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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凝沒有說話,因爲她知道,就像她根本無法拒絕太后突然賜封郡主一般,就算現在她說她不嫁,難道太后還會理她不成?
容楚也沒有開口,他從一開始就只是眯着狹長妖魅的鳳眸,修長手指輕點桌面,似笑非笑看着這一幕郭。
然而,也正因爲沐凝如此冷靜,容楚又是這般莫測高深,竟讓曹太后心裡開始有些忐忑油。
曹太后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透着古怪,她知道這些人精定然已經知道她的打算。
可是那又怎樣?!
她是太后,雪心是公主,鳳驚鸞不過只是個臣子之女,現在不過是要她代嫁和親而已,又不是讓她去死!
況且她也補償鳳驚鸞了,封爲郡主,那是何等的榮耀!
如果鳳驚鸞識相,她就不該在這時候拒絕!
“鳳驚鸞,你有何異議?”曹太后見沐凝依然站立,並沒有領旨謝恩的意思,她目光閃爍,或許是心裡有鬼,她竟破天荒地問了這麼一句。
“我可以說不嗎?”沐凝盯着曹太后,眸光清冷問道。
沐凝今日着一身水綠色繡折枝花的煙羅裙,烏髮如墨,梳着別緻的垂雲髻,只插着幾支珍珠髮釵,裙襬曳曳,廣袖翩飛,端的是清麗無雙。
尤其是那一對清靈明澈的黑眸,顧盼間,儂麗非常,就像是集聚了山川大河所有的靈氣。
衆人彷彿今天才發覺,這鳳驚鸞分明外貌未變,但那氣質卻好似蒙塵的珍珠陡然綻放光輝,竟讓人心中生出敬畏之意。
曹太后也發現到鳳驚鸞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果今日不能讓鳳驚鸞答應和親,那麼雪心公主肯定就會難逃一劫,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身爲大乾兒女,就要有爲國做貢獻的覺悟,你能被晁太子選中,那是你的榮耀!”曹太后沉了眼神,端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既然是榮耀,那自當公主先行!”沐凝眯了眼眸,狠狠駁了曹太后一句。
她現在真是後悔當初自己救了這個老太婆。
對待救命恩人尚且如此,這老太婆的心腸何其狠毒!
當時就該讓她被那兩匹馬踩死,最好踩得血肉模糊,連她兒子都認不出來纔好!
曹太后臉色一陣青白交錯,臉上也現出尷尬之意。
“你——大膽!”李蘭英見沐凝竟然如此不識擡舉,頓時就是一聲冷喝。
“難道臣女說錯了嗎?”沐凝裝出一副天真的模樣,眨了眨眼睛,“剛剛是太后娘娘說能和親是榮耀的,這等榮耀之事,自然該由公主來得!可是鳳驚鸞人微命賤,實在當不起太后的垂愛!”
沐凝十分謙虛地說道。
“鳳姐姐,我,我還沒及笄呢!不能嫁人的!”雪心公主聽沐凝這麼說,生怕這和親的事又會落到她身上,她臉色蒼白,咬着脣怯怯地說道。
“不好意思,公主,我也沒及笄!”沐凝一挑黛眉,也學着雪心公主那般羞怯地笑,“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公主是八月及笄,我到十月初八才及笄,所以我也不能嫁人的!”
容楚原本是在飲酒,此時聞聽沐凝的話,他垂下的邪魅眸子裡不由染了淡淡的笑意。
雪心公主被沐凝堵得一噎,小臉頓時紅透,她有些無措地看向曹太后,“皇祖母……”
曹太后擰眉,現今這麼多人都在看着,她卻被沐凝這般駁斥,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她看向沐凝的眼神也帶了危險的冷漠,“鳳驚鸞,你如今已受封郡主,現在哀家懿旨已下,難道你想抗旨不遵?!”
“所以太后娘娘這是要用皇權逼迫鳳驚鸞了?如果是這樣,那麼鳳驚鸞無話可說!”沐凝目光清冷,語聲淡漠,暖風拂起她衣袖翩翩,那一身傲骨彷彿崖上青松。
如果這是一樁錦繡良緣,這老太婆還會想到她?
