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意咬緊了牙,強迫自己露出笑容來,她要讓阿澤記得一個正對他微笑的自己。
墨天澤這會兒反倒是靦腆了起來,小大人一樣不甚在意的模樣,“沒關係的媽媽,之前的事情,我已經都不在意了,反正媽媽現在陪在我的身邊,以後每一個生日,我都能跟媽媽一起過。”
只有在陶意的面前,墨天澤的臉上纔會出現小孩子嬌憨的態度。
陶意鼻腔猛然一酸,再也無法剋制住,一滴眼淚毫無徵兆地從眼眶裡掉出來。
她死死地盯着墨天澤,像是要將他的模樣刻入心中一樣,她一秒鐘都不願意浪費。
“媽媽,你怎麼了……?”
阿澤被陶意的眼淚嚇了一跳,小手下意識地伸過去,想幫陶意將眼淚擦掉。
陶意一把將他抱在懷裡,手臂摟得緊緊的,絲毫沒有任何空隙。
“媽媽沒事,媽媽是……看到阿澤這麼懂事,媽媽高興……”
陶意無聲地落着淚,不想讓阿澤看到,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情緒,她才擦乾眼淚擡起頭,“媽媽能有你這個兒子,媽媽真的,感謝上蒼。”
阿澤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可是陶意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立刻笑着將他拉到蛋糕前,“快吹蠟燭吧,將之前的願望都補上。”
阿澤乖巧地閉上眼睛,小小的臉上滿是虔誠。
然而陶意卻在心裡不斷地道歉,他許的願望,自己能夠猜得到,可是註定,要讓他失望了……
對不起,阿澤……
對不起……
……
這一整日,陶意對阿澤簡直百依百順,無時無刻不跟他膩在一起,分開一秒都願意。
阿澤對此十分開心,性子也變成了五歲孩子該有的模樣。
“媽媽,我今天真開心。”
洗得香噴噴的阿澤躺在牀上,紅撲撲的小臉上是全然的滿足。
陶意一手拿着一本故事書,一手輕輕地摸了摸阿澤的額頭,“媽媽也是,媽媽跟阿澤在一起的時候,是最開心的。”
她的手輕柔溫暖,阿澤忍不住用臉蹭了蹭,跟陶意道了晚安,在她溫柔的聲音裡,沉沉地睡去。
陶意將手裡的書放下,臉上強撐着的笑容慢慢地消散。
她的眼睛緊緊地盯着阿澤的睡顏,每一個輪廓,每一條弧度,都仔仔細細地看。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虧欠太多,卻又再次要虧欠的孩子。
陶意眼裡的痛苦滿溢,心臟一陣一陣地抽疼,她真的是,世界上最最壞的媽媽,怎麼能讓阿澤難過?
可是,她能做的,只有這麼多。
當初將阿澤生出來的時候,她怎麼也不會想到有一天……
“……”
陶意忽然愣住,握着阿澤的手也驟然僵住。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似乎剛剛她想的東西里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逝!
是什麼?
是什麼趕緊想起來!
陶意拼了命地回想,一瞬間,她的眼睛陡然睜大,不對!如果真的是她的媽媽殺死了墨君夜的媽媽,爲什麼墨爺爺要讓墨君夜跟自己生一個孩子?!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這樣的話……,爲什麼墨爺爺在見到自己的時候,並沒有任何不允許的表現?!
陶意倏地站起來,瞪着眼睛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怎麼想,這都是一個說不過去的問題!
墨爺爺的性子睿智通透,他不會在明知自己和阿夜之間,有這樣嚴重的一個問題時,還允許她和阿夜在一起的。
這根本說不通!如果從前的事情是事實,墨爺爺又怎麼會故意讓阿夜接近自己?想要隱藏往事,只要讓阿夜跟她全無交集,不就好了?!
陶意腦子裡被巨大的信息充斥着,直覺告訴她,一定有某種問題在。
雖然許美玲和墨家的僕人說得言之鑿鑿,並且看着合情合理,可是難道那就一定是事實嗎?
陶意立刻輕聲地走出阿澤的房間,拿出手機就想給墨君夜打電話,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阿夜的話,他能不能想到什麼?
