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慕天略一思忖, 終於轉向謝輕塵道:“世侄,怕是隻好委屈你了!”
謝輕塵閉上眼睛,長嘆一聲, 復又睜開眼睛道:“晚輩明白!悉聽尊便!”
他轉向越冰瑩, 將“斷魂”交在她手裡, 似有話說, 卻終於只是動了動嘴脣, 便欲言又止,背過身去,走上兩步, 聽候發落。
越冰瑩站着沒有動,卻早已淚流滿面。
蕭慕天緩步來到他身前, 嘆一口氣, 驀然食指連動, 封了他筋脈要穴,隨即對身後揮揮手道:“於管家, 將他押到地牢去!”
“蕭莊主,你這是什麼意思?”一個人驀然從人羣中擠出來,憤憤不平地叫道,“大家都聽到了,我家小師弟說的明明句句在理, 你卻居然要將他收押, 這究竟是何道理?”
“對啊, 蕭莊主, 你這樣是非不分, 未免叫人心寒!”四煞一個個從人羣中擠出來,亂七八糟喊了起來。
看着他們三番四次跳出來爲自己鳴不平, 謝輕塵終於再次覺得心頭一熱,竟不由哽了一下,方道:“諸位師兄師姐,多謝諸位體諒,可是請你們瞧在蕭莊主與先父頗有幾分交情的份上,就不要再叫他難爲了!”
“小師弟——”國色天香低下頭,第一個哭了出來。
餘下三人也自紅了眼圈,卻果然都不再說什麼。
於春秋已來到謝輕塵身邊,躬身道:“謝公子,請!”
這處小院本就僻靜,而且火勢也不是太大,此時已被撲滅。看看謝輕塵被押走,蕭慕天這才又道:“羽兒,你和瑩兒把此地清理一下!我叫於管家去準備棺木,四位,請你們留下來幫她們將地上諸位好生收殮!其餘諸位就請回去歇息吧,人多了徒然添亂!”
梅嶺四煞沒想到蕭慕天會叫他們留下幫着清理,雖然疑惑,卻也終於沒有違拗。
越冰瑩雖然一夜未眠甚是疲累,可還是天一亮就做好早飯,早早去地牢裡給他送飯了。
地牢本就陰暗,再加上又是南方的冬天,自然更增溼寒。
不過好在是“悅和山莊”的地盤,於春秋又是個再細心不過的人物,牀鋪被褥給他弄得妥妥貼貼,一點也沒叫他受罪。
門外守衛森嚴,謝輕塵又被封了筋脈要穴,因此也就沒有如上次那樣被戴上鐐銬。
所以越冰瑩真正來到地牢看到謝輕塵時,終還是略略感到放心了一些。
只是,在這樣的環境,二人相對無言,心下卻都難免覺得淒涼。
謝輕塵吃完早飯,看看越冰瑩蒼白憔悴的面色和佈滿紅絲的雙目,心疼地道:“昨夜又沒有睡覺吧?今日白天應該沒有什麼事,去好好睡一覺吧?”
越冰瑩卻把臉埋進他胸前,一聲不響。
謝輕塵柔聲道:“已經五天了,你這兩日養好精神,還要等着跟那些傢伙周旋,爲我取回解毒之血呢!”
越冰瑩想起那日在“榮華客棧”與他重逢時,他在自己耳邊那一句低語:“是我同你表姐讓‘孟婆棘’開花的,明白麼?”
她鬆開他,半晌方悽然道:“你和表姐合謀,故意放出‘孟婆棘’開花的消息,原想引蛇出洞。可是人家雖然炸了‘孟婆棘’,卻終究沒有顯露一絲蛛絲馬跡。等天劍交給他們之後,你還用什麼法子要他繼續給你解毒之血?”
謝輕塵一怔,問道:“昨夜那兩個活口呢?”
越冰瑩嘆一口氣:“他們將我們圍在中間理論的時候,已趁人不備滅口了!”
謝輕塵神色微微一黯,卻只是輕輕將她耳邊一絲散發理順,復又緩緩地道:“瑩兒,你知道麼?他們昨夜本想將我生擒擄去的!”
