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的夏天, 葉緋跟着蒲樂生做了好幾個項目,寫了很多篇分析文學主題的論文,幾乎圖書館與公寓兩點一線, 週末有空時會去小西郊一次,但也並沒有太刻意, 她活的挺簡單,沒有過多的期待, 就不會太落空, 也就抱着個碰巧的心理去的。
其實一次都沒碰見過他。
只是過夏天后, 瞧見書桌上多了一個禮物盒, 仍舊是他寫的遒勁的行草。
——緋緋, 這個月也很忙, 空閒時間不多,從港城轉了個機,碰見一個人在寫書法,說:追風趕月莫停留, 平蕪盡處是春山。
我想到還有一句:關關難過關關過, 前路漫漫亦燦燦。
我還沒破產呢,我們緋緋馬上畢業了, 送你個包,畢業快樂。
葉緋看見那個橙色的包裝盒,大概也就猜到了牌子,打開一看,果真如此, 愛馬仕的喜馬拉雅鱷魚皮, 之前看趙西湄經常買包,說起愛馬仕的某些包都幾乎變成了理財產品, 說某些款放上一兩年,價格翻四五倍。
她就直覺黎羨南不會只送個包,伸手一摸,果然心有靈犀。
在包包的夾層裡,摸出來一枚鑽戒。
葉緋啞然失笑。
當時葉緋失笑,是純粹爲這人送包在裡面塞戒指這行爲逗笑的。
後來葉緋跟薛如意視頻的時候,這隻包入鏡,趙西湄恰好也在,非要讓葉緋給她看看,看完之後趙西湄咋舌。
“怎麼了?”葉緋對包也不瞭解。
“這麼說,你這包買下來得大幾十萬,普通扣,這是定做的鑽石扣,得往七位數上飈,開頭是幾我不敢猜,這個包有錢也買不到,要在愛馬仕滿足條件兒,”趙西湄說簡單點,“你背這個包來燕京參加個名媛酒會,你能坐在震場的位置,起碼一看就是什麼億萬富翁的正宮娘娘級別。”
“……”
葉緋心思複雜,後來給黎羨南打電話,問他,“你是不是真的快破產了,在這兒玩風險投資呢?”
“哪兒敢,就算投個資,這不也投我們緋緋身上,我要真落魄了,還得靠着您呢,畢竟我們緋緋港城中文大的MA,還在燕京有套房,芳齡富婆啊。”
都這樣了,還跟她開玩笑。
葉緋隱約聽趙西湄隱晦地提過幾次,黎羨南在燕京不太容易。
葉緋想,不容易還月月送她東西,是真能花錢。
要是他真有破產的那一天,她怎麼養活他。
這想法冒上來,葉緋晚上就給黎羨南發消息。
其實他們發消息也很少——
黎羨南是個不太愛用言語表達愛意的人,以前就是如此,葉緋也不是那種太愛粘人的,偶爾給他發幾條,黎羨南要隔很久纔回。
她躺在牀上給他發:你可千萬別破產,我養不活你。
手機放在牀邊,等了好久沒消息,她快睡着的時候,黎羨南給她回一句——
【就要你半張牀行不行?】
對話框上面還是正在輸入中。
葉緋等了一會,消息跳出來。
【不會破產的,不能讓緋緋當普通公主,緋緋得是最好的公主。】
-
秋天臨近的時候,葉緋其實有意在接觸蒲樂生跟的一些項目。
第不知道多少次去問蒲樂生選題哪個更好一些的時候,蒲樂生沒接話,他摘了帶着的金絲框眼鏡,用鏡布擦了擦,往後坐了坐。
“說吧,打算什麼?”蒲樂生最近在指導幾個論文,還忙了幾個博士項目,一眼就看出了葉緋在想什麼。
葉緋也不跟他藏着掖着了,說,“蒲老師,您那個項目,我想跟。”
“葉緋,那是人文社科,歐洲文化社會研究。”蒲樂生說,“都是搞學術的。”
“我想跟,”葉緋說,“也是你以前跟我說,趁年輕,抓住機會,以後的路會寬敞一些。”
蒲樂生愣了愣,問她,“葉緋,你這讀書讀的,上癮了?”
