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府駐門的小廝剛急急忙忙地將食盒交給了內院的老媽子,還未來得及撤身就瞧見宮逸涵領着幾個大掌事從書房走出來,連忙規規矩矩地立在院門前行禮。
正和掌事們交代着事情,宮逸涵清碎的目光無意間一掠,就瞧見自己小膳房的老媽子和小廝站在遠處的院門前;目光稍加轉圜,就注意到老媽子手中的食盒,嚴謹的面色間也微微有了動容。
她今天又來過了?!宮逸涵腦子突然浮現出這樣的念頭了,不過老媽子手中的食盒,讓宮逸涵感覺這樣的念頭生生有些可笑:太顯而易見了。
擡起手,朝立在院門口的小廝招招手,那小廝也是滿臉緊張小跑過來。
“家主何事吩咐?”
“命人即可準備馬車,我要去‘祥雲藥材行’一趟。”
“是。”
剛領了話頭的小廝正想躬身告退,倏然間宮逸涵想起了什麼,隨口又多問了一句。
“今天這送食盒的姑娘,在府外等了多久?”
對於家主的詢問,小廝面色間的不自然更加濃烈了,停頓了片刻還是不敢隱瞞地回稟到。
“約摸有一個時辰。”
還是挺守時。自從宮珣那檔子事後,那個叫做“小時”的女子都會往自己府上送食盒,日日風雨無阻必定在自己府邸外等候個把時辰,耐心不是一般的好。
誤傷自己這件事情上,宮逸涵雖然沒多做計較,但是心中難免不留下疙瘩;不過這姑娘的認錯態度在這些時日的觀察中,倒是讓宮逸涵改觀了不少。
想到這裡,宮逸涵清寒的眸子中多了些暖色。的確是個敢作敢當的女子。
“叫何媽子把那食盒裡的‘芙蓉金酥’送到我書房。”
傻愣的小廝連忙點點頭,趕緊去交辦主子吩咐的事情。說起朱昔時那“芙蓉金酥”,連一向不怎麼喜好糕點的宮逸涵也起了吃癮;入口酥脆,微嚼化渣,而且味道也是不甜不膩,帶着一股綿綿地清茶香味。有時在看書閱賬時來一塊,配上一杯甘冽的雨前龍井。的確是一件放鬆疲憊身心的享受。
都說廚藝精細好壞間接反映了一個人的心性。可之前這“小時”姑娘毛毛躁躁的行爲,和她做出來的清雅糕點完全有天差地別之感。宮逸涵突然也拿捏不準此女,究竟是個什麼的人了。
她感覺就像這“芙蓉金酥”。越發讓人回味無窮。
......
亦如往常般,給宮府中的宮逸涵送了賠罪的食盒,朱昔時又跟只無頭蒼蠅般在臨安城大大小小的藥材鋪中打轉起來。
所謂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如今就是任盛子駿醫術再高明。沒有藥材的供給來源,他們的醫館已經漸漸陷入了“癱瘓”狀態。
自從半個月前和“杏林醫會”那羣趾高氣昂的傢伙在醫館中鬧翻了臉。這羣老不休就痛下狠手對朱昔時和盛子駿的“蛻蝶醫館”進行聯合封殺;原先給他們醫館提供藥材的藥行,因爲“杏林醫會”的一句話就斷了他們的後路。
這段時間以來,焦頭爛額的朱昔時和盛子駿幾乎跑遍了城中所有藥材行;即使以高於往常三成的價格下訂單,“杏林醫會”掌控的藥材行皆是將他們拒之門外。無疑是要將他們的“蛻蝶醫館”至於死地,徹底趕出臨安城。
而另一邊,之前朱昔時讓宮家家主顏面盡失之事。早就在臨安城中鬧得沸沸揚揚;宮家手中掌握的藥材行雖然表面上客客氣氣的,可暗地裡沒少讓朱昔時和盛子駿碰軟釘子。每次交涉不答應也不拒絕的態度。讓他們兩人也是急得跳腳。
現下棘手的情況無疑是禍不單行!頂着兩頭巨大的壓力,朱昔時今日想去城東那間“祥雲藥材行”碰碰運氣;如今只要有一點起死回生的可能,她朱昔時都不想放過。
看點臉色有什麼,總比自己苦心經營起來的“蛻蝶醫館”關門大吉來得強。沉了一口氣,站在“祥雲藥材行”外的朱昔時便邁開大步朝裡走去。
“喲,姑娘好,是來訂藥材的麼?”
朱昔時剛一踏入這“祥雲藥材行”,行裡的跑堂夥計就一臉熱的貼上來,她也是略帶尷尬地點點頭。
“小哥,不知你們藥材行的掌櫃在嗎?”
