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幾處相思幾處憂愁
來人的速度又快又疾,不過瞬間,人已經到了那屋子前……來人十分的小心,就算明明知道此刻屋內沒有人,可還是認真的傾聽了下,然後又左右前後的看看,確定真的沒有人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吱呀”的輕輕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變的格外的刺耳……來人先是微微皺了下眉,隨即凝眸看向前方,只見那已經微微開了的縫隙中間,有一蒙了面紗的白衣女子正佇立在哪裡,一動不動的就好似一個雕像一樣。
來人瞳孔擴了擴,眼睛裡顯現出驚愕,他來不及細想的轉身就想走,可當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漲到他後面的墨袍男子的時候,他眼中的驚愕瞬間擴散開來……“不知道朋友是誰?”風玲瓏幽幽開了口,“我這小徑想來就是不算破敗,倒也引不來俠盜的青睞……”她緩緩挪動了蓮步上前,聲音未停的說道,“何況,這間屋子之前控制數月,我不過租借了兩三日罷了……想來朋友也不是衝着之前的人來的……”
來人眸光凝聚,隱在蒙面巾下的臉已然陰暗,他的視線在離墨和風玲瓏之間來回飄動着,尋找着可以離開的出路……風玲瓏和離墨豈會看不出他的打算?可二人一點兒都不擔心,這天下間能和離墨的輕功比擬的,照離墨的說法,怕是隻有他還不曾完完全全探過底的歐陽景軒和楚凌……而至於三人到底誰更勝一籌,那就難料了。
風玲瓏倒也不管來人是何想法,只是在院子裡的長凳上坐下,星眸微微擡起,冷漠的看着來人說道:“我勸你不要想着逃……因爲你沒有機會。”微微一頓,“告訴我你是誰,我便放你走。”
來人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哼,不知道是對風玲瓏說他走不了而不屑,還是對她問他身份而冷嘲,只聽他聲音故意壓沉了說道:“我是誰……你還不配知道。”說着,他身形微轉的就往牆頭躍去……與此同時,風玲瓏輕嘆一聲,就見離墨身形微動,人已經到了那人的身後。
那人明顯的驚愕的瞪了下,彷彿沒有想到離墨會這樣快……只是,心思急轉的同時,他人已經越到了一旁別家的屋頂……離墨冷嗤一聲緊跟上前,不過幾個縱躍,風玲瓏已經看不到了人。
風玲瓏索性拿了旁邊石桌上之前顧老看的書悠閒的看了起來,夕陽甚好,又沒有入夏,此刻的風正是涼爽,陽光的餘暉也是暖和,照在人的身上盡像是隻溫柔的手撫摸着一般,讓人的心也跟着平靜了下來。
大約過了盞茶的功夫,離墨人就回來了……風玲瓏頭也沒有擡,只是問道:“沒抓到?”她雖然這樣問,可卻噙了幾分戲謔的緩緩擡眸看向離墨。
離墨走到一旁坐下,搖搖頭說道:“對方是個死士……”
風玲瓏聽了後微微顰蹙了下秀眉,“竟然是死士?!”
“我抓到他就發現了異狀,可已經來不及制止……”離墨的簫悅樓也養了許多死士,自然對這些東西要極爲敏感,可對方顯然在他追的時候見逃走無望,就已經煨了毒。
風玲瓏沉默了下,方纔緩緩說道:“就是不知道對方是西蒼的人,還是日昭的。”
離墨沉默,這倒也不好說……若是放到以前,就算這人死了,他也是能夠從他記憶中得到一些什麼,可如今……因爲養小鬼本就是魔界大忌,他身爲魔君卻知法犯法,已然不僅僅是逆天這麼簡單了。如今他倒是帶着千年前的記憶,某種程度上,也只是同玲瓏一般的凡胎肉軀罷了。
“他們也出去了,我們是在家裡吃,還是出去?”離墨問道。
風玲瓏扇動了下眼睫,“你又要做飯?”
