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絕壁入雲, 居中那個古潭映着岸邊青鬱郁的高樹深草,越發讓人覺得幽深冰寒。
若非一路隨着西風婆婆從那個隱秘的入口進來,越冰瑩真要懷疑這裡是人間絕境, 根本沒有出路呢!
“餓了吧?來, 先吃些東西!”西風婆婆遞給她一塊點心。
“婆婆, 這是你自己做的麼?”越冰瑩輕輕咬了一口, 點心的味道有些奇怪, 說不上好不好吃,就是咬在嘴裡有些涼絲絲的感覺,嚥到腹中就覺一股清涼直入肺腑。
“是啊!”西風婆婆點點頭, “味道有些奇怪,對麼?”
“嗯!”越冰瑩點點頭, 接過她遞來的第二塊, 她全力跟着這位老婆婆奔行了一日一夜, 還真是又累又餓。
“那是我摻了潭水底部的水藻做成的。”西風婆婆看着她狼吞虎嚥吃完三塊點心,面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 “渴麼?喝那潭裡的水就行了。”
“哦。”越冰瑩還真是覺得渴了,就往前走了幾步,挑了一塊又大又幹淨而且離水面最近的青石站上去,這才蹲下身,伸手去掬水喝。
可是手一捱到水面, 卻不由她驚呼一聲, 跳了起來:那水竟是森寒砭骨!
“怎麼啦?”西風婆婆微微一皺眉頭, 隨即便了然地點點頭, “嗯, 你初來此處,沒想到這恨潭的水有這麼冰寒!”
“婆婆, 這潭叫什麼?”越冰瑩忍不住問了一聲。
“恨潭!”
“恨潭?”越冰瑩愕然,“這名字好古怪!”
“這是我師父給它取的名字。”
“你師父?爲何要取個這樣奇怪的名字給它?”
西風婆婆面上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瑩兒,我師父、我,都和你一樣!”
“和我一樣?”越冰瑩大惑不解,“什麼一樣啊?”
“爲情所傷,被壞男人給騙了!”西風婆婆冷淡地道。
越冰瑩微微一怔,喃喃重複道:“爲情所傷,被壞男人給騙了?”
“是啊,竹林中那姓龍的小子,難道沒有騙你不成?”
越冰瑩想起龍九霄,不禁有些癡怔。
“枉你看到他受傷還那樣關心他,他卻已然動了要殺你的念頭!”西風婆婆嘆息道,“自古癡心女子負心漢啊!”
他真的動了殺她的念頭麼?越冰瑩又想起他那些絕望而悲傷的眼神。
“事已至此,你卻居然還在爲他開脫?”西風婆婆搖搖頭,“若非婆婆見機得快,只怕你已做了他刀下之鬼!”
是啊,若說他沒有對自己動了殺念,那枚跌落在他手邊的短匕又該做何解釋?
“你到底,還想不想殺他?”西風婆婆突然又轉身問道。
越冰瑩略一遲疑,又想起慘死的謝輕塵,終於咬咬牙道:“想!”
西風婆婆看着她決絕的神色,忍不住微笑道:“可是你的武功跟他差了十萬八千里遠,要殺他卻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知道!”越冰瑩咬牙道,“可是不管多難,我都一定要殺了他!”
“你爲何如此恨他?”西風婆婆看着她眼裡越來越深的仇恨,又問道。
“他害死我哥哥,而且、而且用他的身子借屍還魂!”越冰瑩一說起這件事,只覺得面前就是有十個龍九霄,也不夠給自己殺了。
“啊,居然是這樣的深仇大恨!”西風婆婆悚然動容,“可是你卻爲何還要同他呆在一起?我以爲你是被他辜負了呢!”
越冰瑩不由氣勢一挫,頹然道:“那是因爲我看他和哥哥一模一樣,對他產生了情意,卻不料他竟告訴我這樣的隱情!”
“嗯!”西風婆婆點點頭,“由此可見,他對你就沒有安着好心!”
越冰瑩不禁有些疑惑地望向她:“婆婆,此話怎講?”
“他若真心待你,怎麼捨得把這樣殘酷的事情告訴你,瞞你都來不及呢!”西風婆婆道,“他告訴你真相,就是爲了讓你跟他翻臉,好藉機殺你!”
