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晟睿看着飄在厚重積雪上那一張紅色鮮明的和離書,一雙眸子裡除了漫天雪色點綴一點紅外別無異樣。
此刻,姚靜之被南鬱北架着,冷言諾被宮月與寒霜扶着,由萬千鐵騎護着一步步後退,周圍成楓沒有慕容晟睿的命令也只能這般看着。
只有成王終是忍不住上前對着慕容晟睿道,“皇上,靜妃還在冷言諾手裡呢。”一句話讓慕容晟睿從那和離書中收回神,手掌運極內力,一揮,地上靜躺着極將被雪覆蓋的和離書就這般化落爲灰燼,與雪融爲一體。
冷言月此時被李若風拉在一旁,看着慕容晟睿毀了和離書,看着慕容晟睿終於擡起頭,聽着慕容晟睿輕聲道,“好一個和離。”
冷言諾停住腳步不動,緩緩轉頭看向慕容晨睿。
“怎麼,難道天慕新皇覺得不夠,還想讓我再留下點什麼。”冷言諾言語疾風,整個臉都沉在這越來越大的雪中,沒有情緒,觸目所及的只是那眸中一汪黑暗。
“冷言諾,你好,你很好。”慕容晟睿語聲如雲飄在這白雪之中,讓人所感的都只是冷言諾的忘恩負義。
“蠢笨如豬。”天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衆人看去,只見天際處兩道天青色自雪深處如風般飄來。
宮月一喜。
寒霜面色卻更是複雜。
南鬱北無所謂,只是架着手看姚靜之,注意着四周。
冷言諾輕輕轉了轉頭看向來人。
宮烈與藍楓。
“藍楓終於開竅了。”宮月欣慰的看着冷言諾開口。
冷言諾嘴角漫起一絲苦澀,面色有些複雜。
而宮烈的話顯然是對着冷言諾說的。
“沒想到,我竟然有一個你這般蠢笨的妹妹。”宮烈普一落地,便對着冷言諾不陰不陽道。
冷言諾沒有反駁。
宮月上前一步,“哥哥我是讓你來帶姐姐回烈國的,不是讓你來傷她的。”語氣裡對冷言諾極盡之捍衛。
宮烈上上下下掃了眼冷言諾,清冷如月的面容上升起一抹輕霜,“她,肯嗎?”
“她肯。”宮月點頭。
“她肯,會在早知自己身份時不與你我相認,她肯,會千方百計與我們分走兩端,她肯,會得罪四大長老,她肯,會落得如今這地步?”宮烈連詞貫語讓宮月面色一呆。
寒霜緊緊的護着冷言諾,畢竟宮烈曾經對冷言諾的敵意那般明顯,縱然是小姐是哥哥她也不允許傷到她。
“我一點不喜歡你。”這是宮烈的回答,但是說話間,手卻已經去把冷言諾的脈搏。
冷言諾不動,其身旁寒霜對着宮烈一眼不眨,小心謹慎得很,小姐現在弱得很,可不能忍受誰再來推一把。
觸手之冰讓宮烈也不禁皺起了眉,然後輕笑,“害人終害己,你算計了所有,將我與宮月推出你的掌心,迫切想要脫離烈國公主的身份,甚至不惜那般傷害南木宸只爲了你心中固熱的那抹溫軟,而今呢,你卻將自己算計了進去,算計得萬劫不覆。”
冷言諾此刻終於緩緩的看着宮烈,“宮烈,你是來嘲笑我的嗎,如今嘲笑夠了了,是不是可以閃一邊去。”
聞言,宮烈眉宇一皺,“不識好歹。”
宮月很是焦心的皺了皺眉,一旁藍楓已經走了過來,只說了兩個字,“離開。”
“呆木頭,無論如何,你要護好我姐姐,就如你之前一樣。”宮烈對着藍楓諄諄教導。
