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家名下的產業似乎很多, 於是各種奇奇怪怪的人也都出出進進,據說都是各地分號的管事前來上供。於是龍老爺很忙,一整天也不曾見着他, 直到吃晚飯時, 他才露面。許是有些累了, 龍老爺的臉色看着不是很好。
“爹爹今日勞累了吧?臉色很差呢!”龍九霄道, “孩兒明日過來略略分擔些可好?”
龍老爺微笑道:“嗯,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才從親家那裡歸寧回來,你明日就且再休息一日吧!後日卯時到我書房裡來幫忙便是!唉,霄兒啊, 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不再是孩子了, 是該學着多做些事情, 好叫爲父早日放心, 將這偌大的家業交在你手裡纔是!”
“爹教訓得是,孩兒記下了!”龍九霄微微一笑, 點頭道。
越冰瑩看着這父慈子孝的一幕,愕然:這一切,會和謝輕塵有關係麼?
就聽龍老爺又問道:“霄兒,窗戶修好了麼?”
“嗯,阿昇已經着人修好了。”龍九霄道。
“好好的窗戶, 怎會——”
龍九霄嘆一口氣, 看一眼越冰瑩道:“是瑩兒練功入邪了。不過也不要緊, 正好中秋過後, 她要陪着娘去‘悅和山莊’的。”
“這個樣子, 你還放心叫她陪你娘去‘悅和山莊’麼?”龍老爺蹙眉道。
“我今日已經修書一封,叫洗硯送去‘悅和山莊’了。”龍九霄淡淡地道, “若無意外,表姐會在中秋之後過來接她們吧?”
“哦!”龍老爺點點頭,不再說話了。
吃過了飯,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說了會兒話,無非就是龍夫人要打月餅,龍老爺跟她說用到的什麼材料,什麼時候會到齊。
龍夫人對兒子的口味自是如數家珍,可是對龍老爺的關心卻顯然與兒子不可同日而語,竟然問道:“老爺,不知你喜歡什麼口味?”
龍老爺淡淡一笑道:“老夫沒有什麼偏好,夫人年年做的月餅都很好吃了!”
龍夫人於是又轉向越冰瑩道:“瑩兒,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越冰瑩微微一怔:在塞外的那些日子,母親每年中秋節並不做什麼月餅吃。事實上,越夫人醫術卓絕,廚藝卻最多隻能算得上差強人意,餓不死人罷了,越冰瑩做飯的手藝倒比母親還好些。母親去後,去年的中秋節,她落入紫微教那幫女子手中,謝輕塵叫茉莉假扮成他的模樣,去“青衣門”總舵吸引水不漪的注意。調虎離山之後,他與裴羲何二人聯手救人,之後把她丟給裴羲何,就又忙着去同茉莉會合了,直到第二日晌午纔回來。那一夜,她飽嘗驚嚇,又爲他擔心整夜,當時只胡亂填飽肚子而已,連吃過些什麼東西都忘了。
如今龍夫人問她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月餅,她連月餅有些什麼口味都不知道,何來喜不喜歡之言?反倒是一句中秋節,勾起她對謝輕塵的那些回憶,突然增添了無限的唏噓傷感,眼圈一紅,竟險些掉下淚來,一時居然沒有回答龍夫人的問語。
看到龍老爺和龍夫人投向她的目光都變成了疑惑,倒是龍九霄見機地快,忙替她答道:“娘有所不知,岳母大人生前,年年打月餅給瑩兒吃,可是去年卻在夏天就故去了。想起去年的中秋起就再也吃不到母親親手做的月餅,不免悲從中來,娘問她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月餅,可是這世間哪裡還找得到母親年年親手做的月餅呢?提起這個詞兒,實在不過是徒增傷懷罷了!”
越冰瑩愕然,心道:誰跟你說我娘年年打月餅給我吃的?可是,娘確實不在了,即使做的不怎麼好吃的飯,也再吃不到了!
一念及此,母親那張清眉淡目的慈顏便浮現在眼前,倒是真的不由掉下淚來。
龍夫人本就沒有責怪的意思,眼見至此,不由拉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攬進自己懷裡,就濡溼了眼眶:“我苦命的孩子!以後每年中秋娘也打月餅給你吃,便是不如親家母打得好,也定會盡心竭力叫你喜歡!”