“蒲老師,我成績是夠申請的是嗎?我的語言成績和我的論文成績和發表的期刊論文數量。”
“葉緋,你別太……”
“蒲老師,你讓我繼續讀吧。”
蒲樂生嘆了口氣,問她,“你真想好了?博士最快也得三年,女博士可不好嫁人啊。”
最後半句,彷彿開玩笑。
葉緋笑笑說,“那我有人嫁。”
那年的一切都好像是她在燕京時爲港城中文大學做準備,只是這次要遠赴倫敦。
讀博士不是一時興起,是她想了很久。
她並不是全然不關注黎羨南的消息,只是心裡明瞭,她還能說什麼?
她幫不上什麼,只能等他解決好一切。
黎瀚是真的把黎羨南當繼承人培養的,儘管這兒子也並不太服從管教,對誰都淡漠,他們本來也就沒什麼太重的親情維繫。
這個在燕京根深蒂固的資本洪流,一點動盪都會被壓下來,但港城的媒體素來敢寫,所以她想知道,總能尋到一些蛛絲馬跡。
她只知道黎羨南現在過的也沒那樣輕鬆容易。
葉緋也不想讓自己亂擔心,她只是在一個深夜給黎羨南發了一條信息。
——黎羨南,還有四年哦。
——記得呢,準確是三年十一個月零八天。
葉緋笑笑,三年,她努努力,夠她儘快讀完一個PhD了。
其實讀PhD的決定,還是因爲某天的午後看到一則新聞,是港城的經濟報。
上面出現了一個“黎”字,她忽而也就變的敏感起來,循着去看,挑揀了幾個字眼。
上面有一張黎羨南的照片,那更像是抓拍,穿着襯衫長褲的男人打着電話從某個高樓裡出來,外套搭在肘間,照片拍的有些模糊了,看不太清他的臉。
但葉緋看到了他左手上戴着的一枚戒指,那素圈的戒指戴在他修長的手指上,好似有些暗芒,襯得這副模糊的畫面都有些溫柔。
葉緋無端笑笑,然後想了一會纔想起來自己要幹什麼。
那年真是如黎羨南早時跟她說的那樣,本科生遍地,研究生也不怎麼吃香了,具體的在工作崗位和薪酬上也有體現。
再往後看看,博士都能走特聘了,工資還能翻個倍。
要是黎羨南真有什麼困難,她工資高,倆人也不至於過的太緊張,只是這念頭也就圖個一樂,她又覺得,黎羨南怎麼可能捨得呢。
他送她東西,少則也是大五位數,六位數也常有,甚至還有那不知道幾開頭的七位數的包。
這人送個東西都這麼大手大腳,好似錢就是個數字,也想不到像他這樣的人,萬一站在什麼普通飾品店挑選個百來塊的東西得多違和。
葉緋想,做這個選擇,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他們的以後。
選的專業,還是發給黎羨南的,他們的關係也好像一如既往地穩固,黎羨南空的時候,挨個給她分析了下就業前景,
葉緋聽不懂,問他哪個就業更廣呢?
黎羨南給她打語音,說我不是讀社科的,你喜歡什麼就讀什麼,就業不就業的,有我呢。
葉緋笑,選了一個告訴他。
黎羨南臨近掛電話前,又正兒八經地叫她,“葉緋。”
“嗯?”葉緋那天在小西郊的客廳沙發上趴着,翹着腿看就業前景。
窗外,又有人來換繡球花。
只是黎羨南大抵是知道了葉緋會去小西郊了,讓換花的工人來換花的時候捎一束紅玫瑰。
她不在呢,就放在客廳,她在呢,就給她。
玫瑰裡也不只是玫瑰,黎羨南迴回都讓花店給她寫很上幾個字——
緋緋,我好掛住你。
“緋緋,”他低低嘆了一聲,彷彿情人繾綣的呢喃,蹭過耳畔時讓她心湖漾起波瀾,“我好掛住你。”
“那你早點兒用燕京話說給我聽啊。”她彎着眼睛笑。
好像從來都沒當成過真正的離別。
好像那只是幾年前兩人平平無奇的一個午後,黎羨南去忙工作,她在西郊趴着準備雅思考試,一面翻看着真題分析一面等着黎羨南迴來。
-
葉緋在倫敦大學學院入學,租的公寓在VAUXhall,泰晤士河畔。
其實選這個學校的時候,葉緋也是有私心的。
想起某天夜裡,黎羨南在那天跟她說,在港城大學讀的金融,後來在倫敦大學商學院讀了研究生。
那天黎羨南還拉着她的手跟她說,現在開始,黎羨南是葉緋的了。
她私心想把他走過的路走一遍,或許能離他更近一些。
葉緋拿到offer那天給黎羨南分享——
我們要做校友了!只不過你讀的Msc,我讀的是PhD。
黎羨南就誇讚她,“不錯啊,黎家祖墳冒青煙了,到我這兒娶個女博士。”
電話那端,明明他那邊很不順利,他卻仍然會爲她柔軟下來。
好像很久前,用不太正經地腔調跟她說話,說着還要吻過來,偏偏是跟她自賣自誇,緋緋,我和別人可不一樣。
葉緋是什麼時候覺得自己愛對人的呢?