然而電話撥過去,卻是無人接聽。
陶意急了,一遍一遍地撥着,卻一遍遍被告知,“您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無奈之下,陶意只好找了阿離的電話打過去。
“陶小姐……”
“阿離,阿夜呢?他在嗎?我有事要找他。”
阿離爲難地看了一眼病房的門,少爺這會兒正在陪着老爺子,他皺了皺眉,大着膽子輕輕敲了敲門,隨後推開。
“少爺,陶小姐的電話……”
“出去。”
“少爺……”
“出去!”
冷冽的口氣讓阿離膽顫,他只能退出來,抱歉地說,“陶小姐,少爺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電話這邊,陶意已經從聽筒裡,聽見了那兩聲冰冷的“出去。”
一如她在醫院裡,看見的那個眼神,冷若寒冰,能凍傷人的靈魂。
深深地吸了口氣,陶意控制住情緒,“阿離,我真的有事情想要跟他說,我會在家裡等他,請你幫我,轉告一聲。”
陶意說完,輕輕地掛上電話,整個人疲憊地縮在沙發裡。
已經是晚上了,別墅裡的人都去休息,陶意只開了一盞小小的燈,靜靜地坐在角落裡。
她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墨君夜說,說到底,那不過也只是她自己的一個猜測而已。
比起墨家忠誠多年的僕人,自己一個殺人畏罪自殺的嫌疑犯的女兒,說出來的話,誰會相信?
……
醫院的病房裡,只有墨君夜一個人,安靜地陪着墨老爺子。
他現在誰都不想見,就連楚笑想來安慰他,他都根本不讓她進來。
房間裡寂靜無聲,只有儀器發出輕微的響動。
看着牀上,爺爺虛弱無力的身體,墨君夜眼中始終凝結着寒意。
他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父母,是爺爺將他一手養大,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用自己的壽命,去換取爺爺的健康。
阿離跟陳遇的那點小動作,墨君夜怎麼會看不到?可是他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哪怕知道這件事跟陶意無關,他也沒辦法,完全不當成一回事。
無邊的寂靜讓人窒息,對於此刻的墨君夜來說,去剛剛好。
他可以不去想任何東西,放任自己將所有的思緒甩開,只靜靜地,陪着爺爺。
門輕輕地開了一條縫,阿離的身影出現。
他的臉上滿是掙扎,卻還是決定將陶意的話傳達給少爺知道。
“少爺,陶小姐現在在別墅裡,她說有事情想要跟您說,她會一直等着您的。”
阿離的話說完,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他看着墨君夜背影,嘆了口氣,又慢慢地退了出去。
窗外,是無盡的夜色,墨君夜的身形沒有絲毫的動彈,彷彿沒有聽見一樣,從始至終,都保持着一個同樣的姿勢。
別墅裡,微弱的燈光下,陶意的眼睛始終固執地睜着。
一旦外面有一點點動靜,她都會忍不住看過去,只是一次一次,她看的頻率越來越低。
夜色微涼,絲絲的寒意侵入陶意的身體,她手腳冰涼,卻始終不願意離開。
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動,不知疲倦一樣,陪伴着這個孤獨的女子……
……
當第一束陽光從窗戶裡透出來,陶意的眼睛,終於肯慢慢地閉上……
他連見自己一面,都再也不肯了……,甚至知道自己在這裡,連別墅都不願意回來。
心裡某一處,彷彿被挖開一個洞,冷颼颼地透着風。
陶意的身體早已經麻木,稍微動彈,帶來一陣陣尖銳的刺痛,可她彷彿沒有直覺一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往樓上走去……
阿澤已經起牀了,看到了陶意,下意識地笑起來,卻停住。
“媽媽,你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嗎?”
陶意的臉上浮現出淡淡溫柔的笑容,在阿澤面前蹲下來,動作輕柔地給他整理衣領。
“阿澤,媽媽今天送你去學校,好嗎?”
阿澤點點頭,有媽媽送他當然高興,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有種不舒服的感覺,是爲什麼呢?
陶意親手給阿澤做了一頓早餐,每一樣都要親力親爲,足足做了一桌子。
阿澤笑起來,“媽媽,你做這麼多,我哪裡能吃得掉?”