越冰瑩把頭埋在她肩頭,感到她的熱淚點點滴落自己髮際頸間,感動親切的同時,卻不禁再次疑惑:如此善良的母親,說她是合謀算計謝輕塵的人,當真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啊!
回去的時候,夜色已深。
一路上,越冰瑩仍舊悶悶的,龍九霄也不找她說話,只在沒人的時候,輕輕牽起了她的手。越冰瑩任他牽着,心頭終於又浮起那種夾着悽楚的甜蜜滋味,於是也不捨得說什麼話來打破,就這樣手牽手走回屋裡去,儼然便是一對恩愛小夫妻的模樣。
一直回到屋裡,越冰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你何時修書叫表姐過來,我怎麼不知道?”
“那時候你在孃的屋裡,陪她挑打月餅要用的乾果啊!”龍九霄側目瞥她一眼,仍舊牽着她的手,挑挑眉微笑道:“怎麼,我應該專門跑去跟你商量商量麼?”
越冰瑩被他笑着噎了一句,竟無言以對,便低下頭去不說話了。
“好啦,下回我事無鉅細都先彙報過夫人,然後再做決斷,可好?”龍九霄捏捏她的鼻子尖兒,忍俊不禁地笑道。
“你嘴裡的話,有的信麼?”越冰瑩聽出他的揶揄,無奈地白他一眼,悶悶地道。
龍九霄卻只是一笑,並不答話,從她身邊走開,脫身上的長衣去了。
“你當真還是什麼都不記得麼?”越冰瑩卻突然在身後又追問了一聲。
龍九霄剛剛解開長衣,脫了一半,聽到這一句,不覺微微一怔,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就見她的臉透出一股隱隱的青白,於是那本就有些透明般的膚色,便格外晶瑩剔透猶如冰雪一般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來,挑挑眉做了個詢問的表情,一邊將那件長衣脫下來扔在牀上。
“你到底是龍九霄還是謝輕塵?”越冰瑩的聲音突然就變得冷厲起來。
龍九霄嘆一口氣:又到子時了!
果然,他心念才動,越冰瑩皓腕一翻,冰劍已瑩瑩成形。
只是,待那一劍刺到時,他已打開門跳到了院子裡。
琉璃與珊瑚都還沒睡,不知在院裡忙些什麼,看到這一幕,不禁都愣了一下。
越冰瑩已然攜着冰劍,直奔龍九霄刺到!
不料龍九霄卻不再避閃,身子一側,竟欺了上來,冰劍貼着他的衣襟滑過!
於是就看到越冰瑩白天所學劍術派上了用場,她左手捏個劍訣,右手冰劍反手回撩,人隨劍走,竟是從他側面攻他腋下!
“嗯!學以致用,長進不錯!”龍九霄點點頭道,同時斜斜掠開!
越冰瑩卻與白天學劍時的狀態大不相同,劍氣森寒,身法快捷,招招狠辣,必欲斬他於劍下而快之!
珊瑚和琉璃顯然已經弄不清,這二人到底是鬧着玩還是來真的了,只是院裡劍氣縱橫,再待下去保不準就會成爲劍下冤魂,忙瞅個時機就往屋裡跑去!
不料越冰瑩冷哼一聲,驀然劍光流轉,竟直奔珊瑚後頸刺去!
猛可間發覺自己全身竟已被罩在森寒的劍氣之下,珊瑚嚇得魂飛魄散,竟然大叫一聲,跌倒在地!
莫非這邪功竟將她變得邪惡至此,以致會濫殺無辜不成?龍九霄終於大吃一驚,不及思索就掠至珊瑚身邊,一把提起她扔進她和琉璃的屋裡去!先一步跑進屋裡的琉璃再無猶疑,“砰”地一聲關上門,兩個女孩子跌坐地上,渾身已是篩糠般地顫抖起來。
龍九霄忙着救人,身子自然微一遲滯,越冰瑩森寒的劍氣就已逼到後心!
總算他輕功卓絕,立即側身斜掠,躲開了被一劍刺穿的厄運,可冰劍卻仍是劃破衣衫,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劍痕!