大概是隨便撿起一片回憶,都全然是快樂的,從來沒有半點兒委屈。
是回想起那些事情,每一件都讓她真切的覺得,她是真的被他好好愛着。
甚至於不見面的日子,如約而至的鮮花,每個月隨機的禮物,儘管回的不太及時卻也仍然條條回覆的微信,還有在港城開了四季的繡球花。
葉緋記得那家繡球花店車子的名字,有一次路過時下意識走進去,跟老闆說,我要一束繡球花,淺藍色的。
老闆是個中年女人,“咿”了一聲,“怎麼喜歡繡球呀,要不要玫瑰花?”
“不要玫瑰,要繡球,怎麼啦?”
“沒有呀,想起來這花也不熱銷呀,這麼多年就只有一個人一直在訂,好誇張哦,”老闆娘是臺灣人,說話哎呀哎呀的,“你不知道那架勢哦,那還是幾年前哦,港城在下大暴雨,他說要很多很多繡球花,我說我們店裡沒有這樣多,我問做什麼,他說要去燕京做造景,讓我聯繫我們的花圃,那天港城三個花圃溫房裡的繡球花都被他買走了……”
“……”
“你不知道哦,繡球很能喝水的,都蔫蔫的,我們送過去,他在飛機上泡了一路醒花,我們問他怎麼這樣急,他說是想哄女朋友高興,那人真好呀,前兩年又提前打電話,說女朋友在這兒讀書了,要我們把繡球花都給他留着,”老闆娘一邊包紮一邊說,“所以我這就這些繡球可以給你了,就三支,明天我們還要送過去呢。”
葉緋聽着,明明該笑,卻覺得眼眶好酸。
那時她都沒有將自己定位成他的女朋友。
他卻早就將她列進了自己的生活裡。
那天葉緋捧着一紮繡球花,老闆娘爲了給她配花束,多加了幾朵洋牡丹,葉緋看的驚奇。
她第一次見洋牡丹這種花,跟變魔術似的,這花很不起眼,沒醒花前有點乾枯,看着好像快死掉了,花頭又小又幹枯,老闆娘去花房裡拿花,旁邊的都是醒好的洋牡丹,喝飽了水,整個花朵開的飽滿圓潤,大朵大朵的綻放,好似亭亭玉立的少女,很溫柔的粉.白色,綴在繡球花束裡。
“那旁邊的是損耗嗎?”葉緋問。
“不是呀,洋牡丹很嬌貴的,有些人看着不起眼嫌棄的很,花頭指甲蓋那麼大,乾巴巴的像損耗,又小又瘦,其實你帶回家好好醒花照顧着,千萬別放棄,開的特別漂亮,”老闆娘給她指指,“你看是不是,開得好漂亮呀。我都叫這種花,不起眼的小仙女。”
葉緋聽的莫名有些想笑。
好像想起了那些年的自己,大三的時候她還有些畏手畏腳,有點討好主義和小心翼翼,總是頻繁的失眠睡不好。
黎羨南也是耐心,跟在他身邊這些年,她看淡了很多情,也變的自信了一些,更重要的是,哪怕黎羨南不在她身邊,她仍然很安心。
因爲儘管他不在,她仍然確信,她是被他愛着的。
-
葉緋在倫敦的日子也仍然很開心,博士的課程沒有那樣繁忙,她能有些時間去倫敦逛逛,也算是給自己增加了些見識。
他們沒有斷過聯繫。
葉緋會去看畫展,聽一場歌劇。
回去的時候,黎羨南會給她發消息,高街某商場樓上有家甜品店,可以去試試。
又或者給她發個定位,讓她去吃晚餐,說幫她預約了位置。
葉緋從圖書館趕過去,門口的侍應生問她預約人是誰。
葉緋說,葉小姐。
侍應生尋找,說沒有葉小姐的預約啊。
葉緋翻出手機看看,黎羨南給她發的位置是這兒啊!