藍楓依舊那幅呆表情,卻點了點頭,這是極微小的改變,卻也是極大的改變,冷言諾輕輕一笑,然後道,“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本宮就不信,今日我烈國精衣鐵騎兩萬,會走不出這天慕一個城門。”宮烈說這話時看着對面數米之遙的慕容晟睿,二人隔着雪花相視,那相隔的雪花都好似僵住不動,然後以化得更快。
須臾,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諾半響,突然腳尖一點,登空一躍,上了皇城之巔,一手揮令,語聲溫涼玉潤卻碎了誰的心,“弓箭手準備。”一聲令下,皇城四周陰暗氣息頓時鋪陳一片。
冷言諾不再看那皇城之巔,心冰,腳涼,內力被鎖太久,而這大雪太過冰寒,她此刻除了冷還是冷,沒走幾步,便覺得四肢無力,雖還是被宮月與寒霜扶着,可是當真是沒了一絲力氣。
寒霜上了一匹馬,此刻就要去拉冷言諾,卻突然聽宮烈清冷道,“我和她同騎一騎。”我字出口之時,手已經如一彎月懷抱,抱起冷言諾落在一匹馬上,手如皓月一揮,更不知哪裡一披風大大落下將小小的冷言諾包裹在自己的懷裡。
一切動作一氣呵成,看似毫不在意,三面粗心,實則細心溫柔將冷言諾護得極好。
“真是蠢笨。”宮烈的嘲笑響在冷言諾的頭頂,這是宮烈今日第三次說她笨,有這樣一個鐵面柔情的哥哥其實也不錯,冷言諾脣角扯了下本想笑笑,卻還是笑不出來,原來已傷至如此,心中想笑,而周身麻木的痛卻讓她也做不得這個動作。
皇城之上,清一與清二不知何時候擁了過來,他們看着慕容晟睿,又看着此刻皇城下方欲以護着冷言諾離開的萬千鐵騎,卻還是隻是靜靜站在一邊,王爺與王妃爲何要鬧得這般,這般……
風雨起,欲見磅礴之勢,宮烈一聲號令,鐵騎踏出,皇城之上,萬千箭矢在雪中急速襲來。
天慕百年不見血染的宮門外,即使當年先皇甍逝,外來敵人侵犯,各國虎視眈眈,卻都不曾至宮門,而今,雪日,此地,廝殺,狂喊帶着滿天箭雨,似要震破這蒼穹。
而這麼吵鬧的亂七八糟的世界裡,冷言諾卻只能緊緊躲在宮烈的懷裡,隔着那披風露出一角,看着這灰濛濛的天。
生死方見真情,這些都是屬於她的真情,以後這些溫暖都將陪着她走向那未知的,她原本不想選的路。
“齊王,我知道你是南國齊王,如今南國與天慕關係緊張,你還公然幫着冷言諾,更挾持我國靜妃,欲以何謀。”成王年老力壯,竟然也親身追擊而來。
南鬱北擋箭,趨兵,卻終是沒有放開姚靜之,此時聽着成王之言,笑了一笑道,“成王說的對,我就是南國的齊王,我就是想要挑動天慕與璃王的關係,最好兩國打起來,這樣我才最高興,你最好通告天下,我南國齊王跑來挑動你天慕與南國的關係。”
成王被南鬱北如此說,反倒面色一沉,語聲一噎,原本是藉着此語故意讓南鬱北分心,沒曾想他竟然還順着他的話兒說,倒倒讓人覺得他不是真的齊王,可是他明明就是。
南鬱北此時一邊應敵,一邊抓着姚靜的手卻絲毫不放鬆,如果最之前不明白冷言諾爲何讓他束住姚靜之的穴道,那在冷言諾喚姚靜之爲榮清音之時也明白了,榮清音,慕容晟睿這顆棋子插得可真夠深的。
“南鬱北,告訴慕容晟睿,我們只要出城,一出城便會放了靜妃。”冷言諾的聲音輕輕的響至南鬱北耳邊,雖然輕,可是卻一下子吸引衆人注意力。
因爲冷言諾早已名動天下,早不是當日裡在丞相府僞裝柔弱的三小姐,一路走來,她所做之事,明面的,暗處的,都已經讓她之名讓街巷孩童傳唱。
