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惜兒知道已無路可逃,不禁噙着冷笑停下了腳步,冷然轉身。
呵呵!她竟真是意料不到,那個她只須一聽便能認出的絕妙笛聲,竟是出自那無心無情的段寂宸!
是的,她向來只當面聽過楚祁彈琴,並沒有當面聽過他吹笛,因此她並不認得楚祁的笛聲,以致產生了如此可笑的誤會。可是,她怎能想像得到,又怎能真的相信,那充滿寂寥孤獨與憂傷悲愴的笛聲,竟可以出自一個冰冷無情、心狠手辣到無以復加之人?
難道,段寂宸不僅擅於僞裝他的笑容,擅於僞裝他的溫柔,更擅於僞裝他的笛聲?
這對於她來說是多麼的難以置信?她向來認爲,樂由心生。一個人奏出的樂曲,只能來自此人的真情實感,虛僞的感情是不會讓樂聲產生任何生命力的。可是,他的擅於僞裝,竟已讓她以爲那笛聲中的孤獨、寂寞、迷惘、彷徨竟都與她一模一樣,可以互相傾訴!
不對!她突然意識到,笛聲雖還是那個笛聲,但去年的迷惘與彷徨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鬱和憤懣,而一以貫之的,則仍是那最易感受到的孤寂落寞。
還不及多想,就在她轉過身來之時,屋頂上的段寂宸已手執長笛,飛躍而下,站到了她的跟前。月光下,他仍是俊美如妖孽,那雙鳳眸在月色映照中,內裡的一縷藍光更是清晰可見!
“沒有見着自己想見的知己好友,惜兒是否失望至極?”低首近距離望着她,段寂宸臉上仍是譏諷與不屑,他甚至嗤笑出聲,“呵呵!世間最可笑之事,不過便是表錯情,會錯意了吧?”
聽着段寂宸嗤笑的冷語,軒轅惜兒低首不言。
確實,她是被那笛聲吸引而來的。那麼他呢,是有意爲之,故意用笛聲將她引出來,然後對她進行譏諷嘲笑的嗎?
她對他說過,她曾聞笛聲,琴相和,甚至伴笛起舞,將楚祁引爲知音。但那個時候,段寂宸心中明明知道自己纔是吹笛者,卻根本不曾在她面前點明。到底,是他根本不屑於知音這一稱謂,還是他一直等着看她的笑話?
如此想着,軒轅惜兒稍稍擡起頭,眼中帶了微不可察的冷笑意味,勇敢地審視着他譏諷與不屑的表情。
段寂宸鳳眸一眯,又笑道:“知己好友?那楚祁有何突出之處,竟值得朕的惜妃,如此心心念念地引爲知己?”
“真是好一個‘士爲知己者死’!惜兒竟願跟着這知己逃走,甚至願爲這知己而死,可這所謂的知己呢?他可是將惜兒當作了籌碼,用來跟朕交換自己的父親!呵呵,惜兒不覺得爲這樣的知己死掉,實在是太可笑了麼?”段寂宸繼續冷笑譏諷。
“是!他是把我當作了交換籌碼,可是他能冒死前來救我!惜兒爲此感動不已,無以爲報!”本想極力忍耐,儘量不激怒他的軒轅惜兒,終是忍不住反脣相譏。
像他那樣無心、無情、無義之人,又怎能真正體會“士爲知己者死”的義無反顧?
“冒死相救?哈哈哈哈!這是一個帝王所爲嗎?這楚祁看來真是愚蠢之至!如此感情用事,看來我大軍殲滅月郡反叛餘孽,指日可待矣!”段寂宸得意地大笑起來,笑聲中,盡是輕狂與俾睨之意。
“確實如此!在皇上眼中,楚祁或許太過重情重義,也太過感情用事。爲了父子情,他竟然動用城池去交換,爲了一個女人,他竟然以身犯險!他的所作所爲,怎能算是一個好的帝王呢?真正的帝王,該是如皇上一樣,無心無情無義!女人,不過是用來交換利益、討好臣下、甚至訓練士兵的工具……”
軒轅惜兒強忍着內心涌起的陣陣隱痛與恨意,“爲此,女人可以轉手送人,可以殘忍射殺!而生身父親,不過是真正帝王的絆腳石,怎能不親手除之,殺之?”
她還想繼續往下說,她想告訴他,即使狼虎猛獸也做不到他那樣殘忍,弒殺親父,妄顧親情……然而,她卻終是沉默了下來。
她又何必再口不擇言地激怒他呢?他的殘暴惡行,早就天下皆知,人人對他聞風喪膽了!絕頂聰明如他,又焉有不自知之理?他既不以弒父殺妾爲恥,反以爲榮,她又何必在他面前再次費力提起?然而,她看似沉靜的臉,卻毫無保留地暴露了她對他所作所爲的憤恨與不齒。
段寂宸收起臉上譏笑之意,緩緩擡起頭,面無表情地望向天上明月。
軒轅惜兒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發怒,等待着他對她的擅自逃離作出最終懲罰!
“姬惑!”段寂宸終於大聲喚道。
“臣在!”御前大將軍姬惑如鬼魅般,不知從何處飄了出來。
乍見姬惑,軒轅惜兒還是忍不住身子微微一顫。她本以爲,這廢棄殿閣之中,除了她與段寂宸,就再也沒有其他人。卻原來,他的侍衛們都近在咫尺!只是,她永遠無法覺察,也永遠無法預知他的一切機關秘密而已!
心中不禁再次冷笑起來,她神情漠然地等待着段寂宸下旨,宣判她的命運。
段寂宸雙眸望月,緩緩說道:“惜妃私自出逃離宮,論罪當誅!惟其身爲東昊和親長公主,身負兩國睦鄰友好之重任,免其死罪,但活罪難饒。你明日一早,便送惜妃赴西郊先帝念陵。惜妃將爲先帝與慈隆皇太后守陵,盡孝之餘,面壁思過一個月。”
“是,臣領旨!”恭敬說着,姬惑又如鬼魅般,迅速從兩人眼前消失。
段寂宸終於從天上明月收回眸光,冷冷地看向軒轅惜兒:“怎麼,朕的惜妃!可聽清楚了?是否該感激朕的不殺之恩?”
“謝皇上隆恩!”軒轅惜兒冷聲說着,並沒有下跪謝恩。
想到他適才竟說出“其身爲東昊和親長公主,身負兩國睦鄰友好之重任”這句話,她差點要笑出聲來。他是因爲仇恨才非要她和親嫁他,他原本還打算把當她當兩國對峙的一顆有力棋子。他的口中,爲何竟還能說出“睦鄰友好”這四個字呢?
真是極大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