她不用想都知道,如果她真的要去和親,那麼此去必定是龍潭虎穴,九死一生。
而且看這晁太子的眼神,她就知道這男人並不是個良人,恐怕平時沒少幹奸yin之事,她腦子進水了纔會去叩謝太后恩典,感謝她賜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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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沒想到,沐凝竟敢當衆頂撞太后,所有人看向她的眼光裡,都透着一絲同情。
只有容楚的嘴角,依然掛着莫測高深的笑意。
容姜翼眉頭緊擰,他心裡一時覺得解氣,誰叫鳳驚鸞不識擡舉,如果之前她不拒絕他,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需要去和親的下場,但同時容姜翼又覺得莫名煩躁。
容飛廉看向沐凝的眼神帶了絲探究,他像是第一次注意到她一般,幽冷目光竟一直凝在了她臉上。
容皓遠面上則是染了深思。
那晁太子卻好似樂得看見沐凝與曹太后針鋒相對,只是抱着胳膊在一旁笑眯眯看着。
“安平郡主,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這樣和太后說話!不過是讓你去和親而已,你何故百般推諉?!”
皇后見太后竟然壓不住沐凝,她目中寒光一閃,立即出聲呵斥,“你可知,抗旨不尊,是要亂棍打死的!”
“不敢!”沐凝低頭,脣角倏忽閃過一抹冷笑。
亂棍打死?
嚇唬誰呢,打死了她,太后找誰替雪心公主和親去?
“那你還不趕緊領旨謝恩!”皇后冷聲叱道,只有將鳳驚鸞這個賤人遠遠打發走,她才能徹底放心。
哼,等鳳驚鸞到了北金,難道她還有命回來不成!
“謹遵懿旨,鳳驚鸞領旨謝恩!”這一回,沐凝倒是沒再推辭,她跪倒,立刻便有小太監將那懿旨傳到了她手中。
桃夭閣內,霎時陷入了詭異的沉寂之中。
包括曹太后和皇后在內的所有人,似乎都沒想到,方纔還伶牙俐齒,百般推諉的鳳驚鸞,竟然這麼輕易就接了旨,衆人不由都在面面相覷,隨即眼神都匯聚到了容楚面上。
但是容楚依然氣定神閒,好像根本就不在意鳳驚鸞的命運或許已經就此改變。
衆人心中不由再次揣測起容楚對鳳驚鸞的心思來。
如果說恭王在意鳳驚鸞,他又怎麼會在明知此去北金和親定然是有去無回的情況下,一言不發?
可是,如果說他不在乎鳳驚鸞,又爲何大手筆地一次給了一斛珠的見面禮?
要知道,一顆東珠就已經是千金難求,一斛東珠,那價值簡直是無可估量啊!
哎,這恭王殿下的心思還真是詭異啊,讓人怎麼也看不透!
沐凝領了聖旨,誰也不看,腳跟一旋,便朝自己的位子走去。
而那位晁太子則是目光癡迷地看着那一襲俏麗的身影,他還真沒想到啊,這次來大乾竟然這麼好運,不但白得兩萬兩黃金,珍寶無數,還能娶到如此佳人,瞧那小腰細得,這要是在牀上脫光了扭起來,必定非常***!
“鸞兒!”容雨晴看到沐凝坐下,立即湊過來,眼睛裡含了擔憂,“你怎麼能去和親呢!那裡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皇后聽到容雨晴的話,頓時一聲冷笑,“安郡主這麼說,難道你想代安平郡主去和親?”
德王妃聞言,臉色猛地一變,她一拉容雨晴的胳膊,“你給我少說兩句!”
“母妃!”容雨晴小嘴一癟,十分委屈。
“沒事!”沐凝能感覺得到,容雨晴是真心在擔心她,她拍了拍容雨晴的手背,示意她不用擔心。
此時那晁太子也心滿意足地回去坐下,宴會繼續進行。
但這氣氛卻怎麼也熱烈不起來了。
“鸞兒,你怎麼不去求恭皇叔啊,他對你那麼好,你去求他,他肯定會幫你的!”容雨晴無心欣賞歌舞
容雨晴以前雖然也認識鳳驚鸞,但並沒有相交,但這次回來,那天第一次見到鳳驚鸞,她就覺得鳳驚鸞的氣質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和她親近,讓她有一種非常舒適的感覺。
她也是真心喜歡鳳驚鸞,所以才希望鳳驚鸞做她嫂嫂。
這麼美好的女子,一定要給哥哥搶過來!
但容雨晴卻怎麼也沒想到,曹太后與雪心公主竟然這麼無恥,對於一個曾經救過她性命的人,竟能做出這般下作的事!