一旁忙着對會箭矢的烏衣鐵騎這纔看着躲在宮烈懷裡的冷言諾,這就是天下竟相傳言的璃王妃,就是他們皇上留至天慕的血脈。
南鬱北聽到冷言諾的話,又看了眼手中的姚靜之,這纔看向皇城之頂,“聽到了吧,想要她活,就讓我們出城。”話落,還將姚靜之往身前一擋,正刺向姚靜之的箭,慌忙被成王與一旁的李若風揮開。
空氣中一時間靜滯,所有打鬥也於此時戛然而止,天慕之人看向皇城之頂那男子。
烈國這邊皆看向冷言諾。
“願你言而守信。”半響,慕容晟睿同意。
“絕不食言。”冷言諾聲輕,卻堅決。
兩萬鐵騎馬蹄聲踏亂天慕京城風雲,人到,城門開,積雪印馬蹄,冰寒留心傷,冷言諾最後看了一眼這霧濛濛的雪天,看那皇城之巔,眸光裡也似暈上了一層霧。
“放她走吧。”冷言諾突然淡淡道。
“我想着要不要在她臉上留朵花。”南鬱北突然悠悠道,話落,還對着寒霜輕笑道,“霜兒,你說呢。”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寒霜厭絕姚靜之,在看到她站在慕容晟睿身邊時討厭,在知道她就是榮清音之時更是厭惡至絕,她心中恨不得想殺了她,可是她知道,大局爲重,她此刻不能,這裡還是天慕國土。
“那好吧…。”南鬱北舉起手…。
姚靜之面色不動分毫,一副大義凜然。
“啪。”一個輕脆的耳光響在這雪色長空,響在此時後方兵將圍城的空氣裡。
自然不會有人放心這般放冷言諾等人離開,該是要以防一的,此時皆懵然的看着那突然一巴掌,打得姚靜之頭上的紫金玉釵都重摔落雪地裡,轉眼看不見。
天慕成王與成楓還有隨後跟來的京兆尹等大臣自然不樂意了,可是不樂意也不敢上前。
南鬱北手僵在空中,與衆人一起看向動手的宮月,卻只見宮月輕吹了吹手,“一不小心打重了,差點弄髒了我的手。”話落,繼續輕着自己的纖纖玉手。
“那我也想要髒一下。”南鬱北話落,就要一掌再向姚靜之掃去,卻突然自城牆之上一道猛烈的罡風侵然而下,生生化去了南鬱北的掌力的同時,還將姚靜之給吸上了城牆之上。
南胡北甩了甩手,看向城牆之上那人,只是輕嘲的勾了勾脣角。
“二皇子,你只有半柱香時間帶走她,過時不候。”城牆之上慕容晟睿聲音不大卻足夠了在場幾萬人聽得清楚。
宮烈弧起一絲冷笑,然後,勾了勾脣,“足矣。”話落,一聲令下,鐵騎浩浩蕩蕩緊隨而去。
“宮烈,我是不是一個善良的人。”馬兒奔騰中冷言諾突然問。
“不是。”
“那我是不是一個守信重諾的人。”冷言諾繼續問。
宮烈似乎明白冷言諾想做什麼,微微一笑,“不像。”
“弓箭。”幾乎在宮烈話落的同時,冷言諾對着身旁鐵騎沉聲道,話風落便有人將弓箭遞上。
冷言諾轉身,從宮烈懷中錯開,對着城牆之上,面目肅冷,拉弦,搭弓,“助我內力。”身旁宮烈一掌按在冷言諾背上,而冷言諾,箭頭赫然直指皇城之巔,那抹白,那抹黃,“嗖。”一箭攜雷電霹靂之勢劃開萬千冰雪,更是剖骨帶肉,直射慕容晟睿眉心。
“皇上…”
“晟睿…”
“主子…。”聲聲急喚奔向皇城之上。
人影四起,急飛紛亂中,有一抹紅豔,冷言諾衝正向慕容晨睿奔去的花千堯一笑,冷而豔,聲朗而絕決,“這雪,我冷,你也嚐嚐。”
