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因貓結怨

東方泛起魚白的時候,越冰瑩纔在微薄的晨曦中偷偷瞟了一眼謝輕塵——只見他一雙眼睛一如平常,還是那樣星辰般清亮,唯有嘴角卻殘存一抹不曾擦拭乾淨的淡淡血跡。

可是謝輕塵很快便走到河邊去洗了臉,清涼的河水將那抹血跡與他臉上昨夜的心碎一起消於無形——面對越冰瑩的時候,他終於又是往日那副溫暖的微笑了:“你不洗洗臉麼?”

越冰瑩回以一笑,點點頭。

等她洗了臉站起身來,纔看到謝輕塵在河邊撿小石子,不由十分不解:“你撿這個做什麼啊?”

謝輕塵把兩顆圓溜溜的小石子在手裡拋了一拋,道:“撿兩個趁手的給你我備早飯啊!”

“早飯?”越冰瑩一怔。

“是啊,”謝輕塵指指樹上那羣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它們現在正是肥肥胖胖最好吃的時候!”

“啊,原來你撿石子是用來打它們的!”越冰瑩恍然大悟。

“不然你以爲我撿了石子做什麼?”謝輕塵笑了,“小傻瓜,咱們早飯難不成吃石頭麼?”他說着,就擡起手來,將一顆小石子夾在了大拇指與中指之間。

“不要——”越冰瑩急道。

“怎麼啦?”謝輕塵詫異地看看她。

“它們這麼可愛,又玩得這麼高興,幹麼要打了它們來吃啊?”越冰瑩微紅了臉低下頭道。

謝輕塵看看她,不由笑了:“這幫小麻雀倒也好命,竟遇上你這樣一副菩薩心腸——可是,觀音妹妹,咱倆就這麼餓着肚子看它們玩得高興麼?”

越冰瑩低着頭道:“我有乾糧啊——”

謝輕塵這才記起,前兩日遇到一戶蒙古牧民,那家人認得越冰瑩,又見他們沒帶乾糧,便硬是送了越冰瑩一大包炒米和肉乾——只是已經過了兩三日,她那些乾糧怕也是所剩無多了。

果然,越冰瑩掏出乾糧袋時,肉乾已經沒有了,炒米也只夠一個人吃一頓了。

越冰瑩把炒米遞給他道:“你吃吧——我不餓!”

謝輕塵一臉掩飾不住的好笑:“還是你吃吧!這麼一點兒我吃不飽!”他搖搖頭,徑自走開了。

越冰瑩忙擡腳追上去,就聽腳邊一叢深草裡窸窣作響,驀然竄出一條二三尺長的小蛇!

“啊——”越冰瑩驚呼一聲,嚇得一跤跌坐在地上!

那時只覺眼前藍色的影子一晃,待越冰瑩清醒過來,才發現謝輕塵擋在自己身前,那條小蛇已身首異處!

“瑩兒,你怎樣?”謝輕塵看着她嚇得失去血色的面容,關切地問道。

越冰瑩抹一把額上的冷汗,勉強一笑:“不、不打緊!”

謝輕塵看她臉色漸漸恢復,這才微笑着柔聲道:“一條無毒的小蛇而已,不要害怕——你看,我也有早飯吃了!”

越冰瑩看他轉身從地上撿起一柄長約尺許、青黢黢的狹長利刃來,在草皮上擦拭乾淨收了起來。

“那是你的兵器麼?樣子很少見啊!”

謝輕塵點點頭:“嗯,它還有個名字呢,叫作‘斷魂’!”

“‘斷魂’?這名字也很少見啊!”越冰瑩看了看他揣起那把“斷魂”的衣袖。

謝輕塵看到她眼裡的好奇,微微一笑,復又將那柄“斷魂”取了出來,道:“你想看看,是麼?”

“嗯!”越冰瑩用力地點點頭笑了,忙接過來仔細端詳——只見它的鞘與把兒都青黢黢的古樸無華,但是一經出鞘,立即寒光凜冽、殺氣凌人!

越冰瑩輕輕吸了口氣:這把狹長的短劍還真與它的主人十分匹配!

謝輕塵找到一處樹林,在林間搭起一個架子來烤蛇肉,不大一會兒功夫便異香撲鼻。

越冰瑩道:“你今天早晨就吃這個麼?”

