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言諾,我沒想到,你竟然這般厭我,甚至還要鬧我這南國。”南木宸的聲音突然傳進冷言諾的耳中。
冷言諾驀然擡起頭看向南木宸,突然覺得極爲好笑,“第一,南木宸,我沒有解釋的必要,第二,請不要用這種語氣,我並不欠你。”同樣傳音入秘,語氣冰冷而沒有絲毫溫度。
“這分明是我烈國苗宗的引蛇曲,四大長老,你們可有解釋。”宮烈衣袖一揮,一條蛇正好被扔出老遠,轉瞬落在地上就沒了命。
四大長老此時面色有些難看,這引蛇曲失傳百年,能有這份功力的除了那個人,有誰會,可是百年過去了,當初那人明明就死了,全族而殺,斬草除根,不可能會有後人,苗宗札記上早記載了此事,可是如今,根本不可能的事現在突然出現,而且還出現在南國,他們一張老臉難看之餘也是一層疑惑,此時面對宮烈的質問更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你們還那麼囂張,倚老賣老,如今算是吃了苦頭了吧。”月流年說話更不善,言辭輕蔑間,越過人羣就要向冷言諾奔去,腳剛起一步,衣袖卻被人拽住,心神一驚間,轉回身一看,正見宮烈此時面色微黑的看着她,“不準過去,以免惹火燒身。”
月流年看着宮烈,不知爲何,心神卻突然有些空落,她剛纔有那麼一瞬,還以爲,抓着她的是…。
“小心。”宮烈衣袖一掃,地上那些就要躥上月流年腳的蛇頓時退去數裡,隨後宮烈看着月流年,“在想什麼,命都不顧了。”
“想你什麼時候會娶妻。”月流年扁扁嘴,一腳狠狠一踩又結束一條就要遊行過來的蛇。
“你說我要不要幫他?”冷言諾看着慕容晟睿,眼光溫軟如初,慕容晟睿的寒毒發作在即,她不能冒無畏的險,她也非聖人,非要丞救世人,只是,此時此刻,看着那些四處逃躥而驚嚇的人,她心有餘悸,想起了前世裡曾經幼小的自己。
慕容晟睿溫潤一笑,“我希望我的諾兒做事遵循本心,不要因我而阻礙。”
“可是,暗中之人當初在天慕我們大婚之日就已經有過一博,明知我可以趨蛇,卻還要鬧這麼一出,到底是幫我還是害我。”那時冷言諾雖與慕容晟睿成親,但是她卻從未想過到得如今這般情意難拆,當時是有懷疑過是冷丞相所爲,後來又想,冷丞相如果有這般大的手段,也不至於被她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再後來,此事也被她給拋誅腦後,可是眼下看到對面正與蛇交手的四大長老面上凝重又複雜的神色,她突然覺得還是極有趣的。
冷言諾突然一聲冷笑,手勢一招,高臺之上那原本圍成一圈,此時早已東倒西歪的花盆裡,一片小而細的綠葉就這般輕飄飄落於冷言諾之手。
“南木宸,你救過我,如今我幫你,自此兩不相欠,我們之間,不管什麼天機之言,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冷言諾,是璃王的妻子。”話落,綠葉放於脣間。
輕揚寧靜,如流聲沙石般的聲音自脣間溢出,低沉輕柔卻自有個中旋律。
轉瞬,冷言諾之曲與暗中那飄散的曲子匯一曲,各中拉拔,各中交織。
那些原本興奮而張牙舞爪的蛇聞聽冷言諾的音聲,突然就停住了動作,四處搖着身子,似乎被什麼控制般的掙扎而無所適從。
大殿裡那些原本與蛇對戰之人,此時都停了下來,看向那一隅,看向天慕璃王妃,看向冷言諾,看她面色詳和寧靜,音述娓娓。
南木宸原本一邊注視着宗蕪皇后,一邊四處觀察,看樣子似乎要找出暗中之人,突然聞聽冷言諾傳音入秘,心一下子就凍了,如此決絕而無轉寰的話竟在當真自她說了出來。
再下一瞬,便聞如細竹沙聲如沙石激浪聲自冷言諾脣邊溢出,心痛又欣慰。
宗蕪皇后再如何厲害,也只是個不會武功的女子,雖然比常人鎮靜,但是對於蛇這種涼嗖嗖的東西,心中還是沒有好感,幸得身旁黑影保護纔沒受傷。
而一旁的宗子舒早就嚇得花容失色,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那個女子,今生,她是無論如何比不上了。
而大殿中,只有苗宗四大長老不同於人人感激,驚訝,驚喜的神情,相反,而是濃重。
在烈國有一個傳說。
凡是能趨退蛇之人,都必是天之神人,必是蒼天所派,如若發現這般神人,將不管對方身分,不管敵對,也將被苗宗奉爲上人。
苗宗自百年前引蛇曲失蹤之後,趨蛇曲也跟着消失而被世人淡忘,可是璃王妃竟然會趨蛇曲,爲何?