越冰瑩微微一怔,她又想起龍九霄那絕望而悲傷的眼神:是這樣嗎?會是這樣嗎?
“傻孩子,別再對這些臭男人抱有幻想了!他們都是些無情無義的東西,自私自利,好色花心,沒有一個好東西!”
“婆婆,我哥就不是那樣的人!”越冰瑩卻無法完全認同。
“哼!”西風婆婆冷笑,“所以他就被這些傢伙害死了呀!”
越冰瑩無言以對,而且一想起謝輕塵已經不在人世,就覺得胸口撕裂般的劇痛幾乎叫她喘不過氣來。
“孩子,我可以幫你,讓你親手報仇雪恨!”西風婆婆看到她難過的神情,岔開了話題,“你武功低微,而龍家財雄勢大,要殺他家任何一人都會難於登天!可是,你若有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不用做別的,只要殺了龍九霄,就足以叫整個龍家都崩塌了!”
越冰瑩輕輕點點頭:此話半點也不假!只要殺了龍九霄,龍老爺不就絕後了嗎?龍家再有萬貫家財又如何?
“所以啊,孩子,你要報仇,當務之急就是在極短的時間內練出一身絕頂的武功!”西風婆婆緩緩地道。
“婆婆的主意確實很好!”越冰瑩嘆息道,“可是我卻又如何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練出一身絕頂的武功呢?”
“傻孩子,婆婆既然給你出了這樣的主意,自然就會幫你做到這一點啊!”西風婆婆憐惜地撫一下她的秀髮,“只是,婆婆擔心你吃不了那樣的苦,也不捨得看你這麼可愛的孩子吃那樣的苦!”
“婆婆,真有這樣的好事?”越冰瑩睜大了眼睛,再也不假思索,“噗通”就跪了下去,“我、我不怕吃苦!婆婆,只要能爲哥哥報仇,我什麼苦都能吃!哪怕要我性命——”
“傻孩子,哪個要你性命?”西風婆婆慈愛地笑了,輕輕扶起她來,“你且聽我說完,再做決定不遲!”
越冰瑩摒息凝神,滿懷希冀地看着她。
西風婆婆緩緩地道:“當年,我師父被一個壞男人辜負,一怒之下離家出走,不料竟陰差陽錯發現這恨潭。師父看此地荒僻無人,風光卻又很好,便在這裡住了下來。當她發現這潭水同自己內心的那些恨意一般令人渾身冰冷時,突然臨時起意,要將自己的仇恨變成一門武功,去找那個負心人報仇!於是,從此後她每日將自己浸在這恨潭中,竟果然創出一門十分獨特的神功。這門神功因恨而生,又在此奇寒砭骨的恨潭中練就,故取名曰‘恨水神功’!”
“恨水神功?”越冰瑩喃喃地重複着,想像一個女子傷心憤恨在此獨創神功的樣子,那是何等折磨人的一件事啊!
“對!”西風婆婆點點頭,“給你看看這門神功的威力!”
越冰瑩自是十分好奇,凝神看時,只見西風婆婆右掌伸出,掌心微含向下,在身側輕輕劃個半弧,一股奇寒之氣便森森地在她手心中顯出白色的輪廓,待她翻腕擡手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清冽晶瑩的冰劍!
“啊!”越冰瑩忍不住雙手掩住嘴巴,發出一聲輕輕的驚呼。
“斬!”隨着西風婆婆一聲清叱,那把冰劍劍氣縱橫,斬向恨潭對面的高樹,只聽“喀嚓”一聲,一棵一人可以合抱的綠樹,竟被從中齊齊斬斷,半截樹身呼嘯着落在恨潭邊上!
越冰瑩完全驚呆在那裡,連驚呼都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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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婆婆將那把冰劍拋入恨潭,看着它幽幽地沉入潭底不見蹤影,這纔回過臉來,看向一臉驚愕的越冰瑩,微笑道:“孩子,你說這門功夫能殺得了龍九霄麼?”
“能!”越冰瑩只剩下點頭了。
龍九霄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其實她也並不怎麼清楚,可是以她的感覺,應該不會比謝輕塵更好。但,即使是謝輕塵,要他這樣在手掌翻轉之間凝起一柄如此驚人的冰劍,怕也不那麼容易做到吧?這樣的功夫,殺龍九霄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你想學嗎?”西風婆婆微笑着問道。
“想!”越冰瑩已經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
“可是,傻孩子,你知道麼?這門武功,要練到這份成就,尋常人需要三十年的時間!”
