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擎軒又將目光投向了他:“還有你,你以爲你逃得過嗎?將沐親王圈禁王府,非詔不得出!”
“鳳擎軒,希望你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蘅碧汐靠在陰影裡幽幽說道。
鳳擎軒聞言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卻看不見蘅碧汐說話時的表情。
“這已經是朕給你的最大寬容。”
鳳擎軒強忍住要將她跟鳳擎簫一同賜死的衝動,但他要他們永隔兩地,此生萬不能再次相見。
“是嗎,那奴才多謝陛下開恩了……”
既然已經被貶爲奴,那麼蘅碧汐也只能自稱“奴才”了。
“擎簫,朕對你也已經是仁至義盡,朕會接瑜太妃入宮,若你敢抗旨出府,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你的親生母親。”
鳳擎軒冷漠地看着鳳擎簫道。
“臣弟——謝陛下隆恩。”
鳳擎簫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居然饒了他們的死罪。
“你們……好自爲之吧。”鳳擎軒在離去的那一瞬,緩緩說道。
心被蘅碧汐的話語深深地刺傷,被她與自己的親弟弟之間的深情擊碎。
而最讓鳳擎軒難以忍受的是,這個女人一直都在欺騙自己,早就調查清楚蘅碧汐在入宮前就跟鳳擎簫是一對神仙眷侶,但是一進宮就能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來向自己邀寵。
自己終於放下了萬羽蘅在心中的烙印,想要跟她重新開始,卻發現一切是那麼的可笑……她竟然還是跟鳳擎簫在藕斷絲連!
即使是這樣,也不捨得殺她……
鳳擎軒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傷害她,卻更加找不到理由留下她。
當鳳擎軒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之後,蘅碧汐眼前一黑,暈倒在了鳳擎簫的懷中……
迷迷糊糊之間,蘅碧汐好像來到了一個奇異的世界,在那裡沒有算計,沒有背叛。
有許多粉色的花兒在空中漂浮着,陽光淺淺地照在人的身上,溫暖卻不刺眼,清風裡滿是桃花的香氣……
好像聽見了女子如銀鈴般的笑聲,在她的身後彷彿有一個年輕男子急切地說道:“阿蘅!別跑——阿蘅,你等等我呀!”
隨即一切美好的景象全部破滅。
到處都是漫天的火焰,蘅碧汐眼睜睜地看着一個可憐的女子被人砍斷了四肢,然後被火焰吞噬……
女子淒厲地叫喊填充了蘅碧汐噩夢的所有空間。
蘅碧汐努力想要從夢中醒來,但是無論她如何在夢中奔跑,她始終都在那裡看着那個女子滿臉是血地望着自己……
“你要給我報仇啊!”
泣血的眼睛死死地鎖住蘅碧汐。
蘅碧汐跑着跑着,發現自己的腹中已然隆起,到最後身子太重只能躺在地上。
很努力地呼吸着,忽然一個男子如天神一般從天而降,冷漠地看着她。
“你不配擁有朕的孩子!”
看着那個男人擡腳狠狠地踹向自己的腹部,蘅碧汐大喊一聲:“不要啊——”
“啊——”
蘅碧汐一下子坐了起來。
搖搖晃晃的,自己好像是在一座馬車裡,不過這座馬車實在是很簡陋。
只有一些粗糙的布帛墊在了下邊,路面好像很不平似的,剛剛醒來的蘅碧汐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都快顛散架了。
“小姐,您醒了。”一直守候在蘅碧汐身邊的紀蘭馨驚喜地說道。
蘅碧汐點點頭,只是頭還暈得厲害,她掀起馬車上的窗簾,只看得大片的樹林。
“咱們這是在哪呢?”
紀蘭馨的神色一暗:“咱們……這是去往滄州的路上呢,已經是第三天了,小姐已經睡了整整三天了……”
蘅碧汐的思緒回到了昏迷前的那個夜晚,嘴角浮起一抹苦澀的笑:“啊,我都忘了,原來我竟已經出宮了。”
前世的萬羽蘅自小就進宮了,等於就是在宮裡長大的,所以此時望着窗外的那些樹木,蘅碧汐竟然會覺得有些莫名的新鮮。
看着自己面前的紀蘭馨,蘅碧汐皺眉道:“我被貶爲奴籍,與你並沒有關係,你爲何也要跟我一同去滄州爲奴婢?”
