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心事重重地過了十天,李夫人終於派來了丫鬟,告訴崔凌依崔思羽即將臨盆。
崔凌依一向有事是不會瞞着蘇毓的,除非是實在不能說的事。崔思羽的事她也曾告訴過蘇毓,本以爲他會罵自己,出乎意料地,蘇毓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一笑了之。
蘇毓笑容裡包含的內容崔凌依一點不漏地讀懂了,他其實是有很多話想說的,但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說了也於事無補,便選擇了沉默。
他其實想說,凌依啊,只要你開心,做什麼都可以,不管錯的對的,我都不會怪你。但是看着你辛苦操勞,我也是會心痛的。
他其實想說,凌依啊,你活得不累麼?安安靜靜在家裡待着吧,不管遇到什麼事站到我身後就可以了,就算不能保全自己,我也會保全你。
他其實想說,凌依啊,你看看你日漸憔悴的容顏,怪只怪你聰明絕頂,太過在意愛着你的人,因此而犯下了過錯。但是錯不在你,來世我甘願代你受罰。
蘇毓是個包容心很強的人,他能原諒所有人,哪怕那個人曾對自己造成過不可原諒的傷害,他也可以不去計較。這是蘇毓的優點,卻也是他的致命缺點。
而他不忍心做的事,崔凌依只能幫他完成。
跟着丫鬟來到李府,崔凌依一到崔思羽的房門,便聽見了裡面崔思羽悽慘的叫聲。
“接生婆請來了沒?”崔凌依看着一旁的李夫人,假裝焦急地問道。
李夫人自然也是聰明人,一早就把請接生婆的責任推給了崔凌依,只見她還未開口,站在李夫人身旁的李天就開了口:“聽夫人說睿王妃認識一個接生婆,經驗很高,在她手上接生的孩子從來沒有出現過什麼意外,所以思羽肚子一痛我們便派人去請了王妃你過來,希望你儘快去請那個接生婆,來幫思羽平安產子。”
崔凌依看了看李夫人,扯脣笑了笑,道:“既然是李夫人說的,那肯定就是真的了。我的確認識一個產婆,經驗很高,我現在就去幫你們把她請過來。”
“那就有勞王妃了。”李天對着崔凌依行了一禮,以示感謝,“王妃是個好姐姐,我代替思羽謝謝你。”
“言重了。”說完,崔凌依轉身離去。
崔凌依哪裡認識什麼接生婆,不過是李夫人胡編亂造的罷了,不過既然她已經把戲摺子都寫好了,自己不跟着唱下去恐怕也不行了。
崔凌依嘆了口氣,心中不免有些愧疚起來。不是可憐崔思羽,而是可憐她的孩子,也可憐這個母親。
作爲母親,本最期待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作爲孩子,出生的第一眼該看到的本該是自己的母親,可是崔思羽卻還來不及見到自己的孩子一眼,而孩子也永遠不會知道其實自己一直都是在認賊爲母。
因爲擔心孩子的安全,崔凌依用最快的速度打聽到了一個靠譜些的接生婆,作爲接生婆自然什麼事都見過,有買小孩命的,也有買大人命的,說實話沒有哪個接生婆的手上沒有沾過人命。
找接生婆最重要的其實不在於別的,只在於口風緊不緊,若是接生婆的口風緊,不僅賺得多,恐怕還能給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榮華富貴。
但是這也是個危險的事情,若是不小心遇到個做事太過小心,不相信別人的主兒,很有可能到最後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崔凌依找到的這個接生婆是百姓們都異口同聲推薦的,當崔凌依找到她的時候,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她能活的如此長久。
接生婆姓劉,家中不算貧窮,相反,還有一座自己家的大宅院,很是富裕。但是不同的是她天生就不會說話,自從出聲起就是個啞巴,不僅如此,由於小時候家中貧窮,她也並不識字。一個不認識字的啞巴自然是無法泄露秘密的,這就是她生意好並且活的長的原因。
對於這樣一個人,崔凌依並沒有絲毫好感,她手上沾滿了鮮血,恐怕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她的手上。不管大人該不該死,孩子終歸是無辜的,這一點是崔凌依一直都認可的。
環視了一圈房間,崔凌依對着接生婆道:“你就是劉穩婆吧?我找你是想讓你爲我妹妹接生,不過是有要求的。”說完,崔凌依從懷中拿出了一包銀子遞給了她,不多不少,正好一百兩。
劉穩婆接過錢袋打開看了看,眼中頓時閃現出了光芒,急忙點了點頭,表示崔凌依的要求她都可以答應。
崔凌依咬了咬牙,開口道:“我要保住孩子,至於大人,希望你可以處理的乾淨一些,不要讓別人看出絲毫的線索。”
劉穩婆收好銀子,對着崔凌依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劉穩婆換了身衣服,拿好工具,便跟着崔凌依出了門。
用最快的速度來到李府,李天急忙迎了上來,一把拉過接生婆就將她扔進了房裡。
“王妃,這個接生婆真的可靠嗎?”李夫人走到崔凌依面前,將“可靠”二字咬得極重。
崔凌依點點頭,微微笑道:“李夫人放心,絕對可靠。”
見崔凌依這麼說,李夫人這才鬆了口氣,開始等待結果。
差不多過去了三個時辰,房子裡終於傳來了孩子的哭聲,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就連李夫人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絲笑意。
期間崔凌依一直在聽着崔思羽的慘叫,直到叫聲結束,她才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劉穩婆滿手是血地將孩子抱了出來,臉上沒有笑意,沉重地如同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氣。
崔凌依看着她這副模樣只想笑,難怪生意那麼好,原來不僅是因爲她是啞巴不認識字,更重要的是演技好,不管是面對責罵或者懲罰,都能從容應對。一般來說,就算是有人想責罰她,買命的那個人也會盡力求情,畢竟再怎麼樣,也是很少有人能經得住酷刑的。
“生了?兒子還是女兒?”見穩婆將孩子抱了出來,李天急忙跑了過去抱起孩子,仔細觀察着道,“是個男孩兒,長得真像我。”
崔凌依見李天這個樣子,不禁苦笑了一聲。崔思羽啊,這便是你所認定的夫君,孩子出生之後居然第一個關心的不是你,而是孩子,你說,爲他付出了這麼多,到底值不值得?