“沒事,媽媽只是想做一做。”
陶意笑着回答,心裡,卻哀傷到極致,她以後,恐怕就沒有這個機會,再給自己的兒子準備早餐了……
……
阿澤吃好早餐,穿得整整潔潔,眯着眼睛開玩笑,“媽媽要是送我,一定要穿漂亮點。”
“爲什麼?”陶意一愣。
“因爲,我想讓其它小朋友都羨慕我,有個天下最最漂亮的媽媽!”阿澤臉上的滿是自豪。
陶意的身體有些發抖,她根本不敢去看阿澤明亮的眼睛!
哪怕一眼,對她來說都是煎熬。
“你等下媽媽,媽媽上樓換了衣服就來啊”
陶意轉過身,飛奔上樓,而眼中的淚,也在奔跑中磅礴。
陳遇從餐廳走出來,正好看到這一幕,目光微微一暗,深深嘆出一口氣。
唉,這叫什麼事!
陶意迅速挑了件最鍾愛的衣裳,站在鏡子前整理好儀容,並用化了點淡妝。
鏡子裡的女人,蒼白的笑,雙眼微紅,她又在臉上撲了點粉,見一切妥當了,才走下樓,走到阿澤身邊,握住他的手。
觸手的冰涼,讓阿澤皺了皺眉,“媽媽,你的手怎麼這麼冰。”
陶意低着頭,嘴角揚笑道:“那是因爲媽媽要風度,不要溫度啊。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們快到車裡去。”
“嗯!”
阿澤聽話的上車,一擡頭,眉頭又皺成了一團,“咦,怎麼不是阿離?”
“小少爺,阿離陪少爺出去了,今天我送你。”
陶意關車門的手,輕輕一顫。
阿離這會,正應該陪在他身邊吧,他們會在哪裡呢?
是和雲飛徹夜喝酒?
還是和秦凡打拳?
亦或者有笑笑陪着……
怎麼又想到他了?陶意猛的搖遙了頭,心底的絕望卻一點點溢上來。
車子開得很穩。
阿澤的小手,始終握着陶意的,似要用他的體溫,捂熱媽媽的冰手。
陶意想到了一個詞:肝腸寸斷。她死死的咬着牙齒,不讓自己崩潰的情緒,有一點點的外露。
學校,到了。
車停下的瞬間,陶意的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是她和阿澤的終點嗎?
司機拉開門,陶意下車,轉身將阿澤抱下車,她沒有放手,就這麼用力的抱。
四周來來往往的都是送孩子上學的家長。笑聲,告別聲……她都已經聽不見了。
“媽媽,我進去了,你乖乖回家,等我回來。今天晚上,你得幫我講昨晚沒有講完的故事。”
陶意的眸子泛起水光,嘴角卻笑道:“嗯,媽媽等你回來。快去吧。”
“媽媽,再見!”阿澤揮揮手手,紅彤彤的臉蛋揚着天真笑意,腳步輕盈。
陶意則一步步在他的後面,目光死死地看着前面的小小的人兒。
小人兒是那樣的自負,又那樣的敏感善疑,他的性情,會不會因爲她的離開,而變回原來……
陶意不敢想下去,眼前的一切,變得有些模糊。
淚,終於一滴滴落下來。
陶意擦了把眼眼淚,只是,她覺得掌心很冷,冷到,連牙齒都在打顫。
原來。
沒有了阿澤,她餘生都不會覺得溫暖。
……
陶意回到墨家。
陳遇已經在門口等候,胖胖的臉上布着一層灰色,連擠出來的笑,看上去都覺得苦澀。
“陶小姐,您早餐沒用多少,已經讓傭人給您備了些糕點,您要不要……再用些?”
陶意沒有說話,看着他,呼吸重了許多。
陳遇對着這樣一雙眼睛,想說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事實上,昨天她回來,他就感覺到不對頭了,她的眼睛裡沒有生機,只有絕望,死一般的絕望,他迅速打了個電話給阿離……
如今少爺徹夜不歸,陶小姐黯然神傷,好好的家因爲上輩子的恩怨,說不定要分奔離析,惹得他真想揹着人,狠狠的大醉一場。
陶意頓了頓,道:“陳伯,有件事情我想拜託你。”
陳遇直覺不好。
拜託兩個字,像是在交待事情。
“陶小姐,你別衝動,有什麼事情,等少爺回來了……”
“陳伯!”