“啊?”越冰瑩愕然,“那婆婆用了多久?”
“一個月!”西風婆婆的瞳孔收縮了一下。
“一個月?”越冰瑩驚叫出聲,“婆婆,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西風婆婆微微一笑,“只要你吃得了苦!”
“婆婆,我也要用一個月練成這樣,我不怕吃苦!婆婆吃得了的苦,我也吃得了!”
“真的嗎?”西風婆婆不笑了,一指恨潭,道,“你敢跳進去,我就信你!”
越冰瑩愣了一下,但是卻沒有猶豫,踏上兩步,雙眼一閉,一縱身就跳了下去。
“噗通”一聲,隨即渾身就彷彿掉進了冰窟一般,這恨潭的水還真不是一般的冰寒。
接下來更可怕的就是,她在北方草原長大,根本不識水性!
身子立即沉了下去,刺骨的冰涼在包裹了她單薄清削的身子的同時,更源源不斷地涌入她的口鼻之中。
呼吸很快就沒有了,她覺得自己可能已被凍成一根冰柱,隨即覺得頭疼到幾乎要炸裂。
徹入骨髓的奇寒,叫她連伸出胳臂求救的動作都沒有做出,就完全被淹沒!
冰寒、黑暗、疼痛,一瞬間就徹底包圍了她,她連掙扎都沒來得及,就失去了意識……
好冷啊!
越冰瑩縮成一團,仍是不住地簌簌發抖。
頭疼得彷彿要炸裂一般,可是她顫抖得都無法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頭。
爲什麼這麼冷?下雪了嗎?我被凍住了嗎?
越冰瑩顫抖着睜開眼睛,看到屋內昏黃的燈光。
“你終於醒了!”西風婆婆坐在牀前,一頭銀絲也被微弱的燈光塗上了昏黃的光暈。
越冰瑩想問她什麼,卻發現自己嘴脣哆嗦牙齒打架,根本就無法說話。
“原來你竟然不識水性!”西風婆婆微笑着,端過一碗冒着熱氣的湯來,“這是薑湯,趁熱喝了,先暖暖身子!”
她把越冰瑩扶起來,可是越冰瑩哆嗦得幾乎坐不住,更遑論端着碗喝薑湯了。
西風婆婆似乎早已料到一般,徑直把碗送到她嘴邊。
越冰瑩哆哆嗦嗦喝完這一碗薑湯,才覺得四肢百骸略略有了一絲知覺,可還是渾身冰寒得直哆嗦。
“孩子,你要在一個月內練成這門恨水神功,就得在這恨潭裡每日浸泡三個時辰!”西風婆婆嘆息道,“你真的做得到麼?”
越冰瑩不覺一怔:三個時辰?那不把人凍死了!
可是一轉念,驀然又想起一個問題:“婆婆,你當年就是這樣,用一個月練成恨水神功的?”
“是啊!”西風婆婆輕輕點頭道。
“婆婆,你爲何要吃這樣的苦,來練成這門功夫?”
西風婆婆看着她,輕輕嘆一口氣:“爲何?爲了殺一個人!”
“一個男人?”越冰瑩明白了些什麼。
“對啊!”西風婆婆點點頭,神思彷彿回到了當年,幽幽地道,“那是我青梅竹馬的師兄!我那樣一心一意地愛慕他,他卻辜負了我,居然、居然混跡青樓,甚至娶了一個下賤的女人!我憤恨之下,就練了這門神功!”
“啊!”越冰瑩愕然,忍不住又哆哆嗦嗦地問了一句,“然後呢?”
“他死了。”西風婆婆終於滿臉寂寥之色,不願再多說什麼了。
越冰瑩呆了一呆,半晌方道:“婆婆,我要學,我吃得了這樣的苦!”
“對!學成這門神功,你就可以殺了龍九霄,給你哥哥報仇了!”西風婆婆眼中的神情終於不再是一貫的慈和,多了些凜冽之氣。
“婆婆,我什麼時候開始學?”
“你想什麼時候?”西風婆婆看着她。
“越快越好!哪怕就是現在!”越冰瑩咬牙道。
“你倒心急!”西風婆婆又笑了,“你哥哥不是親哥哥吧?”