月流年同樣很是驚訝的看着冷言諾,眸中盛着滿滿的不可思議。
大殿裡靜而亂,亂而靜,杯盤傾倒,一片狼藉如戰亂,大臣,太監,宮女此時全部面容髒亂,儀飾不整,但是看着漸漸停止不動,不再四處亂躥的蛇皆感激的看着冷言諾。
那畫面很滑稽,卻又最是人性。
而暗中那引蛇之曲似乎自冷言諾音起之時,除了最初的針鋒相對,之後就開始逐漸變淡,直至最後,那蛇突然齊齊轉向冷言諾,那動作竟似對其十分懼怕,隨即便全部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如來時般快而速。
“多謝璃王妃。”南木宸此時方纔走下玉階,面容親和。
“不用謝,王妃不過是巧然習得這退蛇曲而已,看來太子還有許多事忙,這宴會也進行得差不多了,這就出宮。”冷言諾未及開口,身旁的慕容晟睿當先回道。
話落,慕容晟睿當真不再停留,拉着冷言諾向殿門口而去。
只留大殿中人遙遙看着那紫色與墨色身影,那麼傾世之合,一個背影也可以讓人流連萬翩。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大抵說的也是這種人罷,墨袍男子墨彩流華,步履從容輕緩,紫衣女子明麗寒朝霞,身姿嫺靜而清雅。
南宮玉兒與榮清音同樣看着冷言諾與慕容晟睿的背影,前者眸光復雜,雖然極爲討厭,可是卻又對冷言諾化解了這場危機,幫了南宸木宸崦心存感激,後者憂傷成河,卻不過一瞬,看了眼南宮玉兒後,方纔看向身旁的榮親王爺,面容堅定而微帶悵惘,“父親,從今日起,清音心中只有前路,沒有後退。”
榮親王爺聞言一愣,隨即看向榮清音,其面容沐浴在這月光下,襯着周圍血色斑駁,可是卻依舊不損她之清麗灑脫氣質,他知道,他的女兒只要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太子,這蛇難道也是你安排的?”畢竟是宗蕪皇后,很快的恢復鎮定,對着南木宸嚴厲指控,既然冷言諾已經知曉了自己算計,眼下,她走了也好。
聽着身後傳來的宗蕪皇后那怒責的聲音,冷言諾輕輕蹙了蹙眉,南木宸有着這樣一個作死又作恨的母親,當真是…。
擡頭看了看天際已有些些灰濛而清冷的天,冷言諾心中輕嘆一口氣,南木宸有着凌厲手段,有他作爲太子該有的應對,看他從頭到尾從容不迫,想來早有所準備,單看今晚,三皇子未到席就可知,只不過,宗蕪皇后還是太過自信了,以致於自己身在局中卻未看透。
這一場局中局,計中計,棋中棋,到底是誰是主誰是客誰是從,誰能分得清,不過,終究很好,她從南木宸與宗蕪皇后對弈中拔雲見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一路思緒紛飛,轉眼,二人便將身後隱隱聲音拋置腦後,一出榮千宮,冷言諾便反客爲主,拉着慕容晟睿就要使輕功儘快出宮。
“我手中有解藥,必須回錦華流芳,找個安靜的地方解毒。”冷言諾看着慕容晟睿越來越白的臉,語氣不免焦急。
慕容晟睿突然抓住冷言諾的手,語氣有些寵溺而無奈,“冷言諾,我沒這麼弱,我帶你去另一個地方。”
話落,直接抱着冷言諾身形一閃,只留地上的清一愣了愣跟也不是,退也不是。
“清一,你出宮去接應寒霜。”遠遠的飄來冷言諾的話,清一一點頭出了宮去。
夜色如水,已近子時,冷言諾倚在慕容晟睿懷裡任清涼之風撲面,任輕紗薄霧淡淡浮開,穿過重重飛檐宮殿,將南國皇宮的金碧輝煌琉璃瓦,栩栩如生金龍柱,繁花西落,亭榭水山,大氣薄廣盡收眼底。
再擡頭看遠方細密如輕雲的薄霧輕紗一般籠罩天地,襯得遠山黛隱身姿影綽。
這一刻似乎靜水流長,心中極度飽滿,冷言諾下意識的將頭往慕容晟睿胸前蹭了蹭。
慕容晟睿驀然一低頭,心中就那般一動,看着懷中安靜躺着的人兒,看着那微合而似桃花粉紅柔軟的脣瓣,心間突然灼然一動,頭就要埋下。