皇城之上,慕容晟睿此時正將姚靜之推開,身子來不及躲避,箭至眉心之際,只得微微一偏,任那一箭直直穿透肩胛骨,鮮紅的血轉瞬將雪白披風染成一朵朵暈紅而瀲灩的花,亂了衆人之眼。
“走。”冷言諾一聲大喝。
萬千鐵騎如一團團烏雲層層奔涌離開,而冷言諾也終於暈倒在宮烈的懷裡。
……
天慕這場雪下一連下了五日,終於停了下來,而越離京城,越無積雪,五日前,宮烈帶着冷言諾等人一行,一路急行一日一夜,幸而這慕容晟睿倒是說話算話,沒有派人追逐,宮烈當即下令,讓兩萬鐵騎分散離開,自己只留有數十人暗中保護,然後便喬裝而行。
畢竟冷言諾的身體需要休復。
而冷言諾當日一暈倒睡了五日,中途再未醒過,若不是看着冷言諾面色越來越紅潤,寒霜估計早就回去找百毒老人來施救了。
此刻,南鬱北,宮烈,宮月,寒霜,藍楓以及在馬車上依然未醒的冷言諾一行六人正停留在一個效外湖邊。
湖水清悠,草暖溫宜,似乎那一個雪日不過一場恍如夢境。
“寒霜,姐姐還沒醒嗎?”宮烈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寒霜壓低聲音道,生怕打擾了馬車裡面安睡之人。
寒霜搖了搖頭,面染擔憂,“還沒醒呢。”
“哥哥說了,姐姐之前內力被鎖太久,又那般頂着寒霜風雨傷了肌膚血肉,使得血液受阻,但是哥哥已經給她吃了烈國的回神丸,一定不會有事,放心吧。”宮月一貫在外都大喉嚨,此般竟然這般小聲溫柔的說話,讓寒霜都不禁呆了呆,或是平時她還能揶揄幾句,可是現在她真笑不出來。
五日,冷言諾睡了目日,整個隊伍便沉寂了五日。
而這五日裡,南鬱北總想着佔寒霜便宜,被寒霜擋回,藍楓總是呆呆卻總能便到宮月大便宜不着,小便宜不斷,於是此刻南鬱北拉着藍楓走至一旁去討教追女心得。
宮烈依然清高冷,反正南鬱北和藍楓對他來說無任何威脅,現在也可以說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南鬱北喜歡寒霜,寒霜又是苗宗少宗主,藍楓喜歡宮月,雖然他不太同意。
“哥哥,我們就這樣帶着姐姐回烈國?”宮月此時走近正坐在湖邊看日落的宮烈道。
宮烈聞言,沉寂在遠方淺淺陽光下的薄絨眼皮擡了擡,看着宮月,“你不是想讓她回烈國嗎?”
“那是沒有辦法,那樣的壞境之下,我真的不想她留在天慕,可是真的回到烈國…。”宮烈面色有些複雜有些灰暗,“我知道父皇有傳信於你,他一直就知道姐姐是他的女兒,他那樣一個男子既然猜到,可是他竟然允許姐姐在外逗留這般久,卻並未下令找回,如今,雖然他同意你帶着兩萬鐵騎前來救她,可是我總覺得…。”宮烈又猶豫了一下道,“更何況,如果姐姐回到烈國,照理說她就該是烈國下一任聖女,可是…。”宮月一貫放縱灑脫的眸子裡也染直懷絲不該屬於她眸中的輕愁,“那日在南國錦華流久我去與姐姐告別,那時我還不知道她的身份,直至我走在門口時,她突然傳音入秘,說她一定會幸福,讓我別掛心,當時我心裡就有懷疑,沒想到她竟然當真是……。”
宮烈一如清朗俊樹,星眸俊目,眸微褐色而清冷如淡月,此時微微撫了撫衣袍,語聲緩而自有深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那個老頭兒連安王死這般大事都不在意,甚至於南國無絲毫責怪,又會在意什麼,是福是禍,你覺得此刻如果不帶她回烈國,還能去哪兒?”語氣裡最後竟似有惆悵。