陶意急急打斷他的話,嘴角泛起慘笑,“陳伯,你是墨家的老人了,跟了阿夜二十幾年,應該很清楚他的性子。”
陳遇張着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少爺的性子他很清楚,即便再難的事情,也都會笑着面對,然而這件事情……
“所以,替我好好照顧他。還有阿澤!”
“陶小姐,你真要走嗎?”陶遇急了。
陶意的笑,加深。
她不願意讓自己再變得悲涼,變得脆弱。他有他的底線,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她的驕傲,不容許她再厚着臉皮呆在墨家。
他的避而不見,已經是他心裡最真實的答案了。
“還有一件事,請幫我轉告墨君夜。”
看得出來,陶小姐心意已定,他攔是攔不住的,陳遇的眼神黯淡,道:“你說!”
“阿澤是個很敏感的孩子,年齡又小,我希望父母的恩怨,不要讓阿澤知道。我不想他……又變回從前的那個他!”
陶意咬牙,朝着陳遇深深鞠躬,“陳伯,拜託了!”
“陶小姐!”陳遇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陶意莞爾一笑,轉身上樓。
……
屬於她的東西,並不多。
當初從江南迴來人,自己只是帶了一個人,衣服什麼的都是後來買,所以,整理起來並不難,幾分鐘的時間就收拾好了。
陶意環視一圈這偌大的房間,心裡的翻江倒海,轉身離去。
正要下樓時,心裡似被什麼牽引住,她走到墨君夜的房間,推開房門。
房間裡空空蕩蕩,牀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她走進去,在牀上坐下,伸手撫了下平整的牀單,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這張牀上的,都是他和她的回憶,那些快樂的,充滿誘惑的,令人窒息的……
以後,應該會有另一個女人取代她,然後……
陶意無法再想象下去,掉頭就走。
“陶小姐,你要去哪裡,我讓司機送你!”
陳遇看着從樓梯上緩緩走下的陶意,想着她平日的爲人,忍不住要替她做最後一件事情。
“不用了。”
陶意笑着拒絕,她從口袋裡拿出兩封早已預備下的信,“請轉交給他們。”
“陶小姐,你再認真的考慮一下吧!”陳遇接過信,忍不住再勸一聲。
“陳伯,再見!好好照顧自己噢!”
陶意揮揮手,徑直走到了寒風中,風吹着她的長髮零亂,纖弱的背影卻如同一棵筆直的樹,挺拔,直立,堅韌。
這一幕,像錐子一般刺痛了陳遇的心。
他身處墨家總管的位置,見過的人,見過的事無數,卻從沒有一個人如陶意這般,讓他覺得喜歡。
她就是一個快樂的源泉,滋潤着那兩個男人的心,讓墨家有了生氣,他不敢想象,今後這個家裡,又會是怎樣的一副場景!
不行!
得再給阿離打個電話。
……
夜晚。
如期而至。
因爲路上堵車的緣故,房憶雪遲到了幾分鐘。
她走進酒吧時,陶意已經坐在方桌前,她單手托腮,目光淡淡的散落在酒杯上。
她整個人坐在那裡,就像一副唯美的靜態油畫。
“小意!”
房憶雪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了下來,對服務員小姐道:“一紮黑啤。咦,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坐得近了,她才發現陶意的臉色在燈下幾近慘白,黑眼圈很重,脣上也無半分顏色。
陶意淡淡一笑,“我和墨君夜分手了。”
“什麼?”房憶雪驚得有如雷劈,“小意,你不會是在說着玩的吧?”
陶意靜墨着沒有說話。
她其實也想說着玩,可是生活是血淋淋的現實,而不是隨口一說的玩笑。
“我擦,是真的!”
房憶雪一看她這個表情,就知道事情不簡單,“小意,好好的,爲什麼分手啊?”
陶意呼吸加重,黑眸暮然收緊,有抹痛札閃過,“憶雪,不要問了。是好朋友,今天陪我一醉。”
房憶雪見她臉上有一抹決絕,重重嘆了一口氣,“一醉方休沒有問題,但有幾句話,我總要問一問。你現在從墨家搬出來了嗎?”
