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一如往常般輕捷。
越冰瑩連忙三把兩把抹乾了面上的淚痕,就聽到身旁的袁如笙動了一下。
“啊,你醒啦?”越冰瑩忙道, 伸手去扶他起來。
可是袁如笙對她微笑一下, 輕輕一撐, 自己坐了起來, 一邊對着門口道:“這麼快就到中午了?”
“是啊!”謝輕塵走進門來, 把手中的食盒放在兩人面前,“吃飯吧!”
然後,他折轉身就出去了。
越冰瑩突然道:“袁少俠, 你先吃,我去跟哥哥說句話!”
不等袁如笙做出什麼反應, 她已一躍而起, 追了出去。
想不到謝輕塵已走出好遠, 越冰瑩揚聲叫道:“哥?”
謝輕塵站住腳,慢慢轉過身, 看着疾步奔來的越冰瑩,輕輕挑了挑好看的長眉:“怎麼不去吃飯?涼了就不好了。”
他面上的表情雖是淡淡的,可聲音卻一如往常般溫柔,越冰瑩突覺心頭一陣酸楚,竟無言以對。
“怎麼啦?”謝輕塵眼中浮起一抹淡淡的意外, 仔細地看了她一眼, 隨即臉色微微一變道, “瑩兒, 你、你哭了?”
“沒、沒有啊!”猛然又感到他一如從前般真真切切的關懷, 越冰瑩本想給他一個笑容的,可是不知怎麼回事, 眼淚卻偏偏順着臉頰緩緩瀉了下來。
謝輕塵蹙了蹙眉尖,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他眯起眼睛道:“瑩兒,他、他惹你了?!”
“不不,不是的!”越冰瑩手忙腳亂地擦拭着臉上的淚痕,一邊很努力地對着他微笑,“他很好,他從不惹我,真的!”
謝輕塵踏上一步,伸出雙手,卻只是在空中徒然地停了一下,終於又硬生生地收了回去。他嘆了口氣,偏偏頭,又認真地看了看她的臉,終還是有些不大放心地道:“瑩兒,跟我說實話?”
“嗯?”越冰瑩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她還沒從他方纔那個做了一半的動作中回過神來——他本來是想如以往那樣雙手扶在她肩上的,是吧?可是,爲何又收了回去呢?
“他、他當真沒有惹你生氣麼?”謝輕塵問得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當真沒有!”越冰瑩輕輕搖了搖頭。
“哦!”謝輕塵似乎放心了一些,可是終又忍不住問道,“那你方纔?”
越冰瑩低下頭去,又搖了搖頭。
“瑩兒,”謝輕塵輕輕嘆一口氣,似乎在斟酌自己應該怎麼說,半晌方慢吞吞地道,“你若覺得不快樂,不要瞞着我,我知道,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不要因爲怨恨我,就、就同自己過不去……”
越冰瑩擡起頭來,仰視着他滿是歉疚的面容,突然間發覺他的臉色比之前憔悴了許多,不由心頭又酸楚起來:我是不快樂,可你自己又何嘗快樂?你覺得對不起我,那你怎樣做才覺得對得起我?雖然我也曾不由自主怨恨過你,雖然我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你,可我其實也明白那些都不是你的錯!是啊,你想讓我快樂,可是你自己都不快樂,又豈能給我快樂?你勉強得了自己麼?你做得到麼?
謝輕塵看着她的眼神,突然退了一步,輕輕搖搖頭,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脣。她心裡想些什麼,那一瞬間他全都懂了,是吧?可是,除了滿心的歉疚與心痛,他發覺自己根本無能爲力!
“瑩兒,”謝輕塵的聲音裡全是苦澀,他艱難地咬着牙道,“瑩兒,你不要那麼死心眼兒,好不?不要總是想着一個、一個已然死去了的人,那樣,只會給你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傷心!你試一試,也許你和袁少俠幸福地在一起,時間久了就可以忘記他了——死了的人,是不會再活轉來的,他躺在墳墓裡,又聾又瞎,看不見也聽不見,他的心肝肺腑早都叫螞蟻蟲子吃掉了,你再想着他,也沒有用……”
越冰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睫毛下面瀑布般地瀉下!