宮月看宮烈這般表情,心底卻突然一個小步衝過去抱住宮烈,“哥哥,你之前不是真的想要殺姐姐吧,你早就猜到了對不對,其實比起我,比起她自己,你更不希望她回到烈國對不對,所以你才那般,而你之所以出手殺了二長老,也是因爲看出二長老對姐姐敵意明顯,所以才…。”
宮烈眸光輕輕的晃了一下道,“就你最聰明。”
“所以我說,本小爺是最聰明的。”宮月在宮烈懷裡笑得開懷。
“宮月,你是女子。”宮烈有些頭疼的提醒宮月。
而此時,馬車裡,悠悠轉醒的冷言諾動了動眼珠,擡了擡頭,感受着窗外微暖的陽光,輕輕的笑了一下,方纔宮烈與宮月的談話她自然也聽在了耳中。
只是,冷言諾又擡了擡手,嘴角帶起一絲苦笑,果然是愛得太深了麼,所以傷得也這般深。
正在此時,馬車車簾被人撩開,緊接着響起寒霜驚喜的聲音,“小姐,你醒了。”
“嗯。”冷言諾輕輕應聲,聲音竟然不覺得沙啞,看來寒霜即使在自己暈迷中也給自己餵了水,而且自己的身體顯然比之雪夜那晚好了很多。
“我睡了多久。”冷言諾盯着頭頂上的天花板輕聲問道,而也正在此時,宮月與南鬱北等人竟相擁了過來。
只有宮烈走在最後,慢吞吞的,“不就是醒了,用得着這般大小怪,用了我的回神丹再不醒來該就是怪胎了。”
“二皇子,小姐是你妹妹。”寒霜小聲道,意思是小姐是怪胎,你是什麼。
偏偏的宮烈還沒有反駁。
宮月捂嘴偷笑,卻一下子跳上了馬車,就要去把冷言諾的脈,冷言諾一下子反手握住宮月的手,只說了三個字,而三個字卻讓一貫嬉皮笑臉的宮月眸中瞬間蓄起溼潤。
“謝謝你。”三個字,同樣讓所有人都一呆。
“不是吧,冷言諾竟然會說謝謝。”南鬱北話剛落便得寒霜賞一記白眼。
南鬱北訕訕的笑了笑,閉口不言。
“小姐,你醒了就好。”寒霜這才上前細聲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你睡了五日,我一直提心吊膽的,害怕你傷加重,如今總算好了,你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要不要喝水?還有沒有哪裡痛,之前給你用了藥,那些凍傷的皮膚是恢復了,可是也不知道你到底好不好。”寒霜霹靂叭啦完,卻見冷言諾只是那般看着她,輕聲道,“你一下子問我這般多的問題,我怎麼回答,我很餓,沒有不適,不渴,很好。”有溫暖的感覺真好,腦中突然閃過那日冰雪紛飛,以及徹骨的寒冷,冷言諾極力壓下,那個人,她不要再想了,她以後要想的是面前這些人。
用過飯後,寒霜扶着冷言諾在湖邊散步。
“空氣好好。”冷言諾語氣如常,可是寒霜心中卻泛着難過,但還是一幅欣悅道,“是啊,花也開得好,五顏六色的。這裡已經遠離天慕京城,再走兩天,就入烈國邊境了,那裡天氣宜暖,四季都有開不敗的花,”。
哪裡有不敗的花,冷言諾心中輕語,但是卻沒有說,只是眼光有些迷惘的看着前方夕陽西下,感受記憶裡的餘輝照進自己的身體。
遠遠的宮烈看着冷言諾,眸中升起一抹擔憂。終還是上前道,“天色已晚,今晚只能在此將就一晚。”
冷言諾點點頭,“無所謂,隨遇而安。”
不過四個字,卻又讓寒霜眼睛一紅,可是她忍住了,一腳踹向無辜的南鬱北,“快去打野味。”