“一會兒你要是精盡人亡,我會立刻轉回去嫁給南木宸,氣死你。”冷言諾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脣,雖然心中悸動,心中灼熱,卻還是狠心的開口阻止慕容晟睿的動作。
天邊圓月光暈猶在,他的身體已經這般涼,如果還…這不是玩命麼。
慕容晟睿突然看着冷言諾,脣瓣微微一勾,“那你也好好活着,你若死了,我一定會娶她十七八個,日日翻牌。”
“呸呸呸,姑奶奶會長命百歲,你想娶十七八個,就你這破身子,也不怕連累別人。”冷言諾輕聲一嗤。
“所以,只連累你。”慕容晟睿看着這樣俏然的冷言諾掩去眸中那*流動,低頭在其額間一吻,輕柔低語。
冷言諾的心都跳漏一拍,那輕柔之吻微涼溫熱,像極了這世上最美好的幻影與七色雲霞逶迤而下青黛如花,讓她一瞬間心中溫軟流蕩。
不過這種情意流蕩的感覺很快退了下去,因爲慕容晟睿已經放下冷言諾在一片廢棄的宮殿停了下來。
冷言諾四下掃了一眼,腦中又回憶南宮皇宮整個宮殿的佈局,如果她記性沒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宗蕪皇后的淑儀殿後面的一座棄殿,據說十多年前,有妃子上吊而死,之後所住宮妃不是瘋病就是自殺,先皇覺其不好,乾脆就封了這座宮殿。
此時夜深人靜,涼月如水,這破舊的宮殿裡當真沒什麼看頭,如果真要說,那就是,此處灰塵絲網結織,朱漆大門生繡,一扇要落不落的窗子在夜風中微微發着低沉的古舊聲,地上雜草叢生滲人發涼,正中央那高聳的假山破落得讓冷言諾都不忍睹視。
如果不是因爲方纔進來之時,看着“清華宮”三個大字,她都要懷疑這裡是不是南國皇宮,簡直是這壯麗皇宮一大敗筆。
“這裡有什麼寶貝。”冷言諾目光四下一轉對着慕容晟睿道,她可不信慕容晟睿帶她來此處看風景,不過……
冷言諾偏過頭看着慕容晟睿,目光上下游移,微帶審視與笑意,“慕容晟睿,這南國皇宮也是你的後花園嗎?你這樣子在南木宸的地盤裡東飄西蕩,會不會不好。”
說着不好,可是冷言諾已經笑意盈盈的擡步往內殿而去,來都來了,裡面必定有寶貝。
直到聽到身後一陣輕微的咔嚓聲,冷言諾方纔回頭。
一回頭,正好看到清冷月光下,慕容晟睿不知碰了哪裡,旁邊,剛纔那座被她極度嫌棄的假山已經緩緩移開,隨之,地底出現一絲亮光。
冷言諾眸中盛滿訝然,原來這廢舊宮殿竟然另有玄機,擡起頭看着慕容晟睿,慕容晟睿已經將手伸過來,“走吧。”
那手在月光下,在這暈暗落魄的環境裡,竟似生着光似的,根根潔白如玉,好看得讓人嫉妒,雖然拉過無數次,不過,不知爲什麼,此刻,冷言諾的心竟然還是有些不着規律的跳了起來。
二人剛走進假山,假山便砰然而合,迴歸原位。
“慕容晟睿,我真懷疑,慕容氏沒當皇帝前,是盜墓的吧,或者,是挖掘地道的?”假山雖恢復原狀,不過,地道里面並不暗,冷言諾邊走邊嘖嘖稱奇,最後直接好笑的看着慕容晟睿。
“那當皇帝真是可惜了,上次藍家那地道如此隱秘也被你發現,若不是走之前我告訴藍驚雲那老頭,估計到現在他都不知道他們藍家還有些秘道呢,哎…”冷言諾又搖頭。
身旁慕容晟睿卻突然柔風細雨一笑,伸出手撫了撫冷言諾的秀髮。
“言諾小姐。”一道清樸的聲音突然響在前方。
冷言諾面色一怔,看向前方燈光朦朧處,突然輕聲一嘆。
十多年的相處,那個憨厚的男子原本可以安家立世,娶妻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團樂和睦,過這世間最普通卻最難得的幸福,可是如今…。
父母身死,身體不全,他日,若下九泉,她又如何去面對他的父母。
她早該知道,沈男是爲了她方纔出現在南國皇宮。