離墨的臉微微尷尬的紅了下,也幸好有人皮面具,加上夕陽的餘暉,倒也並沒有讓風玲瓏看出來,只見他脣輕啓的說道:“我學什麼都是有天分,”他說的理所當然,更是一臉的傲然,“那天的長壽麪是第一次,誰都有第一次嘛!”
風玲瓏抿嘴笑着,她看着離墨那老神在在的強調的樣子,最後到底沒有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還是我來吧。”話落,她人已經起了身。
“你手如今碰不得涼,”離墨起身將風玲瓏拉住,“還是我來吧。”微微頓了下,他嘴角微不可見的抽搐了下說道,“那個……你指導。”
明明聽上去和看上去都充滿了滑稽的事情,風玲瓏此刻卻笑不出來了……她憑地什麼讓眼前這個男子對她好到如斯?男子的手本不該沾染了那陽春水,可偏偏他因爲她,甘之若飴。
“阿墨,你不要對我這麼好……”風玲瓏的聲音有些深遠,透着綿長的憂傷,“你對我這麼好,要讓我怎麼辦?”她的鼻子彷彿都微微酸澀起來,星眸被氤氳出的薄薄水霧沾染,嘴角的不知道是苦澀還是什麼。
“你什麼都無需去想,也不要有任何負擔……”離墨一雙鷹眸深深的凝着風玲瓏,他做這一切,不是爲了給她壓力,他只是想要單純的對她好,想要讓她開開心心的,想要她能夠重拾以前那無憂無慮的快樂,“對你好,是因爲這樣我也能夠開心……某種程度上,我是爲了我自己,不是爲了你。”
風玲瓏微微扇動了下眼睫,不管離墨此刻說的是不是如此,可她的心都因爲他的話漸漸的擰了起來……她彷彿已經很久沒有過心痛的感覺,而這樣心痛的感覺曾經是那眼的痛徹心扉,痛的她不願意再有,不願意記起。偏偏……離墨的話讓她痛了,一如她爲其他的人再痛。
如果這世間的痛是如此輪迴,她寧願不曾動情過,寧願……也沒有人對她動情。
離墨看着風玲瓏眼中溢出的悲傷面色一緊,他的心甚至也在瞬間就被擰緊,他探出長臂將風玲瓏攬入懷裡,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說道:“就這般……你什麼也無需想,所有的一切由我來想……你我都不能預知明日會發生什麼,又何必爲難自己,將沉痛留在當前呢?”他視線落在前方,一向冷漠的眸子因爲風玲瓏而溢出複雜的情感,這個天地間能有人左右的了他,那便只有她,“喜歡你不是我的決定,只是……”他腦子裡將千年前木棉花樹下精靈般的身影和在冷宮中,那清雅幽靜的人兒融合到了一起,悠悠的說了下半句話,“……你太有吸引力,以至於我的心,替我做了決定。”
風玲瓏沒有動,任由離墨抱着,三年的等待她縱使在沉睡中,卻也能感受到來自他的日夜守護……兩年多的朝夕相伴,身邊有如此一個男子守護,又真的一點兒都不會動心嗎?
只是……動心是什麼?
風玲瓏微微顰蹙了眉,臉頰輕輕的靠在了離墨的胸膛上,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心竟是隨着它漸漸沉淪了下去……明日弄月等人回來的時候,就見風玲瓏的屋子燃了燭火,衆人驚訝了下,芸兒隨即蹦躂了上前就喊道:“姑娘和公子回來了嗎?!”
風玲瓏依舊帶着面紗,顧老等人也不奇怪,如今有李夢蓉在,怕是姑娘最終還是不會帶着她,自然也就沒有必要讓她看了面容去。
“我回來就不見了人,到讓我和阿墨都餓了肚子去……”風玲瓏故意開了玩笑。
芸兒卻一點兒都不受騙,微微揚了下巴說道:“我纔不信呢……公子如果是自己我還相信,可有姑娘……”她嘿嘿一笑,“纔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公子哪裡捨得啊?”