南鬱北沒有躲開,生生的捱了一腳之後,竟然拉着藍楓神叨叨的很是聽話的下去了。
“噗哧。”冷言諾輕笑出聲,看向南鬱北離開的方向,“寒霜,你拯救了這世間一個好男兒。”
寒霜此刻卻沒有關注到冷諾諾的話,只是欣喜道,“小姐,你終於笑了,我以爲…。”
“我姐姐纔不會受這麼點打擊就一撅不振呢,不過心裡受了點傷,放心,等回到烈國,我一定會把她養得胖胖的,使着各咱法兒讓她開開心心,一定把那慕容…。”宮月顯然意識到說了什麼,慌忙去看冷言的臉色,見其無任何異樣方纔又輕聲繼續道,“反正一定會讓姐姐你快快樂樂的。”
“那我試目以待。”似想起什麼冷言諾又道,“說起來我也好久沒吃野味了。”話落,還當真露出一個饞蟲模樣。
宮烈站在一旁由始至終看着冷言諾,心無輕鬆,卻越發沉重,擡頭看了看漸漸暗下來的天,似無聲輕嘆一口氣。
冷言諾發現時間真是一劑鬼斧神工的改造劑,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它不能改造的,南鬱北,這個曾經萬事講究,潔癖成病的連在荒效吃飯都要擺個陣仗之人,竟然當真與藍楓打來野味,而且,燒火,撕毛,烤肉,駕輕就熟幹得不亦樂乎。
更有藍楓,看似蠢呆自閉,卻總能讓宮月面紅心跳。
宮烈對此不管不問,冷言諾亦不多言。
冷言諾原本還想着問一問寒霜那日她被花千堯帶走之後她與南鬱北的遭遇,相敢想,如今已是這般結果,一問只能讓她再想到他,而她自然也告訴寒霜等人自己是被何人抓去,不過,如今,說這些似乎都沒有了意義。
夜幕垂下,一堆火燃得旺盛,南鬱北,藍楓,宮月,寒霜幾人在那兒烤得熱鬧。
冷言諾鮮妍的面容似被沉光打磨掩去一絲明珠輝色,伋舊美如珠玉,卻終是多了些什麼,遠處火光映照過來更襯其膚膚晶瑩透光。
宮烈突然走至冷言諾身邊停下,“你可知道你到烈國會面臨什麼?”
冷言諾無所動容,“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慕京城我都闖得過,步步荊棘我都能活到現在,如今,既然無路可退,我又何需退。”
“那不是一個人,是整個烈國,甚至於是兩個派系。”宮烈語聲壓低,卻從未這般認真。
“至少我的加入,能讓宮月永遠幸福,其實你真不吃虧。”冷言諾語氣裡竟然有些無奈。
宮烈面色卻突然微微慍怒,上前一把抓住冷言諾的手腕,“可你也是我的妹妹,雖然我並不想承認。”
冷言諾偏開頭,看向遠方霧濛濛的天色,突然輕聲一嘆,“宮烈,我有些累,能把肩膀借我靠靠嗎。”話落,感覺身旁那股如山水溫清之香的接近,冷言諾順勢靠在宮烈的肩膀,她,的確,很累。
有個哥哥,其實挺好,曾經她爲了那個人將所有人都推開,不給自己留絲毫退路,甚至於狠心的讓宮月回烈國,如今,當一切計謀在面前坍塌暴露,她才方知,處心積慮,她所謀的,也不過是他所化的。
宮烈看着靠自己肩膀上閉着眸子的冷言諾,看着她平靜黑睫羽之下那淺淺而深的輕憂,微帶褐色的眸子裡流過一絲心疼的光束。
從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懷疑過她的身份,那一次在那小縣,他不是當真想要殺她,只不過亦是一種試探,只是後來,他才明白,她想來早已知道曉自己的真正身份,不然她如何會對突然相遇的宮月這般好,而宮月一向灑脫無拘無束,對任何人都不悅太喜,卻偏偏對她,異於常人,甚至極想靠近。
