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君如月並沒有說什麼,便直接離開了紅櫻林,若尋沒有追上去,她和後庭沒有什麼,她和君如月那麼多年的感情,他如果還不信她,那她死乞白賴地解釋也沒什麼意義。
和後庭告別後,若尋回到自己的神殿,足足有一月,君如月都沒有來找她,而她也倔強着沒有去找他,兩人就這麼僵持着,若尋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在君如月面前這麼彆扭。
再後來,魔君琳琅率魔族大軍進攻神族,君如月也派出幾位神將抵抗,但是神族這次的抵抗卻有些有氣無力,眼見着魔族就要侵入神族內境。
若尋再見君如月時,他已經穿上了玄色戰甲,一頭銀髮在風中招搖,若尋站在梓棣花樹下看着他,君如月回眸,忽然伸手,將她拉上馬,若尋靠在君如月背上,只覺得像又回到了遠古時期。
由於君如月加入戰場,魔族節節敗退,損失慘重,然而後庭卻遲遲沒有上場。
君如月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兩族都不肯退兵,後來魔族丞相淮清,大將軍玉傾霄,二人也加入了戰場,但是也只能勉強牽制住君如月。
神音湖一場戰役持續了三天三夜,君如月受了些輕傷,二人待在營帳中,君如月手支着下巴看着手中的書冊,若尋蹲在一邊爲他處理傷口。
沉默了許久,若尋擡頭,道:“如月,你是不是在逼後庭出戰?”
君如月放下書冊,只淡淡看着她,並沒有回答。
若尋微微蹙眉,繼而苦笑一聲,“兩軍交戰,若是曾經的你,必定是殺伐果斷,怎會一直這麼拖着?”
她嘆了口氣,將地上染血的衣物拾了起來,在君如月身邊坐下,又從袖中掏出一把梳子遞給君如月,笑得眉眼彎彎,“如月,幫我綰髮吧。”
君如月遲疑了片刻,暗金色雙眸中閃着不明意味的光彩,他接過若尋的梳子,幫若尋梳理着略微凌亂的長髮。
不多時,君如月便替若尋綰了個漂亮的流雲髻,若尋拿出一面鏡子照了照,鏡中的女子有着一張令世間山水皆失色的臉,那一雙金綠色的眸子瀲灩生光,嘴角還嵌着兩枚若隱若現的笑渦,她收好鏡子,對着君如月道:“鏡子你先留着,下次繼續給我綰髮吧,我先出去一下。”
說着她便站起身,走出了營帳。
外面,一輪碩大的,清冷的圓月掛在空中,幾株因戰事而枯朽的樹伸展着黑色的枝椏,在空中像是怪物猙獰的爪子。
若尋聞着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皺了皺眉。
不遠處傳來人的討論聲。
“這一次也不知要打多久,魔族那些怪物,以前也不見這麼頑強,這次卻怎麼也打不退。”
“當初世尊出戰,我還以爲沒幾天便能把魔軍趕出神族呢,沒想到居然又拖了一個月。”
“是呀,不過神魔兩族也停戰差不多百年了,這次怎麼忽然又打了起來?”
“還不是因爲那若尋上神和魔族的大祭司後庭有染,不然世尊也不會這麼快出戰啊。”
“原來如此,可是
不是說若尋上神是未來的世後嗎?怎麼還會——”
“所以世尊纔會這麼生氣啊,雖然世尊平時清貴冷漠,不問世事,但是畢竟也是男人啊,自己的女人和敵人有染,能不生氣麼?我聽說若尋上神和後庭已經認識很多年了,經常在一片紅櫻林約會,世尊發現了幾次都沒有說,但後來有一次去看的時候居然看到若尋和後庭在做那種事!”
“若是我是世尊,早在發現端倪之後就阻止了,怎還會等到兩人發生關係?”
“你不知道世尊與若尋上神相識多少年了,世尊信得過若尋上神。”
“唉,這麼一說,我覺得世尊很是可憐啊……”
“可不是!”
“魔君這次忽然進攻好像也是因爲知道了這件事,我聽說那魔君琳琅和祭司後庭也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傳聞紅蓮魔祖將自己的養女琳琅託付給祭司後庭——”
那兩位神族小兵編排神魔兩族幾位大人物的八卦編排得正歡,忽然身邊起了一陣濃霧,黑霧中出現了一雙血色的眼睛和一口獠牙,以及一道兇惡的聲音:“竟敢背後編排上神,你們是活膩了嗎?”
