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不是一個善談之人。我一直喜歡做一個聽衆。就像當年與儒奎認識時,他對我談着人生,談着理想,他侃侃而談,規劃着我們的人生。他說,他當上科長時,會給我一個幸福的家,結果我們有了妞妞。他說,他當上主任時,會讓我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結果他有了另外的女人。他說,他當上局長時,會帶我環遊全世界,結果他給了我自由。
也許這就是規劃,給你吹起個美麗的肥皂泡,然後親手刺破它。當你看着一個個消失的肥皂泡時,他還會傷心的告訴你,我曾經給你過很多很多的承諾,還有很多很多美好的夢想還沒有和你一起去實現,而可惜你沒有珍惜,離開了我,讓我再沒有機會去完成它。
父親喜歡規劃我的人生,在他的規劃裡,我是主角,他是配角。儒奎也喜歡規劃我的人生,但是在他的規劃裡,他是主角,我是配角。
儒奎是個很有夢想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他是,我覺得他很陽光,很健康。周圍的每個人都在我面前對他讚不絕口,連父親也盼星星盼月亮的讓我跟他早點結婚,完成他對我的最後一步的規劃。只可惜,計劃永遠沒有變化來的快。
今天,妞妞要來,清晨時,快發黴的我,像注入了興奮劑,一早就沒了睡意,想着怎麼安排一天的行程。
可樂跟着我,在屋子裡竄進一頭竄出一頭。我在折騰,它跟我一起折騰。
門鈴響了。
門一開,可樂第一時間衝進了妞妞的懷抱。我蹲下來一把抱住了兩個小傢伙。
“妞妞。”我親了親她熱乎乎的臉蛋:“想死媽媽了知道麼?”
“我也想媽媽。”妞妞抱着可樂。
頭頂傳來了熟悉的咳嗽聲,我擡頭一看,熟悉的陌生人,儒奎。衣服我還記得是哪裡買的那套,領帶我也記得放在哪個位置的那條,人已經不是我熟悉的人。
“你怎麼來了?”我問。
“保姆請假了。”他回答。
“進來坐坐麼?”我問。
“不了。”他回答:“待會有個會。”週末開會?他這麼嚴謹的人,也會撒這樣一個謊。也許是他並不在意我,連敷衍我的謊言都不屑稍微思考下了。
“那就這樣了。”我打算關門,他阻止了我。
“妞妞,跟可樂玩玩,我陪你媽媽聊聊天。”他低頭拍了下妞妞頭,小丫頭鬼精靈,一聽高興的拉着可樂一溜煙進去了。
“想跟我說什麼?”我問他。
“伯父的事。”他是一個理智的人,理智到就像某地震後宣傳的村官一樣,即使親人在身邊被埋了也會捨近求遠去救其他人。
“想怎樣?”我問。
“伯父,被鋪後你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的辦法,只能夠保你父親一命。你的任性,我已經容忍。但是若你還想這麼做一次,我勸你放棄,再好的計也只能用一次。”他說
“怕什麼,反正我也進沒什麼好輸的了。”我回答,反正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命一條,給自己一個活夠的理由。
“那我尊重你的選擇。”說完,很紳士的點了點頭,走了。我望着,揚長而去的帕薩特,其實,我還有什麼呢?除了嘴巴上的點點倔強和清高。
其實,我錯了,我還有兩件最寶貝的東西。拿走了,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只是它們在我身邊,我從來沒有體會。
晚上,他沒有來,保姆來的,一聲不吭的接走了妞妞。我看着滿地狼籍的地板和趴着累的吐唾沫的可樂,沒有一點精神打掃。
門鈴又響了,我和可樂都沒有動。
按它主人一定很執着,響了很久,我終於爬起來,去開門。
門一開,落入了一個人的懷抱。
張暉!
他捧着我的臉,瘋狂的吻着。
我好不容易掙脫了他的懷抱。
“爲什麼不接我的電話?”他問我。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又被他攬入懷抱
“想你……”他有些泣不成聲。
我從沙發上成堆的玩具中刨了個坑給他,他抱着我坐下。
許久不見他說話。
“工作忙完了?”我問。
“辭了。”他回答
“那女朋友怎麼辦?”我繼續問。
“斷了。”
“瘋子。”我回了一句。
“全瘋還是半瘋?”他看着我,笑着口氣像是問我,牛排是全熟,還是半熟。
“該打120了。”我回答
他笑了笑,摟我在懷裡:“多大點的事情,人生總有選擇,選好了就不要回頭了。每一次的選擇,就是意味着你會失去一樣東西,但是同時也意味着你會得到一樣東西。” 他低頭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已經選擇了,你能給我這次機會麼?”
“記得大學時候,你的文采挺好,經常在校刊發表文章。那時候,其實你這筆桿子迷你的小姑娘多的很,你都不知道珍惜。其實你這麼愛寫,應該知道,修改一篇文遠遠比自己寫一篇文困難,不是麼?”
“你有你的風格,我寧願做個欣賞者。”他手攪着我的頭髮,不再說話。
“有想過明天麼?”我突然問。
“來之前,想過。”他回答:“現在,不想了。我就跟可樂搭火,陪你了。”
我,在他懷裡笑了。也許愛,真的不需要太多的承諾,更不需要太多的規劃。當你用手爲我吹起彩色泡泡色,不如用手將我攬入懷抱裡。
清晨,第一縷的陽光照在了牀邊,我從他懷裡醒來。昨晚我和他都睡的很沉,兩個很久沒有好睡眠的人,終於有了個好夢,結果夢醒成真,我在他懷裡,他在我心裡。當我睜開眼睛時,我已經在說服自己忘記父親的事情。我終於有了想重新開始一段感情的勇氣,我知道,這份勇氣很微弱,因爲前面的每一條路,都會很辛苦,只要有了他,我就要做個打不死的小強。
人在努力的路上,也許需要的並不是目標,而是依靠。
我是女人,也許註定是根藤,即使這個世界教會了我很多很多,但我還是根藤,唯一區別,僅僅只是由一顆牽牛花變成了一顆牛藤,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