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離室中,畢維斯呆望着天花板,在他的牀板邊緣上,歪歪斜斜的刻着六個“正”,不知不覺間,距離逃出他逃出死神懺悔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還記得當天,傳送到死神懺悔的頂層,那裡已經秩序全無,血腥一片,最可怕的是,那裡的活死人尚未完全“死亡”,所幸的是,有暴怒之魔同行,更所幸的是,現在終於已經結束,遠離那如同惡夢般的一切。
在拯救隊伍到來時,暴怒之魔也離去了,他仍未放棄對死神懺悔的探索,神蹟時代所遺留的一切,現在已經對他完全敞開懷抱,沒有什麼比現在更適合探索的時機了,因爲那裡已經幾乎變得死寂一片。
畢維斯只能祝願他好運,也很感激他爲自己所做的一切,所以畢維斯很隱晦的告訴暴怒之魔,如果一無所獲,不妨來找他,說不定能給暴怒之魔帶來一份驚喜。
畢維斯明白隔離是瘟疫之後的必要程序,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因爲他被隔離的時間也未免太長了,在近幾天,他還升起被人窺探的感覺,這令畢維斯更感不妙,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或許,蘭貝克和奧斯頓他們已經被釋放出去了,只剩下自己仍被隔離,但又是什麼造成這一切的呢……
在畢維斯準備在又一次的無盡乏味中繼續入睡時,那扇隔離的大門終於被打開了,幾位魁梧的衛兵如臨大敵的盯着他,領頭那人道:“畢維斯先生,請隨我來!”
這是一間佈置得異常豪華典雅的會客室,接見畢維斯的,是一位皮膚白皙,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教育的中年人。
“恭喜你,畢維斯先生,時間替你證明,你確實沒有患上瘟疫!”中年人親切的向畢維斯道賀。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離開呢?”畢維斯擠出一絲笑容,他發現會客室中,那幾個衛兵依然在,神情依然如臨大敵,對方仍在提防自己,這是爲了什麼?
中年人將一份檔案推到畢維斯面前,微笑道:“恐怕暫時還不行,畢維斯先生,請你先看看這個!”
畢維斯皺了皺眉,這份案卷的紙質相當不錯,那代表了其內容的分量,只希望其分量是自己接受範圍以內。
調查案卷很長,畢維斯飛速瀏覽,當他慢慢看到“火焰競技場”、“地下世界瘟疫調查”、“夜魔於烈陽招募臨時傭兵團”、“狂想會”這些關鍵字後,他的臉色也漸漸朝紙張的顏色靠攏。
在這份調查案卷中,十分隱晦的指出,他畢維斯有可能是近年來瘟疫爆發事件的主使者,就算不是,也應該是這個喪心病狂計劃的重要份子,其中狂想會,也就是德爾遜、柏得溫他們那個差不多全是科學狂人的狂想會組織,有可能是這個病毒的發明者,當然,在這龐大的陰影之下,烈陽肯定責無旁貸的承擔起責任了。
看完這份牽連極爲廣泛的案卷,畢維斯怔住了,問題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最該死的是裡面任何一個猜想,都與事實相違,他很明白,發生這樣的大事件,中區各大勢力是不可能放過任何線索的,那他將如何逃離出這場風波……
中年人見畢維斯的目光在最後一頁已經停留了不短時間,他相信對方應該已看完,便道:“畢維斯先生,對於案卷中的質疑,你個人有什麼解釋呢?”
畢維斯苦笑道:“如果我說,裡面所指出的一切,都是荒謬的,你相信嗎?”
中年人優雅的搖搖頭,他提醒畢維斯:“畢維斯先生,在離開這間房間前,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回憶起一些重要的往事,因爲你那令人讚賞的氣質,我不希望你遭到任何粗蠻的對待。”
畢維斯苦笑更甚,中年人這是提醒自己,如果現在不老實交代,等會將會受到各種各樣刑具接待,問題是,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他只好道:“好吧,我承認,我曾經提供給火焰競技場那個競技創意,也參與過後來那次調查行動,但這一切都是偶然啊,先生,你並不能因爲偶然而斷定我的罪行,從而粗暴的對待我!”
中年人道:“畢維斯先生,一次偶然是偶然,兩次偶然或許仍然是偶然,但三次呢,三片落葉吹落到同一個位置,這機率有多大呢?”
“問題是,這是事實!我確實無法承擔你們所指出的罪名啊!先生!對了,我尚未知道你的名字呢。”
中年人遺憾的搖搖頭,很顯然,心情不佳的他,不想再和畢維斯多交談什麼,更勿論告訴畢維斯名字,他起立離座,冷淡告辭:“既然如此,那麼再見了,畢維斯先生!”