顧老等人適時也到了,聽芸兒這樣說,顧老捋着山羊鬍子不免也笑了起來。
李夢蓉朝着風玲瓏和離墨就是一福,笑着問道:“姑娘是何時回來的……早知道我們就不出去了,也省的姑娘和公子少了吃食。”
風玲瓏淡笑的說道:“我酉時尾回來的……”
“那不就是我們剛剛走的時候?”芸兒驚訝的說道。
風玲瓏眸光深深的看了眼李夢蓉,隨即看向芸兒輕咦了聲,“哦?”
芸兒點點頭,就嚌嚌嘈嘈的開始說着爲什麼會出去,巴拉巴拉的說個不停……李夢蓉在一旁時不時的也跟一兩句,可是,縱使她努力的想要掩飾,眼底深處都有着一抹詭異的眸光溢出。
離墨只是靜靜的在哪裡提筆作畫,他如今手下的畫基本就兩個主題,一個風玲瓏,一個變色踏雪尋梅……可不管這兩種,都是那水染乾坤的畫法,若是那天將他這幾年作的畫一字在水中排開,那可真是一副動了的絕美畫卷。
他們在那邊說着,離墨倒也好像並不關心,只是安心作畫,直到收了尾的時候方纔將手中染了朱丹的毛筆遞給風玲瓏,“最後一筆……”
風玲瓏收回視線,同時明日等人都圍攏了過來……除了李夢蓉外,這裡的人都知道,離墨每次最後一筆留的地方都不同,而縱觀每一幅畫都已經是完整的一幅,卻看不來到底哪裡缺了一筆,而這所謂的“最後一筆”,也就成了離墨給風玲瓏的一個考題般。
風玲瓏接過了丹青筆,緩緩挪步走到了離墨的身旁,她先是看看整幅畫,最後卻是一笑的說道:“你這真是越來越難了……”話落,她緩緩下了筆,就在衆人凝目之際,她在那墜花的瓔珞上緩緩勾勒了一枚血珠。
這時,大家方纔恍然大悟,竟是之前剛剛到暮藍郡,風玲瓏救了李夢蓉那日所帶瓔珞上的血珠……因爲當時打鬥,那顆血珠也正好遺落了。
“妙,妙……妙啊。”顧老捋着山羊鬍子由心的佩服道,“公子心思縝密,姑娘蕙質蘭心……哈哈哈,果然是妙。”
明日上前將鎮紙拿掉後,取了畫含笑說道:“加上這一副已經是八十二幅了……”他若有深意的看着風玲瓏說道,“姑娘,等到了一百幅的時候,我們便去了江邊,看看這些畫公子到底裡面藏了些什麼玄機。”
水染乾坤,遇水便會暈染成另外的一副畫兒,就好像有了靈氣一樣。而離墨要畫夠一百幅,不知道到時候是怎樣的一個光景……“爲什麼要到江邊看呢?”李夢蓉一臉不解的看着大家。
顧老也是不知,不免也好奇了起來。
“因爲啊……”芸兒傲嬌的晃了晃,隨即就在李夢蓉一臉期待的時候說道,“……不告訴你,哈哈……”
李夢蓉一聽,嬌嗔的跺了腳,“芸兒,你好壞。”
“哎呀,現在告訴你都沒有了期待了,”芸兒收了笑說道,“就像我,現在覺得都沒有什麼新鮮感了……”說着,她看向了風玲瓏說道,“姑娘,方纔我們去外面用膳,聽聞今日外間大街上有夜市,等下出去逛逛吧?”
風玲瓏看了看離墨,就聽離墨含笑說道:“想去我便陪你去……”
風玲瓏含笑的點點頭,她那一雙星眸因爲笑意而微微彎成了月牙兒,璀璨的讓人深陷其中。
李夢蓉看着風玲瓏,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漂亮的眼睛,明明你看不到她內心,可是,卻覺得她的視線最爲柔情似水,彷彿全是話兒的對你說着一切你想要聽的。
如果她是公子,倒也被如此嬌人兒迷醉……就是不知道,竹劍來時,可曾和這嬌人兒遇到?