所以,她不願,他亦配合她,推阻他。
月色垂幕,溪水叮咚,清澈映月,火堆霹靂啪啦清清響在這寂靜的夜裡,香味悠悠然跑出老遠,冷言諾接過宮月遞過來的烤肉,輕輕擰了擰眉,“糊的。”
“糊嗎?”宮月湊過來一雙大眼睛,對着冷言諾手上的烤肉看了半響,“嘿嘿嘿,就糊了那麼一點點,姐姐你可不能嫌棄,這可是我第一次做東西給除我以外的人吃,以前出門在外,我都隻身一人,倒是…。哎,藍楓你做什麼?”宮月對着搶過冷言諾手中烤肉大咬一口的藍楓大吼道。
卻只見藍楓很是認真的將自己手中原本烤得油滋光亮的烤肉遞給冷言諾,然後低頭,輕道,“糊的,我吃。”
月流年心中欲以升起的怒氣這才平息下來,然後幾步走過去一拍藍楓的肩膀,“這就對了,要和我一樣對姐姐好。”
“他是想吃你的第一次。”冷言諾輕咬了一口烤肉慢悠悠的揭穿了藍楓的目的。
一旁正與烤肉大作戰的南鬱北猛的擡起頭,似有恍然大悟,這就是追女心得,於是下一瞬同樣毫不客氣的搶了寒霜正欲以送入口的烤肉。
“南鬱北,你想死啊。”寒霜憤起,南鬱北自然要跑。
你追我趕,再有宮月怒視藍楓。
一下子整個郊道間笑聲一片,驚起靜靜的蟲鳥都發出聲響來看一番熱鬧。
“真吵。”微微冷風吹過,宮烈看着冷言諾微笑的臉龐,上前一步給她緊了緊厚重的披風,“你的內力想來會隨時恢復,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要保暖,你之前受寒風所侵太厲害。”語聲輕冷中透着淡淡的溫暖。
冷言諾突然偏過頭看着宮烈,脣角微扯,“宮烈,你現在纔像一個哥哥。”
“難道我以前不像。”宮烈挑眉。
冷言諾聳聳肩,“真一點不像。”
宮烈看着冷言諾眸中映着月色,微微帶起一絲無奈,“是你這個妹妹太過特別。”
“我也覺得。”冷言諾自覺的把這當成是讚美。
“臉皮太厚會不太好。”宮烈突然失笑。
……。
一夜天明,一行六人開始啓程,而原本計劃的路線,卻在宮烈一聲令下轉道直行。
寒霜詫異,“二皇子,這條道雖然也近,可是沿途中聽說多有盜匪出沒,爲什麼……”
“因爲,想留下我們的人還是有很多,擾亂他們的視聽,方纔是上策。”冷言諾撩開馬車簾給寒霜解惑。
宮烈滿含讚賞的看了眼冷言諾道,“不止如此,下一個城鎮,會有人接應我們。”
“不會是他吧。”月流年撇撇嘴,很是不樂意。
一旁藍楓將宮月的表情收在眼底,單調而無多餘色彩的眸子裡似乎多了那麼一絲異光。
冷言諾感受着藍楓極細微的變化,輕點點頭,對着宮月道,“有藍楓在,他不會讓人靠近你的。”語聲裡帶起一絲揶揄放落,便進了馬車。
宮烈的確心思細膩,顯然,他在來救自己之前就已經將前路準備好,如今雖然風平浪靜,但是畢竟是在天慕國土,慕容晟睿縱始當真言而守信,自也會有別人不會放棄。
單說花千堯就是其中一個,更惶論這一路鬼鳥蛇神誰知道呢。
冷言諾突然撫了的撫胸口,爲什麼這麼幾日過去了,自己也會笑了,可是隻要一想到那個人,心還是會如此之痛。
冷言諾剛放下手,寒霜便走了進來,“小姐,我給你把把脈,看看你內力恢復沒?”