遂又報了手機號,侍應生掃了一遍名單,說,不是葉小姐,是Mrs.Li。
葉緋看着上面的預約,又好笑又好氣。
侍應生風趣的問她,是丈夫偷偷送了驚喜嗎?
葉緋說還沒結婚。
侍應生恍然大悟:未婚夫!
那天上菜,別人的桌上都是插着一支白玫瑰,她的桌上插着一瓶繡球花,侍應生還特意抱來一紮送給她,風趣的說,您未婚夫讓我們準備的,讓我們祝您用餐愉快。
繡球花上面擺着一張卡片,有些歪扭的漢字寫:三週年快樂。
葉緋也在回程的時候,被公寓樓的接待處叫住。
“Happy anniversary,Mrs. Li。”接待處金髮碧眼的前臺遞給她一個盒子,說是晚上首飾店送來的,託他們給她。
葉緋回到公寓拆開。
海瑞溫斯頓的婚嫁系列珠寶,一條項鍊,中央主鑽是一顆白鑽,周圍環繞點綴着六顆淚滴型的紅鑽,剔透絕倫,同系列的鑽戒,是私人定製的款。
葉緋問他,三週年被你搞的這麼華麗,你要我送你什麼?
黎羨南說,不要你送我什麼,老實兒等着我啊女博士。
葉緋難得嗔怒他,“你總送來送去,每個節日都送,我還以爲我只是跟你異地呢!”
“緋緋,節日可不嫌多,”黎羨南難得有時間跟她講話,似乎也是專程爲了這個三週年紀念日抽出時間推了晚上的電話會議,“每一個節日都是爲了提醒我愛你,但我愛你,那就提醒你,我們遠在英國的女博士可別忘了家裡的望妻石呢。”
說着,還笑起來。
葉緋說他沒個正行。
黎羨南還挺無奈,“那怎麼辦,也就你肯要了。”
但這些還遠遠不止。
在葉緋PhD第三年臨近結束的時候。
那天葉緋刷着微博,刷到一條微博,有媒體爆料現在燕京圈兒動盪,還是黎羨南跟家裡不合是其一,聽說那麼偌大一個資本集團在做財產分割,分割了兩年多也分不完,期間夾雜的利益糾紛,還惹了好多官司。
離家在海外的投資突然全部盈虧,當時有人還猜是黎瀚與吳千茹傳出了婚變,於是有人開始翻舊賬,試圖扒出一些古老的細枝末節。
而這些,黎羨南從未對她講過,她只知道他那陣子真的很忙,常常說,“也還行,以前沒個正行,現在這不還得養你麼,忙點兒也行,總不能讓我們緋緋當個普通公主唄。”
那時葉緋沉默,好多安慰的話不知如何講出口。
黎羨南一會又撥過電話專程來哄她,而那時她掛了電話轉頭去看書,忘記了自己剛纔沉默的原因,其實是擔心他太累。
黎羨南那天夜裡給她發過來一條語音——
“緋緋,我是成年人,我只是想跟你有一個很好的以後,我可不想讓你的生活掉個檔。”
他從不對她抱怨或者展露疲態,她也從不要他擔心,說自己在倫敦很好,常常給他分享一些東西,儘管因爲時差、因爲公事,兩人很少有機會真正好好聊天。
但黎羨南也一定會每天留出一點時間,給她發一些信息,要是她不困,還會打上一通電話。
——“黎羨南,倫敦現在黑天好早啊,下午三點半天就黑了。”
——“怕黑啊?”
——“不是,今天月亮下午早早就出來了,我要早點開始想你了。”
黎羨南就笑,葉緋問他笑什麼。
他說,“我還以爲女博士都冷酷着呢,我怎麼瞧着我們緋緋這麼可愛呢。”
葉緋想想,然後突然叫他,“黎羨南!”