“嗯!”
“住哪裡?”
“酒店!”
“爲什麼住酒店?”
陶意臉色一僵。她從墨家出來,一路走下山,到了十字路口時,她茫然了。天大地大,哪一處纔是自己的家。
可以遮風擋風,免她苦,免她驚,免她四下流離……
沒有!
那麼住酒店和住家,又有什麼分別。
陶意的沉默,讓房憶雪的也跟着沉默了下來,許久,她道:“實在不行,你搬來和我住吧,多個人,可以陪着說說話,也能早點走出來。”
陶意感激一笑,“謝謝你,憶雪!”
“謝個鬼啊謝,再說一個謝字,老孃分分鐘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喝酒,今晚不醉不歸!”
毫無預兆的,陶意的心被刺了一下,又被熱水燙了燙。
很暖。
這便是好朋友,不問緣由,不問是非,陪她一醉。
“乾杯!小意,爲了嶄新的明天!”
“乾杯!爲了遺忘從前的一切!”
杯子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陶意聽着這聲響,閉了閉眼睛,猛的灌下一口酒。
……
顧家大宅。
書房時。
顧正亭看着面前的女人,眯光微微一閃,平靜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和爸爸商量過了,顧家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面,所以想把孩子接回來。”
尹琴月保養得當的臉上,露出一抹痛楚,片刻後便消失不見。
這個男人,她跟了他二十年,實在太清楚他的脾性。
這樣的口氣,絕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告知他有婚前有個私生女,希望她能心胸大肚一點,容孩子進門。
放在膝上的手,死死的握頭拳頭,她得體的擺出微笑,“這孩子這些年流露在外面,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顧正亭眼睛一亮,嘴角泛起笑,像極了一個溫柔的丈夫。
他很清楚琴月的話,代表着什麼。夫妻二十年,她從來沒有讓他失望過。
這便是他爲什麼不娶青煙最大的原因。
因爲只有世家出來的女人,一言一行纔會有這樣的分寸的,她懂得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次要的。
“確實吃了不少苦,她的母親早早去逝,陶家也不是什麼好人家,一門心思算計着她!”顧正亭實話實說。
尹琴月淡然一笑,緩緩站起來,溫柔道:“既然找到了,當然不能流落在外面,你放心,我會把當她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顧正亭滿意的點點頭,起身走到她身邊,柔聲道:“謝謝你,琴月!”
尹琴月臉上的笑不減,心裡卻是濃濃的苦澀,“我讓傭人幫孩子收拾個房間。”
“這個不急!”
顧正亭攔住,“孩子們面前,還需要你幫着說了下。”
尹琴月忍住錐心的痛,笑道:“放心吧,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我先出去了,你早點休息,別工作的太晚。”
顧正亭看着溫柔的妻子,心中鬆中一口氣,接下來,便是陶家和陶意了!
……
此刻的陶家。
死寂一片。
陶斐坐在沙發裡,一根菸接着一根菸的抽,眉間的川字眉,像三道深深的丘壑人,始終擰在一起。
顧正亭?
陶斐從嘴裡咬出這三個字。
他應該想到的,當初他追求青煙時,從她口裡聽到過一次這個男人的名字。
當時他是個小小公務員,家境清貧,而人家卻已經是政壇新秀,大家出身。
他和他,跟本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房裡間,杜若昕躺在牀上,哀聲不斷。
那個殺千刀的男人,竟然讓人把她重重的扔進了垃圾堆裡,她頂着一頭爛菜葉,從垃圾堆裡爬起來,聽着四周的嘲笑聲,真想一根繩子吊死算了。
簡直是奇恥大辱啊。
門鈴響。
杜若昕聽到男人去開門,然而便沒了聲音。
這個時候,會有什麼人到陶家來。她一掀被子,衝了出去,只一眼,便像被雷劈中了似的。
他!
竟然是他!
