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臆測賭局,失了開端(十)
翌日。
按照計劃,離墨攜風玲瓏悄然離宮回了簫悅樓。就如來時,沒有人知道鳳鸞宮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人知道,如今爲何又恢復了平靜。
昨夜冷宮外,歐陽沅要求歐陽景軒答應他,他大婚時,必須他親自證婚……縱然年紀尚小,可睿智聰明的他,也已經嗅到了如今的不同,已經從歐陽景軒身上溢出的決絕的悲傷。
有些事情,縱然沒有母后……身爲一國之君的父皇也是要承擔的,這個歐陽沅很清楚。可是,沒有看到母后和父皇一起,他不甘心!
賭局依舊,還有不過數日就要結束……彷彿被人遺忘的賭局,卻因爲高額的賭資,其實所有人都在關注着……那白衣女子的身份,明白人明白,糊塗人糊塗……可切切實實的從不曾被人遺忘過。
歐陽景軒最後沒有明確的應承歐陽沅,因爲……他不願意在各種無奈下欺騙了風玲瓏後,又來騙他們的兒子。縱然,他有萬千個理由。
歐陽沅最後也沒有逼迫歐陽景軒,只是說了一句:父皇,請爲兒臣和母后盡最大的努力!
這句話,歐陽景軒應承了……他也不捨他們,哪怕,最後的結果他不一定能再次和玲瓏攜手夕陽。
原本早上還大好的天氣,在午時的時候,突然陰沉了下來……今年西蒼入冬,氣候雖然不能說暖和,卻也不曾見雪。這天氣一陰沉下來,不過半個時辰,處處烏雲密佈的,竟是好似一場風雪會不期而遇。
欽天監的人在預測着,寒風刺骨……可並不一定會有雪落。
蘇婉儀攏了攏大氅,鳳目睨了下天際後對着身邊兒的白芷說道:“那位主子離開了……皇上心裡不好受吧?”
“是!”白芷扶着蘇婉儀,聲音沉嘆。
“唉……”蘇婉儀也是嘆息一聲,“皇上和那人的事情啊……哀家如今也管不上。只是……哀家心裡怎麼就覺得慌慌的,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一樣……”
“太后,怕是因爲這天兒陰晴不定的。”白芷勸慰道,“皇上和娘娘的事情,終歸有解決的方法……奴婢心想啊,這兜兜轉轉的,明明是歿了的也能復活,皇上和娘娘一定能得一個圓滿的!”
“哀家看着皇上這麼多年來的清心寡慾的……倒也希望你這丫頭說定了結局。”蘇婉儀笑着說道,隨即彷彿想到了什麼,頗爲惆悵的嘆息了下,“嗯,若是若琪那丫頭還在,想來也只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
白芷點頭,嘴角笑着,眼底有些悲傷,“公主自是希望的……公主打小就喜歡皇上這個哥哥,後來,又和娘娘投緣。他們能最後在一起,公主九泉之下,怕也走的越發安心。”
蘇婉儀點着頭,眼底有着繼續淚光……她想那丫頭了。如今沒有人氣她,也沒有人甜甜糯糯的纏在她的身邊,她孤獨啊……“哀家想若琪那丫頭了,”蘇婉儀輕嘆一聲,微微垂眸了下接着說道,“陪哀家去看看她吧。”
“是!”白芷應了聲,“奴婢這就去吩咐。”
蘇婉儀點了頭,白芷便匆匆離去,不出一個時辰,一切準備妥當後回來,陪着蘇婉儀一路從簡的去了歐陽若琪安葬的地兒。
寒風刺骨,山坳處尤甚。
蘇婉儀下了轎輦,攏了攏大氅,看着前面已然荒蕪了的山頭,心中也跟着附近的景緻變的荒涼起來……她未曾指婚前,蘇家也是西蒼大戶。指婚後,從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如今的太后……可謂是榮華富貴一生,卻偏偏,女子最想得到的東西,她從來沒有得到。