“嗯!”謝輕塵專心致志烤他的蛇肉,頭也不擡。

“那麼嚇人的東西,會好吃麼?”越冰瑩皺着眉頭,小心翼翼地問道。

謝輕塵擡眼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道:“怎麼你們女孩子都這麼怕蛇呢?”

“我們女孩子?都?”越冰瑩一怔,“哥,還有誰啊?”

此言一出,越冰瑩突然覺得周圍整個草原彷彿都沉寂了片刻——謝輕塵沒有作聲,半晌方聽到他冰冷到毫無生氣的聲音:“還有百合——她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最怕蛇!”

越冰瑩吸一口氣,不知該說什麼了。

可是謝輕塵頓了片刻,卻終於又緩緩地開口:“我和百合,因爲一隻貓相識、結怨,又因爲一條蛇相知、結緣……”

越冰瑩看他垂着眼皮兒,一雙眼睛迷迷濛濛地沉入了回憶,驀然發覺——這個人的臉真的很奇怪:他可以有時候彷彿玉雕般清冷得毫無溫度,卻也可以有時候宛如明月般清輝氤氳!而陷在回憶中的謝輕塵,那張臉竟是他最好看的時候——也許,因爲那是他最溫柔的時候,溫柔到叫人爲他心碎!

不知怎麼了,驀然間就覺得爲他怦然心動——越冰瑩被自己嚇了一大跳,不覺連耳根都紅了!

還好謝輕塵沒有覺察到,因爲他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幾許甜蜜,幾許心碎……

那一年,他十三歲,雖然出道還不足半年,但已可以獨當一面。

剛剛從外面回來,匆匆走在青石甬道上,去莊主廖順昌那裡覆命——就聽到一叢矮樹後面傳來輕輕的啜泣聲。

順着青石甬道轉過矮樹叢,果然看見一個小女孩蹲在地上,背上揹着一雙亮閃閃的銀鉤,抱着一隻毛色黑黃相間的小貓,正竭力壓抑着抽泣。

謝輕塵掃了一眼那小女孩,只見她甚是單薄瘦弱,因爲低着頭故而看不到她的臉。

他也沒有在意,連腳步甚至都沒有緩一下,徑自走他的路了。

可是等他從莊主的大廳裡出來再走到那裡時,竟老遠就看見那小女孩居然還蹲在矮樹叢旁隱忍地啜泣,他停下了腳步。

有人在身前停下腳步,於是那小女孩擡起了她淚痕斑駁的臉。

那是一張黑黑瘦瘦而且尖削清秀的小臉,一雙大眼睛雖然因爲哭得太久有些紅腫,卻仍不失漆黑靈動,鼻子和嘴巴與她的小臉一樣,因爲過於單薄而顯得楚楚可憐。

“師父讓你殺了你的小貓麼?”謝輕塵偏偏頭,輕描淡寫地問道。

小女孩用力地點着頭,滿眼的祈求與希冀。

“你下不了手?”謝輕塵挑挑眉。

小女孩點頭點得像小雞啄米。

謝輕塵嘆一口氣,又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小老虎。”

謝輕塵點點頭道:“嗯,還當真像只小老虎呢!”

小女孩抹了抹臉上的淚痕,輕聲道:“你也喜歡小貓麼?”

“我以前那隻小貓叫小呼嚕——因爲,它老是靠在我腳上呼嚕呼嚕的。”謝輕塵伸出手,“把它給我!”

小女孩把“小老虎”遞到了他手裡。

謝輕塵抱過小貓來,撫了撫它的頭,又輕輕撓撓它的脖子——“小老虎”舒服地閉上眼睛,把脖子伸得長長地給他撓。

那小女孩看着小貓乖巧的樣子微笑了,露出兩個尖尖的小虎牙——可是,她的笑容剎那間就僵在了臉上,隨即便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

因爲她看到“小老虎”的腦袋驀地耷拉下來,嘴角流出一股殷紅的鮮血來——謝輕塵在它最舒服的時候,驀然發力捏斷了它的脖子!

謝輕塵把“小老虎”尚還溫暖柔軟的屍身塞到她手中,淡淡地道:“埋了它,再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就忘記它了!”