“嗯?”燕京還是常年的霧霾天,他在辦公室裡坐着,柯棋手裡拿着好多文件送進來。
他神色不變地做了個手勢,讓柯棋出去。
“黎羨南,我二十六了,你要三十六了,你三十八我就不要你了!”
黎羨南哭笑不得,回憶好似瞬間被拉回了多年前。
喝醉的葉緋抱着他,跟他回憶過去的事情,爲此還生氣了。
黎羨南輕笑一聲,“緋緋,就明年,好不好?”
“你說的!”
“我答應的。”
在那時,黎家動盪,黎羨南一個人忙不過,趙西政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來湊活一下好歹湊個人氣。
趙西政有加葉緋微信。
那陣子黎羨南每天都要忙活到深夜,投資的幾個項目都被他爸從中插手,賠了不少,最近吳千茹那邊也不安生,她本就是美籍華裔,黎瀚的手也伸不到那裡去。
吳千茹今年年紀也有五十多了,到了這年紀,求財求名利已經反而次於感情了,也不知道誰吹了風,吳千茹近些天跟黎瀚也不太愉快。
21世紀資本發展的這樣快,同一時期跟21克拉上市的網絡產品公司倒閉了很多,唯獨21克拉一枝獨秀。
而這一年也不只是網絡在興盛發展,還有一個詞在2017年被提了出來,“共享”成爲年度熱詞。
當時趙西政還琢磨着問黎羨南,“要不我投這兒試試?”
“不太看好,”黎羨南說,“流行不了幾年的東西,這東西迭代快。”
“怎麼呢?”
“現在出的幾個公司,做押金模式,押金少,耐不住數量多,現在有共享單車,明天就出共享電動車,誰知道後來會不會出共享汽車呢?共享變成獨享,平臺萬一推卸責任,損耗是你擔的,制度也不健全,現在階段,我不太看好p2p,現在有p2p,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出b2c4。”
黎羨南一邊籤合同一邊回,趙西政不明覺厲,比了個大拇指,繼續刷着朋友圈,看見葉緋正好不久前發的一張九宮格。
趙西政點進去,葉緋的朋友圈挺簡潔的,都是分享生活和景色。
他咋舌,“南哥,你說。”
“嗯?”黎羨南頭也沒擡。
“嫂子現在好厲害啊,燕京大學畢業,港城中文大的研究生碩士,又去英國G5讀博士……這要是回來,南哥,你現在有點慘,萬一有別人喜歡嫂子呢?”
趙西政想委婉問問的,結果這話題一點兒都不委婉。
黎羨南淡笑,仍舊如以往的運籌帷幄。
“我在她這兒是滿分的,沒有人能比我更愛她,葉緋也不是任何人,我也相信她。”
——後來有人問葉緋,你怎麼能真的接受這樣一段有些長的,他不在你身邊的日子呢?
葉緋一定會想,因爲有一個人,在她的心裡是滿分的存在,她所理解的愛,都是圍繞他而展開的。
哪怕不在他身邊,也能覺察到每一天都被他愛着,很安心,很平和,永遠都不用慌張不安。
-
2017年,英國發生了好多次恐.怖.襲.擊。
3月22日,有人開車在西敏寺大橋上撞擊行人。
5月22日在A妹曼徹斯特的演唱會上發生了一次爆.炸。
6月3日,在英國borough market持刀襲擊,倫敦橋爆.炸,vauxhall附近也發生襲.擊。
6月19日,Finsbury park發生撞人恐.怖.襲.擊。
9月15日倫敦地鐵發生爆炸。
整個城市都蔓延在一種提心吊膽的氛圍中,朋友圈裡的朋友同事都在刷屏的發#prayforlondon#,有幾個同學正好經過事發地,驚魂未定地發了長篇大論。
葉緋那陣子正好在忙一個營銷項目,還要寫論文期刊的選題,整個人深居簡出,6月3號那天夜裡,聽到下面的火警警報聲,葉緋嚇了一跳,緊接着有公寓的工作人員來敲門叮囑大家不要出門。
葉緋站在落地窗那兒,看見了不遠處閃爍的警車燈光。
手機也震動起來,有人問她還好嗎,說你不是住在vauxhall附近?