既然要去夜市,衆人也就準備了下,一家老老少少的就出去了……彼此跟的也不近,離墨陪着風玲瓏,顧老因爲是老人家,也和芸兒他們走不到一起,便和他們兩個相伴,適時說些關於邊關戰事的事情。
“明日大早,我和阿墨先去軍營,”風玲瓏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們便在這裡先等着。”
顧老點點頭,“恩,如今看來,也只能如此……”微微一頓,“我們一路走來故意留了行蹤,不僅僅讓日昭帝看,也是做給西蒼探子看的……只是不知道那些個探子準備什麼時候……”他的話沒有說完,前面已然一陣子躁動。
離墨等人停下,他又將風玲瓏護着往邊上站了站,隨即認真去聽,竟是有誰在鬧事,橫行霸道的人來一陣子尖叫聲夾雜着哭叫聲傳來。
風玲瓏微微顰蹙了秀眉,聲音淡淡的說道:“這曹惡霸在這邊魚肉鄉民,簡直煩心。”
顧老本來是勾着脖子看,此刻聽聞風玲瓏說話,不免問道:“姑娘是如何知道是曹惡霸?”
風玲瓏看了眼顧老,微微搖搖頭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離墨解釋道:“她耳力較之常人靈敏,加之練武,自是能聽到……顧老以後要是和弄月說她壞話,可是要小心點兒的好。”
顧老的嘴角抽搐了下,急忙解釋道:“我老頭可都說的是姑娘好話……沒有,沒有說過……”
“他是逗你的。”風玲瓏笑着說道。
適時,那打鬥的聲音已經臨近,風玲瓏反射性的看向明月的那一邊兒,就見李夢蓉臉色未變的看向那喧鬧的地方,嘴角總是若有似無的勾着一抹不屑和冷漠。
收回視線,風玲瓏暗暗淺笑了下,偏頭對離墨說道:“回去吧?”
離墨點點頭,給了明日暗號後,牽着風玲瓏的手就往一旁的小巷子走去……顧老回頭看了眼那漸漸近了的喧鬧人羣,也急忙轉身跟了上前。
明日在接到離墨的暗號後示意大家也回去,芸兒縱使愛玩兒,可也是個有分寸的丫頭,自然知道風玲瓏不想惹了麻煩節外生枝,也便沒有說什麼,急忙拉着一旁的李夢蓉跟着明日和弄月往前方小巷子走去……李夢蓉一臉驚慌的跟着芸兒走,可看着那越來越近的小巷子卻眼中生了異樣,她心思急轉着什麼,突然,她的腳被自己的衣裙絆了下,只聽“啊”的一聲驚呼,她整個人就向着前方倒去……而就在她傾倒的瞬間,芸兒猛然停住了腳步,一把攔在她的胸前,就將她倒下去的趨勢硬生生的給攔住了。
“你沒事吧?”芸兒關心的問道。
李夢蓉眼中快速的閃過一抹異樣,臉色微凝的急忙搖搖頭。
“快走,那是曹惡霸的人……”芸兒也不知道是因爲擔心還是無意,看了眼又近了一下的人說道,就見李夢蓉臉色大變,她沉嘆一聲,急忙拉着她閃進了小巷子。
黑暗的小巷子外面是有小攤販擋着,那喧喧鬧鬧的聲音漸漸近了跟前,緊接着又劃過……明日凝眸看了眼後收回視線,看着跟前的三人說道:“走吧。”
弄月聳聳肩,轉身就跟着明日後面走,隨即輕嘆的撇嘴說道:“如果不是姑娘和公子明日要去軍營,不想徒生了事端,我就好好的教訓一下那惡霸。”
明日笑着說道:“沒事,你可以這會兒去……我們當做不認識你。”
“……”弄月嘴角抽搐了下,撇嘴說道,“明日,你現在可是和姑娘學壞了。”
“你認爲姑娘壞?”明日輕咦了聲,“你玩了……”
見他二人鬥嘴開心,芸兒很快的也就加入了,倒是李夢蓉只是在一旁淺笑卻不說話……她並不是插不上嘴,而是心裡噎着事兒。
不經意的回頭看了看小巷子的盡頭,方纔還嘈雜的聲音這會兒已經聽不真切……本來一切都做足了準備,她也成功的道理那女子身邊,可卻幾日就只是知道她名中有離外什麼都不得知,最要命的是,今日一切計劃泵業臨時起意,卻想不到不僅僅竹劍不一定得手,月菊這故意繞了曹惡霸生的事端也沒有利用上。