許久,大概是過了這個興奮勁兒,李天這纔想起來崔思羽,問道:“穩婆,我夫人怎麼樣?”
穩婆不會說話,只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用手指了指房間之內,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便下去了。
李天明白過來了劉穩婆的意思,臉色頓時變了,將手中的孩子交給了丫鬟,便急急進了屋。
李夫人不放心,便也拉上崔凌依跟着進了去。
崔思羽衣服凌亂不堪,牀上的鮮血染紅了牀單,額頭上的汗水還沒有幹,浸溼了頭髮,亂七八糟地粘在了臉上。
崔思羽臉色慘白,緊緊閉着眼睛,臉上滿滿的不甘心。崔凌依知道她在爲什麼而不甘心,一個母親,就算再怎麼樣,也是深深地愛着自己的孩子的,而她卻連見一面自己的孩子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看見這樣的情景,崔凌依本以爲自己會難過,會哭,會失控,結果卻出乎意料地平靜。也是,自己造成的後果,她也沒有資格去難過……
李天對崔思羽也不能說是沒有感情的,畢竟從相識到在一起,兩人感情都算是深的,此時崔思羽死了,對他的打擊也不小。
李天跪在崔思羽的牀前,泣不成聲,李夫人見狀,也第一次在崔凌依面前紅了眼眶。但是崔凌依知道,她並不是在爲崔思羽的離去而難過,只是因爲李天難過,她心疼他難過罷了。
這就是夫妻,哪怕對方根本不在乎自己,自己也做不到棄之不顧。李夫人本是深愛着李天的,只是李天身在福中不知福,看不到李夫人的好罷了。雖然善於攻心,但是崔凌依知道,這不過都是爲了自己的丈夫罷了,就像崔凌依爲了蘇毓可以做任何事一樣,本是沒有什麼錯的。
雖然李夫人沒有說,但是崔凌依知道,李夫人想除掉崔思羽,並不僅僅是嫉妒她而已,也是爲了李府的將來。
其實她也在擔心李府將來會因爲崔思羽的胡言亂語而投靠齊王,畢竟在李天心中,崔思羽的地位比自己要重要的多。李天不重視朝中大事,自然也看不清局勢,雖然齊王與平王一方現在看起來勢均力敵,但是實則齊王已經敗下了,這是遲早的事。
若是跟了齊王,李府最後的下場定然是不得好死,只有除了崔思羽,讓李府與崔府不再有任何關聯,這樣李府才能選擇中立,從而達到自保的目的。
在這一方面,其實女人看得比男人要通透得多,女人心思細膩,自然不比男人大意。況且不管跟着誰,都是將自己往危險上推,一旦出事絕不能全身而退,這樣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還不如做一個旁觀者的好。
對於李夫人的苦心崔凌依其實是明白的,所以她也並不打算逼迫李夫人讓李府投靠平王,只要他們不投靠齊王,不對自己造成任何的威脅,這便夠了。
崔凌依默默看着二人,一時竟有些心酸。好好的夫妻,爲什麼非要走到這一步呢?如果說需要付出人命才能改變,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相公,別傷心了,咱們以後好好撫養這個孩子,便是對思羽妹妹最好的交代了,她泉下有知,不會怪你的。”李夫人握住李天的手,滿眼的心疼。
李天點點頭,擦了擦臉上的眼淚,道:“睿王妃還在呢,是我失禮了。思羽我必定好好安葬,還請王妃不要再難過了,當心身子。”
崔凌依搖搖頭,李天越是這麼說,她就覺得越是諷刺。對於崔思羽她沒有絲毫感情,甚至從來沒有將她當成過自己的妹妹看待,如此,又有什麼事情好難過的呢?只不過是有些同情罷了,再加上一點點的物是人非的感慨。
當初自己一心算計着江氏母女,現在終於讓她們一個個地遠離了自己的視線,再也威脅不到自己了,但是感覺卻那麼不真實。原來,習慣了那樣的生活,突然地平靜下來,也是會寂寞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