“你的性命不是已在他們掌控之中了?昨夜那樣,卻又是爲何?”
“他們已然得到‘天行秘笈’,又有‘勤天令’在手,再集齊天劍,就可啓動‘勤天令’,調動‘勤天盟’的力量,稱霸武林了!”謝輕塵微微頓了一下,終於又道,“可是,他們不知道‘勤天令’的啓動之法,還想要我親爲演示!”
“可是,你又豈會任他們擺佈,言聽計從?”
謝輕塵雙手捧起她的臉頰,眸中涌起無限感傷之意:“但他們以爲,他們手裡有我最想要的東西!”
跟他離得那麼近,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吹在臉上,越冰瑩幾乎都不會呼吸了,只是結結巴巴地順口問了一句:“那、那是什麼?”
“另外一顆‘孟婆籽’!”謝輕塵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下一個輕吻,然後放開她,退後一步,滿臉淒涼地苦笑道,“因爲他們知道,我沒有比現在更想讓自己活下去的時候!”
越冰瑩的眼淚一下子瀉了一臉!
第六日,是沈鹿爲越冰瑩驅除陰寒一月,功德圓滿的日子。
第七日夜晚,越冰瑩遵照謝輕塵的囑咐,帶沈鹿一起來到地牢。
“瑩兒,你到門外守着,勿讓閒雜人等靠近,我有很重要的話同沈少俠講!”謝輕塵道。
越冰瑩對他向來言聽計從,立即出去巡視。
謝輕塵於是轉向沈鹿:“沈少俠,你習練得如何了?”
沈鹿略一沉吟道:“實不相瞞,我、我怕是要辜負你的期望了!最後一層,無論如何難以突破!”
謝輕塵瞧他一眼,微微嘆一口氣,方道:“你同我一樣,心中執念太強!”
“我知道,可是我——”沈鹿頓了一下,方又道,“我管不了自己!”
謝輕塵點點頭:“我明白,那你一定很希望我死了?”
沈鹿倒退一步,驀然瞪大眼睛道:“不不不!我沒有!”
謝輕塵苦笑:“我若不死,你豈有機會?”
沈鹿呆住,頹然地垂下頭,半晌方悶悶地道:“你若死了,越姑娘怕是也會傷心而死!”
“那你到底希望我死還是不死?”謝輕塵笑了。
沈鹿怔怔地看着他,搖搖頭道:“我、我也不知道!”
“你果然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謝輕塵笑道,驀然欺上一步,一掌往他當胸推去!
沈鹿大吃一驚,立即出掌迎上,可雙掌相對的那一瞬間,他卻更加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因爲一股無比柔和而渾厚的內息,竟驀然順着掌心的“勞宮穴”注入了他的體內!
“你做什麼?”沈鹿驚呼一聲,掌力一吐,本欲將他逼開就是,不料謝輕塵卻慢慢倒了下去,脣邊一縷鮮血直流下去!
“你瘋了!”沈鹿叫了一聲,隨即就覺得那股內息在胸口奔突,再不運功導順,必會走火入魔!
謝輕塵喘一口氣,終於艱難地開口:“想不想我死,如今全在你一念之間!”
他驀然強行將自己體內的“君子罡氣”悉數逼出,此即定然內息岔亂,一刻鐘之內若不得解救,全身筋脈碎裂,必死無疑!
沈鹿心下大駭,立即坐倒盤膝運氣。
他閉上眼睛,那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謝輕塵,你可不要死!你死了,叫越姑娘怎麼活下去?
心底驀然感到一片空落的同時,靈臺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長嘆一聲,無慾無念,無恨無愛,無癡無怨,“我道法天,道法自然”!那一刻,這個世間,終於不再有任何東西羈絆他的心智!
門口的越冰瑩看到那少年走出來的時候,竟有些驚詫地瞪大了眼睛:明明還是那個人,怎麼看着就那麼不一樣了呢?
“越姑娘,他叫你進去。”沈鹿深深地瞧了她一眼,“在下先行告辭了!”