她看着前方,聽着耳邊三人毫無防備的嬉鬧聲暗暗皺了眉,不知道蘭馨有沒有得手?他們這趟出來也前前後後有了一個時辰,想來應該是得手了……李夢蓉心裡這樣想着,一行人已經到了租住的小別院,不過片刻,就聽到風玲瓏屋子傳來異動,衆人驚訝的過去,就見風玲瓏站在一錦盒前方眉心緊鎖。
“姑娘,怎麼了?”明日率先問道。
風玲瓏只是沉嘆一聲,眉頭鎖的更緊,倒是一旁的離墨凝重的說道:“陸少雲給的邊關布兵圖不見了。”
衆人一聽,頓時一臉驚愕,尤其是顧老,嘴抖的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而就在大家驚訝之際,李夢蓉一臉疑惑的不懂大家在說什麼的時候,眼底深處滑過一抹笑意。
*
祥泰鎮的戰事已經如膠似漆,大漠漢子勇猛,謝常青倒也一時半刻拿他不下。
“謝將軍,”外面走來一個士兵打扮的人,看到謝常青後顯示抱拳一禮,隨後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箋,“帝都八百里加急。”
謝常青先是一愣,隨即上前一把接過信箋,先是看了眼上面銅蠟的封印,隨即小心的打開,就有着燭火看去……快速的掃完一圈,不由得面色詭異而凝重。
郝宗九和成沂翰相互看了眼,隨即二人問道:“可是有何事情?”
謝常青面聖凝重的走到燭臺旁,將手中的信箋引了火後放入火盆中,看到燒的成灰後方才轉身看着二人說道:“皇上密函,對大漠尋安撫,不得強攻進取!”
“……”成沂翰和郝宗九相互看看,顯然對這樣的說法有些一時反應不過來。
郝宗九上前一步,看了眼已經成灰的火盆裡的紙,不免擰眉問道:“這次大軍壓境,大漠只需要一舉拿下,寧相那邊就再也沒有後顧之憂,爲何……”
“是啊。”成沂翰也急了,“皇上將我派遣到這邊,寧相那邊的戰局只能僵着,如今卻又安撫……”他一臉的不甘願,“早知道如此,我和郝尚書也就不用過來了。”
謝常青看着如今一個已經是兵部尚書的郝宗九,一個是帝都都尉史的成沂翰沉沉一嘆,“皇上的心思從來也不是你我等能夠揣摩的透的,既然皇上如此傳了手諭,我們便遵旨就是……”
郝宗九和成沂翰互相看了看,最後一臉沉重的點點頭,“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是夜,萬般俱籟。
大漠和祥泰鎮交界處,有着殘留的硝煙還不曾燃盡,給這樣的夜色帶來了一絲詭譎的同時,透着滲人的陰森。烏鴉時而從夜空中滑過,擾亂了所有的沉寂,更是將這陰森的氛圍提高到了讓人心驚的程度。
適時,有一黑影滑過,他一路速度極快,時而停下左右觀察,見並無異狀後繼續前行,直到一座被廢棄了的破廟出停下,左右看看,確定無人跟蹤後閃身進了破廟。
“參見主上。”來人朝着負手站立在一個破損來的佛像的人單膝下跪抱拳,他擡眸看着那偉岸的背影說道,“歐陽景軒來了密函,攻打便安撫。”
那人聽了,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抹淡淡的笑,隨即緩緩轉身,黯淡透進來的月色的餘光映照在他溫潤而讓人舒逸的俊顏上,那絲淡笑更是給他添了幾分祥和。
“歐陽景軒……果然不容小覷。”楚凌的聲音幽幽而深遠,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溢出,倒是因爲嘴角那抹笑,給人感覺了幾分讚賞,“只是,有些事情已然起了開端,怕就不能結束了。”
來人看着楚凌有些不解,因爲楚凌身形的緣故,正好擋住了原本可以探照到他臉上的光,倒是他看不清楚凌,楚凌也看不真切他。
“這兩天本座會去一趟日昭和西蒼的邊境,”楚凌悠悠開口,“這邊事情會交給風雲,如果有什麼異常,你便和他聯絡吧。”
來人一聽,不由得微微擰了下眉,隨即問道:“敢問主上,可是那邊戰事會出現意外?”
