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爲之苦笑,一直自認爲在高樹上生活中的她,在這裡竟然也起了平民反應。
畢維斯見她捂着胸口,臉色微白,也暗猜是不是高原反應了,他有魔寵加強過體質,而倫蒂諾、尼克身體不錯,反應就遠沒有佐伊那麼明顯。
他走近佐伊,遞給她一小瓶藥丸,微笑道:“佐伊小姐,第一次起平民反應吧,幸好我是從矮樹上的鄉下來的,隨身都會攜帶防備平民反應的藥丸。”
佐伊悶哼了一聲,她平常不時嘲笑畢維斯是矮樹上來的鄉下人,現在算是報應了,但那強烈的暈眩感還是讓她接過了畢維斯的好意,不情不願的低聲說了句:“謝謝!”
畢維斯笑道:“佐伊小姐,其實你不罵人,溫柔起來的時候,還是很漂亮的!”
佐伊擡頭服藥,接觸到畢維斯的眼神時發現,裡面除了調侃,隱隱還有關切,更重要的是,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和夢中時常出現那雙眼睛,何其相近……
她的臉不禁紅了紅,因爲她忽然想起,這還是第一次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內,和畢維斯眼神交流。
她慌忙轉過了頭,心中想,莫非我以前最看不起的傢伙,可能就是校園怪客,我一直口中的樹渣,其實就是我心中那位最強者?
一時間,她甚至忘了不遠處尼克和倫蒂諾間的緊張,也忘了此地的異樣,四周彷彿只剩下星空和畢維斯的存在,她神經質的一面刺激了她的荷爾蒙,令她輕聲問了句:“喂,那個誰,你是不是就是校園怪客?”
畢維斯探了探佐伊的額頭,說:“藥力過猛了?”
佐伊仰頭迎上畢維斯的目光,說:“在命運裁決裡,那次公衆浴室的暴力事件後,我就開始懷疑了,後來觀察凱希這暴發戶丫頭,她爲什麼一直那麼粘你,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
“喂,佐伊,那次公衆浴室的事,是一個意外,後來你也聽導師說啦,那是我血統有問題,未必是好事!還有,凱希小姐喜歡和我相處,那應該是因爲我英俊的容貌吧,那也正是你一直忽略的地方!”畢維斯非常耐心的解釋,因爲他很清楚的記得,和佐伊做買賣的時候,這廝是非常不情願的付出佣金的,誰知道這神經丫頭是不是一直對校園怪客暗恨在心。
他乾脆試探的問了句:“對了,校園怪客是不是和你有仇,印象中你每次說起他,都是咬牙切齒的不屑啊!”
“那是當然,他是個討厭的傢伙!”佐伊的臉再次一紅,無論畢維斯是不是他,她都無法明說自己一直在暗戀着那個傳奇而且變態的校園怪客。
幸好我沒有承認,畢維斯暗自慶幸,要不然以後就暗箭難防了。
這時,一聲熟悉的尖嘯,從遠而近,那頭暴怒之魔正疾飛而來,那恐怖的體型遠遠已佔據了小半邊天空,到了近處,簡直遮天蓋日,它腹部青藍色的鱗甲完全代替了原本美麗的星空。
眼看着這大傢伙就這麼俯衝而下,四人不禁同時驚呼了一聲,真讓它這麼壓下來,大家還有活路嗎?
幸而這個猜想並沒有成爲現實,暴怒之魔在降落的過程裡,迅速變小,落在樹冠時,體型已變成一頭普通的魁梧魔獸,僅比他們高兩個頭,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也減少了許多。
極爲兇悍強大的敵人讓他們暫時也忘記了本來敵對的身份,趕緊集合一起,如臨大敵的看着這頭獅頭蛇身的怪物慢慢遊近。
看着這畜生越來越近,連倫蒂諾也徹底忘記不久前大家還在拼個你死我活,以詢問同伴的語氣低聲問:“它到底想幹什麼?”
畢維斯同仇敵愾的答道:“希望現在並不是它的宵夜時間!”這個回答令大夥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暴怒之魔來到他們幾步以外,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它遞出了自己的左爪,幾頭微型魔獸啪啦跌落在他們面前,這個份量足以讓他們充飢了。
活了幾百年的魔獸,頗是通靈,畢維斯看到食物,纔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他的肚子馬上帶領衆人,嘰咕叫了幾聲。
畢維斯盯着暴怒之魔,確定它沒有惡意,才試探性的取出打火工具,暴怒之魔馬上後退了兩步,似乎在表明自己確實沒有惡意,還動了動嘴角,衆人不由得升起一股詭異的錯覺,暴怒之魔彷彿是對他們在笑啊!
