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緋色黎明【晉江獨發】

那天清晨風和日麗, 葉緋悄悄將那張卡片重新放回去,悄悄上了樓,黎羨南難得多睡了一會, 窗簾掩着晨光。

海棠木在慢慢凋謝了,落了滿院子的花瓣, 紛紛揚揚,彷彿秋天裡的花瓣雨。

那些繡球花仍舊開着。

葉緋趴在牀邊看着黎羨南, 其實能想到, 那個星星肯定是黎羨南很早就準備的, 他從來沒有跟自己說過, 什麼時候, 葉緋無從猜測。

他總是這樣, 在每一處細節上對她呵護。

葉緋的不安是刻在骨子裡的,是長達十幾年的壞習慣,可這些並不可愛的壞習慣,總是被黎羨南小心又溫柔的照顧着。

這大概也是葉緋覺得在他身邊安心的原因, 她沒有說出口的話, 總是被他輕而易舉地看穿,然後用他的方式迴應着。

葉緋細細的看着他, 總覺得心思柔軟起來,也會覺得每天起牀之後沒有那些惶恐不安。

原來,她是被他放在心裡的,還是一方堅定的位置。

2014年的冬天,葉緋結束了大四上學期的課程, 完成了最後一次考試, 這次考試的成績,葉緋還是挺有把握的, 不過她在雅思官網上報了一場考試,留了一些準備時間,正好過完年去參加,兩個月的日子,也足矣給她準備時間了。

黑色的車子停在學校的後門,葉緋遠遠看見,黎羨南是專程來接她的,

葉緋跑過去開車門,副駕上放着一大把鮮花,是向日葵和繡球花,配了幾朵白玫瑰,素色的花,看着也是惹人喜愛的。

看到向日葵和繡球花,總是能第一時間想到西郊。

“今天什麼日子呀?”葉緋抱着花坐進來,給自己扣好安全帶。

黎羨南笑着說,“不是緋緋上完上學期最後一節課的日子麼,畢業快樂。”

“要四月才畢業。”

“那四月也快樂。”

“……”葉緋看着他就笑,跟他說,“今天華景的房子裝修的差不多了,晚上你陪我去看看吧?”

那天葉緋非要拉着黎羨南去公司科技園那邊吃飯。

Before sunrise餐廳仍然是要提前預約的,但對葉緋是例外。

葉緋那陣子總加班,黎羨南上午也忙,沒時間陪她吃飯,那會餐廳每天都會專程給葉緋送午飯,還附贈一束繡球花。

那陣子有別人還以爲只有外送才能收到一束繡球花,結果餐廳的侍應生說不是的,外送也不送繡球花的。

有人就問爲什麼,侍應生回說,因爲葉小姐是例外。

葉緋那時坐在辦公室裡,送來的餐食,魚是沒有刺的,蝦是沒有殼的,石榴也是剝好的,黎羨南總說不太捨得讓她做這些。

葉緋不喜歡吃魚並不是因爲魚,是因爲怕魚刺,跟他在一起其實就吃過一次魚,還被他發現了。

總是無端的想到好像很久前,那回她在印廠裡簽字籤的腰痠背痛,黎羨南讓柯棋送來剝好的蟹肉。

葉緋是第一次跟黎羨南來這家餐廳,這家他爲她開的餐廳。

玻璃的餐廳映着淡淡的淺紫色與深藍色交錯的光,好似漫無邊際的黎明破曉。

他們兩人坐在吧檯哪裡,柱形的牆架上鋪瀉的繡球花,繡球花喜水,於是下面又做了一些霧氣,圍着繡球花牆繚繞。

葉緋那天戳着一小碟白桃冰淇淋問他,“黎羨南,本來這裡人就這麼少,怎麼還要預約制呢。”

“你不是不喜歡吵鬧麼。”黎羨南笑笑,抽了一張紙巾,擦擦她脣角一點漬跡。

那動作自然又體貼,好像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很久。

葉緋從沒跟他說過這些,可他還是敏感地捕捉。

“黎羨南,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對啊,我什麼都知道,你要不要跟着我呢?”

黎羨南放下手裡的紙巾,閒閒地看着她。

“跟啊,爲什麼不跟,”葉緋拍拍裙子站起來,對他伸手,“走吧,帶你去看看我家!”