他轉身欲走,可是不想那小女孩將“小老虎”的屍身放到地上,抽出背上的雙鉤就往他後心攻來!

謝輕塵輕輕一閃,躲開了她這一記凌厲的殺招,皺皺眉道:“你這人怎麼說動手就動手?!”

“你還我的‘小老虎’——”小女孩那雙漆黑的眸子被怒火燒得烏亮烏亮!

謝輕塵搖搖頭,看她雙鉤一錯又往自己胸前剪到——他仍只是身子輕輕一側,就避開了,卻沒有還手!

小女孩大怒,雙鉤再次霍霍襲來!

謝輕塵一個斜掠再次躲開,道:“我已經讓你三次了——你可不要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

小女孩更不答話,清叱一聲,雙鉤左下右上就又往他身前襲到!

謝輕塵皺皺眉,驀然伸手——那小女孩大概還沒看清怎麼回事,雙鉤就已經到了他手裡!

謝輕塵卻也懶得難爲她,只是把那雙銀鉤往“小老虎”旁邊“噹啷”一扔,白了那小女孩一眼,轉過身揚長而去!

就聽那小女孩在身後叫道:“你叫什麼名字?”

謝輕塵有些好笑,他站住腳,轉過半邊臉,淡淡地道:“謝輕塵。”

“好!謝輕塵,你記住——我蘇百合總有一天會殺了你,給我的‘小老虎’報仇!”

謝輕塵輕蔑地一笑,頭也不回地朗聲道:“等你練好武功再說吧——我等着!”

謝輕塵想,人是很奇怪的:從前不認識的時候,幾乎素未謀面;而一旦認識,卻又幾乎無處不相逢——那個叫蘇百合的小女孩,從此似乎無處不在,雖然他看似連眼角都不瞟她一下,其實卻對她充滿憤恨的目光再清楚不過!

轉眼三年,那天莊主交給他的任務需要一個幫手協助,於是謝輕塵去那些已滿十三歲的師弟師妹裡選人。

他沒有想到,蘇百合會第一個站出來。而且,她冷厲的目光,竟令那些餘下的同門無人敢與爭鋒。

師父問他的意思時,謝輕塵只給蘇百合淡淡地丟下一句話:“明晨寅時,我們山莊門口會合!”

那次任務是“順遠鏢局”的二當家來定的,他想殺了大當家取而代之,又怕人家起疑——所以,在押鏢返回的途中,由一衆鏢師親眼看着大當家被擊殺而不落痕跡,最合意的人選自是非“極樂山莊”莫屬。

“順遠鏢局”的大當家賀順義武功出衆,身邊還有四大護衛會拼死護主,擊殺本就是難事——而二當家羅虎威要求只擊殺賀順義與其長子賀世祿,四大護衛卻要留爲己用。

擊殺賀家父子自然是謝輕塵的事,而蘇百合的作用便是牽制四大護衛、羅虎威及一衆鏢師。

約好的地點倒不大遠,謝、蘇二人快馬加鞭,三天三夜就到了。

約定的伏擊時間是正午,此際卻是旭日才東昇,二人遠遠選個隱蔽的處所拴好馬兒,便在樹下養精蓄銳,靜候“順遠鏢局”一衆人等的到來。

終於,聽見遠遠地傳來雜沓的馬蹄聲和談笑聲——“順遠鏢局”的衆人,除了二當家羅虎威之外,無一人知道會有人在他們回家的路上等着伏擊。

斜掛在樹梢上的謝輕塵睜開眼睛,輕輕躍下地來對閉目靜坐地上的蘇百合道:“他們來了!”

經過一大片山岩,巖後隱着一片山林,於是賀世祿提議道:“爹,咱們到前面樹林裡歇息打尖吧?”

“嗯,已經到晌午了——”賀順義擡頭看看天色,又轉頭看看鏢局衆人,“大家怕是也都餓了吧?”

未等到有人開口答話,那山岩上就驀然滑下一道凜冽的寒芒來!

賀順義只聽得耳後勁風奇襲而至,便在轉頭之際已抽出刀來,聽風辨聲揮刀格去——“當”地一聲金鐵交鳴,偷襲之人一個筋斗倒掠後躍,銀鉤在山岩上一磕,借力又飛襲而至!