“別,別哭!”謝輕塵顫聲道,“瑩兒,聽我說,你若實在覺得委屈,也不必非要嫁給袁如笙,也許,也許……”
“不要那麼多也許了!”越冰瑩終於睜開眼睛,打斷了他,她輕輕抹去臉上殘留的淚痕,看着他慘白的面容,突然把那清削的脊背挺得直直的,道,“哥,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我也知道必力格不會再回來!你放心,我會好好的,好好的……”
謝輕塵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彷彿虛脫了一般,半晌方點點頭道:“那就好!只是,別再、別再哭了,好不?”
“好!”越冰瑩鄭重地點一點頭,慢慢往後退去,可是隻退了兩步,她就突然轉過身,踉踉蹌蹌地跑回那座小破廟裡去了!
謝輕塵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歪歪倒倒的破門裡,突然轉過身,狠狠一拳砸在了身後一棵大樹上!他沒有動用真氣,這一拳砸在粗糙的樹幹上,手背立即鮮血淋漓,可是那種火辣辣的疼痛,似乎倒終於叫他心頭撕裂般的痛楚減輕了一些!
“喂,你瘋了嗎?”突然傳來一聲銀鈴般的嘲笑,“跟一棵不會說話的大樹過不去?”
謝輕塵一心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驀然聽到有人說話,倒是真真實實嚇了一跳!他立即一眼掃去,就見一個金色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數十步外,不是別人,正是多日不見的茉莉!
謝輕塵站直身子,微微一蹙眉尖,卻沒有說話。
茉莉腳步輕捷,很快便翩然而至,嬌嗔地一噘嘴巴,道:“幹麼這樣看着人家?”
“你怎麼又來了?”謝輕塵冷冷地道。
“你這人,說話就不能好聽些麼?”茉莉白了他一眼,道,“你們要走,也不等等我,叫人家好找!”
謝輕塵冷哼一聲,道:“你倒好本事,竟然找到這裡來?”
“哼!我們‘獵奇山莊’,莫說兩個人了,便是兩隻螞蟻也找得到!”茉莉揚着下巴道。
“你找我們做什麼?”謝輕塵挑挑眉問道。
“我——”茉莉只說了一個字,便打住了,隨即譏誚地笑道,“套我話啊?哼,你當我和那小丫頭一樣蠢麼?”
謝輕塵斜瞥她一眼,淡淡地道:“誰稀罕套你話!”
茉莉卻又笑着湊過來,道:“來,給我看看你的手!”
“多謝,不必了!”謝輕塵把手背在身後。
“你怎麼老是跟一隻刺蝟似的?”茉莉又白了他一眼,一把拽住他的右臂,拉過他的右手來,看到那鮮血淋漓的手背時,卻不由吸了一口氣,低低地罵了一句,“瘋子!”
謝輕塵想抽回手來,可是茉莉死死地捏住他右手的四根手指不肯鬆開。謝輕塵嘆一口氣,終於不再執拗,看着她掏出傷藥來,細心地抹上去。
抹完藥,茉莉又掏出手帕,替他包紮起來,這才放開他的手,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道:“好啦!”
謝輕塵遲疑一下,終於道:“多謝!”
“客氣什麼!”茉莉對着他綻開一個嫵媚的笑容,然後正了正神色道,“你怎麼啦?”
“沒什麼!”謝輕塵垂下眼皮兒,淡淡地道。
茉莉看他不想說,倒也不再追問,四面環顧一圈,又問道:“那小丫頭呢?跑到那小破廟裡去做什麼啊?”
謝輕塵沒有回答她,卻突然問道:“茉莉,你是‘獵奇山莊’少主的侍婢?”
茉莉怔了一下,隨即道:“是啊,怎麼啦?”
“像你這樣天天在外面閒遊,你家主人不生氣麼?”謝輕塵歪着頭,看着她的眼睛。
茉莉在他的注視下不自在起來,她躲開他的目光,低下頭道:“我、我此番就是來——”
“來做什麼?”謝輕塵緊緊地盯着她問道。
茉莉雖然低着頭沒有與他的目光對視,可謝輕塵利劍般探詢的目光還是叫她覺得有如芒刺在背,於是便吞吞吐吐地道:“輕塵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贖身?”