楚凌淡笑,只是說道:“只是聽聞日昭出現了一位奇女子,好奇,便去看看。”
來人聽了楚凌的解釋有些一時反應不過來,彷彿他認識的主上應該不是這樣的……此刻的主上倒像是個流連花叢的登徒子。
楚凌突然眸光一凜,俯視的看着來人,嘴角輕勾了溫柔的笑的問道:“怎麼,你覺得不妥?”
那人陡然心一驚的急忙垂了頭,“屬下不敢。”他微微平視了視線的說道,“屬下定當和風雲處理妥當這裡的事情,不讓主上操心。”
“不用……”楚凌緩緩背過了身去,他擡眸看着那殘缺了的佛像說道,“只有殘缺了的,纔會讓人記憶深刻……這裡的事情不需要強求,主要是你的身份不能暴露,我暫時還沒有打算讓歐陽景軒知道你。”
來人看着楚凌的背影,先是漠然了下,隨即垂眸應了聲,“是!”當再次擡頭的時候,楚凌已然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破廟,彷彿從來沒有來過一般。
翌日,陽光普照的暮藍郡迎來看似祥和,實則暗流洶涌的一天。
風玲瓏因爲丟了邊關地圖,已然容不得她和離墨第二天就去,已然連夜就直奔了軍營,而之前原本打算將明日等人留在暮藍郡,也計劃打亂,一併帶了過來。
邊關的將領是個四十多歲的大漢,五大三粗的到一看就是個武將。他是之前楚凌逼宮的時,就站在陸少雲一邊兒的,陸少雲登基後,頓時官升三級,從以前的一個副將,變成了如今的大元帥。
“離姑娘的意思是……”馮紹海一雙虎目微微一凜,“……現在暫時按兵不動,等三日後夜晚在對方意識最薄弱的時辰突然攻擊,出其不意攻其無備?“風玲瓏點點頭,一雙星眸沒有過多的情緒,只是淡淡說道:“而這個時間的把握,就要靠馮大帥把握了。“她微微一頓,起了身踱了步子說道,”如果我沒有觀察錯誤,他們每隔一天就會佯裝進出一批人,而就在當天的晚上,不管有沒有進出人,都會是防守較爲薄弱的時候……“風玲瓏說的認真,馮紹海聽的也認真,待聽到最後,眼睛頓時一亮,拍案而起的說道:“離姑娘所說沒錯,“他一臉的敬佩,“離姑娘雖然沒有在軍營,可卻好像之前的戰亂絲毫沒有逃過姑娘的眼睛……”如果向前他是因爲皇上八百里加急的信箋對這位離姑娘有不敢不遵從的態度,此刻一番長談下來,他已然是對她真的佩服起來。
“那這幾天大帥可要把握時機了……”風玲瓏淡淡說道,“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既然我已然陰沉了日昭帝,自是會盡心盡力。”
“本帥先行謝過離姑娘。”馮紹海抱拳一鞠,隨即起身說道,“我已經名人爲姑娘一行人備了氈帳歇息,請。”
風玲瓏半福了身子後,和馮紹海示意了下,帶着衆人離開了大帳……一日無話,轉眼到了晚上,軍營的生活到不似想象中的那麼艱苦,縱使如今日昭國庫儲備並不充裕,可重要在陸少雲這個人不是昏君,懂得利用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來讓現狀變的更好。他在宮中節儉,甚至因爲戰亂已經四年不曾選秀,將儲備下來的銀兩盡數撥給了軍營,使得軍營的男兒各個感念聖恩,一直對西蒼的攻擊也纔有了最爆發的抵禦。
月上柳梢頭,營中四處有着別樣而有序的安逸。