待羅虎威看清那個身形瘦小的蒙面人身上的黑衣與蒙面的黑巾上都繡滿血紅的花朵時,四大護衛已經齊齊撲上!

“‘極樂山莊’?!”賀世祿驚呼一聲——而眼前驀然飄來一片黑紅的影子,他只覺喉間一涼,隨後才見眼前一抹寒光一閃!

“祿兒——”賀順義慘呼一聲!

他只顧注意面前四大護衛和那個使一對銀鉤的蒙面人,看他們交手之間已經遠去數丈之外,不禁心中暗贊此人輕功了得。全不料身後會有人輕功更加卓絕,竟在無聲無息中飄落山岩,尤爲叫他驚訝地是:他驚覺回身的剎那,正看見那人在飄落之際,只是輕描淡寫地在賀世祿頸間一抹,而賀世祿竟全無反抗的餘地——就那麼眼睜睜看着愛子翻身落馬,頸間鮮血狂噴如注,怎不叫他心痛如割!

而那人已經足尖在賀世祿的坐騎頭上輕輕一點,便宛如一柄利劍出鞘,往賀順義急襲而來!

就立在賀世祿身邊的二當家羅虎威,一副被驚得目瞪口呆的模樣,愣怔片刻,方急忙下馬來察看賀世祿的傷勢——那十七歲的少年早已血染山道,一命歸西!

賀順義眼中幾欲噴火,身子一側,大刀斜斜劈出,氣勁如山!

那擊殺賀世祿的人自然是謝輕塵,看賀順義劈出的這一刀,沉穩渾厚,氣勢逼人,便知此人果是勁敵——自己年紀尚輕,若是憑氣力修爲硬攻,只怕未必能討得便宜去,智取方是上策!

當下只是用斷魂在賀順義的大刀上輕輕磕了一下,便即借力躍起一個筋斗,從賀順義上空掠到他的馬前去——賀順義一怔,不想此人那麼凌厲的攻勢會突然消於無形!但他此際痛失愛子,滿腔悲憤,也不及多想,只恨不能將仇敵擒來生啖其肉狂飲其血!當下刀隨身轉,往身前回劈!

不想謝輕塵在他坐騎面前落下地之時,身子一旋,一記“旋風腿”正踢在馬兒的前膝——他速度太快,力道又狠又準,那匹馬兒連受驚的反應都還未及發出,一雙前腿已從膝蓋處齊齊折斷,立即悲嘶一聲轟然倒地!

賀順義猝不及防,身子往前一栽,這一刀失了準頭,便往謝輕塵身邊劈下——但那賀順義還當真了得,他立即順勢一刀拄在地上,身子卻趁勢凌空躍起,飛足踢向謝輕塵狠狠刺來的斷魂!

謝輕塵卻不與他硬拼,而是手臂一沉,驀然低頭一個前撲——賀順義看他斷魂直逼自己咽喉,忙一掌推出,勁風直逼其面門,正是攻敵之所必救!

謝輕塵果然立即伏地躲開,但斷魂卻仍是狠狠劈出,竟將他那把大刀從中削爲兩段!

賀順義整個身子都撐在大刀上,大刀一斷,他自然失了平衡,往地上倒去,他連忙撒手放開刀柄順勢躺下地去,同時一掌大力推出,而謝輕塵早已經挑起半截斷刀擲向他手掌!

賀順義這一掌威力非凡,竟將那半截斷刀震爲數段——可是斷魂的寒氣,卻也就在那時侵入他的咽喉!

謝輕塵在他喉間鮮血噴出之前,早已飄身遠引,還順勢一腳將一個趕來救援的鏢師踢了個跟頭!

那邊蘇百合雖用凌厲的攻勢纏住了四大護衛,卻明顯已經略處下風——謝輕塵快打快攻,餘下一衆鏢師眼花繚亂,根本不是對手,何況眼見大當家頃刻斃命於他手下,一衆鏢師先已弱了氣勢,倒是二當家羅虎威怒喝連連,拼命一般攻上去!