畢維斯感應到,衛兵們在這個時刻表現得更是謹慎,緊緊盯着畢維斯,彷彿提防他忽然暴起,對那中年人做出什麼不利的舉動。
與此同時,烈陽的狂想會總部,他們每週聚會的時間,各位怪才正興高采烈的爭論着某個神蹟時代話題時,起碼超過五百人的黑衣衛兵衝入他們這個算不上廣闊的空間之中,也不理會這羣天才如何叫囂怒罵,全部給抓了起來。
斯卡魯、蜜瑟莉、佐伊……這些曾與畢維斯關係密切的朋友,也在接近的時間段裡,在各個地方,被接受禁錮調查。
畢維斯一直渴望風平浪靜,如今卻站在漩渦的中心。
刑具,閃耀出烏黑光芒的各式刑具,畢維斯正經歷一次痛不欲生的過來,被押送進來時,看到這些絕不迷人的光澤時,他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反抗,他可不想和這些刑具當中的任何一個,發生什麼親密接觸,但他還是低估了看守他那羣衛士的力量,清一色黃金級以上實力,各大勢力臨時派過來聯合看守他的中堅力量。
現在畢維斯知道,人家有多麼看得起自己了。
鈍角的切片深深刺入他的皮膚,也不見任何鮮血,但全身上下無一不感覺到極度的疼痛,也不知是哪個早已墜入地獄的混蛋發明了這件刑具,僅僅幾分鐘,畢維斯已覺得自己彷彿在死亡線上徘徊了幾回。
“你真不打算說點什麼嗎?先生!”執刑的大漢暫停了折磨,獰笑着問。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叫我說什麼?畢維斯想起前生的電影裡,那些刑具下的可憐人,以慘絕人寰的聲音嚷幾聲“冤枉啊”,他也想效仿,問題是他已經痛得無法力竭聲嘶的怒訴什麼了。
“那我們繼續,或許我們該換一些新鮮的玩意,老實講,幹這行這麼多年了,很少見你這麼皮光柔滑的呢。”
那大漢粗糙的手指掠過自己的皮膚時,竟然超越了痛覺,給予畢維斯極度毛骨悚然的衝擊,當他看到自己被壓到一具足有三人高的大型刑具面前,那實在看不懂具體使用方法的大型刑具前,畢維斯終於失聲道:“這是什麼玩意?”
“它可以改變你的身材,譬如說,可以將你拉高百分十,又將你縮減百分十,對了,全身各個部位都可以。”大漢說着,還不懷好意的打量畢維斯某個隱私之處。
在畢維斯血色盡褪時,他又喃喃道:“其實不用詳細解釋的,一會你可以刻骨銘心的體會到!”
畢維斯徹底明白了,假如他依舊什麼都不知道,他那將在這片刑具的叢林裡,逐一體會它們的用法,直至自己被生生折磨至死。
他咬牙切齒的大聲道:“我說了,我什麼都說了!”
那大漢眼中深處閃過疑惑之色,顯然,他心思並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粗獷,他道:“你該不會是會爲了逃避暫時的痛苦,而隨便編些東西出來糊弄我們吧?弟兄們,把他押上去!”
無需任何扮演,大驚失色的畢維斯已急聲道:“我只是幫兇,幕後指使是奈落!”
“等等……把他放下來!”大漢記得上面給他的名單裡面,確實有這麼一個名字。
他意猶未盡,失望的擺擺手,說:“兄弟們,把這位先生拖下去吧,我的接待算是告一段落了。皮膚白嫩的先生,期待與你的再次見面。”
回答他的是畢維斯驚魂未定的中指。
小說有三要素:人物、故事情節、環境。
既然對方已經認定自己知道些什麼,爲了避免再被用刑,畢維斯不得不認真去塑造一個可以讓人信服的故事。
作爲前生的中文系學生,他很明白,人物是小說的核心,當你將人物塑造成功了,那這篇小說就起碼成功一半了。
於是,便宜師叔奈落在這篇《森林版生化危機》的小說裡,成爲了當之無愧的第一女主角,她冷靜,卻又有懦弱的一面,她無情,卻又有多情的時候,在矛盾和統一之中,畢維斯編着編着,發現奈落的形象居然漸漸豐滿了起來,她本着崇高的理想,讓森林重現神蹟時代的輝煌,但一次次的挫折,讓她漸漸失去了信心,尤其是一個男人給予她感情上的傷害,讓她終於走上毀滅森林也毀滅自己的不歸路。
這個傷害奈落的男人,理所當然由便宜老師阿斯莫擔演了。
作爲一個幫兇,畢維斯沒可能知道的那麼詳盡,對於阿斯莫和奈落之間的情史,每次都點到即止,但他儘可能借鑑前生莎士比亞的愛情鉅作,僅僅側面描寫,也可讓人感覺到其中那份可歌可泣和迴腸蕩氣。
那麼,病毒到底是怎麼開發出來的?慕斯成爲了這個故事的女二號,她就是這個陰謀的真正執行者,病毒實驗室的主持人,病毒的傳播者,基本就是奈落手中的屠刀,簡稱劊子手或者爪牙。
而自己呢,在這篇悲劇小說裡面,當然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跑龍套的,他只不過是被奈落看中自己在烈陽的身份,從而威逼利誘他進入,唉,想起當年,他內心是何其的掙扎,當奈落竟然用養育自己成年的紅鱗桐孤兒院威脅他,他終於不得不就範了。
無疑,畢維斯將自己塑造成一個可憐人,一個討好的角色,內心充滿掙扎和無奈的跑龍套。
那麼,綜合起來,整個故事就是:奈落在現實生活面前,她扭曲了自己夢想,辜負了神之後嗣這個光輝的身份,從而走上這條反人類的邪惡道路。
一開始,這個故事可以說是錯漏百出,但那位優雅的中年人,也就是這份案卷的審查官先生,確實是畢維斯創作過程裡的最佳助手,每當出現不合理情節的時候,他都會友善的告訴畢維斯,提出自己的看法,應該是這樣這樣纔對吧,畢維斯先生,你休得矇騙我!