“幫你贖身?”謝輕塵似乎略略感到一絲意外。
“嗯!”茉莉擡起頭,可憐兮兮地看着他,慢慢地道,“輕塵哥哥,你是不是擔心沒有那麼多銀錢啊?其實,我自己也有一些積蓄,差得不太多了。”
“哦?”謝輕塵歪着頭,饒有興趣地看着她,“不知你身價幾何呢?”
“也、也不太貴,就二百兩銀子吧!”茉莉紅着臉道,“我自己的積蓄加上些首飾,七七八八的有個一百多兩,最多差個四五十兩!”
“四五十兩啊?”謝輕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翹了翹嘴角,他的脣形彎成了一抹十分優美的弧線,只是眼角眉梢似乎還略含着一絲說不清的譏誚,“那倒不是多大的問題,憑我這身手,偷也給你偷來了!”
“真的啊?”茉莉欣喜若狂,一把抓住他的手跳了起來,“輕塵哥哥,你真好!”
謝輕塵吸了口氣,抽回自己被她捏疼的右手來。
茉莉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啊,我、我忘了!”
“不要緊!”謝輕塵淡淡地微笑一下,挑挑眉道,“那還等什麼?走吧!”
“啊?”茉莉一怔,“這麼快?”
“對啊!”謝輕塵撇了撇嘴角,眼角眉梢滿是鄙夷與嘲弄的笑意,“怎麼,贖身這麼大的好事,你居然還沒有我着急麼?”
“輕塵哥哥,你、你不是在騙我吧?”茉莉看着他的神情,不由有些猶猶疑疑地問道。
“怎麼會?”謝輕塵誇張地把修長的雙眉挑得老高。
“可是,你現在身上就有那麼多銀兩麼?”茉莉一臉狐疑地道。
“嗯!”謝輕塵點點頭,“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
“可是我的那些,還得稍微籌措一下。”茉莉吞吞吐吐地道。
“不要緊,你的那些留着以後再慢慢用吧!”謝輕塵淡淡地道,“今日你只管帶我去就是了!”
“你不和越冰瑩那小姑娘說一聲再走麼?”茉莉又道。
“茉莉,你幾時變得這樣婆婆媽媽了?”謝輕塵蹙起了眉頭,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又想耍什麼花樣?”
“當然不是啦!”茉莉拉長聲音撒嬌地道,“不過,不過我還沒有跟他們講過,因爲我不知道何時才能找得到你啊!”
謝輕塵冷哼一聲,道:“說吧,誰又派你來打探什麼了?”
“謝輕塵,你這人怎麼總是如此多疑啊?!”茉莉一臉不悅地叫了起來。
“我多疑?哼!”謝輕塵冷冷地道,“是你自己做賊心虛吧?”
“唉呀,你這人簡直不可理喻!”茉莉狠狠地一跺腳,撅着嘴道,“不和你說了!越姑娘就不會像你這樣,哼!”
她轉過身,徑自往小破廟裡跑去了。謝輕塵待要阻攔,卻已然來不及,她步履輕盈敏捷,宛如一隻金絲雀一般三步兩步就到了廟門口。
謝輕塵終於沒有挪動,他想象得出越冰瑩看見茉莉時那種歡喜的樣子——那個傻瓜,以爲天下人都同她一樣,一點心機都沒有,踩死一隻螞蟻也要內疚大半日!
他嘆一口氣,靠着那棵大樹閉上了眼睛。
想起那個小丫頭,他心頭就忍不住地疼痛。要說對她全無情意,那肯定是假話,可他是過來人,他太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意,那絕非她期望的那種情意。難道,要她在剩下幾十年的人生中,時不時地看到自己被思念啃噬得體無完膚的樣子,然後也叫她陪着他一起痛不欲生?不,那是誰都不想要的!可是,這樣做對嗎?雖然他很清楚袁如笙的人品,相信袁如笙一定會全心全意待她好,可是,她跟着袁如笙,兩個人就真的會快樂嗎?天知道!瑩兒,別恨我,當初隨着那一枚“葬天雷”灰飛煙滅的,不只是“極樂山莊”,也不只是百合,其實,還有謝輕塵,他也早已粉身碎骨!