越冰瑩於是回來,更加驚訝地看到謝輕塵略顯蒼白疲憊的臉色,不由一怔:“你、你怎麼啦?”
“我困了。”謝輕塵微微一笑,“你知道,今晚已是第七夜了。”
越冰瑩一下子泫然欲泣。
“別哭!”謝輕塵微笑道,“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講呢!”
“什麼?”越冰瑩強自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水,問道。
“他們今晚要的東西,一定是天劍了。”謝輕塵輕聲道,“你去找我大哥,天劍在他那裡。”
“嗯!”越冰瑩點點頭。
“瑩兒,答應我的事,可不許反悔啊!”謝輕塵卻突然將她拉進懷裡,在她耳邊柔聲道。
越冰瑩一怔:“什麼?”
“好好活下去!”
“你什麼意思?”越冰瑩一下子淚流滿面,一把推開他,想從他臉上找到答案。
“他們拿不到啓動‘勤天令’的法子,不會叫我死的!別擔心!”謝輕塵一邊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一邊嘆道。
“那你方纔爲何說那樣的話?”
“我只說困了,你就已然這副神情。”謝輕塵嘆息道,“我若當真走了,你又該當如何?”
“我聽你的話!”越冰瑩重又把臉埋進他胸前,忍住滿眶的淚水,緩緩道,“我會好好活下去,找到那個真心疼愛我珍惜我的人,跟他相伴相守,兒孫滿堂,享盡天倫之樂!你不必擔心我,我會好好的,真的!”
越冰瑩與裴羲何將天劍放到陡崖上,一個時辰過後再去,天劍已然不見,解毒之血卻並未如約送來。
越冰瑩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她發覺,自從謝輕塵中毒之後,自己變得越來越患得患失,稍有不如意就會提心吊膽。
於是,每隔一個時辰,她就去看一眼,卻始終不見對方送來解毒之血。
越冰瑩急得坐立不安。
但是那邊卻始終毫無動靜。
整整一夜,又是整整一日。
等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越冰瑩又滿懷希望地跑去,卻再度變成了失望。
她頹然坐在地上,失望已漸變成絕望。
昨夜爲何突然就要提起她曾經的承諾?莫非他早已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謂什麼啓動“勤天令”的法子,根本就是騙她的吧?
難道就此長眠,再也不會醒來?
可是,她突然覺得還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說啊!
但是,究竟還要說什麼呢?爲何突然卻又變成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一下子跳起來,茫然看着四面。
夜色那麼濃,濃得彷彿她心裡化不開的悲痛!周遭那麼靜,靜得叫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彷彿整個世間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偌大的塵世,沒有了那個人,她突然不知道還剩下什麼,彷彿連自己都已變得空洞!
只有撕裂一般的劇痛從心底蔓延開來!
驀然就聽到一聲悠長的琴音。
裴大哥?他在哪裡?
越冰瑩茫然四顧,還是沒有看到半點人影,卻聽出琴聲是從竹林中傳出來的。
只是琴聲激烈急促,聽得人心臟漸漸暴跳起來!
越冰瑩凜然一驚,她知道裴羲何的琴聲可以傷人於無形,連忙收攝心神,壓住狂跳的心臟。
隨即便聽到竹林中響起一聲慘叫,接着又是一聲。
越冰瑩竭力運功抵禦,終於呼吸吐納如常,立即撕開一條手帕塞住兩邊的耳朵。
琴聲於是變弱了許多,可兀自源源不斷地傳入耳中,並且愈來愈激越高昂。
越冰瑩連忙凝神相抗,免得心肺爆裂。
可是那琴聲卻在激越高亢到極度之時,驀然急轉而下,並猛猛地一個收束!
饒是越冰瑩塞上了耳朵,內力也已精深到躋身一流高手之列,仍是被他如此拔高竄低的逗弄戲耍撩得氣血翻滾,難受之極。
竹林之中已是慘呼聲不斷!
不過越冰瑩只略一調息便已無大礙,正欲奔入竹林,就聽身後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響動!那是高手御風而行的勁氣之聲!