紀蘭馨聞言暗自垂淚,道:“小姐吃了那麼多的苦,身子又差,我實在是擔心,所以才請求陛下一同發配滄州。左右蘭馨只是一個孤兒,這世上只有小姐對女婢那麼好,若是不能報答姐姐,蘭馨活着也沒有什麼意思了。”
蘅碧汐輕輕嘆了一口氣:“跟着我,叫你也受苦了。想必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我也已經死心了,也許此生我都無法再回到宮裡了。”
紀蘭馨想到鳳擎軒曾經那樣殘忍地對待蘅碧汐,恨恨地說道:“姐姐何必想着回去?咱們此去滄州,遠離皇家的明爭暗鬥,就這樣安安穩穩地度過餘生多好啊。”
蘅碧汐黯然的點點頭,雙臂環抱着自己,靠在馬車的車廂輕嘆道:“也罷,我也不想跟皇家的人再有一絲的牽扯了。”
她縮在馬車的一角定定出神:三日前,自己還是大楚皇朝的皇貴妃,地位僅次於皇后,還報了與王傲月之間的血海深仇。遭貶的家人也被赦免,只待過完年就能回京。
春風得意,也不過如此吧?
誰會想到現在自己會被貶爲奴才,發配滄州?
過去的許多事,此時蘅碧汐想來只覺得無比的遙遠,連恨都提不起力氣。
此生大概都不會再與皇宮裡的那個人有牽連了,就算自己想要向他討回原本應該屬於自己的一切,也不可能會有機會了吧?
隨着馬車的顛簸,蘅碧汐緩緩閉上了眼睛,再一次睡了過去。
因爲最近這幾個月她實在是太瘦了,常常對着鏡子會看見自己高聳的顴骨,坐在這馬車裡,稍微一顛蘅碧汐就覺得自己渾身都痛了起來。
終於是到了滄州,在管家的帶領下,蘅碧汐與紀蘭馨來到了她們住的院子,是一個挺安靜的別院,巧的是,裡面還栽了幾棵桃樹。
站在這個小小的院子裡,蘅碧汐竟有一瞬間以爲自己在做夢,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一天走出那深宮高牆,過上正常的人的生活。
紀蘭馨將行禮都歸置好之後,便開始打掃衛生,蘅碧汐見了連忙也挽起袖子要幫忙。
紀蘭馨急忙將蘅碧汐拉進了屋子裡,面帶責怪地說道:“小姐,你的身子還沒大好,就好好在屋裡呆着吧。如今都已經是臘月了,你就老實在屋裡呆着就好啦。”
蘅碧汐見她那堅持的模樣,只好作罷。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多天,蘅碧汐每天都在這個小院子裡轉悠,並不出門。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下來,她每日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福嘉。
從她懷上福嘉的那一刻起,沒有一天不在那些人的算計之下,蘅碧汐此時整理了思緒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心其實不像自己想象得那麼平靜。
她還是有恨。
在這裡呆的時間越久,蘅碧汐就越迫切地想要回到京城,回到那深宮裡。
鳳擎軒辜負了她前世今生的兩段情,辜負了她的孩子,憑什麼他還能這樣安然地坐在他的皇位之上?她想回去給孩子報仇!
吳向文這些日子,時不時就會來蘅碧汐所在的別院,但是他從不現身。
他來看她,一是自己放心不下她,二來更是奉了鳳擎軒的旨意。
回京覆命之時,吳向文看見鳳擎軒似乎蒼老了許多。
御書房中,過去常常會有吳向文與鳳擎簫的掐架,然後鳳擎軒從中調停。
而此時,御書房裡就只剩下吳向文跟鳳擎軒了。
案頭有着如山一般堆積的奏疏,鳳擎軒疲憊地從中擡起頭來:“向文,她如何了?”
吳向文僵硬地將頭低下,努力將自己的情緒掩藏起來:“陛下,蘅姑娘一切都好,只是身子的毛病只怕是治不好,畢竟滄州的大夫不比宮裡的御醫。”
鳳擎軒想了一陣,似是在思考解決的辦法,好一會說道:“就派秦隨風過去給她瞧瞧吧,她的身子一直都是秦隨風在調理,交給他朕放心。”
吳向文見鳳擎軒事事爲蘅碧汐考慮周全的樣子,忍不住問道:“既然您這樣放不下她,又爲何要將她貶至滄州?”
鳳擎軒的神色一僵:“她的心不在朕這裡,強留身邊又有何用,不如給她自由,但朕斷不會圓了她跟簫弟的那份前緣。”
吳向文猶疑了許久,才說道:“但是據微臣所知,蘅姑娘並沒有跟擎簫在一起,她一個人單獨住在一個小小的別院中,似乎等春天來了就會搬走。”
鳳擎軒似乎沒有想到一切會是這個樣子,放下手中的硃筆道:“朕與她之間,有太多的心結與誤會。更何況朕的心裡始終都放不下阿蘅,這對汐兒是不公平的。朕常常覺得汐兒與阿蘅很像,越是看得久了,就越是覺得她們是同一個人。你說汐兒要是知道朕有這樣的感受,跟朕在一起的時候身上始終都有別人的影子,在朕的身邊還會幸福嗎?”
吳向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其實不能明白鳳擎軒的心情,只是覺得若是心中喜歡,那麼就在一起就好了。
然而他不會對九五至尊的鳳擎軒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