冷言諾擺了擺手,“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寒霜也不喪氣,信心滿滿道,“放心吧,小姐你足智多謀,聰慧無雙,必定能再踏出一方天地的。”
冷言諾擡了擡手,卻道,“我不會讓你做苗宗的少宗主的,那個位置,太殘忍。”
“可是,只有成爲苗宗少宗主,他們纔會聽我的,我纔會幫到你。”寒霜語氣裡有一絲固執。
冷言諾偏開頭,撩開窗帷,感受着月色溫涼,輕聲道,“如果是以你的終生幸福爲代價,我寧願從來不曾認識你。”
“小姐……”寒霜頭一低,面色微暗,可是眸中一圈叫做感動的積蓄就那遊走在空氣裡。
“霜兒。”馬車突然一掀,一個人影跳了進來,自然是南鬱北。
寒霜快速揉了揉眼睛,一腳踢向南鬱北,“你不是在另一輛馬車上嗎,這裡時小姐休息的馬車,你別來打擾。”
“瞧你說的,好歹我也她也算交情一場,如今,怎麼能將我棄開,以後我們成親,我還指望她給你準備嫁妝呢。”
寒霜縱是再如何臉皮厚,此刻面色也不禁一紅,想打南鬱北,打不過,最後,只得憤憤一瞪。
“你可以給南鬱北的飯菜裡下點特別的東西。”冷言諾突然好心的給了建議。
寒霜聞言一喜,一喜便跳下了車。
南鬱北看着寒霜跳下馬車,面色一黑,“冷言諾,你這個沒良心的,我費了這麼老大勁兒來救你,你不說使勁努撮合我和和霜兒,怎麼還這般唆使她。”
“你到時可以裝可憐,薄同情。”冷言諾不過一句話,南鬱北面色馬上陰轉晴,風流溢溢的眸光輕輕一轉,“真是個好主意。”隨即也跳下了馬車。
馬車裡一時間靜寂,冷言諾剛要躺下休息,車簾又是一掀,宮月又跳了進來,“姐姐,你若不是女的,若不是我姐姐,我一定娶了你。”
“藍楓會殺了我。”冷言諾輕打了一個哈欠。
“她怎麼敢?”宮月雙手插腰。
“愛屋及屋。”冷言諾給出回答。
宮月眨了眨眼睛,一張精緻脣紅如櫻花亮的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大悟,難怪藍楓對誰都不親近卻極聽姐姐的話,原來,原來,他纔是那個最聰慧之人。
上天封閉他靈活的語言與反應,卻給了他早洞一切的智慧……
正於此時,車簾又一掀,冷言諾已經閉上了眼睛,語所中有一絲無奈,“我知道你們都擔心我,所以故意跑我這兒來找點事情做,放心,就如你們曾所說,我也是銅皮鐵骨鋼筋心,一我不會自殺,二我不會傷心流淚,三我現在很想睡覺,很想。”冷言諾話一落,宮月已經跳了下去,拉起藍楓離開了,這下子馬車當真是平靜了。
冷言諾擡起頭按了按眼睛,面色無絲毫變化,緊閉雙眸,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夜平靜,天色即將大亮之際,看似靜而微帶薄氣的遠處樹林裡層層壓人的氣息卻突然迫然而近。
而這邊,馬車內,微微還有散着熱氣的火堆旁,所有人依然沉睡不動。
“看來是個有錢的。”極輕的語聲透了進來,有些粗,是個男子。
冷言諾凝眉,打劫的?
“放心吧老大,我當時看他們非富即貴,定然是有些見識的,爲了不讓他們懷疑便用了大量迷藥,他們現在沒有一天一夜定然不會醒。”一個微帶得意的聲音又緊隨着響起,緊隨着,冷言諾感覺到一大波人向這邊靠近,輕擡了擡手,以爲恢復了一些內力,結果,不過是自己感覺靈敏而已。
那外面那些人,當真是睡着了?冷言諾輕輕起身,只不過她起身之際,那羣人的氣息已經就在幾步之外。
突然,外面一陣響動,顯然的宮烈他們出手了,不過區區迷香,連沒有內力的她都沒有迷到,更何論身邊這些人都不是個簡單角色。
“啊啊啊,他們沒中招…。”一陣哭天喊地,伴隨着撲通跪倒的聲音。
“我還當是誰這般大膽,原來是些欲以搶劫的小囉囉。”是南鬱北的聲音。
“小姐,你沒事吧?”寒霜撩開車簾看着冷言諾。
“我無事,下去看一看吧。”冷言諾說着便下了馬車。
“……。”那此時跪在地上呼天搶地求饒的一羣男子突然呆住了,兩個美人就夠了了,這還有一個大大美人兒。
“是仙女嗎?”其中一個山匪突然怔然道。
寒霜上前一步擋在冷言諾面前,對着前方跪着近百人道,“看什麼看,再看,當心我挖掉你們的眼睛。”
“可惜是個瞎子。”那近百人中不知誰突然說了一句,突然周遭一片寂靜。
“你說誰…。”一旁宮月剛要說什麼,卻突然頓住了,轉身看向冷言諾…。
寒霜怔愣半響,緩緩轉身看着冷言諾,“小姐,你……”寒霜語聲都微帶着不可抑止的顫抖,“你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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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一共四卷,這是最後一卷,新篇開始,希望你們依舊愛我,陪至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