越冰瑩回身之際,冰劍已在手中成形,劍隨身轉,帶起一片清冽的光芒揮了出去!
兵刃相交,越冰瑩被震得身子一晃,隨即纔看清對方竟是奚如玉!
“小丫頭,還有功夫在這裡同我交手?”奚如玉惡毒地一笑,“不想要那個小孽障的解毒之血了麼?”
越冰瑩不禁一怔:“你說什麼?”
“我說——”奚如玉卻趁她愣怔之際,驀然欺身上前,手中冰劍化成無數道冰凌,便往她周身大穴襲到!
越冰瑩大吃一驚,立即運劍如風,全力揮格。無奈已被人搶了先機,雖掃落不少冰凌,卻仍是覺得左膝與左臂上微微一麻,就不由自主打個趔趄險險栽倒,而左臂則已不聽使喚!
奚如玉“咯咯”一笑,手中已揮出第二把劍架住越冰瑩的劍,另一手便往她胸前點到!
越冰瑩渾身痠麻,倒下地去,終於明白對方的目的竟是生擒自己!
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奚如玉一擊得手,笑得更加得意:“小丫頭,那個小孽障指點得了你的武功,卻指點不了你的心智,哈哈哈!”
“是你對他下了毒?”越冰瑩咬牙道。
“我?”奚如玉陰毒地一笑,“哼!我要有對他下毒的本事,當時就先割了他人頭下來!”
越冰瑩只聽得心頭一凜,忍不住又道:“那你們到底想怎樣?”
“怎樣?”奚如玉不笑了,冷冷地道,“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隨即一指戳在她昏睡穴上,越冰瑩就失去了知覺。
越冰瑩清醒過來時,已經倚着石壁坐在一個牆角,要穴被封,手足均被捆縛起來,完全動彈不得。
她打量一眼,看清這是一間不大的石牢,四壁燃着松明,門兩邊分站數名身強力壯的黑衣大漢。
奚如玉就站在身前,冷冷地俯視着她,看她醒來,竟對她展顏一笑:“啊,你醒啦?我有大禮相送呢!嘿嘿!”
正說着,石牢的門就已打開。
越冰瑩瞪大眼睛,看着大步走進來的那名大漢,將肩上扛着的人放在了地上:天哪!居然是謝輕塵!
她的眼淚一下子就瀉了一臉!
“看吧,可不是一份厚禮?”奚如玉尖聲長笑。
越冰瑩沒有再看後面進來了些什麼人,她眼裡只看到謝輕塵!
他卻兀自沉沉地昏睡着,顯然還沒有解毒。看來對方就是趁他昏迷之際,方纔得以將他劫出“悅和山莊”的地牢!
越冰瑩終於明白:怪不得他們遲遲不給他解毒之血,卻原來一早就設計好了,要趁他昏迷之際劫他出來。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越冰瑩終於將目光投向後面進來的數人,卻再一次險些驚呼出聲:祝財運?!
“越姑娘,許久不見啊!”祝財運哈哈一笑,還是那副土財主的模樣。
越冰瑩卻一下子記起,謝輕塵說這傢伙曾對茉莉做過怎樣的事,不由感到一陣噁心。
祝財運看她驀然蹙起眉尖,居然沒有搭理自己,不由又是哈哈一笑。
接着,他便轉向了躺在地上的謝輕塵。
越冰瑩屏息凝神,看他將謝輕塵身上細細搜了一遍,連什麼銅錢之類的東西都沒有放過。直到確信謝輕塵身上確實不再有任何東西,他似乎才終於放下心來。
搜完身,他又從下屬手中接過柔韌結實的繩索,將謝輕塵雙手反縛起來,又將他雙足亦緊緊捆縛起來,然後命人將他拖到對面的牆角倚牆而坐。
謝輕塵昏迷不醒,自然是任人擺佈,越冰瑩卻直看得淚流滿面。
祝財運聽到她的抽泣,不禁回身看了她一眼,對她微微一笑道:“哭什麼,越姑娘?這樣我纔好爲他解毒啊!”
越冰瑩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幾乎忘記了哭泣:什麼,對他下毒的,竟是這傢伙?
