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惜兒還將倚竹與落兒一起喚入室內,對倚竹細細叮囑提點了一番。她知道,落兒雖也聰明伶俐,但在複雜的後宮之中,卻顯得過於單純馴良,甚至缺乏主心骨。
她害怕,若自己他日毒發身亡,落兒如何以一人之力,爲太子擋住那麼多潛藏在暗處的危險?因此,她必得爲落兒找一個得力而能幹的助手。而這倚竹,則是瀾衣以往多次向她提及過,可當作心腹加以重用之人。
“我這次雖無大礙,可身子不適也是因爲吃了紫寧姑姑送來的燕窩。因此,你們日後對紫寧姑姑,還須多長一個心眼!”軒轅惜兒看着兩人,低聲叮囑道。
此刻,她不能讓兩人知道她已身中異毒,可是,她又怎能不提醒她們,要注意提防紫寧呢?在她毒發身亡之前,她還有許多事要做。
“若然……”軒轅惜兒轉過目光盯着倚竹,“若然我日後有何意外,你們還須記得,將燕窩之事稟報皇上!”
聞言,落兒忽覺內心恐慌:“娘娘,爲何落兒覺得你是在,是在……”
她想說,她覺得娘娘的語氣竟像在安排後事一般,可是,她卻不敢說出來,只好在心中暗暗企求老天爺,保佑娘娘一輩子平平安安。
“爲何,如今不能將此事稟報皇上?”倚竹略一思索,不解問道。
瀾衣說的沒錯,倚竹果然是個縝密多思之人!
軒轅惜兒滿意地露出輕笑,決定編個理由:“紫寧姑姑是皇上最信任之人。我如今也無任何不適,何必去惹皇上不高興?但若我真的有事,爲了太子安危,此事定然要告知皇上。”
在拿到地圖之前,她不想段寂宸生出任何警惕與懷疑之心,也不想因此事驚動了筱鳶大長公主以及楚瑤,以免壞了自己的大計。
取得地圖,必須是這幾日的事了。按霍蕭寒的說法,維城的近八十萬軍民,至多還可以再堅持十日左右,而從莫都到邊關,即使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要三四日。時機,是一日都不可延誤了!
是夜,段寂宸果然如約前來看望她。見她已是大好,段寂宸便似大大地鬆了口氣,臉上的憂色也瞬間變作微笑。
天上新月彎彎,兩人相倚站在窗邊。段寂宸一手手臂將她緊緊地攬到身前,心中疼惜不已:“我這幾日尤其繁忙,稍後還要去御書房處理要事。明晚,也不能前來陪你了。”
“沒事,還有塵晞陪着我呢!”軒轅惜兒靠在他寬闊的胸前,輕聲笑道。
她能猜想得到,他這幾日尤其繁忙,定然是因爲攻打東昊之事。
樑太醫此前曾告訴過她,東昊又再增派了五十萬援兵,急急趕赴邊關,要全力奪回西北三郡,並將北國大軍趕出東昊。因此,無論段寂宸能否攻下維郡,那即將趕到的五十萬東昊援兵,也會讓他頭痛不已吧?
伏在他身前,軒轅惜兒臉上有意爲之的輕笑,慢慢地變成了冷笑。
她能想像得到,這段日子以來,他腦中定然全是關於如何攻伐東昊大軍,如何與父皇各自躲在幕後,決戰帷幄之事。
但是,她卻想不明白,他語氣乃至神情之中,在面對她時爲何還能有那些寵溺、心痛以至憐惜?難道,他在與她的父兄全力決戰之時,對敵首的女兒以及親妹,竟真的沒有一點恨意,也沒有一絲隔閡嗎?還是,他也在內心努力剋制着這股恨意,消除着那種隔閡,只爲了他還捨不得對她放手?
“再忍一忍,過了這段日子便好了!”頭頂傳來段寂宸輕輕的聲音。不知所指,卻又似語帶雙關。
軒轅惜兒沒有出聲迴應。
他是要她再努力忍受一下父兄親人與夫君愛人生死決戰這種折磨,直至一方取勝,而另一方再讓她去哀思苦痛嗎?軒轅惜兒的內心笑得更冷。
他並非不知如今的情形對她是一種折磨啊!可是,既知這是對她的痛苦折磨,他爲何還要如此折磨她?他難道竟以爲,待一切塵埃落定,她便真的可以徹底解脫了嗎?他以爲,只要他作爲勝者放過她皇族親人的性命,不計較她的身份許她以皇后之尊,便是對她的極大恩賜,也是此場大戰的最好結局了嗎?
可是,他太不瞭解她軒轅惜兒了。她不會眼睜睜地看着她的故國淪喪!她不會眼睜睜地看着父兄親人忍受屈辱,苟且偷生!她更不會眼睜眼地看着,故國萬千黎民百姓死於非命!
正抿脣眯眼憤然思索間,段寂宸已雙手扶着她的香肩,迫她擡起頭來看他。望着她迷霧般的美眸,段寂宸忽然放開她的雙肩,雙手緩緩捧起她的俏臉,無限深情地開始吻她。
心頭髮顫,俊眉輕鎖,如此吻了許久,他才依依不捨地放開她的脣舌,再次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爲何,想到整整一日不能見你,我心中竟會如此不安?”段寂宸在她額邊輕語,“不,不對!從今夜起到後日才能來見你,是兩日了。整整兩日,我不能見你一面!”
“寂,你明晚就不能來看看我和塵晞嗎?”
“實在是不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徹夜去辦。”段寂宸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遺憾與不捨。
俯在他胸前的軒轅惜兒,卻是徹底放了心。
……
第二日午後,樑太醫果然來了。
在樑太醫爲她把脈診治之後,軒轅惜兒又喚退了室內宮人。樑太醫從身上取出一個陶製小瓶,雙手呈上,遞給軒轅惜兒:“這是特製的蒙汗藥,無色無味,只須少許容於酒水便可生效,絕不易被人看出。”
軒轅惜兒將小瓶收好,道:“有勞樑太醫了。那麼,樑太醫可有查出本妃身中何毒?”
樑太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娘娘所中的應是月國獨有的斷魂散。此藥由夾竹桃、斷腸草等多種毒藥混合配製而成,其最獨特之處,便是人服食後只會有少許不適症狀,卻不會立即中毒身亡。”
說到此處,樑太醫稍稍遲疑,擡頭看見軒轅惜兒仍是一臉鎮定從容,才又大膽往下說道:“此獨特之處,常會讓中毒者找不到誰是下毒之人,甚至不知自己已身中奇毒。娘娘昨日症狀如此明顯,或是與娘娘體質敏感有關。而此毒進入人體之後,會漸漸侵入五臟六腑。中毒之人,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便會……”
“但說無妨!”見樑太醫再次遲疑,軒轅惜兒平靜說道,“便會怎樣?毒發身亡,是嗎?”
樑太醫沒有出言否認,軒轅惜兒不覺一笑,終於接受了這個可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