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那一夜, 他和我說的話不多,午夜來臨,當週圍慢慢的安靜下來, 熱鬧的人羣散去, 夜空終於不再燦爛時, 他離開了我。我也沒有挽留, 他沒有道別, 他只是很認真的告訴我:“這個遊戲,你玩不起。答應我,新的一年, 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我當時聽着,以爲他是在說我和鍾理寰的事情, 直到後來, 我才知道, 原來很多事情,他一早就已經看在眼裡了, 而他的愛包容了我像小丑一樣的行爲,他的愛爲了我從一開始就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這種愛,真的好傻。
不知誰放了一個春雷,砰的一聲巨響,我一驚, 回頭, 他的背影已近消失在夜色。這一年的最後一刻, 我和他共同度過, 美麗的煙火, 浪漫的邂逅,卻沒有在我和他的心裡激起了一點點的漣漪, 這一年,他越來越沉默,即使對着我,他也沒有一點點笑容。這一年,我們的距離越來越大,不是因爲他的嬌妻,也不是因爲我的情人,只是那種即便我們能夠在午夜相擁卻無話可說的鴻溝。
過了年,工地陸續的開工,公司的經濟狀況越來越好,利潤成倍的增加,我不是個好的資本家,因爲我把公司利潤變成了員工的利益,錢對我來說本來就無意義,不如發給了大家,圖個高興。有了金錢的滋潤,公司上上下下的員工都幹勁十足,工程的進度一日千里。這也許就是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最大的差別。
四月,國家各個行業下達了大批的災後重建資金,因爲有20%的國有資金在裡面,這批項目的審計風險尤爲的突出。A市成立了以董光輝副市長牽頭的災後重建辦公室管理這批項目。而項目中,以楊儒奎這邊的項目最多,幾乎佔據了半壁江山。
我,第一時間找到了楊儒奎。跟秘書約了幾次,他終於捨得見我。
他依舊遞給了我一杯綠茶:“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那批災後重建項目。”
我回答:“是啊,我不是說過麼,希望跟楊局長合作。”
“你應該知道的,災後重建項目,說白了就是政治任務,政策性打折下來,利潤有多少你應該比我清楚。”他看着我。
“那你就姑且認爲我想沽名釣譽,混點政治榮譽戴戴吧。”我說。
“你是這樣的人?”他端着茶杯,看着我。
“人變的很快的。”我回答:“這點我跟着你學的。”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根據災後重建項目重要性,我們會安排自己的公司來做。”他保持着他習慣的風度。
“是麼?”我笑着回答:“即便是安排自己的公司做,也會走走過程,公開招標的樣子還是得做,不是麼?”
“那我可以理解成這個項目,你是志在必得了?”他問。
我點了點頭。
“那你就試試吧,看看水會不會倒着流,我這個甲方能不能就把項目給你這個乙方。”他說話的口氣有些重了,第一次聽他這麼說,心裡倒是突然間多了份滋味。
局裡的災後重建項目很快的掛網招標了,將近七個億的投資,大大小小的十多個項目組成。我想了想選了一個投資項目最大的項目,安排公司開始做投標書。
一切順利,我躺在沙發上,最近的睡眠越來越糟糕,幾乎每個夜晚都會在半夜驚醒,大限將至,閻王不收我都不行了。
“董總,有人找你。”小王敲門進來。
“讓她進來吧。”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吞了幾口咖啡,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進來的人很熟悉,努力的想了很久,卻沒有想起來。
“你是?”我問。
她笑了笑:“董總,忙工作啊,都忘記了老熟人。”我有這樣一個老熟人,我怎麼記不得?
“吳燕啊。”她終於忍不住報了家門。
“哦。”我點了點頭,來者不善啊,心裡一下想的就是這個。
“找我有什麼事麼?”我問。
“我想跟你談談儒奎的事情?”她看了看我,發現我沒有太多的表情,就繼續說:“這裡談不方便,要不我們找個地方。”
我笑了笑,衝着她擺了擺手:“楊儒奎現在只是我生意上的朋友,既然談他也是公事的一部分,就這裡談吧。你有什麼要說的,儘管說。喝什麼?我幫你倒一杯?”