葉緋說沒事,我在家呢。
她也給黎羨南報了平安,那天黎羨南給她打電話,急切地好幾個電話。
葉緋正在寫論文,看見的時候手機屏幕上已經提示了7通未接來電。
“黎羨南,我沒出門的,你不用擔心我,我家裡冰箱裡還有吃的,我能兩週不出門!”她安撫他,還笑笑說,“黎羨南,你你起牀了呀?早安啊。”
黎羨南這兒才清晨,他看到早間的國際新聞,一顆心提起來,還想如果她不接電話,他乾脆什麼都不管了,直接去找她。
那瞬間的急迫,好像差點讓他回到多年前被顧鳶跳樓折磨的陰影夢魘之下。
黎羨南聽到她的聲音,就覺得安撫了好多。
下意識想拿冰塊,拉開冰箱的抽屜,裡面還有葉緋沒吃完的冰淇淋,已經過期了。
黎羨南每天都回西郊,忙到再晚都會回,只是少了那些餵魚賞花的時間,回來也就是睡一覺第二天再趕去出差。
這會早起,他甚至覺得有些恍惚。
牆上的開關是葉緋買來的裝飾,鳥籠似的,要拉開門才能打開開關。
地上還放着葉緋買來的卡通坐墊。
冰箱裡還有她沒吃完的冰淇淋,已經過期了。
葉緋走前,細心給他整理了書房,整理了CD架子,貼了標籤:要一起看的,過一陣子在看的,已經看完的……
那些明明很美好的回憶開始攻擊他緊繃的神經,彷彿將心口揉進一把並不鋒利的石子,在心最柔軟的地方絞痛。
“緋緋。”黎羨南站在客廳裡。
落地窗外的繡球花大簇大簇的綻放着,向日葵也仍然熱烈的。
只是六月天,海棠木謝了,粉白的花瓣,被風一吹,就落了滿池。
那時葉緋彎腰蹲在地上撿起一朵完整的海棠花,笑着跟他說,“黎羨南,地上不要掃了,好浪漫啊,滿地都是花瓣。”
碎碎的日常。
沒了她,這裡彷彿不是西郊。
西郊無她,再無春意。
那些壓抑的思念像是繃緊的彈簧,就在這麼一瞬間被壓到極致開始向上反彈,黎羨南鮮少有心如刀絞的時候。
那一定就是現在。
真正地意識到,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面了。
而他還一如既往地愛着她,而她也是。
“你要說什麼呀……”葉緋握着手機聽着那邊的靜默,軟了聲音跟他說,“我真沒事,我在家呢,我好幾天都沒出門了,過幾天我也請個假好了,誒……我們導師發了郵件,給我們放假一週!”
她彷彿還藏着一點開心,被他清晰的察覺到,是爲了讓他安心。
“緋緋,你等我,就明年。”他說,“緋緋,我是真的,愛你。”
“好端端的你告什麼白啊,”葉緋說,“今天又是什麼節日要被黎老闆當成情人節啦?”
“沒有節日也愛你。”
黎羨南對她一直很堅定,起先還有些不安,結果有一天他回書房拿東西,瞧見她臨走前兩人一起拼的那個樂高樹屋。
樹屋那個小門似乎被人打開過了。
黎羨南有點直覺——
他當時藏在這,還想着葉緋不一定能看見,沒看見也好,五年後再看也一樣。
但那天葉緋看到了,她還把卡片放回了原位。
黎羨南拉開那個樹屋的小門,那張片的背後被她寫了一行小字,娟秀的小字,有些俏皮,後面還畫了個小愛心。
Mrs.Li:I do。
-
在2017年底的時候,倫敦終於是恢復了一些正常。
倫敦很潮溼,她不太愛出門,常年在公寓宅着。
黎羨南每個月的一號都會給她寄一份禮物,永遠都是鑽石。
葉緋輕笑,跟他說,你要真破產也沒關係,你送我這麼多,我賣一個,夠我們下半輩子了。
她彷彿在真的做計劃。
黎羨南說:你賣一個試試。
葉緋:就怎麼?
黎羨南:等你回來後我好、好、陪、你幾天行不行?