黎羨南被她這樣子逗笑,牽住她遞過來的手。

其實已經來過很多次了。

硬裝的時候,葉緋每天都來看看師傅施工,黎羨南不太放心葉緋一個小姑娘過來,便也一起跟着,他幫不上什麼忙,就看着葉緋拿着圖紙站在那兒跟師傅溝通。

硬裝結束的時候,葉緋買了一堆東西,這次沒了師傅幫忙,她就眼巴巴地看着黎羨南,一邊看他一邊還說,“黎羨南,你要是做不了這些,要不給柯棋打電話吧……”

“讓那電燈泡來幹嘛呢。”黎羨南脫了夾克扔在沙發上,幫她拆快遞。

那回黎羨南就挽着袖子幫她拼一個造型獨特的擺臺,葉緋拿起他外套,說他怎麼穿這樣老幹.部的外套,黎羨南就幽幽補一句,“那可不老幹部麼,比你大十歲的老頭兒呢。”

他就那麼坐在沙發上,白襯衫挽着一截袖口,不看她,卻有種懶散的風流感,一口京腔更是被他說的漫不經心又迷人。

葉緋膽子也越來越大,過去摟住他親他一下,說沒事,老頭子也好看。

黎羨南就勾着脣角笑,他對她總是溫柔的,但也有點蔫壞的時候,讓葉緋這個不太信星座的人也見識到天蠍的心機。

黎羨南也不看她,專心拼着手裡的東西,懶懶問一句,“那要是有比我好看的呢?”

葉緋也跟他裝乖,人畜無害地說,“啊?我看不到別人啊。”

黎羨南被她這答案逗得笑,那天拼完後,黎羨南跟她回去的時候,將她抵在門邊吻下來,吻完後,他的長指撫着她的下巴慢悠悠說,“緋緋,要心裡有別人,燕京你別呆了,東西都給你打包送月球上。”

葉緋也配合他,抱着他放軟一些聲音說,“不行啊,月球上沒有黎羨南。”

那無辜的勁兒,跟他對着來。

黎羨南捏着她下巴,眼神多了幾絲危險的闇昧,他說,“緋緋,你知道你這叫什麼?”

“什麼?”

“恃寵而驕。”

“那不也是你寵的。”

一句話,把黎羨南堵回去。

黎羨南甚至還覺得這樣挺好,看她“恃寵而驕”的樣子,也是可愛的。

葉緋這個房子裡,大大小小,更像是他們一起準備的。

房子一點都不大,也就八十平,兩室一廳,很小,但也溫馨,家裡是暖色的光,鋪着毛茸茸的地毯,有個落日燈,打開就好似攏着一簇晚霞。

只是這落地燈上也滿是關於黎羨南的回憶,葉緋對拼東西天生零經驗,只能依靠黎羨南,那天黎羨南幫她換上燈泡,手裡拿着工具,眸色認真,他隨意說,“有點兒擔心你呢。”

“擔心什麼呀?”

“擔心我們緋緋沒我在身邊,嘖,多可憐,可沒人幫你做這些。”

“我自己能學會的。”葉緋說着,就要去拿他手裡的工具。

“得了你,少逞能,在外面是大人,在我身邊兒,你還是當個小孩吧,”黎羨南不但沒給她,還拉着她手腕把她拽過來,俯身吻她,堵住她的話,“聽見沒?”

太多了,這些零碎卻又很美好的回憶。

“啪——”

葉緋打開燈,房間裡暖意足,她轉身看黎羨南,兩人好像一對來看新房的恩愛夫妻。

葉緋從口袋裡摸出另一把鑰匙,塞進他的口袋。

“怎麼?”黎羨南問她。

“我家的鑰匙呀,給你一把,”葉緋說,“黎羨南,你要哪天真破產了,可就得跟我住在這兒了,我的牀能分你一半。”

“……”

“當然,我還是希望你別破產,”葉緋仰頭看着他說,“黎羨南,我以後還得看繡球花,冬天很貴呢,你那麼能花錢,三天就得換一撥花……”

黎羨南俯身吻她,其實能懂她的意思。

“得了你,破不了產,還得養你這麼個寶貝。”

葉緋那天看着他,其實也很難想象黎羨南哪天要真的跟她擠在這個小小的房子裡。

他本來是那樣恣意,又身居高堂聖所的黎羨南。

黎羨南是她二十一歲時遇見的一抹天光。

與光同塵,光而不耀,與夢長存。

他應該永遠是黎羨南,此生獨一的黎羨南。

葉緋的房子裝修好,槐三衚衕的房子就得退了,葉緋騰了個時間去收拾東西,趙老太畢竟是個老太太,常常不愛接電話,葉緋也就直接過去了。

那仍然是個冬天,隆冬暖陽,四合院裡顯得很蕭瑟。

趙老太拄着柺杖坐在院子裡,詢問葉緋,“就這麼走啦,高材生?你這房子攏共沒住幾天……真敗錢!”