“不用了,謝謝。”她坐在了沙發上,拘謹的不停的搓着手。
“說吧。既然來了,就不用不要意思的。”我說,我當小三不過半年,倒是有了小三的氣勢。
“你知道的,儒奎,其實很在意他的政治生命的,他做事情一貫的很小心。”看來她很瞭解儒奎,因爲說的這點,我很贊同。
“只是現在,聽父親說……最近幾次,他完全變了。”她說。
“你父親?”我問。
“我爸就是吳海濤,他說小時候還抱過你呢。”她說。
原來她的父親是吳海濤,以前他同我父親競爭局長時,就跟他結上了樑子,兩個人幾乎鬥了半輩子。好不容易鬥下去了我父親,儒奎又上了,他倒是窩火的一輩子副局長命。沒想到楊儒奎找的女人盡然是吳海濤的女兒,若是現在跟他扣個帽子,算不算認賊作父了?
“原來你是吳局長的女兒,儒奎的眼光不錯。”我笑着說,這個眼光真的是不錯,針眼大錢眼權眼,他一下就找到了位置。
我一句虛僞的奉承,她有些得意:“儒奎對我挺好的,我爸說,今年國慶就安排我們倆的婚事。”
“那恭喜你了。”我回答。拋開前面她的開場白,我差點以爲她跟方夢舟一樣來我這裡砸場子的。
“最近幾次會上,爸說儒奎居然公開的跟董市長叫板,有幾次甚至讓董市長都下不了臺。董市長是你大伯吧,所以我想起來找找你。”
“吳局長叫你來的?”我問。
“不是,我自己想來的。”她回答。
“你的想法是認爲楊儒奎因爲我的關係,遷怒到董市長頭上?”我問。
她點了點頭。好單純的一個人,心中一番感嘆,挺像以前的我,能讓儒奎這種把什麼感情都藏在心裡,全力利益放第一的人,把感情表現出來,得罪他最不該得罪的人,絕非我能夠主導的。雖然原因我不清楚,但是,原因肯定不在於我。他不是一個受感情所控制的人,相反他是一個控制感情的人。
“那你爲什麼不去問問他?”我問。
“問過,他沒有答。他告訴我,女人還是不談政治的好。”她回答。
“那,你覺得我能幫你什麼忙麼?”我問,找楊儒奎和找董光輝的結局都是一樣,不是他們把我掃地出門,就是我把他們掃地出門。
“儒奎是個好人,他靠自己的能力纔有了今天,我不希望他的努力毀於一旦。”她說。
“他是個人精。”我回答:“既然你都知道他靠自己的能力纔能有今天,那他就不可能在你說的問題上翻船,也許他有他的打算。”下一句,我沒有說,只是他不會告訴任何人呢,包括愛人。
“那董市長那邊,你能不能跟他替儒奎說點好話,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說。
“若我是你,我就不會操心政治,女人沾上了政治也就廢了,我就是個前車之鑑。”我笑着說。
“其實,我很羨慕董姐。”她突然說。
“羨慕?”我反問她。
“是啊,很有魄力的女強人!”她看着我笑了,其時心裡我當女強人是句罵人的話,你他媽纔是女強人,你全家都是女強人。
“可我羨慕你啊。”我回答:“看人不能看表面,看儒奎更是這樣。擔心自己也不用擔心他。他比你看這個世界要清楚的多。”
“謝謝。”她擡頭看着我。一個很好欺騙的“布娃娃”,我說什麼都她都信,如實的反映心裡的想法,難怪每一次見到她時,感覺她都是楊儒奎手裡乖巧的“橡皮泥”,要方則方,要圓則圓。
她帶着她的幸福終於走了。我不會搶她的幸福,我只會讓她沒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