風玲瓏許是因爲連夜的趕路睏乏的厲害,在用過晚膳後就早早的歇下了。離墨則帶着明日和弄月不知道去了何處……顧老興致沖沖的去和將領們一起閒聊,想要了解目前狀況的同時,也是想要看看有什麼對策。
“夢蓉,我有些睏倦了,先睡了……”芸兒聲音已經迷迷瞪瞪的,睜着死勁撐開的眼皮兒看着還在擺弄着繡活兒的李夢蓉說道,“你給顧老縫完衣服也早點兒睡吧。”
“恩。”李夢蓉應了聲,“我弄完給顧老送過去就回來睡……”
“哦……”芸兒的聲音已然迷糊的聽不清。
李夢蓉看了她一眼,見她不過須臾呼吸就均勻了下來,不由得嘴角一笑,隨即擺弄着手中的東西……夜漸漸安靜下來,外面的巡守的侍衛有規則的穿插的防守着,遠處還有一些人正在嬉鬧的談笑着什麼並沒有安歇……李夢蓉手中拿着縫補好的東西四處張望了下,看見顧老後將衣衫給他,然後就往她和芸兒的帳篷走去。
李夢蓉邊走邊四處看着,她默默的記着每一對巡守的侍衛的規律,順帶着記着四周的環境已經駐守的人到底有多少……“夢蓉,”有聲音突然從一旁傳來,“你怎麼還沒有休息?”
李夢蓉先是驚嚇了下,隨即一臉無辜的看向那聲音來處,“弄月?!你嚇死我了……”
來人正是弄月,他走了上前,先是看看左右方纔說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這麼晚了怎麼還不歇息?”
“我剛剛給顧老縫補衣衫,送過去後就迷了路……怎麼都找不到我和芸兒的那帳篷。”李夢蓉說着,氣惱的還擰了眉頭。
弄月疑惑的看了看她,隨即說道:“我帶你回去……”也不等李夢蓉反應,他率先轉身往芸兒的帳篷走去,邊走邊說道,“雖然我們有日昭帝的令牌,可這到底是軍營,你以後如果迷路了,就找個人問問,別在軍營裡胡亂走動,否則萬一出了什麼意外,讓姑娘爲難。”
“恩,我知道了……”李夢蓉垂頭諾諾的說道。
弄月偏頭看了她一眼,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麼,見她送回帳篷後,又淺聲交代了幾句,方纔轉身回了不遠處自己的帳篷。
李夢蓉輕手輕腳的躺在氈榻上,閉了眼睛,想的不是弄月方纔的話,而是今天晚上所講的一切,用力的記在了腦子裡……三天後日昭就要有所行動,她要怎麼辦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消息傳遞出去?
*
笛聲悠揚而綿長,時而高亢猶如高山流水,時而低吟猶如溪水長流……可不管是高亢還是低吟,揮不去的都是離殤和那思念堆積的痛。
歐陽景軒狹長的鳳眸輕輕眯縫着,眸光深遠的看着前方,一盞宮燈照亮不了十里梅林,就彷彿他永遠也看不到盡頭那裡,有沒有她的身影。
玲瓏……你到底還活着嗎?是我自我欺騙,還是……歐陽景軒沉痛的閉上了眼睛,笛聲適時戛然而止,隨着笛音的落下,滿樹的梅樹葉子輕輕飄落……落下的總是帶着淒涼而孤寂的悲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歐陽景軒方纔緩緩睜開眼睛,隨即撈過一旁架在梅枝上的宮燈,緩緩的往皇宮走去……宮燈將他本就頎長的身影拖得長長的,落在鋪滿了梅葉的地上,越發顯現的蕭索起來……可即便如此,這十里梅林也成了歐陽景軒每日必來的地方,不管多晚,不管多早……這是他送給她的,他期盼着她能回來,期盼着她能看到這裡,哪怕是恨是怨,都好!