謝輕塵自然不與他戀戰,斷魂在羅虎威肩頭劃開一道長逾一尺的口子,將他逼退半步,便即飛身後撤,他輕功卓絕,一干鏢師包括羅虎威在內,個個望塵莫及——眼看着他輕靈敏捷地幾起幾落,已經躍入蘇百合與四大護衛的戰圈!

於是形勢立轉,四大護衛立即吃緊——但這二人顯然已經大功告成,無意再多殺戮,只是將他們個個打傷或擊退便即收手。

待那一干鏢師趕到近前時,這二人清嘯一聲,飛身躍入樹林,只看見他們的身影在林間幾隱几現,轉瞬已是杳然無蹤——餘下鏢局一衆人等瞠目結舌,兀自驚怔莫名:早知“極樂山莊”厲害,若非親歷此次劫殺,卻也絕然不能想像“極樂山莊”原來竟已厲害至斯!

再說謝、蘇二人回到那個拴馬的隱蔽之處,確定無人跟來左近,便立即換下繡着“極樂山莊”標誌的衣服與面巾,回覆本來的裝束。

謝輕塵整好行裝,正欲解開拴在樹上的馬繮,便聽到蘇百合的聲音在身後脆生生地響起:“謝輕塵!”

三天來,除了那日在山莊門口,自己跟她講清此次任務的部署之外,彼此再沒講過一句話——如今大功告成,她要說什麼呢?

謝輕塵慢慢地迴轉身來,其實他心中早已知道會有這麼一刻。

只是,在轉過身的那一剎那,他突然驚訝地發現,這三天來他是第一次如此正面地看清楚這個滿面怒憤的少女——三年的時光,讓當年那個黑黑瘦瘦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清秀的少女,正午的陽光透過林間的罅隙零零落落地打在她金色的衣衫上,映得那衣衫上朵朵雪白的百合彷彿正在綻放出沁人的馨香!

謝輕塵微微怔了一下,眼神便又迅即回覆了平日那古井般不起一絲漣漪的沉靜模樣,他輕輕挑一挑眉,臉上現出一抹淡淡的詢問。

“還記得我的‘小老虎’麼?”她雖然已不是三年前那副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模樣,烏亮的雙眸、質問的神情,卻仍是同三年前一樣絲毫未變。

謝輕塵脣邊牽起一抹淡淡的好笑神氣,點點頭道:“記得!”

“記得就好——”蘇百合眼中寒芒一閃,雙鉤一錯,便往他胸前襲到!

謝輕塵微一側身,避開其鋒芒,右臂一伸,竟然就往她手腕拿到——蘇百合清叱一聲,左腕一沉,身子一旋,右手銀鉤往前遞出,直挑他面門!

“嗯,長進不少!”謝輕塵讚許地點點頭,不退反進,眼見鉤尖已到眼前,他左腕驀然反手一拿已穩穩地叼住了她握鉤的右腕——蘇百合左手鉤在下面立即翻腕上挑,不料謝輕塵右手彷彿就等在那裡似的,同樣穩穩地叼住了她的左腕!

蘇百合愕然,謝輕塵雙手已經輕輕一推,就將她推得踉踉蹌蹌退後了四五步遠!

謝輕塵偏着頭,看到那少女緊緊抿着嘴脣,一臉的憤怒之外還滿是委屈,一層薄薄的霧氣將那雙眸子映得更加烏黑——他就沒來由地心頭一軟,沒有轉身就走,而是輕輕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道:“其實,殺了你的‘小老虎’,我也很難過——”

蘇百合怔了一下,輕輕咬住了嘴脣,冷冷地看着他。

其實,謝輕塵並不怎麼喜歡做這般的解釋,但終於還是繼續說了下去:“我當年那隻小呼嚕——最後,是我自己,用斷魂輕輕一下割斷了它的喉嚨——因爲師父震碎了它全身的經脈……我看着它乞憐的眼神,知道它生不如死,不如給它一個痛快……”

蘇百合睜大了眼睛——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而靈動!

謝輕塵背過身去,半晌方道:“你知道麼?那一天,是我八歲的生日——我哭了整整一個下午,一直到晚上——午飯和晚飯我都沒有吃……從那以後,我沒有再流過眼淚!”

他解開馬繮,飛身上馬,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不知道那少女臉上會是怎樣一副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