”
周叔連連保證,拉着兩筐紅果,一小袋磨好的孜然米分,以及悠然做的滷獐肉,上路了。
對現在的詹石修來說,放假與否,其實一樣。
當年在京,從臘月起,身邊的應酬便多起來,很多應酬,你是躲也躲不掉。如今,被打到這樣一個小小的縣城,你是想找人應酬,也找不到。
那些手底下的八品、九品小吏,都知道詹石修不喜喧鬧,故而,沒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是不會登門拜訪的。
正在南書房內細細臨摹一位大家的《山水行雲圖》的詹石修,忽聽向福春報告,有人找他時,還愣了一愣。
又聽向福春說是高太太身邊的老夥計,姓周。高太太打發他送些新鮮紅果,作爲節禮。
詹石修一愣,倏爾笑道:“禮物收下,重賞。”
向福春並未動,又道:“老爺,這老漢說,一定要親見您,他說,手裡有東西一定要親手交給您。”
“哦?”
片刻,詹石修點頭。
不一會兒,周叔戰戰兢兢的走了進來,精緻古樸,底蘊濃厚的書香氣息,讓他不知所措。
給詹石修磕完頭,周叔便照悠然的交代,將話學了一遍,而後,將一沓厚厚的絹布呈上。臨走時又道:“大人,這是我們東家送您的新年禮物。”
新年禮物?
周叔走後,詹石修盯着放在桌上的那疊絹布,猜測,如此特別的禮物,會蘊含怎樣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