看着畢維斯迅速生火,佐伊在一旁幫忙道:“好啊,你竟然偷偷把違禁品帶在身上!”在樹冠上,火石等可以打火的工具統統屬於違禁品,只有廚房和一些特別的部門纔可以擁有,因爲任何一場火災,都有可能爲樹冠上世界帶來無可挽回的災難。
但畢維斯可管不了那麼多,從紅鱗桐那時開始,他就習慣用這些違禁工具烤肉吃了。
人獸之間的氣氛相對緩和了一些,尤其暴怒之魔還十分識趣的遠遠躲到一邊,由得幾個人類放膽吃飽,才重新游回來。
它探出爪子,指了指倫蒂諾,又指了指自己,倫蒂諾的心爲之急跳了幾下,暴怒之魔再一次動了動嘴角,這時人們才確信,這畜生通靈得可以,它確實在笑,正表示沒有惡意。
倫蒂諾情緒稍緩,但心卻跳動得更厲害了,尤其發現暴怒之魔獅頭上的眼睛睜灼灼的盯着自己,隱隱帶着某種道不明的情緒,一種期盼的狂喜涌上心頭:莫非我的人品爆發?這頭緋鑽級的怪物要認我爲主?
這個念頭刺激得他渾身發燙,忽然發現面前這醜陋的畜生也順眼了許多,一些飄渺的憧憬也緊隨着涌上了腦海,擁有一頭緋鑽級魔寵,那他在森林世界裡是怎樣尊貴的一種存在啊?
不過他的幻想還沒得及繼續延伸,暴怒之魔就將其打破了,它又指了指畢維斯,再指了指自己,畢維斯倒是正確理解了對方的意圖,他說:“你要我們走到你面前?”
暴怒之魔上下晃了晃腦袋,嘴角又是動了動,表示欣慰畢維斯能瞭解它的意圖。
當兩人來到這個怪物跟前,那份久違的壓迫感再次撲面而來,暴怒之魔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友好一些,但那屬於緋鑽級別的力量,儘管它壓制着,但到了近處還是可以輕易感應到的。
畢維斯靈魂中彷彿跳躍了兩下,他心底一鬆,那兩頭沉睡多時的小傢伙,終於漸漸甦醒了。
暴怒之魔指了指兩人,又將雙爪放到自己胸前,往兩邊拉開,作爲一頭魔獸,它想表達的內容做得並不傳神,但畢維斯還是理解到了,他眨眨眼,困惑的問:“大哥,你可是要我們脫衣服?”
暴怒之魔再次欣慰的笑了。
但畢維斯和倫蒂諾卻要哭了,這頭怪物不會是有什麼特殊愛好吧?
兩人在磨磨蹭蹭的脫掉外套,順便對視了一眼,都從不久前的敵人眼裡看到了如今的同仇敵愾,竟然被一頭畜生威脅脫衣服,實在是太過丟臉了。
暴怒之魔對兩人猶豫不決的態度立即表達了不滿,瞪圓了那雙碩大的獅目,發生一聲憤怒的低吼,那來自絕對力量的威壓,壓抑得兩人差點就吐出血來。
佐伊和尼克兩人也忘記了平時的不快,在面面相覷中低聲交流:“暴怒之魔想幹什麼?”
“聽說緋鑽以上的魔獸高齡以後,都通靈異常,會不會被我們人類耳薰目染多了,有了什麼特殊的嗜好?”說着說着,佐伊咬緊了嘴脣。
“幸好選中的不是我們?”尼克反倒像是鬆了口氣。
“如果畢維斯和倫蒂諾滿足不了它,那接下來豈不是輪到你了?”佐伊友善的提醒對方。
“……”可憐的尼克先生神色大變。
面對怪物的怒視,畢維斯不敢再猶豫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迅速就將外套脫了下來,接着是裡面的傭兵內套,在畢維斯的帶動下,倫蒂諾也跟着脫了,而且速度遠在畢維斯之上。
暴怒之魔再次欣慰的笑了,笑得兩人毛骨悚然。
當畢維斯將腰包摘下,準備痛苦的脫褲子時,發現暴怒之魔已不再理會他們了,它躬下身,用鼻子在他們衣服裡嗅着什麼。
眼見倫蒂諾已經快脫得一乾二淨,準備連內褲也解除時,畢維斯忍不住道:“別急着獻身,後面還有女士呢!它好像另有目的!”