“他待我好?”沐凝聞言,嘴角輕輕一抽,她眼角的餘光斜斜睨
向容楚。
彼時,容楚正姿態優雅的輕啄那杯中瓊漿,像是發現沐凝在看他,他那濃而密的睫毛倏忽一擡,那對勾魂奪魄的黑眸像是有着吸力一般,乍然凝在了沐凝臉上。
可是,這張俊美非凡的面容在沐凝眼底卻是如此惡劣。
沐凝冷嗤一聲,迅速移開了目光。
她纔不會去求容大奸賊,這個人她實在是看不透,而且連着被坑了太多次,她也怕了!
而且,就算她求了他,說不定他表面是幫她解了圍,但暗地裡卻不知設了多少個坑等着她跳!
她纔不要再上大妖孽的當!
不過,沐凝心中也早有計較,除了容楚,她還有簡大教主這個強硬的後臺呢。
就算簡牧塵也不幫她,如今她也不是身無分文,大不了就不管不顧,撕了這張假臉跑路去唄!
雖然她很想讓鳳驚鸞這個名字在世間留下最美好的一筆,以慰那個可憐少女的在天之靈。
但如今攸關性命,她也顧不了許多了,想必九泉之下的鳳驚鸞應當能夠理解!
曹太后今日舉辦宮宴的目的都已達成,她一直放在心裡的重石也落了地,雪心公主更是一掃先前的恐懼,滿臉都是笑意地在曹太后身邊撒嬌。
賓客們繼續享用宮中這絕好的宴席,只是,多數人看向沐凝的眼神中都帶了同情和幸災樂禍。
沐凝卻只當看不見,她低頭自顧吃喝。
但是沐凝還是敏銳地察覺到有人在看她,而且這個人並不是像其他人那樣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話。
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春日清晨的薄霧,朦朧而憂傷。
沐凝下意識地咬脣,清靈眼眸輕輕一掃,瞬間便撞進了那對清俊如月光柔軟的眼眸裡……
清城哥哥,他是她的清城哥哥!
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畫面,常年清幽安靜的山洞裡,小小的女孩靜坐着,無邊無際的巨大書架將她的身影吞沒。
她唯一的樂趣便是與洞外的小鳥說話,還有就是等着那個病弱的少年過來教她認字學畫……
不,不能再想!
沐凝忽然猛地甩了甩頭,她努力將心底裡那些畫面逼回到角落裡,可是那些哀傷的思緒卻怎麼也壓不下去,她的臉色一瞬變得蒼白。
“鸞兒,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容雨晴見沐凝雙手扶額,不由擔心問道。
“我沒事!”沐凝感覺頭又開始疼了。
“咦,鸞兒,那個百靈國大皇子怎麼一直在看着你啊!”容雨晴突然好奇問道,“你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沐凝垂下的眼眸裡,眸光閃了閃,她隨即搖頭,“不認識,可能是我和他認識的人長得像吧!”
“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好奇怪啊,就像是……”容雨晴蹙眉,突然眸光一亮,“對,就像是在看着心愛之人!”
……
直到宮宴散後,沐凝都一直垂着眸,沒再向步清城所在的方向多看一眼。
她明顯地感覺到這具身體的原主與這位百靈大皇子的關係定然非同一般,他看她時,她的心裡會涌上悲傷的感覺。
然而,這讓沐凝感覺很是怪異,在她看來,如今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她,她便是個全新的個體。
她是想知道這具身體的原主到底曾經發生過什麼,但這並不代表她願意全盤接受原主所有的感情!
而且,她也在擔心,這身體並非完璧,說不定原主早已婚配,那麼,如果她的夫君現在找過來,她到底是認還是不認呢!
好糾結!
沐凝走出桃夭閣時,已是月上中天。
“鳳姐姐,等一下!”身後有怯怯的聲音響起。
沐凝回眸一看,卻見雪心公主從那燈火闌珊處跑了出來。
“公主有事嗎?”沐凝語氣生疏問道。
“鳳姐姐,請你不要怪雪心!”雪心公主俏臉通紅,她咬着脣,像是非常尷尬。
“沒事我先走了!”沐凝不想和這高貴的公主多說,她面容
沉冷,舉步便走。
“鳳姐姐,你能原諒雪心嗎?”雪心公主卻一個箭步攔到了沐凝面前,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公主想讓我原諒你什麼?”沐凝一挑黛眉,素手恍若不經意間掠過落在鬢角的墨發,只是眼睛裡,已經沉了冷肅的氣息。
“我……我,鳳姐姐,和親這件事,我也是沒辦法!”雪心公主囁嚅道,“我很害怕,我不敢去……到那裡,我會死的!”