果然,就看見祝財運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的食指上輕輕劃了下去。
然後,他將那根手指塞進謝輕塵嘴裡,一邊不斷擠壓揉捏,好流出更多的血來。
祝財運抽出手指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封了謝輕塵筋脈要穴。
接着,大家就一起坐着等他醒來。
謝輕塵歪在石壁上的頭終於輕輕動了一下,隨即就睜開了眼睛。
可是,一睜開眼睛,他便立即“哇”地一聲乾嘔,旁邊的人忙將早已準備好的清水遞到他嘴邊。
祝財運哈哈大笑:“越姑娘,原來他還真有這個怪癖!”
謝輕塵卻只是不住地作嘔,不停地漱口,吐了足有半盆水,方纔消停下來。
祝財運看着下屬爲他拭去脣邊的血跡和水漬,笑吟吟地踱到他身前:“謝公子,好些了麼?”
謝輕塵揚眉瞟他一眼,目中掠過一抹訝異之色:“是你?你居然還活着?”
“託公子的福,祝某人吃得好睡得香,活得甚是舒坦。”祝財運笑道。
“茉莉那枚‘葬天雷’居然沒有將你一併炸死?”
祝財運摸摸下巴,笑了:“姓祝的命大,正好在她趕到之前離開了,哈哈!”
“原來如此!”謝輕塵點點頭,隨即淡淡地道,“閣下居然煞費心機將我擄來,看來是等不及了?”
“不錯!”祝財運微笑道,“明日即是武林公審,南北武林各大門派齊聚‘悅和山莊’,祝某人上哪裡再找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去?”
“你想怎樣?”謝輕塵微一蹙眉道。
“嗯!祝某人想要怎樣,還得先問過公子的意思才行啊!”祝財運哈哈一笑,慢條斯理地道,“謝公子,不知你如今是求生還是求死?”
謝輕塵冷冷地道:“祝財運,你已集齊啓動‘勤天令’的三樣東西,此即再來問我求生還是求死,不覺得很好笑麼?”
“啊!聽了公子這話,姓祝的就很高興了!”祝財運滿面春風道,“公子既如此說,那就將啓動的要訣告訴祝某人。明日武林公審,祝某人即可以武林盟主身份主持公審大會,赦你死罪,還你清白。然後,再將餘下那顆‘孟婆籽’給你,叫你從此不必再如此痛苦求生,可好?”
“好是好,可我又該如何信你?”謝輕塵道,“萬一你得了要訣,啓動‘勤天令’,做了武林盟主,卻判我一個死罪,或者毀了‘孟婆籽’,我又能耐你何?不過,你會耐到那時,也已實屬不易。我倒覺得,只怕一等我說完,你便立即殺了我滅口,還給我背個畏罪潛逃的名聲什麼的,對吧?”
祝財運哈哈大笑。
謝輕塵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等他笑完,方又開口:“其實謝輕塵知道自己必死無疑,早已不存求生之念。只是你既將她一併擄來,我便不能不顧念她的生死。”
說到這裡,他終於把目光投向對面的越冰瑩,露出一個叫她既心醉又心碎的微笑。
越冰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再次淚如雨下。
只聽他繼續緩緩地說下去:“只是臨死之前,有些不明之處,想要弄個明白;而且,想要求你放她一條生路!”
祝財運不笑了,略一沉吟,終於道:“不知公子想知道些什麼?”
“龍傲手下一直有一股十分隱暗的勢力在活動,卻似乎並不完全聽命於他,如今想來應該是你的人吧?”
祝財運點點頭道:“不錯!”
“‘孟婆籽’爲何會在你這裡?”
“嗯,說起來還是龍傲的功勞多些。”祝財運微笑道,“他設計騙走‘孟婆籽’,卻不曾想到我會將真的私自隱匿,給了他兩顆假的。龍傲自視甚高,以爲他手下的人絕沒有敢欺瞞於他的。哈哈!”
“嗯,如此說來,龍傲和柏灃應該也是被你所殺了?”謝輕塵微微蹙了一下眉頭,“那又爲何?”