丈夫的寵愛,子女承歡膝下……蘇婉儀暗暗沉嘆一聲,讓隨性的人留下,只是帶着白芷和桂嬤嬤上前。
“太后,您看……”桂嬤嬤突然出聲,眼底也是好奇的看着前方。
蘇婉儀和白芷本都垂着眸看着腳下的路,聽聞桂嬤嬤言語,二人反射性的擡眸就朝着前方看去……就見那命名孤零零卻有相伴的墓前,一披着白狐大氅的女子靜靜的立在那裡。
白芷只是瞬間就已經猜到那人是誰,可是……她彷彿有着什麼思忖不明白。
“是不是……”蘇婉儀的聲音也有些疑惑。
“奴婢看着像!”桂嬤嬤說着話的同時還點着頭,來加重衆人的想法。
三人因爲是從官道上來,這和那墓的距離還有一段兒,加上三人說話聲音也輕,倒是沒有驚擾了墓前的人……風呼呼的吹着,將風玲瓏原本敷在頭上的氅子上的帽子都吹落了下來……她靜靜的看着墓碑,一個歐陽若琪,一個託鄂什霂塵。
腳步聲漸漸傳來,風玲瓏微微蹙眉,不知道這個時間誰會來這裡……微微蹙眉朝着聲音來處看去,卻是蘇婉儀等三人,她微微愕然了下,隨即恢復了平靜。
蘇婉儀三人走了上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從白芷處,她也算是大概知道如今的風玲瓏怕是不認得她們,心疼歐陽景軒的同時,也是無奈二人多磨。
“林姑娘怎會來此?”蘇婉儀含笑問道,就算是山野之中,她那一份威儀都顯露無疑。
風玲瓏不曾搭話,只是眸光淡漠的收回,轉身就欲從另一側的小道離開……她是和離墨上來的,想要一個人靜靜,就讓離墨在下山的小道那裡等她。
“林姑娘請留步。”蘇婉儀的話不疾不徐的傳來,見風玲瓏停了腳步轉身看向她,一臉冷漠也不介意,只是示意白芷和桂嬤嬤在原地等着,她獨自上前,“我有幾句話想要和林姑娘單獨談談,不知道可否方便?”
雖然是疑問,可到底是下慣了命令的人,言語裡有着幾分不容置喙。
風玲瓏暗暗顰蹙了下,卻也不曾說什麼,只是朝着一旁的小平臺走去……蘇婉儀緊隨其後的也去了那小平臺……山風在此處彷彿也大了些,卻是視野開闊。雖然時值入冬,處處荒涼,可站在這裡,到有幾分荒涼中那松柏傲立的壯觀。
“聽聞……林姑娘如今已經不記得前塵許多事情了?”蘇婉儀率先開口,一雙犀利的鳳目凝着風玲瓏。
風玲瓏不曾看她,只是靜靜開口:“太后有什麼想說的,就直接說吧。”
蘇婉儀笑了,“你果然還記得……”她彷彿自喃,又好似在疑問風玲瓏。
風玲瓏偏頭看了眼蘇婉儀,對於這個人,如若不是風風雨雨,她其實還是佩服的……一個在深宮多年的人,卻始終不曾忘記自己是國母的同時,也是小家裡的母親。光是這一點,她覺得若琪是她的女兒,也是一種幸福。
“既然都記得,爲何要裝作什麼都不記得了?”蘇婉儀不解的問道,不待風玲瓏回答,又緊接着說道,“放心,今天在這裡見到你的事情,我不會告訴皇上……”
風玲瓏不知道蘇婉儀在想什麼,可她在這裡,被蘇婉儀撞見了,憑藉這人宮中多年的經驗,騙她……已經沒有必要。
“他如今的想法,想來太后也是知道的。”風玲瓏淡淡開口,“雖然我和他之間的過往已經是過往……所謂的愛恨情仇,到頭來不過都是虛虛幻幻。”她的聲音輕的就好像被風一吹就散亂了一樣,“如今天下戰亂四起,有些事情該解決的終究是要解決……”
蘇婉儀微微皺了下眉心,隨即舒展開來的看向前方,“當今天下……能讓皇上心亂,且騙到皇上的人,怕也只有你了。”
