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義身子微僵,轉過身來定定看着角義,許久,才閉了閉眼低聲道:“我並非刻意隱瞞,這件事,殿下遲早會知道。”
角義收起臉上的散漫,突然之間冷肅起來,“宮義,你跟在殿下身邊這麼些年,難道還不瞭解他的性情?你說的很對,殿下遲早會知道真相,可他親自查出來與你提前供出來是兩碼事!你會不懂?”
宮義似乎不欲再說,擡眼看了看已經做好準備的阿貴等人,又望了望整齊排在寬敞空草地上的八十一輛囚車,岔開話題道:“殿下吩咐過,按照五行八卦的特定位置將這些孩童葬入兩儀棺外圍的山體中,八十一個位置,現開坑。”
角義恍若未聞,眉頭深皺,“宮義!五個人裡面,我一向最看重你,也覺得你最不會背叛殿下。可是在這件事上,我不知道你出於何故動了私心隱瞞了真相,刺殺你的可是楚國細作啊!你就沒想過殿下知道以後會是什麼後果嗎?一個羽義感情用事也就罷了,爲何連你也如此執迷不悟?你記性好,可還記得當年在九宮山我們曾一起立誓永不叛主?”
宮義沒說話,長長的睫毛垂落,遮住了眼眸中逐漸黯淡下去的光,彷彿冷風席捲的夜,天上稀星一二點,照不亮滿身瘡痍,照不透滿心冷寂,煢煢孑立,蒼涼孤絕。
角義不忍地別開眼睛,嘆了口氣,“那個女人的身份,我已經查清楚了,我希望在我告訴殿下之前,你能主動說出來,否則到時候害了的可不止你一個,還有羽義。”
這二人站在青菱湖岸邊,說話的聲音也刻意放低,後面的皇室禁衛軍和黑甲軍以及阿貴等人是聽不到的,只當他們是在商討懸棺葬事宜。
角義說完,輕哼一聲走向禁衛軍,親自挑選了五六個人,拿上阿貴他們帶來的藤梯登上從附近村民家裡借來的船隻往後山方向劃去。
宮義始終緊繃着面色,待角義他們的船轉了個彎才吩咐跟隨而來的巫師用羅盤找到那八十一個位置。
巫師是大祭司澹臺引親自培養的人,也有幾分本事,動作極其迅速,沒多久就找到了所有位置並讓人去做了記號。
囚車上的黑色帷幕被揭開,囚車裡八十一個孩童都被束縛手腳矇住了眼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禁衛軍們根據宮義的指示,將囚車打開,放出所有孩子。
大概是關的時間太久,這一次,竟無人吵嚷,下了馬車後,孩童們安安靜靜站在原地,大氣不敢出。
宮義重新睨向黑甲軍,薛承追着妖妖靈鑽了林子至今還沒回來,兩個副將被角義殺了一個,如今就只剩下一個李副將。
對上宮義幽邃清冷的眼神,李副將沒來由的心底一寒。
宮義面無表情道:“將兩儀棺懸上去還是去埋葬孩童,二者選其一。”
黑甲軍團沒了薛承這個主心骨,如今人人將目光投放在李副將身上,李副將咬了咬脣,思考片刻,滿目堅定道:“出來二十人去埋葬孩童!”
宮義冷然道:“李副將,殉葬是要和懸棺同時進行的,你確定二十個人做得到?”
李副將眼一瞪,“我怎麼覺得宮大人像是在有意把黑甲軍全部支開?莫非兩儀棺裡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宮義臉色微沉,“我早說了,二者選其一,若是李副將想親自將棺木懸上去,我自會二話不說帶着禁衛軍去埋葬孩童。”
李副將重重哼了一聲,讓巫師帶着大半黑甲軍,黑甲軍們一人押送一個被捆綁住的孩童往選定位置而去。
李副將自己則站在原地不動,目色輕蔑地盯着宮義,“本副將倒要看看,你能耍出什麼花樣!”