“我以爲天劍在龍傲手裡,可他和柏灃至死都咬定天劍被人盜走了,不想居然是真的。”祝財運微微一笑,“我猜來猜去覺得只能是你,哈哈!果然,就從你這裡得到了所有我想要的東西!”
“你的身份,怕不只是‘獵奇山莊’的管家這樣簡單吧?”謝輕塵又道。
“不錯!”祝財運點點頭,“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瞞你!想必你已知道,‘勤天令’本是朝廷專旨頒下討逆的令牌,牌上鐫有□□親筆密令,最初的本意是用設在江湖中間的暗盟鉗制江湖。未免被別有用心之人得去,□□更是煞費苦心,盟下共設三閥:一爲明閥,即天山派,負責掌管天劍;一爲財閥,即我‘獵奇山莊’,負責掌管‘勤天令’牌;還有一爲暗閥,亦稱術閥,專司掌管‘天行秘笈’,由盟主親自領導。三閥聚齊,三寶齊現,‘勤天令’啓動,於是‘勤天盟’應運而生,一統江湖。
“不料永樂聖上龍潛之時,‘勤天盟’居然興起謀反之意,就此不再聽從朝廷號令。永樂聖上登基之後,便密令龍傲潛入其內部,瓦解‘勤天盟’,奪回‘勤天令’牌,以免再度遺禍。不料龍傲雖然爲博盟主奚莫信任做了不少大事,卻終未完全得其信任,反而被他以邪功導入歧途,以致雙腿俱廢。
“龍傲只得隱退‘水晶谷’,積蓄力量,以圖繼續伺機奪得‘勤天令’,或者進而奪得‘勤天盟’盟主之位。可惜奚莫詭計多端,龍傲始終無法勝過,最後眼睜睜看着他將盟主之位讓給令尊。不久紫微魔教興起,令尊在江湖上大展身手,以‘勤天盟主’的身份進而登上武林盟主之位,龍傲便更是隻餘望洋興嘆了。
“大漠一役,令尊英年早逝,‘勤天令’與天劍這兩件至寶從此下落不明。在下便在那時涉足江湖,打入‘獵奇山莊’,負責找回兩件寶物,不再令□□手跡遺落江湖,順便一統江湖,爲朝廷所用。”
“原來如此!”謝輕塵終於明白,點點頭道,“爲了朝廷自己狗咬狗,就攪得整個江湖不得安寧!”
祝財運嚇了一跳:“謝輕塵,如此大逆不道的渾話,也敢亂講麼?”
謝輕塵冷笑:“跟親侄兒奪位,雖然坐上了皇帝的位子,心裡卻始終怕人詬罵,便下死力追殺所有曉得真相之人,堵住說真話的嘴巴。可嘆先父一心一意爲黎民蒼生着想,最後卻不明不白死在你們這些東西的手上!更可笑你和龍傲之流,居然一邊爲這樣的主子賣命,一邊做着一統江湖野心勃勃的美夢!哼,祝財運,勸你自求多福,當心變成第二個龍傲!”
“多謝公子提醒!”祝財運卻又笑了,此人臉皮倒也當真夠厚,“那個就不勞公子費心了。在下本來害怕公子不肯告訴祝某要訣,故而將越姑娘一併請來。不過公子既然如此痛快,那祝某就不妨做回善事積回陰德,放了越姑娘便是!不過越姑娘,你出去可不要亂說話啊,否則謝公子這條性命可就是被你害死的了!”
越冰瑩一怔,隨即追問一句:“莫非閣下的意思,竟是不傷他性命麼?”
祝財運哈哈大笑:“我幾時說過要他性命來着?越姑娘,你若希望他活得好一些,就該勸勸他,叫他乖乖聽話,爲朝廷效力,豈非走上一條陽關大道?”
越冰瑩卻不由暗暗嘆息,心道:“謝輕塵若是一個肯苟且偷生之人,又何至於會有今日?”
一念及此,不覺滿臉悽然往他瞧去,卻不料就在此時,謝輕塵亦將目光移了過來。
四目相投,只看到彼此眼中俱是萬千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