在暴怒之魔的利爪下,畢維斯內套中秘袋被撕開了一個小口,一個錦袋包裹着一個盒子狀的物體,不過因爲畢維斯先前打鬥不停,錦袋已經鬆開了一個小口,暴怒之魔用力嗅了嗅鼻子,再次浮現出屬於它的特殊笑容,用爪尖割開袋口,一個緋紅色的小錦盒浮現眼前,華美的花紋遍佈了整個盒子。
畢維斯抿了抿嘴脣,那是胖子奈裡特偷偷放在他身上的盒子,該死的,真沒想到,竟然是它找來了麻煩!
暴怒之魔又轉向了倫蒂諾那一邊,這回動作就快了很多,一下就從倫蒂諾身上找出了另一個小盒,那是倫蒂諾不惜暴露自己身份,也要從長鬚白袍等人身上奪過來的粉紅色小盒。
畢維斯怔了怔,在如此近的距離看,這兩個盒子體積、樣款幾乎一模一樣,很可能出於同一個巧匠之手,接着他又恍然,長鬚白袍恐怕知道一些事情,所以用特製的紙包裹住小盒,以避過暴怒之魔的追尋,誰知道倫蒂諾殺人搶劫後,卻將那層可以掩蓋住盒子氣息的紙張丟了。
想到這,他不禁狠狠的咒罵倫蒂諾,本來暴怒之魔也沒有發現我身上有盒子的,正是你這個白癡暴露了寶貝,殃及池魚,吸引暴怒之魔來到近處,才發現我身上竟然有另一個盒子。
明白歸明白,但畢維斯無能爲力,現在是實力在說話,眼看着暴怒之魔小心翼翼的捧着兩個小盒子,快步走向那座白色宮殿,畢維斯和倫蒂諾不由得再次對望了一眼。
畢維斯苦笑道:“倫蒂諾導師,這裡寒風凜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想我們可以把衣服重新穿起來了。”
暴怒之魔來到宮殿前,又回過頭,比出一個跟上的姿勢,人家拳頭最大,衆人無可奈何,緊隨而上。
走在最前面的暴怒之魔漸漸步入了宮殿門前那層層白霧之中,白霧吞噬掉了它的身形,彷彿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衆人不禁停下了腳步,相互對望間,都從對方眼中發現深深的彷徨和不安,暴怒之魔的大腦袋又再次從霧氣裡探了出來,十分不滿的低吼一聲,畢維斯最識時務,二話不說,馬上跟上這位老大的腳步。
前面霧氣漸濃,只能隱約辨別出暴怒之魔前行的背影,但神奇的是,回頭看去,卻是一片清晰的世界,彷彿他們從未走進過濃霧之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濃霧盡散,一幅豎起來的星空圖佔據了他們的所有視野,星辰在光幕上緩緩而動,瑰麗至極點,畢維斯記憶力不錯,但回憶剛纔外面的星空,跟眼前光幕似乎一般無異,彷彿就是將外面的夜空摘了下來,拿到這裡豎着立起。
暴怒之魔來到星空圖之前,爪尖點了點其中一枚星星,那星星頓時劃出一道絢麗的弧線,劃過這片夜空,往光幕的盡頭迅速飛去。
畢維斯不禁有了個怪異的想法,外面的夜空,會不會剛好也有一枚流星疾速劃過天空呢?