龍九霄顧不得檢視右臂的傷口,而是飛快地貓下身子,驀然撲到越冰瑩身側,力貫左手,手指在她劍尖上一搭,只聽“啪”地一聲脆響,那柄冰劍竟硬生生斷爲數截!
越冰瑩握着手中劍柄連着劍身不足一尺的斷冰,不覺愕然。雖說只是一把冰劍,可是握劍者卻在劍身上貫注了自己渾厚的內力,豈是旁人在劍尖上隨手一搭就能斷掉的?
又是在她這微一愣怔的功夫,龍九霄的手指已點在她“肩井穴”上!
半截冰劍應聲落地,碎裂開來。
龍九霄抱起被他封了要穴的越冰瑩,徑回房裡去了!
同昨日一樣,龍九霄閂上了門,又關好窗戶,拉上窗簾。
把屋裡遮得嚴嚴實實之後,他才撕了些布,飛快地將右臂的傷口包紮好,走到牀邊來。
只是今日,他卻沒有立即點她昏睡穴,而是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一會兒可能不大舒服,可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龍九霄扶她起來坐好,然後脫了鞋子上牀,在她對面盤膝坐下來。
越冰瑩忘了憤恨,好奇地看着他閉上雙眼,開始慢慢運氣。尤其叫她覺得奇怪的是,他的眉頭漸漸顰蹙起來,似有什麼不適一般,膚色卻突然變得十分好看,白皙裡微微泛起些粉色。
越冰瑩呆呆地看着,突然就覺得森寒又溢滿了四肢百骸,卻是憤恨消逝功力再次反噬回來——刺骨的冰寒,叫她感到難忍的疼痛,竟不由輕輕□□了一聲。
對面的龍九霄就在此時睜開了眼睛,雙眸澄澈晶亮,明淨得不染半點浮塵,可眼神卻也是她從未見過的奇異:似乎無悲無喜無愛無恨無情無慾,卻又彷彿容盡天下所有最美好的東西!
若非親眼所見,越冰瑩恐怕永遠都無法相信,一個人竟會有這樣的眼神:不雜一絲個人的私慾物念,永恆得竟彷彿與天地萬物都融爲一體一般!
他伸出手,用指尖握住她的手,擡起來,與她掌心相對。
雙手的掌心驀然感到一陣劇痛,以至於越冰瑩不由吸一口氣,險些大叫出聲:因爲他的掌心竟灼燙得彷彿烙鐵一般,越冰瑩幾乎都要懷疑自己的掌心是否被他燙傷了!
可是隨着灼燙的感覺漸漸淡去,熱流源源不斷輸入手臂,在體內轉爲溫熱的舒適,她再笨也終於明白:原來他竟是以自身內力消去她體內反噬的陰寒,助她脫離痛苦的折磨!
憤恨早已消失不見,重又變得清明的心間,只餘萬千悔恨與自責:每次都是這樣,惹一堆麻煩,叫他來解決!明明害了他一次又一次,他卻偏生如此寬容,始終如一地照顧她呵護她,哪怕賠上性命,也從不加一言苛責於她!
不覺地,兩顆大大的淚珠,就從她眼裡滾落下來。
龍九霄擡手替她拭去淚珠,微笑着柔聲道:“你這個笨丫頭,怎麼又忘了?我說過喜歡看你笑的!”
說完這句話,他卻驀然蹙緊了眉頭,閉上眼睛就向後倒了下去。
“哥——”越冰瑩一聲驚呼脫口而出,連忙撲到他身邊,這才發覺他方纔那樣好看的臉色,早變成金紙一般,額上盡是細密的冷汗,氣息不穩,竟然已經暈厥過去!
越冰瑩嚇了一跳,連忙將三根手指搭上他的脈搏,卻不由大吃一驚:他內息強勁,並不是損耗過度的虛脫之狀,卻偏偏奔突岔亂,竟似走火入魔一般?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是郎中,又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若遇到這樣的情況,最好是有一個內功高手,立即以內力幫他將岔亂的真氣理順,如若不然,輕則他全身癱瘓武功盡廢,重則只怕有性命之虞!可是,一時三刻之間,叫她到哪裡找一個這樣的高手去?至於自己,她可實在不敢用那身邪功在他身上亂試!