這實在給予畢維斯極大的靈感,於是,在他臨時創作助手的協助和監督下,故事漸漸變得越來越完美,人物變得越來越豐滿,就連大魔頭奈落如何與自己這個棋子聯絡的點點滴滴細節,都逐一編造得滴水不漏,所有的一切,也從原先的平面,變爲立體,再變得栩栩如生……
出於友情或者感恩的心,在畢維斯的這篇原創小說裡,無論烈陽,還是狂想會,再或是他的朋友,都完全和這個案卷無關的。
嫌疑無比重大的狂想會,畢維斯接近那羣人,僅僅是在奈落的指使下,去盜竊他們一些天才設想,他成功接近,但收穫甚微。
優雅中年人爲案卷的初步調查結論寫上最後一個字,他微笑道:“畢維斯先生,森林女神在見證你的迷途知返,在她的光輝之下,你的靈魂將不再沉淪。”
畢維斯虔誠的應對,表示他此刻如釋重負的心情。
經過多日反覆盤查,這份案卷終於再一次擺放在此次審查會的一衆幕後大佬面前。
“老實講,我並不認同畢維斯會說真話,任何一個調查組織的調查報告都可以告訴你,怕死在他性格序列裡面永遠是名列前茅的,他會不會是爲了逃避折磨,而欺騙我們?”
“正是因爲他怕死,所以纔會言無不盡,而且,在他性格序列裡面名列前茅的,除了怕死,還有識時務。”
“我同意!我多年前曾見過阿斯莫一面,根據他的陳述,阿斯莫確實就是這樣一個人。”
“根據我對奈落的認識,畢維斯的評價還算靠譜……”
“……”
由此可見,十句假話裡夾雜兩三句真話是多麼重要。
“根據可靠線報,畢維斯確實是阿斯莫的弟子,而奈落的弟子也確定是慕斯!”
“在烈陽的天賦評測裡,畢維斯很多方面的能力確實與衆不同,算是天才,阿斯莫看中他是可信的!”
“畢維斯交代的事情裡,有些雖無從考究,但有些已被證明是真實的!”
“……”
一衆大人物在討論之中,慢慢得出他們的結論,畢維斯應該說出了真相,但有些地方仍不詳不實,有待進一步調查。
神之後嗣是一個光輝的名詞,在森林時代裡有着非一般的象徵意義,他們到底是聯合參與了這個森林毀滅計劃,還是奈落的個人行爲,這有待考究,也是遲一步頭痛的問題,現在審查會必須優先討論的是,狂想會和蜜瑟莉等人的禁錮問題,烈陽的反彈越來越強烈了,一個不好,中部地區的又一次內戰又將開始……
“既然我們初步認同畢維斯的說法,那烈陽方面,我們是否給予他們滿意的迴應呢?”
“或許,畢維斯口供裡面,不詳不實的地方,恰恰就是和這羣人相關呢?”
“烈陽不滿的情緒越來越高漲了,狂想會那羣人,關係到烈陽目前多個項目的進度,這些性格行爲怪異的人,似乎都是那些項目的關鍵人物,蜜瑟莉是烈陽的天之驕女,對了,死神懺悔的傭兵陣亡名單裡,恰恰就有她爺爺老諾林,還有佐伊,炙日領導層的後人……”
“根據初步調查,他們在這兩年,與畢維斯的接觸並不算太過深入,而且種種跡象表明,他們並沒有參與奈落這個喪心病狂的計劃當中。”
“但萬一,他們當中真有人蔘與了,而我們並沒有調查到的呢?”
“……”
“那麼,我們投票決議吧!”
“……”
“結果出來了,十二票對三票,暫時釋放他們,但必須繼續監視他們,不能讓他們離開我們的視線,就算他們當中有參與者,我們也能第一時間發覺。”
“那麼,畢維斯呢?”
“他說他是奈落的棋子而已,那麼,現在他就是我們的棋子,無論如何,他未來的命運在他曾經墮落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決定了!”
“附議!”
“對了,我得提醒審查會的諸位,在調查報告當中,畢維斯的逃生技能相當出色,在他個人生涯裡,有多次逃亡經歷,大多已成功告終!”
“呵,我不認爲他可以逃脫出我們的掌控,看守者當中,有我們金色陣營的王牌,在一位緋鑽級強者眼皮底下溜走,是不可能的!況且……”
這位大人物的話並沒有說完,一位衛兵急促促的推開了大門,如此莽撞的行爲,讓所有人都皺起眉,但那衛兵下一句話,就讓他們無暇在計較此人的失禮行爲了,他急喘着氣報告:“諸位大人,畢維斯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