是的,放一顆人人懷疑的人於南國皇宮,那般明顯,卻又那般讓人放心,只待真正需要之時方纔動用,就如宛香突然被南鬱北那個大神經的抓走,而無人給她傳遞消息一樣,今夜,若不是沈男,任她機智無雙,也決定想不到宗蕪皇后的陰謀,也不會在最後一刻,試探出真正的解藥,若不是南鬱北的插入,想必今夜之事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冷言諾突然看向身旁的慕容晟睿,這個人,心思比海深,想必沈父母之死另有緣由,他做這一切,她該怨還是該喜。
“你…。”冷言諾看着前面的沈男,開口說了一個字,卻突然有些哽住了,說什麼?說感謝,人家何苦要感謝,問他過得好不好,廢話,當太監,能好嗎。
可是,看了眼身旁的慕容晟睿,冷言諾還深吸一口氣,有些事情還要得到最終的答案。
“你還能不能洞房?”冷言諾的本性依然是彪悍的,一句話出,除了身旁的慕容晟睿看到冷言諾小臉上的一抹疑紅,正要走近的沈男卻身子一滯,似乎也被冷言諾的話給怔住了,剛要開口,卻又見冷言諾突然擡起手擺了擺,“算了,還是不要回答了。”跟在宗蕪皇后與南木宸身邊,當真沒有閹割,那兩個聰明之人怎會不知,如今自己這樣問也不過是良心不安而已,只是,問出來,不也是痛。
“我…。”沈男剛要開口,卻被前方一段急而輕的咳嗽聲打斷。
這裡面竟然還有別人?冷言諾下意識的看向暗道前方,這咳嗽之人才是慕容晟睿帶她來此處的重點吧。
“我爲你們掌燈。”沈男已經提着南瓜燈在前面引路。
沒走幾步,便見前方一個若尋常房間般大小的凹形石室裡,擺設一應俱全,石桌邊,正坐着一名男子。
男子着淡青衣錦袍,有些分不清年齡的俊嬈,身形健朗,五官深邃,整個人看上去清矍中又透着一股子灰暗的死氣。
很不諧和的氣質。
男子坐在那兒,看到慕容晟睿與冷言諾進來,似乎也並不吃驚,只是目光卻落在冷言諾身上,然後善意的一笑。
“這是你媳婦?”男子突然輕輕開口,並拍了拍其身旁的兩個座位,示意冷言諾與慕容晟睿坐下。
冷言諾抽了抽嘴角,這男子還挺自來熟。
沈男看了眼屋內,方纔提着燈退了下去。
“她是我妻子。”慕容晟睿緊緊牽着冷言諾的手,怡然坐下。
“你是南鬱北的父親,前齊王?”冷言諾話雖如此問,面上卻並未有任何驚訝之色。
與南國皇室那些人長得那麼像,不是纔怪。
這宗蕪皇后也真藏得隱秘,若不是沈男將宛香與宗蕪皇后之事告訴她,她都一直懷疑這前齊王是被南木宸關起來了。
畢竟,那日威脅黑影之後,她又有所想,黑影如此忠於宗蕪皇后幾十年如一日,對她愛極前齊王之事早就該是心底沉澱自知了,何苦會揹着她將前齊王關起來還受她威脅,那般輕易交出解藥,所以,她就覺有詐,再加之深男給她傳遞了宛香與宗蕪皇后還有南木宸的近況,她方纔想透其中關節。
“外面都鬧破天了,宗蕪皇后想要當庭給南木宸一個不孝覬覦大位的罪名,南森宸忍不可忍終要於親母生死相見,沒想到,作爲宗蕪皇后的…。竟然這般穩坐在此。”冷言諾語聲平靜,似在陳述一個極爲客觀的事實。
男子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她知道,而且從一進來,就那麼坐在那裡,想必被宗蕪皇后下了藥,行動不便,不過,她心裡就是不舒服,這一切不都是這個男人造成的嗎,若不是她揹着先皇與他老婆亂搞,會有今日這一出。
會把她給拉下水?
“果然牙尖嘴利,冷靜睿然。”男子面色無什麼變化,似乎冷言諾當真在說別人的事。
“你孃親曾經給我來信時就說,她未來的媳婦一定是文武雙全,智謀滔天,如今看來,她所想的到是成功的。”齊王又掩了掩脣,似乎想咳嗽,但是又未咳出聲來,看向慕容晟睿與冷言諾的目光都柔和得像是在追憶往事。
冷言諾聞言看着前齊王,他與慕容晟睿的娘交情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