“對,準備這幾天搬走啦,我今年底應該就要去讀研了。”

“你們這些年輕人,沒個定性,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趙老太坐在院子裡絮叨l,說這句的時候,好似還帶了點兒怨念。

好像葉緋走了,她又是孤家寡人了。

葉緋客套了一句說,“那我走之前,常來看您吧。”

“用不着你,快走。”

老人好像總愛這樣,說些口是心非的話,但當時葉緋也沒想多,就說,“我這書有點多,我得搬兩天。”

趙老太不理她了,在院子裡閉目養神。

葉緋搬着走到大門口,曬太陽的老太太說,“趙老太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你這孩子,租了房子,平時也不怎麼回,趙老太給你留了兩次燈來着。”

聽到這,葉緋心裡無端有一點愧疚。

儘管,趙老太對她來說也像個陌生人,但畢竟也是她在這個燕京城裡,爲數不多的,曾經對她伸出過一些援手的人。

也儘管只是趙老太租給他一個房間,但對於那時的葉緋,也仍然很值得感激。

“你和趙老太的孫女兒差不多年紀,她可能也是看見你,想起了她孫女。”老太太說。

“那她孫女怎麼不來?”葉緋也就順着問。

“害,趙老太性子好強,自己不跟家裡來往,兒女也怕惹她生氣,很少往來,就那脾氣,以前跟個女土匪似的。”老太太笑,讓葉緋別介意。

葉緋搖搖頭,叫了輛出租車,帶着一堆書想送回華景,畢竟這些東西放在西郊有些佔地方。

“包!拿好,別讓賊給你割了包偷了手機,快過年了——”

趙老太在院子裡曬太陽,對着葉緋喊了一句。

這老太太似乎也沒那麼冷漠,葉緋回頭看着趙老太,對她揮揮手,“趙奶奶再見,有空我來看你。”

“我又不認識你,你來看我這個老太太乾什麼……”

“就看看你。”

車子開過來了,葉緋搬着書上去,對着車窗外又揮手。

趙老太哼了一聲。

-

春節前,葉緋的生活仍然充實着,港城中文大要在二三月開始下conditional offer,屆時用語言成績去換uncon,葉緋的雅思考試也是在春節後。

葉緋在新年前,拒接了馮儀的電話——其實一開始沒有想拒接,二人本來是照舊寒暄,當時葉緋跟馮儀說了自己可能想讀研的事情,被馮儀拒絕,說要她趁着年輕早點結婚,會託費叔叔幫她介紹。

話說到這,葉緋就掛了電話。

馮儀又給她發短信,說女人要現實一點,媽媽是過來人,媽媽還能害了你不成?你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最後不還是要結婚生孩子?

葉緋那天想了很久,但很確認一件事——十三歲後,她對馮儀的記憶,就空白了。

母愛好像也就是在這一年出現了斷層。

葉緋慢慢打字說:我讀書,就是爲了不成爲你這樣的人。

馮儀又開始給她打電話,葉緋不接,馮儀又發短信質問她,我什麼人,葉緋,你怎麼好意思跟我這麼說話?你還在怨我是不是?

葉緋一點都不想跟他吵架,最後直接將手機靜音,她原本也沒打算回廣東,這下更省了。

但春節前,葉緋還是買了些東西,黎羨南看見了,還問她這是準備送誰去?

“槐三衚衕呀,我那個房東,一個老太太,人蠻好的,我想給她送點東西,畢竟就一個老太太在那。”

葉緋買了點營養品,黎羨南在衚衕外面等她。

是下午五點多,槐三衚衕裡很安靜,門口總曬太陽閒聊的老太太沒在這兒,葉緋推開院門進去,喊了一聲,“趙奶奶?”

沒人應,但依稀聽見主屋裡有點動靜,葉緋提着東西過去看她,發現趙老太躺在牀上,有點兒沒精神。

不知道是因爲她年齡真大了,還是因爲燕京冬天太冷了,房間裡只燒着一個煤球爐子,那熱度太薄弱了。

“趙奶奶,你怎麼了?”葉緋看見她,總歸是鬆了口氣。

“前幾天崴腳了,你怎麼還惦記我呢?咱倆就萍水相逢。”趙老太語調有點彆扭,“你送的什麼東西,我又用不着這補品,你還不如給我買條鱸魚來清蒸呢。”

“我來看你就不錯了,你這腳沒事吧?”葉緋習以爲常了,也不跟老人計較。

“沒,過兩天就好了。”

“那你休息吧,我過兩天給你送條鱸魚來。”

“你真是個鬼丫頭!”