“爺兒……”福東海見歐陽景軒回來,上前接過宮燈問道,“方纔太后來人問了話兒,逍遙王弱冠禮要如何辦?”
歐陽景軒停了腳步,看着前方龍陽宮那被籠罩在月色裡的莊嚴肅穆,菲薄的脣角微微勾了抹淡淡的笑意,悠悠說道:“轉眼……玉琮也都二十了,若琪也已經走了五年……”
福東海心下難過的澀然,陽爍公主和逍遙王年歲相當,二人雖然各自的母親爲敵,二人關係卻一直要好,如今本也到了公主桃李年華,本該是兒女繞膝,可卻……他暗暗沉嘆了聲,不免酸了鼻息的暗忖:許是公主如今纔是開心的,和駙馬同穴而眠,也好過如今這塵世間的紛紛擾擾。
歐陽景軒擡了腳步,淡淡說道:“明日宣了幾位王爺進宮商議一下吧……”微微一頓,他淡笑着說道,“玉琮不喜拘束,想來也是不想要大辦的。”
福東海應着聲,侍候了歐陽景軒安歇後退了出去……如今爺兒倒和梅主子一般,都不喜人在寢宮內侍夜,也不知道是爺兒想要安靜,還是怕他人擾了他夢中尋了梅主子。
輕嘆一聲,福東海在迴廊上的美人靠上坐下,經過五年的歲月,他已經老了許多,彷彿以前在王府那股子鬥勁兒也少了些許,總覺得人生苦短,到頭來不管努力與否,最後都落得這邊相思各天涯……當年主子和先皇是,如今爺兒和梅主子亦是。
“唉……”福東海沉嘆一聲,不免喃道,“真不知道是着情磨了人,還是人磨滅了情……”
歐陽景軒緩緩睜開眼睛,耳邊隱隱約約是不停的重複着福東海的話……他不成磨滅了情,情也不曾磨滅了他……從來他都不曾變過,將她放在心中後,便再也沒有變過。待沅兒舞象之年,如若他還是奢望了她活着,倒也沒有了任何意義。而那時沅兒已然能夠手握天下,那他對她的承諾便已經實現……那時,也是他隨着她而去的時候……只是,她會怪他自己欺騙自己的苟活十五載嗎?
歐陽景軒緩緩閉上眼睛……又是一夜的失眠,如今的他,除了想她,卻已然不敢在黑寂的夜中一人獨睡,是在怕什麼?
嘴角一抹自嘲微微勾起,歐陽景軒的心澀然的已經痛得習慣,痛得麻木……他總在感受着那曾經一步相思那痛徹心扉的痛,可如今卻想要痛也不得。
一步相思,一步的距離……伊人已逝,又拿來的一步相思?
玲瓏,你告訴我,你還活着嗎?是我在自己做着那自己騙着自己的事情嗎?
“唔”的一聲輕輕的悶哼聲,歐陽景軒猛然撐起身體,只感覺內腹一陣翻涌,一股血氣已然衝破了喉嚨,從緊咬的牙關中緩緩溢出……黑暗中,一道猩紅的血跡因爲掛在嘴角,卻也變的異常刺目。
歐陽景軒只覺得心扉的位置猶如刀絞一般的劇痛傳來,讓他竟是一時間無法忍住,瞬間,冷汗沁溼了他的後背,就連額頭上也溢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外面的福東海聽得裡面動靜,只聽“砰”的一聲門被大力推開的聲音過後,須臾,他人已經到了內寢,“爺兒……”他先是驚恐的擰了眉,隨即上前手指運了內力的封住了歐陽景軒幾處大穴後拖住了他,不由得傷感的說道,“爺兒,您這是何苦……何苦折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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