“不是!”越冰瑩搖搖頭,神色黯淡下來,“他是我孃的一個病人,我娘因爲給他治病,引動舊疾去世了。他就認了我做妹妹,照顧我保護我,更爲我而遭人算計慘死!所以,我一定要給他報仇,哪怕爲此而死!”
西風婆婆皺起了眉頭:“他認你做妹妹?就沒有想過要娶你?”
越冰瑩黯然道:“他有自己青梅竹馬的心上人,那個女孩子爲他粉身碎骨而死。”
西風婆婆一怔:“原來他喜歡的人不是你?”
“不是!”越冰瑩已是泫然欲泣了。
西風婆婆終於一臉掩飾不住的錯愕:“那你還肯在他死後爲他吃這些苦?”
“對!”越冰瑩點點頭,她的眼神雖然悲傷卻也堅忍。
“他若活着,你會逼他娶你嗎?”西風婆婆滿眼好奇。
越冰瑩一怔,想起當日與袁如笙訂立婚約時謝輕塵的種種舉動,終於還是嘆一口氣道:“不會!”
“孩子,你倒是個古怪的人。”西風婆婆嘆道。
“其實我若向他逼婚,他也會娶我的。”越冰瑩黯然道,“可是,那樣他就會不快樂,我也一樣不會快樂,所以我寧願還是做他妹妹,只要每日看着他高高興興……”
可是,如今卻連這個也沒有可能了啊!他早已慘死,與自己天人永隔了啊!
她閉上眼睛,可是不知不覺,眼淚就從睫毛下溢了出來。
西風婆婆怔怔地看着她傷心欲絕的樣子,終於幽幽地嘆道:“真是個癡心的傻孩子啊!”
第二日,西風婆婆先教她習水性。
越冰瑩從恨潭邊緣的淺水處入水,學習在水中如何行走、呼吸、漂浮,等冷得快要僵掉的時候,就回到岸邊,以“恨水神功”最初入門的打坐呼吸之法化解體內鬱結的寒氣。
等到第五日的時候,她已然可以在水中懸浮半個時辰,用“恨水神功”的心法,將源源不斷侵入身子的冰寒收爲自身的修爲。
西風婆婆看到她確實十分勤奮刻苦,即使冷到嘴脣烏紫說不出話來,也絕不肯喊一聲苦,不由對她大加讚賞,告訴她終於可以正式學習威力卓絕的“恨水神功”了。
“恨水神功”的要旨在於一個“恨”字,於是她要每日不住地提醒自己想起對龍家的憤怒與仇恨,恨到自己渾身冰冷,以至於感覺不到恨潭的冰寒,方可不斷精進。
事實上,要想起對龍家的仇恨,並不是一件難事。西風婆婆只要提一下謝輕塵的名字,她立即就會想到他怎樣受盡折磨,最後被龍家殘忍地殺害,更奪了他的身子去借屍還魂,那無邊洶涌的恨意就如潮般席捲她的胸懷!
第一個十日過去的時候,她已然可以在恨潭中一坐一個時辰,伸手從恨潭中汲起一股水劍,令之凝而不散。
第二個十日過去的時候,她已然在恨潭中一坐達兩個時辰,手掌翻轉之間,凝起一枚清涼的水劍,切削樹皮枝葉已是不在話下。
終於一月期滿,她在恨潭中坐了半夜之後,在一片明月的清輝中,手握“恨水冰劍”恨恨地劈出,一棵綠樹□□着斷爲了兩截!
她緩緩放下手來,那柄冰劍化作一片淋漓的細雨,在月輝中飄灑而下。
“瑩兒,恭喜你!”西風婆婆在身後拍手恭賀。
神功大成!終於可以去爲哥哥報仇了!
越冰瑩沐着明月的清輝,緩緩地回過身,原先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只剩一片清冽冰寒,令她的眼睛與她的肌膚一樣,呈現出一種透明般的感覺。
她的心中,已被深濃的仇恨完全充斥!
龍九霄,你的死期到了!
“水晶谷”內,到處是忙忙碌碌的人影。
再有幾天就是公子的大喜日子了,谷內一衆人等自然都是忙得不亦樂乎。
“琉璃,那個燈籠好像掛得低了一些,對對對,稍微高一點兒就和這個齊了!”