趙老太趕她走,沒法下牀,就坐在牀上趕她。

葉緋想了想,還是認真說,“趙奶奶,雖然我回來住的次數不多,但還是謝謝你那回收留我。”

槐三衚衕也正在市中心,燕京一環的四合院,租金本來應該竄到五位數的。

她那會是當撿了個便宜的。

“還虧你這個鬼丫頭有點良心。”趙老太喊住要走的葉緋,“你等會走,我冰箱裡有榴蓮,臭烘烘的,你拿去吃了吧!”

“不用了。我走啦。”

葉緋想到黎羨南還在外面,小跑着出去了,趙老太坐在牀上,看着跑出去的葉緋,心裡也有點兒不是滋味——葉緋,真是跟她孫女差不多大。

過年前,葉緋給趙老太送了一條鱸魚,趙老太身子底不錯,幾天就下牀了,在院子裡坐着曬太陽,似乎等葉緋。

葉緋來的次數也不多,給她送鱸魚,有一回瞧見葉緋從黎羨南的車上下來,她還問了一句,“你男朋友啊?”

葉緋正好把鱸魚放進冰箱,從四合院裡往外看,黎羨南倚靠在車邊等她,四合院的玻璃有些老舊的,好似給他打上了一層朦朧的濾鏡。

很久很久前,黎羨南應該也是,那天的十一點多,葉緋從地鐵上出來,遠遠看到槐三衚衕口的車子,他咬着煙正要點,瞧見她,就把煙扔了回去。

說,“那天走了,你說你住在槐三衚衕,我每天忙完了就來等了等,一週了這部才把大忙人等到麼。”

葉緋看着外面的黎羨南,脣邊無意識泛笑。

趙老太哼笑一聲,趕她快走,別在這兒膩歪。

葉緋說,“我哪兒膩歪了,我給你放條魚呢。”

-

零碎的日子,也是值得歡欣的。

2015年的元旦,趙西政組局慶祝,黎羨南問葉緋去不去,葉緋說去吧,不然老在家宅着呢。

還是燕京的洲際酒店,再邁進來,這纔多久啊,一年間?

2014年時二人初逢。

葉緋甚至記得在窗外菸火璀璨時,趙西湄跟她說,“他對人人都漠然。”

那時黎羨南站在露臺,對她小說,“怎麼總提醒我不要喝冰呢,十來年的習慣了,哪兒這麼容易改。”

時間蹉跎過去,冬春夏秋,一個四季輪迴。

碎片晃過腦海。

2015年的元旦仍然喧囂熱鬧,趙西政帶人打牌玩骰子,好像去年時。

黎羨南端了一杯溫水放在葉緋的面前。

“黎羨南。”她叫了他一聲。

“嗯?”黎羨南俯身過來,想在喧囂裡聽清楚她說的話。

“去年,去年你還說你戒不掉喝冰水呢……”

葉緋被趙西湄灌了一杯蘇打水,結果不知道桌上誰往蘇打水裡摻了一點酒,葉緋酒量極差,一點就臉頰泛紅,她壓低聲音跟他說話。

“我今年戒了冰水,這不是對緋緋上癮了?”

黎羨南莞爾彎脣笑,身上沾染了一點菸草味,這一年裡,黎羨南煙也戒了,冰水也戒了,趙西政笑他怎麼開始養生了。

他說話的時候,房間裡的燈好暗,天生有種闇昧。

葉緋伸手勾了他頸間領帶,黎羨南俯身吻她。

旁邊的一羣人打牌正好贏了,一陣笑鬧。

黎羨南手撐在她身旁,窗外又是準時的燃起了煙花,慶祝跨入了新的一年。

初逢時的緊張,暗欲藏在眼底,彷彿沉睡的藤蔓。

而現在,他也是她的。

“黎羨南,是不是一年了?”

被黎羨南抱回去的時候,葉緋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黎羨南應聲說是,把葉緋放在牀上,他吻了下她臉頰,說給她放水,洗澡早點睡。

葉緋拉住他的手,一點酒意就上頭,她笑着說,“去年,是不是在這兒,我問你能不能心甘情願跟我說再見?”