越冰瑩驚慌焦急,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龍九霄臉上漸漸顯出痛苦的神色,聽着竟連呼吸都有些亂了。
怎麼辦纔好啊?要是他醒着,問問他就好了!
驀然一念至此,越冰瑩倒是猛醒過來:對啊,不能替他理順內息,把他弄醒來可不是什麼難事!
銀針刺下去,龍九霄果然睜開了眼睛。
“你、你怎麼啦?”越冰瑩掛着一臉斑駁的淚痕,急切地問道。
龍九霄的臉色已是慘白如雪,冷汗滲了一臉。他眉頭緊蹙,呼吸錯亂,卻強忍着苦痛,艱難地喘息道:“快!‘百會’七分,再‘膻中’、‘中府’、‘雲門’!針!”
越冰瑩不敢怠慢,忙依言在他頭頂“百會穴”紮下一針,果然見他面色稍和,這才安心一些;急忙又解開他衣衫,在“膻中”、“中府”、“雲門”三處穴位上各下一針。
龍九霄臉色漸漸轉上一些血色,呼吸亦漸平穩,方又開口說話:“瑩兒,扶我起來!”
越冰瑩忙扶他起來,看他勉力穩住身子,盤膝坐好,開始運氣調息。
越冰瑩坐在他對面屏息凝神地看着,一動也不敢動。
終於,他臉色恢復如初,慢慢睜開了眼睛。
“你、你怎樣?”越冰瑩問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自己呼吸稍微大一些,就會將他吹跑似的。
對面坐着的那人,臉上漾開一個微笑,柔聲道:“還好。”
“你、你嚇死我了!”越冰瑩再也抑制不住,兩行淚水就長長地瀉了下來。
龍九霄微笑着替她拭去腮邊的眼淚,嘆息道:“從來不曾用過,哪裡想到竟會如此兇險?”
“什麼啊?”越冰瑩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
“傻瓜,不要問!”他輕輕刮一下她的鼻子,柔聲道,“今晚這些情形,對誰也不要講,聽到沒有?”
越冰瑩愣了一下,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分明看到的就是謝輕塵。
“還有,從明日開始,你體內的陰寒可能會有幾日不再發作了,可是,你仍要全力施爲來刺殺我,假裝還是如此瘋魔,聽到沒有?”龍九霄又叮囑道。
越冰瑩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話脫口而出:“哥,我知道了!”
這回,輪到他微一錯愕,竟沒有說話。
越冰瑩反應過來自己方纔說了句什麼,不由也愣住了。
對面那人卻已在牀上躺了下去,看不出他什麼表情,也聽不出他什麼心緒,他只道:“幫我把身上這幾根針取掉!”
“哦!”越冰瑩忙替他取掉那幾枚銀針,這纔想起他右臂的劍傷。
他卻已經坐起身,把胳臂伸給她,一臉壞笑道:“還不趕快幫我包紮一下,難不成真要謀殺親夫麼?”
越冰瑩唰地就紅了臉,一掌拍下去:“你又來了!”
“啊——”龍九霄一聲慘叫。
越冰瑩嚇得一個激靈,急道:“我拍到你傷口了麼?”
“沒有!”龍九霄“噗哧”一下笑得人仰馬翻,“就是想嚇唬嚇唬你而已!”
天哪,這個人,怎麼可能是謝輕塵呢?
越冰瑩呆了一呆,可是看他笑成那樣,終也忍不住笑了。
中秋之夜,一家四口坐在院中賞月。
龍老爺將一塊月餅切成四份,分放在四個盤子裡,道:“來,咱們全家一起吃一塊月餅,纔不枉了這團圓之名!霄兒,將這一塊給你娘,她最辛苦啦!”
“是!”龍九霄依言將那塊月餅雙手遞給龍夫人,“娘,你辛苦啦!”
龍夫人笑道:“我閒着也是閒着,做些事打發時候罷了!霄兒,這邊這幾塊我是照着你的口味做的!”
“對啊,我就知道他不喜甜食,特意切了這塊你做給他的呢!”龍老爺微笑道,遞給他一塊,“霄兒,快嚐嚐你孃的手藝!”