兩位小兵見到這陣勢急忙操起自己的兵器就要攻擊那濃霧,他們畢竟是神兵,認出了這是霧獸,揮舞着手中的長槍就要去刺霧獸,然而霧獸卻捲起一陣黑色颶風,將兩人直接捲進了神音湖中。
濃霧散去,一位青衣女子站在了若尋身後,恭敬喚道:“主人。”
若尋蹙眉看着不遠處兩位小兵溼漉漉地從神音湖中爬出來,道:“霧隱,你稍稍教訓一下就好,夜裡寒氣重,神音湖更是極寒,兩位小兵似乎都只是下位神,你這樣容易傷及他們的靈根。”
“主人,他們這樣說你——”
“我知道,但是錯不在他們,畢竟那是他們聽到的,比起這,我更想教訓那個謠言的發出者。”若尋低頭握了握拳,眼中閃過一抹寒意。
祭樂也出現在若尋身側,嘴裡還叼着一根青草。這次神魔大戰,若尋並沒有用他,祭樂畢竟是魔劍,再怎麼說也不會攻擊魔族之人。
“祭樂,我想去找後庭。”
“哎?找大祭司做什麼?”
“請他出戰。”
“爲什麼?”祭樂吐出口中青草,很是不理解,“大祭司出戰對你們神族不是也沒什麼好處是嗎?主人我知道你是創世母神的繼承者,你不願看到戰事,可是大祭司參戰只會讓戰爭更慘烈!”若尋擡眸,對視着祭樂那雙血色的眼睛,他的眼中倒影着清冷的明月,以及笑容苦澀的她。
“如果後庭不出戰,如月不會退兵,魔君也不願意就此退兵,這樣拖下去,也是損傷,倒不如讓後庭出戰,兩人決戰,也來個痛快。”
祭樂皺眉看着若尋,半晌,他咬牙,“主人,你是不是想——”
“我只是想讓戰爭快點結束。”若尋打斷他,“我真的累了。”
她仰起頭,這些日子見到那些斷裂的肢體,飛濺的血液,破碎的靈魂,她真的受夠了。
如果
要讓君如月和後庭痛快戰一場能結束戰爭,如果她的死能結束戰爭,那也未嘗不可不是嗎?
君如月站在營帳門口,看着不遠處黑衣女子纖瘦的身影,黑色裙襬黑色長髮在風中撕扯着,似乎隨時都可能隨風而去。
後來君如月再想起,當時他其實知道若尋要去做什麼,他就是想利用若尋將後庭引出來,然後徹底了結掉後庭。但是如果他能料到後來的結果,無論如何那一晚他都會攔住若尋。
可是又哪有什麼如果呢?
清冷月華灑下,神音湖面一片銀光閃耀,若尋在湖邊看了片刻,又將君如月給她綰好的發散開,自己紮了個簡單的馬尾,捲成一團,手心紅光一閃,便多出一枝豔麗的紅色櫻花,若尋對着水面,將榴花插入發間。
“霧隱,好看嗎?”
霧隱看着月光下清麗動人的女子,臉色一紅,道:“主人生得極美,這櫻花只是襯托之物。”
“真會說話。”若尋笑着嗔道。
繼而又嘆了口氣,“這裡真美啊,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明年的紅櫻花開。”
兩句沒頭沒尾的話,霧隱沒有聽懂。
“霧隱,如果這次神魔大戰,我沒有活下來,你就離開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依舊可以用我的臉,用我的聲音,還有,把相思琴也帶走。”
“主人——”
“我活了很久很久了,上萬年了呢,很多事我都忘記了,就算是神,壽命也是有限的,遠古時期的神都殞滅了,只剩我和如月了,如果我都死了,如月真的就只是孤單一人了。”若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水面。
“但是,事情本來就是因爲我而起的啊,如果我早點遠離後庭,後來的那些事就不會發生了吧,包括雪衣的墮魔,還有現在的神魔大戰。”
“那是雪衣大人自己的選擇,和主人無關。”
但是這時的若尋卻認定了所有的錯責都在自己。
第二天,若尋便去了魔族找後庭,魔族宮殿中,後庭一身紫衣,看到若尋,他依舊掛着以往一般無二的溫柔笑容,只是這笑容中多了幾分苦澀,“若若,我昨天還和人打賭,你會不會來找我。”
若尋故作輕鬆地道:“賭的什麼?”
後庭卻豎起食指在嘴前,雙眼微眯,道:“秘密。”
若尋看着他,沉默半晌,道:“後庭,你出戰吧。”
“嗯,好。”
若尋一愣,她沒想到後庭會答應得這麼幹脆。
她笑了笑,手掌一伸,一朵白色無葉花枝躺在中央。
後庭看着她手中的白玉木蓮,道:“若若,你是不是覺得我和君如月對戰的話,一點勝算都沒有?”
若尋沒有回答。
後庭接過若尋手中的白玉木蓮,笑道:“我不會用,但是有人需要。”
若尋沒有追問究竟是誰用得着白玉木蓮,只道:“後庭,希望你守信。”
走到門口,她轉身,逆光的臉有幾分不真實,“我在戰場上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