“緋緋。”黎羨南被她拉着手腕,忽而察覺有些異樣。

葉緋坐在牀上,彷彿藉着酒意在回憶。

她其實記性挺好的。

“那天凌晨你還帶我去看日出了,你看準不準,你說,有些鳥,你不想關住她,你說要走的時候,你希望她能去更好的地方。”

葉緋今天穿了一件薄毛衣,露着線條極好的脖頸和一點鎖骨,黎羨南看着她,那個21歲的小姑娘,在他身邊這一年,變的眼神明媚,會對他有些恃寵而驕的可愛,她還是正年輕,含苞待放的洋牡丹似的。

“黎羨南,這個套間,你是不是一直沒退過?”

“對。”

葉緋向前傾身,拉開牀頭櫃的抽屜,果然在那兒臥着一隻盒子。

她打開,裡面放着一隻鑽石手鐲,細細的,鐲子上鑲嵌着碎鑽,中間有四顆淚滴型的鑽石。

她把鐲子遞給黎羨南。

黎羨南託着她的手腕,輕輕給她扣上。

她舉起那隻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黎羨南,這隻鳥就算去過了更遠的地方,她也還想回到燕京的,繡球花還是開在西郊更好看——不是西郊,是開在黎羨南的身邊才更好看,黎羨南,你適合我,我也不要離你遠點。”

“……”

“我知道你有很多東西要處理,黎羨南,五年,就五年。”她其實想笑着說的,結果才一開口,聲音的尾調有點顫,葉緋眼眶也泛酸,“五年後你都三十八了!再久我就不要你了!”

黎羨南哭笑不得,把她攬進懷裡,哄着她說,“哭什麼,五年後我們緋緋還年輕着呢,是是是,我老了……”

葉緋抱着他,大抵是這點兒酒意朦朧,身邊事身邊人都好像跟去年重合。

去年,黎羨南說——

“緋緋,我不適合你。”

“緋緋,清醒了嗎?我給你忘掉凌晨的機會。”

“你要什麼呢?”

“當我的謝禮?”

葉緋突然沒來由哭了,她從他懷裡擡起頭,有點不安,黎羨南低頭注視着她,眼神是柔軟的,是願意耐心哄她的。

葉緋看着他,也不知道哪兒來了悲憤,她伸出手,隔着襯衫,點在他的心口——

“黎羨南,我要你,我也不忘掉凌晨,你適合我!這不是謝禮,這是你的聘禮!”

黎羨南愣了幾秒,“你說什麼呢緋緋?”

“你說的!”她惡狠狠地,但聲音又因爲哭過,顯得軟綿綿,威脅人也好無力氣似的。

黎羨南過了幾秒纔想起來——她說的是去年的事兒。

於是,黎羨南笑起來,把她按在懷裡,“行行行,去年的我惹你不高興了,聘禮怎麼能是個鐲子……”

葉緋抱着他的腰,含糊不清地說,“鐲子你也給我戴上了,戒指也是你戴的!”

“緋緋。”黎羨南輕笑,低頭吻她,她脣齒間有淡淡的酒味,很淺淡,卻讓人心口泛軟。

他扣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他柔聲說,“滿意了麼你,葉醉貓?”

2015年春節,大年初一,黎羨南又開車帶葉緋去了一趟雍和宮。

“來這兒做什麼?”

“這不是我們緋緋馬上要去上學,咱倆這緣要鞏固一下麼。”

“黎羨南,你真的好封建迷信,你說的,事在人爲……”

“事在人爲,謹小慎微。”

“……”

葉緋犟不過他,又被他拉下來。

茫茫的霧氣天,這會雍和宮人頭攢動。

那時黎羨南纔不信這些東西,他三十多年一次佛寺都沒來過,卻偏偏在這事兒上有些偏執和迷信。

又是一年凜冬。

翹檐廊柱,香火嫋嫋。

晚來霽色,獨見陽春。

這浮沉朦朧的人世間,他大概就是她唯一想要留住的蝴蝶。

很多人習慣求而不得,習慣說一句就到這,習慣在關關難過的囹圄前退縮,葉緋也並不是什麼勇者,只是她本就一無所有,最潦倒的賭徒有着最無畏的繩索,還能把這斷橋再過一過。

不是你找我,也不是我找你,也不是你爲我放棄什麼。

是你去看更好的風景,還仍然願意回到我的身邊——那時,我就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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