明明是文字,還是把葉緋看的臉頰一熱,懶得理他,繼續刷微博。
也是那天,葉緋刷到一條微博。
關於國內的經濟發展,仍然是熱點話題,尤其是這兩年燕京圈兒那些以前玩的花的少爺都不見蹤跡,總引得網友八卦一番。
宗鈺現在立了好男人收心人設。
趙西政由奢入儉低調很多。
齊明遠家裡宣佈了商場被收購。
閆濯遠赴美國留學說進修。
有人黎家獨子可能要聯姻了,聽說也是燕京名門。
葉緋刷到那條熱評,手指頓了頓,她今早纔剛起牀,在梳妝檯那裡選了好半天,黎羨南送了她太多戒指,這人大概花錢成性,還總要選點兒寓意,送的全都是某些大牌的婚嫁系列,好像隨便拎一個戴上就能去結婚了。
但她還是最喜歡那枚紅鑽戒指,中間一顆紅鑽在最中間,周圍幾顆白鑽簇擁成花型,並不算誇張,最主要的,跟他手上戴的是一對對戒。
葉緋最喜歡這一枚,也最常常帶着這一枚。
她有點壞心,截圖過去發給黎羨南,同他開玩笑說:黎老闆,有人說你要聯姻啦。
黎羨南發過來一個表情包,擦汗。
葉緋看着這表情就笑的不行,彷彿也能想到他無語的模樣。
其實挺想聽聽黎羨南會說什麼,可他天生不太愛用語言去解釋什麼。
但他即便不說,葉緋也會好安心。
那天的下午,也是葉緋第一次在一場發佈會的新聞上看到黎羨南。
他以前說,他很不喜歡上新聞,那些年網絡上對他沒有任何的消息,僅有的一些報道,還是港媒的捕風捉影。
而唯一一次他露臉的畫面,還是那年在葉桐的病房,恰好看到了一場什麼會議的直播,也只剪了他的幾個鏡頭進去,一晃而過。
她的心就亂起來。
那天的新聞只是一段發佈會,黎羨南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時間從未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跡。
他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的襯衫,黑色的暗紋領帶規整,外面一件深色的西裝沒有扣,整潔又清冷,他總是表情不太多,說話的時候也公事公辦的樣子。
眉眼依舊如常的深邃,天生優越的骨相,含情眼不笑的時候總冷冷的。
像蒼遠佛剎中悠悠燃着的檀香古木,彷彿皚皚覆雪的寂靜孤原,無人來,無人至,他也不會憐憫任何人。
可也只有她知道,這樣一方雪山又是如何爲她洶涌浪漫。
葉緋沒有聽懂他講什麼。
他手裡拿着一份會議章程,修長而白皙的手指上,那枚戒指好顯眼。
葉緋坐在電視前,無端笑笑。
後面的記者提問環節,在最近的動亂中,他仍然冷靜自持,端方且冷冽。
“黎先生,請問,最近一直有傳言您要聯姻了,是否屬實?”
其實發佈會的問題都是篩選過的,跟記者對過稿子的,大部分的問題都是圍繞着公司的未來發展而打開,黎羨南獨獨留了這一條有點桃.色的八卦問題,與今天的發佈會格格不入。
葉緋遠在倫敦看着屏幕,竟然發現自己從沒有緊張落空,她只是笑着坐在沙發上,等他的回答,她想,他可千萬別在媒體面前亂告白。
黎羨南豎起左手,左手上一枚素戒,那銀質的戒環戴在他的手上,好像讓他終於多了一份溫柔意。
“我已經有未婚妻了,我在等她畢業回來結婚。”
那天葉緋坐在沙發上,脣邊一直挽着笑意,黎羨南從來都不肯在一切新聞上露面的,他的生活彷彿山高水遠與世隔絕,卻願意爲她來一回人間。
那時葉緋要去找一句形容,那大概就是——
這一生山高水長,愛字不值一提,城市擁擠,人來人往,你要我做來去自如的風,可我相思千百回,卻只想看你這雪山爲我皚皚。
有你常在,我才能在愛裡盛開。
任世間鼎沸喧鬧,我獨最愛在你身邊看月落日升,月亮落下,緋色黎明,那時我開始愛你,直至夜幕垂垂,漫天繁星也有你送我的一顆,因爲愛你,才愛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