沐凝實在忍不住了,她冷笑道,“難道公主不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不敢去,難道我就敢去了?我就不會死了?!”
雪心公主的臉瞬間紅透,接着又變成了慘白,她咬緊了脣,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公主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沐凝實在懶得理會這個溫室裡長大的公主,這麼自私自利,只想着自己生死。
而且還在將她推進魔窟後,竟然還想來求得她的原諒?
真是笑話!
“安平郡主,等等!”沐凝剛走了沒幾步,又有人喚她。
沐凝眉頭一皺,腳步卻不停,但來人卻緊趕幾步,攔在了沐凝面前,“安平郡主!”
“晁太子有何指教?”沐凝退後一步,拉開與晁雄燦的距離,目光清冷戒備地看着他。
“安平郡主與本太子不必如此客氣,很快我們就要成婚了!”晁雄燦貪婪地看着月光下,沐凝那彷彿會發光的肌膚,他見沐凝鬢邊有一縷頭髮掉落,伸手就想去爲她捋到耳後。
“晁太子,請你自重!”沐凝眼神愈發冷了幾分,她猛地後退幾步,避開了晁雄燦的手。
他身上有一股野蠻的味道,夾着血腥氣,想必平時沒少殺人,但沐凝卻非常討厭這氣息,她裙襬一旋,轉身就走。
“你叫本太子自重?”晁雄燦卻彷彿聽到了什麼笑話,他一挑濃眉,見沐凝要走,伸手就去扳沐凝纖弱的肩頭。
沐凝感覺到一股壓力襲到肩頭,她目光一沉,在那隻手剛觸到她肩頭之時,就已靈巧地閃過。
但晁雄燦卻顯然不想就此放棄,他又伸手去攬沐凝纖腰,他最喜歡腰細的姑娘了,但像眼前少女這般身段那麼美的姑娘他卻是平生僅見。
瞧這腰細的,他雙手對掐都遊刃有餘!
但是晁雄燦這輕佻的舉動卻顯然已經激怒了沐凝,她轉身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啪”的一聲,結結實實打在了晁雄燦那張鬍鬚虯結的方臉上。
“再敢動手動腳,小心我廢了你!”沐凝目中閃耀着危險氣息,此時的她渾身都像是有暗沉的殺氣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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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兇殘如晁雄燦也被沐凝這一身煞氣駭得倒退兩步。
但隨即他便發出一聲嗤笑,“鳳驚鸞,你裝什麼裝,別以爲本太子不知道你早就是個殘花敗柳之身,本太子不嫌棄你已經是你的萬幸!”
“那還是麻煩你嫌棄我吧!”沐凝嘴角勾出冷笑,再不與晁雄燦多說一句廢話,墨發揚起,她轉身走遠。
一襲背影如青竹冷傲。
“呸!賤人,叫你裝,等你到了本太子的牀上,看本太子弄不死你!”晁雄燦在北金貴爲太子,自小兇悍,還從沒有人敢打他,今天卻被一個女人給打了臉,這讓他心中十分生氣。
此時他朝四周看去,卻見不少人正從桃夭閣走出來,想必方纔那一幕定然被許多人看了去,這讓晁雄燦感覺臉都丟光了,本就心性狹小的他頓時就將沐凝給恨上了。
“鳳三小姐!”沐凝幾乎是一路小跑往宮門外跑去,連轎子都不坐了,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沐凝心中嘆氣,今晚到底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多人找她啊?
“鳳三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步清城捂着脣,輕輕咳嗽了幾聲,他蒼白的臉上有不正常的紅暈,但那對本就清亮的眼眸卻是亮得驚人。
原本在沐凝剛出桃夭閣的時候,步清城就想追上來,但中途被一位曾經出使過南疆的大乾大臣拉住說了幾句話,待到他追出來的時候,就只看到沐凝打了那個晁雄燦一個耳光,瞬間跑遠。
“你先回答我一句話,你與你口中所叫的那個阿凝,到底是什麼關係?”沐凝突然開口問道,這也是她很糾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