風玲瓏神色平靜,那絕美的臉上始終保持着淡淡的,猶如雨後春荷一般,明明綻放卻又內斂的漣漪。她沒有說話,許是不清楚那份悸動,許是如今不敢去直面……“只是,你如此做,皇上知道了,就怕更爲傷心。”蘇婉儀輕嘆一聲。
風玲瓏嘴角淺笑,可那樣的笑只是停滯在嘴角,久久不曾散開,“傷心……也好過殤去。這個西蒼,甚至這個天下……都不能沒有這樣一位君。”她星眸微深,看着那微微晃動着的松柏,神情有着幾分韻動,“太后是聰明之人,本不該叫停玲瓏。”
蘇婉儀一聽,卻笑了,“我叫停你……不是太后的身份,只是一位母親的身份。”她輕嘆一聲,藏掖在心裡多年的話此刻竟是想要說出,“我恨梅妃,只因爲她得到了先皇的那份寵愛。我恨景軒,只不過是那人的兒子……卻無關他個人。許是天意,晨楓和若琪都極愛這位兄弟,我心裡看着嫉妒,自然也就惱怒幾分……”她看向風玲瓏,“但是,愛恨本就一線。景軒這個孩子……我自然也是喜歡。”
風玲瓏看向蘇婉儀,淡然說道:“那太后便更不應該捅破這層窗戶紙。”
蘇婉儀認同的點點頭,卻說道:“是不應該……不過,卻不想稀裡糊塗的。你這樣決定,我自然是全力支持……就和你所說,不管是太后還是母親的身份,之於景軒來說,我不希望他因爲你而做出於國於民都不好的事情。可是,私心來講,我不希望你出事……因爲,你是景軒的命!無關家國。”微微一頓,她隨後說道,“今日的事情我會當沒有發生過,不管是桂嬤嬤還是白芷,她們自然也是三緘其口。只是,玲瓏……家國面前雖然要犧牲小我,可最後……你便不會後悔嗎?那人,還有沅兒!”
會不會後悔風玲瓏不知道,她這一生,前半生無憂無慮,後半身……嗯,這幾年怕是已經過完了後半身。若是非要有人犧牲,她如今希望是她……那人有家國的責任,這天下也不應該因爲她而戰亂四起。
她騙了歐陽景軒……她是還在失憶,可也僅僅是之前那部分不曾記起的。而後來推敲出來的所有,她還是記得的……因爲記得,所以,這次她必須失憶!
蘇婉儀回了白芷身邊,風玲瓏淡然的走向下山小道……就好似這一切真的都沒有發生過。
後來,桂嬤嬤和白芷也沒有提及在這裡見到過風玲瓏。桂嬤嬤本來就是蘇婉儀的奶孃,萬事都以她的想法爲自己的想法……而白芷,總有心成全,可到底明白,之於國來說,歐陽景軒不能薨歿。這之間的利害關係,她也只有死後向公主負荊請罪。
“走吧。”風玲瓏淡淡開口。
離墨墨瞳幽深的看着她,久久不能釋懷,“玲瓏……”
“阿墨,”風玲瓏打斷了離墨的話,“你既然應承了我,就不該在來勸我。”微微一頓,她又說道,“千年前的事情我雖然想不太起來,可是……我心裡曾經有過天君,這個是事實。”
離墨眸光微微黯淡了下去,很快卻又遮掩殆盡。
“你知道……我如今的記憶只會慢慢恢復,置於能恢復多少,你我都說不上。”風玲瓏站在風口,任由風吹着她的大氅發出獵獵風聲,“不管是千年前,還是如今……我們都只能面對,才能讓事情塵埃落定。”她神色平靜的不起任何波瀾,“天界和魔界的事情,你,我還有楚凌……不該讓歐陽景軒參與進來。”話落,她輕睨了眼離墨後,擡了步子,往山下走去……在昏迷的時候,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萬里蒼穹,樓臺環宇,仙樂飄飄。有人持笛爲她而吹,有人帶着她看風起雲涌……他忽而冷漠,忽而熱情,可不管如何,都在她身邊時時刻刻的出現着。
她愛離墨……彷彿,同時也喜歡着那個人。
人的心如果可以分成兩半,是不是就是她這樣的?