所有孩童被帶走,立即騰挪出大片空地,黑甲軍只剩李副將和幾個兵衛觀望着宮義的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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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義和禁衛軍們沒多久就到了岸邊下了船。
阿貴帶來的藤梯是用動物的筋加上韌性極好的藤蔓編織而成,看上去雖然年代久遠,卻非常牢固,角義暗中用內力試了幾次都沒法弄斷,他徹底放下心來。
衆人都習武,所以上山的路走得比較輕鬆。
角義一邊走一邊四處看,宮義帶回來的情報說楚國在太和山這一帶秘密開採玉礦石,可他們已經走到半山腰,擡目便能看見連綿的羣山體,除了幾隻閒得抓狂的蟬在鳴叫,根本見不到附近山羣上有人活動過的痕跡。
角義目色閃了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他素來了解宮義,上次被刺殺任務失敗的事或許其中另有隱情,但宮義絕對不可能冒死給殿下傳遞假消息。
那麼,楚國開採玉礦石的那幫人藏到哪兒去了?
到達山頂後,角義按照阿貴的指示將藤梯一端綁在巨石上,然後把另一端垂到山下。
此山崖呈內斜狀,但好在藤梯夠長,末端能垂到青菱湖上方一丈處。
兩儀棺非常沉重,只能靠船隻運送過去,可他們借來的都只是普通村民爲了入山備用的小船,根本承受不起這樣的重量。
於是,宮義便想了一個辦法,將四艘小船並排放,中間以繩索連接,再把兩儀棺橫在四艘船中央,每艘船前後方各站一人搖櫓。
搖櫓的人便由阿貴他們擔任。
兩儀棺的運送進行得很順利,到達崖底後,阿貴指揮着幾人先將棺木擡起來。
四艘小船被繩索連接,相互之間牽制,倒也不太晃盪,幾個僰人顯然都是熟手,擡起兩儀棺沒費多大力氣。
角義垂下來的兩架藤梯距離湖面一丈,有三米多高,阿貴犯了難,這麼高的位置,顯然他們還是上不去。
宮義見狀,迅速將囚車上捆綁孩童的繩子拿了出來。
借來的小船兩艘讓角義他們划走了,剩下四艘載了兩儀棺,宮義四下掃了一眼,見再無船可用,索性足尖輕點水面,飛身而起,雪白衣袖在明澈的青菱湖上猶如一片柔軟的雲掃過,一手拿着黃褐色的粗鄙麻繩,可那姿態,清雅高遠中攜着一股子凜冽,兩種矛盾氣質混合出來的美讓岸邊的禁衛軍和黑甲軍直直看呆了去。
李副將呸了一句,“秦王府這一個個長得跟娘們兒似的,難怪成不了氣候!”
沒人理他。
宮義到了崖底以後,再度飛身站上阿貴他們擡着的棺木。
宮義內功卓絕,身姿輕盈,所以並沒有給擡棺的幾人造成太大的壓力。
用最快的速度將麻繩續在藤梯上,宮義閃身下來,囑咐阿貴,“一切小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
阿貴鄭重點頭,“大人儘管放心,我們也不是頭一次懸棺了,自有分寸。”
宮義輕輕頷首,飛回了對岸。
有了宮義續上的麻繩,攀爬藤梯便容易得多,阿貴先讓靠近崖底的兩人上去,逐漸將棺木懸空才迅速划着小船回來把絞車載過去。
絞車加上藤梯,兩儀棺上升得很快,沒多久就到了既定位置。
小心翼翼將兩儀棺懸上去,阿貴幾人抹了一把汗,順着藤梯下到崖底。
阿貴衝着山頂大喊一聲,“懸棺完成啦!”,話音剛落下就聽見寂靜的山谷中一陣枯枝斷裂令人牙酸的聲音,轉瞬間,纔剛剛懸上去的兩儀棺便以讓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速度摔下來。
阿貴大驚,還來不及召集衆人划船離開,就感覺到後背被重物狠狠砸了一下,隨即連人帶船被兩儀棺壓入湖底。
宮義面色煞白如紙。
所有人倒吸一口氣。
李副將霍然起身,同樣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隨後低聲吩咐一個黑甲兵衛,“你速速回京傳消息,就說宮義角義玩忽職守,致使兩儀棺摔了下來。另外,還放狗咬死了薛將軍。”
那兵衛茫然地抓抓腦袋,“副將,薛將軍不是好好的麼?”
李副將面色一狠,“待會兒就死了!”
看點來了看點來了,某些真相大概在下一章粗來,嘿嘿,兩儀棺毀了,殿下會如何解這個局捏?刺殺宮義那個人的身份以及宮義爲什麼會隱瞞,大概會在明天出真相,小天使快跟上進度(* ̄3)(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