見朱昔時問起了掌櫃的,這人精般的夥計就瞧出了是個大買主,眉眼間的高興勁越發燦爛,連忙好生好氣地將她引去雅閣。
“姑娘這邊請,我這就去通報我家掌櫃的。”
瞧着跑堂夥計那熱情勁,朱昔時心裡更是發虛了,要是待會兒讓他們知道自己是“蛻蝶醫館”的人,怕是想擺個好臉子都不容易了。
戰戰兢兢地在雅閣裡坐了片刻,朱昔時一見對面通報的夥計領着一位管事模樣的男子走過來,也是坐不住地起身相迎。
“讓姑娘久等了。我是這‘祥雲藥材行’副掌櫃薛睿,掌櫃的因爲此時有要事處理,所以由在下代爲招呼姑娘了。不周之處,還望姑娘多多見諒。”
“薛掌櫃有禮。”
“姑娘快請坐。”薛睿彬彬有禮的一請,便就着朱昔時身旁的紅木椅落座下來,進退得當地詢問上:“不知姑娘如何稱呼,是哪家醫館的同行?”
此時朱昔時心中雖忐忑,可既來之則安之,爲了醫館的存亡她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也是淡定從容回禮到薛睿。
“小女子小時,乃是臨安城中杏林巷‘蛻蝶醫館’中的主事。”
剛落座不久的薛睿,聽見朱昔時報出了自己是“蛻蝶醫館”的主事,和顏也是頓時一變,脫口而出地反問到。
“姑娘是‘蛻蝶醫館’的主事?!”
“正是。”
薛睿的驚詫,朱昔時看在眼裡自然是再明白不過了:忌諱着她和宮逸涵的那檔子事唄!
確認了眼前這女子是什麼來頭,薛睿肯定是沒了先前的好聲好氣。眉眼間不由地多了幾分傲慢之氣。
“小時姑娘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不知道姑娘此番來我們宮家的‘祥雲藥材行’所謂何事?!”
朱昔時不是傻子,薛睿故意把“宮家”二字說得極重,是在提醒她什麼身份竟敢再次到宮家的地盤上撒野。對方的不善雖然讓朱昔時顧忌,可她此時沒有辦法,只能厚着臉皮道出了自己的來意。
“不瞞薛掌櫃,小女子此次前來貴藥材行,是想訂購一批急需的藥材。若薛掌櫃不計前嫌。小時願意高於市面三成的價格購買。”
雖然朱昔時拋出了高於市面三成價格的誠意。可薛睿面色間似乎不曾有多少動容,只是淡淡地回敬到朱昔時。
“小時姑娘,雖然你開出的價格誘人。可惜我們‘祥雲藥材行’廟小僧少,怕是供不起你這樣的‘大金主’,還是請回吧。”
果然,一攤開自己的身份。宮家手下的這些人就開始跟她打起馬虎眼來。這樣的境遇前些日子朱昔時見過不少,應付間還算從容不迫。
“薛掌櫃。小女子知道你在顧忌什麼,我和宮大少爺之間的誤會,小時也在盡力彌補。但終究是一碼歸一碼,希望薛掌櫃莫要因爲一點嫌隙而把生意買賣至於兒戲。”
雖然朱昔時言辭有理。可薛睿似乎也有自己的看法,淡淡一笑便徑直問上身旁的朱昔時。
“小時姑娘,薛某敢問一句。最近你是否都在臨安各大小藥材行奔走?”
一番陳情後,薛睿突然間反問到朱昔時。她雖然多有疑惑不解,可思索片刻後還是點點頭。
“既然如此,敢問姑娘這些藥材行的態度是什麼?”
“無一接納。”
朱昔時回答地倒是乾脆,不過薛睿的臉色卻越發肯定起來。
“那便是了。既然姑娘遊說各家藥材行無果,自然有不是欠妥之處,那爲什麼我們‘祥雲藥材行’要甘冒大不韙,接了姑娘這筆生意呢?”
薛睿一句滿滿當當地回答,頓時將朱昔時打懵過去,幾次想張口爭辯點什麼,可卻也是詞窮。
“姑娘,生意講究和氣生財,如今你們‘蛻蝶醫館’捅出這麼大一個簍子,你說我們會爲了區區三成利益而和其他藥材行爲敵麼?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
“可是薛掌櫃......”
“小時姑娘,不必可是了。這事恕薛某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您還是請回吧。”
倏然間,薛睿就拱手一作禮,起身便頭也不回地朝裡堂走去。
錯愣了片刻的朱昔時,見漸漸離去的薛睿,也是心有不甘地追上前去,抹下臉子的哀求起來。
“薛掌櫃,求求你就通融通融吧,再這樣下去我們醫館真就掙不下去了!!”
“姑娘莫在多言,小柯,送這位小時姑娘!”
“薛掌櫃,薛掌櫃,求你通融通融......”
此時在二樓巡視的宮逸涵,恰巧撞見這一幕;端詳了片刻,一雙清亮的寒眸中也是有了點點觸動之色,微微側頭就問到這“祥雲藥材行”的掌櫃。
“下面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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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逸涵這一問,倒是考住了緊跟其後的幾個管事。下面的那姑娘,不是和家主有過節嗎?眼下這一出,明擺着是要趕這姑娘。可如今宮逸涵這奇怪的質問口氣,模棱兩可的,很是考驗他們幾個洞察能力。
身後衆人沉默了稍許,還是這新任的三十二堂掌事金少德老成,連忙上前婉轉回話到。
“屬下也不知。家主若有疑問,不妨把這薛睿叫上來一問便知。”
“去把薛睿叫上來。”
宮逸涵此時一語如快馬一鞭,頓時在衆人心中炸開朵朵驚疑之花。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