“顧……顧部長……您怎麼來了?”陶斐的聲音止不住的顫抖。
這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跺跺腳,就能讓B市政界抖三抖,別說他現在惹不起,就是從前當市長時,見了人家,也只有低頭拍馬屁的份。
顧正亭闊步踏入顧家的大門,眼睛在四處轉了一轉,站在那裡不動了。
陶斐立刻哈着腰走過去,誠惶誠恐地想將人請到裡面坐坐。
“不必了,我今天來,只是爲了陶意的事情。”
陶斐陪着笑,“顧部長,我是真不知道小意是您的女兒,如果我早點知道的話……”
陶斐的話還沒說完,顧正亭冷然的眸子便掃了過來,裡面是森森的寒意。
他在知道陶意是他的女兒之後,立刻請人去查了陶意的生平。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陶意竟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吃了那麼多的苦!
被陶家這種人家的女兒算計不說,還設計人想要強暴她,這種事情,讓顧正亭殺人的心都有了。
冷冷地看着陶斐,“你不知道小意是我的女兒,所以就可以讓你自己的女兒那樣糟踐她,你可真是個稱職的父親。”
陶斐的臉皮一陣陣生疼,他聽杜若欣說顧正亭就陶意的女兒時,心裡已經是完全地頹然。
他們陶家完了,陶意在陶家受的委屈,顧正亭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胸口一陣晦暗,陶斐臉上的巴結之色反而淡去,不管他再如何表現,看在人的眼裡,不過只是個笑話而已。
顧正亭也不想跟他多廢話,從衣服裡拿出一個信封,輕飄飄地扔在桌上。
“念在你們到底養了小意幾年,我也不再跟你們多計較,這裡有一筆錢,我不想再在這裡看到你們,尤其是不想看到你們再出現在小意的面前。”
“顧部長,這……”
陶斐有些猶豫,當初他已經從青煙那裡拿了不少好處錢財,現在這筆錢……
然而不等他說話,杜若欣一步跨過去,直接將信封拿起來。
從裡面抽出了一張支票,她一個零一個零地數過去,數到最後,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眉開眼笑。
“顧部長放心,我們現在就能離開這個地方,保證永遠不會再出現!”
錢啊!白花花的錢!誰不要誰是傻子!
更何況杜若欣盼着能夠繼續揮霍已經盼了很久,於是想也不想地答應下來。
顧正亭心中不屑,卻仍舊將最後的話說完。
“記住你們保證的,如果,你們不能遵守,那麼我也保證,我絕對會讓你們後悔的。”
森然的語氣讓人渾身打顫,杜若欣趕緊再次保證,恨不得立字畫押。
顧正亭冷哼一聲,轉身離開。
杜若欣興高采烈地將那張支票來回看了數次,總算心滿意足了,“陶意讓咱們家破敗,又能讓咱們家富有,這種喪門星,我反正是再也不想看見她了!我們收拾收拾,現在就走!”
看到杜若欣興奮的樣子,陶斐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們陶家和陶意之間的緣分,到此,爲止了……
……
墨凜這兩日都處在一種極度興奮的狀態。
“老大,監視的人回報,墨君夜這兩天極度不對勁,看樣子這件事確實重創了他!”
墨凜面前的男子面容沉靜,緩緩地吐出一個菸圈。
“墨家的男人各個是情種,這種打擊,確實夠嗆。”
“那老大,既然如此,我們要不要乘勝追擊?墨君夜此刻一定會消沉頹廢,那麼生意上的事情,他哪兒還有那個心思顧及?”
男子咧脣微笑,“你這次反應得夠快,我已經讓人去準備了,墨君夜那裡,也差不多該收到消息了。”
“老大英明!”
墨凜崇拜得不行,狗腿地給那人戴着高帽子,眼睛裡閃着更加興奮的光芒。
墨君夜,你也有今天?
你就好好兒地爲你的愛情哀悼吧,等我徹底接下了墨氏企業,我一定會記得你曾經的功勞的。
哈哈哈哈……!
……
墨氏企業頂樓的總裁辦公室。
阿離在門外已經來回轉了無數圈。
陳遇給他打了電話,說出來的事情,讓阿離整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偏偏少爺如同走火入魔,拼命地埋首在工作中,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盡心無雜念一般。
“不管了,拼了。”
阿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睛用力地閉了好幾下,這才大着膽子推開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