當流星一閃而逝後,夜空光幕漸漸消失,但前面並非豁然開朗,在十幾步外的地方,那是另一片豎起來的天空光幕,那裡晴空萬里,白雲朵朵遊動,真實感絲毫不遜於星空光幕,對於尼克他們而言,彷彿那片藍天白雲,真的佇立眼前。
一列小孔整齊排列在晴空光幕的底部,共有九個,鑲嵌在白雲之中,如果不是暴怒之魔走到那裡,還做出讓他們過來的姿勢,恐怕他們也無法發覺這九個小孔的存在。
湊近細看,發現其中七個洞孔的深處已有物件在裡面,看其背面的花紋,很可能是同一款式、另外顏色的盒子。
畢維斯暗暗苦笑,他也曾無數次猜想那個神秘盒子裡面到底是什麼,卻沒想到,它很可能本身就是一把鑰匙。
暴怒之魔轉頭,用爪子和軀體比出一系列複雜的肢體語言,就算以畢維斯的資質,好不容易纔理解到它要他們幹什麼。
“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把血滴到盒子上,再把盒子塞進那洞孔裡面去?”
聽見畢維斯正確說出它的意思,暴怒之魔滿意的晃了晃腦袋,畢維斯他們已經很難將它當成一頭魔獸去看待了,除了不能發出人言,它實在太智能了。
作爲人家的指定對象,畢維斯和倫蒂諾無可奈何的割破手指,讓鮮血滴落盒子,再戰戰慄慄的將盒子塞入剩餘的兩個孔洞裡,倫蒂諾茫然的看着自己千辛萬苦才搶奪到手的物件,就這麼在眼前慢慢消失,面上不禁閃過茫然之色,一旁的畢維斯好心提醒他:“閣下,暴怒老大好像正瞪着你,如果你不希望它會做出什麼衝動舉動的話,你應該把那個盒子頂到底部去!”
當兩個盒子進入至洞孔的最深處,整個空間也彷彿閃動了一下,畢維斯只覺推動盒子的指尖彷彿觸電了一般,那陣強烈的酥麻嚇得他趕緊把手抽了回來,面前那片光幕上的景象正飛速變幻,從藍天白雲變爲日出的光芒萬丈,又再變爲日落的彩霞滿天,然後電閃雷鳴、滂沱大雨,繼而暴雪冰雹……
這一幅幅自然景象無比生動的面前上演着,永無重複,就連畢維斯這個有過兩世記憶的人,也頗爲震撼,就勿論佐伊、尼克這些從未見過陽光的森林人了。
終於,在一片沙塵肆虐過天空後,光幕緩緩淡去,在震撼的餘韻中,一道螺旋而下的樓梯出現在光幕之後,樓梯是由一種高透明的介質做成,整道樓梯顯得美奐美崙,彷彿漂浮在半空中。
而樓梯之後不遠,已經是宮殿的盡頭,一層薄薄的霧氣鋪在白牆之上,爲這片空間增添幾分飄渺氣息。
畢維斯特別注意到,那頗有點DNA結構風範的螺旋樓梯入口處,有一個精美的圓盤,傾斜而立,在其上面的,赫然就鑲嵌着先前那九個顏色各異的盒子,他心中不禁一動,如果我抽走其中一個,不知會發生些什麼?
這個想法升起時,他發現倫蒂諾已一臉的躍躍欲試,但孔武有力的暴怒之魔似乎感應到什麼,回頭有意無意的瞥了倫蒂諾一眼,倫蒂諾所有的慾望和衝動,頓時被嚇得煙消雲散。
暴怒之魔來到那圓盤之前,一對爪子無比虔誠的輕放其上,血盆大口迅速呢喃着誰也聽不懂的獸語,但漸漸的,所有人都無比震驚的睜大了眼睛,那些獸語慢慢變得不一樣,不再是簡單音節的低鳴,而是變爲層次分明、不再重複的音節,再漸漸的,衆人都升起一陣暈眩感,當音節複雜至一定程度時,他們發現自己好像可以聽懂暴怒之魔在念什麼了……
那,分明是人類的語言!
一頭兇名遠播的魔獸就在自己身前不遠處,用人類的語言唸誦着古老的咒文,四個渺小的人類在面面相覷間都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不可思議的荒唐感。
當呢喃的咒文嘎然而止時,那黏在四周白牆上的薄霧就像被什麼力量驅趕開一般,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暴怒之魔的爪子並沒有離開圓盤,它轉過頭,彷彿嫌給予畢維斯他們的衝擊力尚未夠,以字正腔圓的七大區官方語言,溫言對四人道:“我的朋友們,歡迎來到命運前哨!我叫焚帝岡,或許,你們會聽過我的名字。”
焚帝岡,三百年前七大區的總議長,也是七大區千年來的第一高手,傳說隕落前已晉級緋鑽高階的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