“珊瑚,公子的喜服上爲何少了一條帶子,快去找!”
“阿福,裝綢緞的箱子太小,你怎麼看着做的?!”
“阿昇,老爺在書房叫你呢!”
……
大家都很忙,忙得恨不得分/身有術,甚至沒有一個人敢在谷內走路的速度稍微慢一點兒。
可是,偏偏就有一個人可以什麼都不做,只是木偶傀儡一般任人擺佈。
那人就站在屋子正中,穿着一身大紅的喜服,直直地站着,臉上表情木然,彷彿這一切都與他毫無關係,他只是一尊塑像,只管站着任人擺弄就是。
“王裁縫的手藝真是好,公子穿起這身喜服,簡直就像那畫兒上走下來的人物一般!”珊瑚匍匐在他腳下,不知在他衣服的下襬整理着什麼,一邊嘖嘖地讚歎。
琉璃半蹲着,正把他腰間一塊佩玉上的流蘇理順,聽了這話笑道:“珊瑚,瞧你說的,那是王裁縫手藝好就做得到的麼?明明是咱家公子長得好!對吧,公子?”
龍九霄的眼睛卻空空洞洞地看着門外,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她們兩人絮絮叨叨說些什麼。
琉璃沒有聽到他的迴應,不由直起身子往他面上瞧了一眼,然後對剛剛站起身的珊瑚吐吐舌頭,悄悄地道:“又出神了!”
不想龍九霄卻驀然就垂下眼睫瞥了她一眼,冷冷地道:“你們到底試完了沒有?試好了就快些脫掉!”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都偷笑一下,齊聲道:“好了好了,可以脫了!”
龍九霄的眼睛早已離開她們,又那樣空空洞洞看着院外漸漸深濃的暮色,任兩人把那些繁瑣的配飾再一樣樣卸下來,然後解開腰帶衣釦,把那件喜服脫下來。該伸胳膊就伸胳膊,該擡頭就擡頭,可就是沒有一點表情,也懶得多說一個字。
終於脫到只剩一身軟緞的中衣,沒有任何配飾,他轉身去牀頭拿起長衣,自己穿好,便往門外走去。
“公子,這麼晚了去哪裡啊?”珊瑚追上一步問道,他這段時間頭疼之症發作得頻繁而且劇烈,實在讓人不大放心。
龍九霄腳下頓了頓,懶懶地道:“就在院子裡走走,你們收好這些東西我就回來了!不要跟着我,煩死了!”
母親的小池,是整個谷內最幽靜的地方,因爲沒有一個人需要到這裡來忙碌。
這裡只有成蔭的花樹,在夜色中影影綽綽的。
龍九霄就站在小池邊那塊綠茵茵的草地上,可是草地已看不到綠色,夜色把一切都渲染成各種深淺不一的黑色。
小池的水面上鋪滿了蓮葉,許多新生的小荷,露出惹人憐愛的尖尖小角,更有性急的,已是菡萏半開,散出清幽的香氣。
那個從塞外草原來的女孩子,應該還沒見過荷花吧?可惜上次來的時候,蓮葉還沒鋪開,也不知她是否有幸,可以趕來看到這裡“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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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不會又睜着那雙清澈如池水的眼睛,用純真而驚訝的眼神看着眼前的美景,興奮得結結巴巴地高呼:“太、太漂亮了!”
龍九霄想着,脣邊不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也不知那個傻瓜跑到哪裡去了,一個多月了,居然全無音信!什麼時候,纔可以再見到她呢?去什麼地方,纔可以再找見她呢?
不覺心頭就又是一痛:找見她又怎樣?她只怕還是會那樣憤怒而仇恨地望着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給謝輕塵報仇纔是吧?
耳中突然就傳來一聲極其細微的響動。
龍九霄微微一蹙眉尖,心底暗忖:聽這樣的聲音,來者應該是絕頂高手!可是,若是谷內的高手,不必如此偷偷摸摸;若是外面的潛入者,那此人倒也當真厲害,居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重重機關陷阱!如此高手,來到這個人跡罕至的地方,又有何目的呢?
只是轉念之間,來人已然以幾不可察的輕巧,落在了他身後!
龍九霄豁然轉身,看到對方眼裡猝不及防的一抹意外!
而他自己,卻更是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