“多謝爹爹!”龍九霄雙手接過。
“快來,瑩兒,這一塊給你!”龍夫人卻取了一塊遞給越冰瑩。
越冰瑩一臉惶惑地接過:“娘,怎敢勞動你拿給我?”
“傻孩子,自家人不講那麼多規矩!娘本來只霄兒這一個兒子,如今就當又多了你這一個女兒,當真高興得很呢!”龍夫人愛撫地摸摸她的秀髮。
越冰瑩偎在她身邊,心裡暖暖的,幾乎掉下淚來。
龍九霄看看她的神情,連忙道:“快吃月餅啦!快吃月餅啦!”
他就先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大家於是都吃起月餅來,一邊說着關於月亮之類的閒話。
龍夫人做的月餅十分好吃,因爲這一塊是照着龍九霄的口味做的,所以沒有那麼重的甜味,裡面還放了許多山核桃的果仁。
越冰瑩一邊吃着,聽龍老爺與龍夫人絮絮地說着一些關於月亮的傳說,一邊無意中瞥了一眼龍九霄,卻發覺他一直不停地喝水,而且他手裡那一角月餅,除了最初掰下來的一小塊以外,似乎就沒有再動過。
她心念一動,想起他幾乎就不食甜味,這才驀然省起,即使這樣的月餅,對他來說也已經是甜得太過了,以至於他只吃了那麼一小塊兒就不停地喝水了。剩下的那些,他可能再連一口也難以下嚥,可這是母親專爲他做的,又是一家人共享的團圓,放下不吃自然不妥,只怕他現在已爲難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越冰瑩悄悄往他身邊移了移,趁龍夫人與龍老爺不注意,偷偷把自己手中的盤子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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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九霄訝異地看了她一眼,便立即飛快地將自己手中的月餅放了進去,隨即竟看到他如釋重負地長吁一口氣,對着越冰瑩露出一個滿含感激的笑容。
越冰瑩卻低眉垂目,不動聲色將手中的盤子收回來。
吃到山核桃的果仁時,不由又想起昨日同龍夫人一起剝果仁的情形。龍夫人怕別人剝得不仔細不乾淨,執意要自己剝,越冰瑩自然是給她幫忙的不二人選。
“霄兒這孩子,口味還真是有些怪異,是吧?”龍夫人一邊剝,一邊微笑道。
越冰瑩也回以一笑,道:“其實除了不喜甜食,他吃別的東西倒也不是很挑。”
龍夫人看看她,點點頭道:“那倒是!可是這個山核桃,我就不知道他怎麼那麼喜歡,我是吃兩個就覺油膩得受不了了!”
越冰瑩忍不住笑了:“我也是!可是他就百吃不厭!”
“嗯!他小的時候,我每天剝幾個給他裝在口袋裡,他一會兒就吃完了,又跑來問我要。”龍夫人笑道,“有時候剝得我手都疼,可是看着他眼巴巴的樣子,又不捨得叫他失望!”
越冰瑩愕然:“他小時候?”
“對啊!”龍夫人垂下眼睫,沉入回憶時那迷迷濛濛的溫柔神情,與謝輕塵如出一轍,“他小時候的樣子,現在想起來就同昨日一樣,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愛!”
越冰瑩只覺得渾身血液冷凝,正要追問下去,不料龍九霄恰好進來,不由分說就拉着她去跟他學劍。
從龍夫人那裡出來,越冰瑩滿腹疑惑地跟他講起方纔的談話,他卻理所當然地一揚眉道:“我娘說說我小時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怎麼,我娘說我小時候做過什麼丟人的醜事麼?”
越冰瑩一怔:“那倒沒有!”
龍九霄就笑了:“那就好!”
“可是,謝輕塵——”
龍九霄略一沉吟,終於鄭而重之地道:“聽着,瑩兒,這裡是‘水晶谷’!你是‘水晶谷’少谷主龍九霄的新婚夫人,嘴巴里成天掛着其他男人的名字,成何體統?!再給我聽到‘謝輕塵’這三個字,我對你不客氣!”
他說得一本正經,越冰瑩聽得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