離墨曾經說過,她出生在並蒂蓮上……因爲是並蒂蓮,所以,她心分成了兩半嗎?
這樣的認知……讓她無法接受!
如果這個事情因爲她而起,那……也就只能讓她來終究。不該是歐陽景軒……離墨和風玲瓏下了山,二人一路上沉默不語。她已經不是千年前那個時時刻刻纏在他身邊的玲兒,也是如今他錯過了開端的風玲瓏……其實,他和楚凌,誰也不見得好。
玲瓏如今是轉世之人……她的心,遺落在了人間。卻又在如今漸漸恢復意識的時候,糾葛在他和楚凌之間。
那日,她醒來的時候求他……讓他陪着她演一齣戲。一出讓歐陽景軒以爲她徹底的忘記他的戲……他疑惑,她卻如千年前那邊嬌嗔的喚他。他驚喜的不知道要如何自處,甚至疑惑,她怎麼會突然對千年前某些言語如此朗朗上口……她卻告訴他,靈寵的兩顆內丹如今都在她體內。這次的昏迷,內丹衝破了她某些意識……驚喜之餘卻多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悵然……三個男子,卻只有一個她!不和這天下一般,可以一分三,而她,獨獨只有一個!
楚凌猛然睜開眼睛,一雙眸子猶如獵鷹一般犀利而發出駭然的光芒……原本溫潤的臉上,更是透着一股凜然的氣息,好似嗜血,卻又好似君臨天下的霸氣。
他收了打坐的姿勢下了小榻,緩緩步向屋外,看着雲層滾滾的天色,眸光漸漸變得暗沉起來……她要醒了!
楚凌此刻腦海裡飄過這樣一個念想……沒有開心,反而緊蹙了劍眉。他神識還不曾完全恢復,甚至,不能控制的時候,她還不能醒!
“風雲……”楚凌淡淡開口。
須臾,風雲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冒了出來,“主上?!”
楚凌冷然的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冷冷說道:“通知下去,計劃提前進行。”
“主上的意思是……”風雲不敢妄加揣測,生怕如今已經變得不同的主上的心思,他揣測錯誤。
楚凌並沒有生氣,只是聲音更加沉冷了幾分的說道:“風玲瓏不能再在離墨或者歐陽景軒身邊……”
這話,風雲已然明白,“是,屬下這就去辦!”
楚凌微微頷首,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冷笑……玲兒,待我一切佈置妥當,當你真正醒來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你的心,到底在哪裡?
楚凌眉眼微勾了抹淡淡的弧度,轉身回了屋子,片刻過後,一身白袍,玉緞綰髮,手持一熾紅如血的笛子,人轉身出了小院……隨着他離開,那原本籠罩在小院上虛擬的結界,也漸漸消失。
適時,風雲已然清點人數,按照先前的部署,準備一擊……“派人通知芸兒,主上準備動手!”風雲冷漠的吩咐,“引風玲瓏去前樓……另外,伺機引離墨離開簫悅樓。”
“明日和弄月……不好對付。”有人凝眸。
風雲嘴角勾笑,“這個就要看芸兒的手段了……”他說着,眸光一沉,“難得不是他們兩個,而是主上說的,一直隱沒在暗處的那兩個神出鬼沒的人。”他眸光突然變得狠戾,上次交手,雖然只是一個照面,他卻討不到任何好,就已經知道對方絕對高出他不是一個檔次,可惜……他們的對手是主上。
思忖間,風雲探手入懷,那裡有一道主上賜予的錦囊……主上說,那兩人出現的時候,只要將錦囊裡的東西撒在他們身上,他們並會全身癱軟。
想到此,風雲嘴角的笑容蔓延開來……竟是有種血液沸騰起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