突然,就聽到一陣異響。
謝輕塵猛然警覺地睜開了眼睛,吸了一口氣。這些日子,雖然越冰瑩見不到他的人影,可他其實幾乎沒有一刻離開過這裡,他一直在附近不斷地巡視,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他立即就會帶他們離開!
現在傳入耳中的,是兩匹馬的蹄聲,不疾不徐,走走停停,似乎在探尋着什麼。
謝輕塵足尖輕輕一點,無聲無息掠上樹梢,隱在一叢茂密的枝葉後,往馬蹄聲來的方向望去:那是兩名白衣騎士,看裝束竟是天山派弟子的模樣。謝輕塵再仔細瞧了瞧,看到其中一張居然是熟識的面龐,就是袁如笙的弟子之一,叫作餘生槐的那個。
他再往四面看了一下,沒有什麼可疑之處,這才躍下地來。
謝輕塵走進廟裡的時候,袁如笙靠在供桌上閉目養神,越冰瑩和茉莉言笑晏晏,聊得正投機。
看到他進來,兩個女孩子都把目光投向他,不說話了。
倒是袁如笙睜開眼睛,對着他微笑一下。
謝輕塵勉強對他牽了牽嘴角,道:“你們天山派的人可能快到了。”
“哦?”袁如笙眼睛一亮,欣喜地問道,“他們在哪裡?”
“在來的路上。”謝輕塵淡淡地道。
果然,不過多久,就聽到門外傳來馬蹄聲,還有餘生槐的聲音:“咦,這裡有座破廟?咱們進去看看吧。”
“嗯!”另一人答了一聲,接着就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走過來。
“小余?小趙?”袁如笙已然站起身來,叫了一聲。
“師父?”
“師叔?”
兩名少年弟子飛快地奔了進來,餘生槐更是“噗通”一下就跪倒在袁如笙腳下,泣不成聲:“師父,你、你受傷了?”
“還好!”袁如笙微笑着將他拉起來,“你們怎麼找到這裡的?”
“師父,說來話長!”餘生槐哽咽一下道,“哦,對了,周師伯他們就在後面,我們是先來打探的。”
袁如笙把目光投向另一名少年,道,“難怪在這裡見到小趙,原來周師兄也來了。”
“是啊,家師十分掛念師叔的安危,特命我二人先行過來打探。”那名叫作趙生桂的少年弟子忙道,“還好,總算找到師叔了!不知袁師叔傷勢如何?”
袁如笙嘆一口氣,微笑道:“嗯,已然好多了!都是皮肉傷,不礙事的!”
“啊,那就好!”趙生桂點點頭道,“袁師叔,那咱們趕快啓程,去同家師會合吧!”
“好!”袁如笙心情大好,又轉向越冰瑩道,“越姑娘——”
“我先送瑩兒去‘悅和山莊’!”謝輕塵打斷他道,“請袁少俠先料理了本門中的各種事情,然後再來‘悅和山莊’提親,如何?”
“什麼?”茉莉瞪大了眼睛,“瑩兒妹妹,你要嫁給袁少俠?”
越冰瑩看着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啊!”茉莉笑了,“郎才女貌,好姻緣啊!”
不想越冰瑩卻突然吸一口氣,轉向謝輕塵道:“哥,我不去‘悅和山莊’!”
謝輕塵一怔:“瑩兒?”
“你這人真是多管閒事?!”茉莉在他肩上推了一把,吃吃地笑了,“人家情投意合,你卻硬要把人家拆開,安的什麼心啊?”
越冰瑩擡頭看着謝輕塵驚愕的神色,緩緩地道:“哥,‘悅和山莊’對我而言,不過是另一個陌生的地方和另一些陌生的人而已,我寧願同袁少俠一起去天山派,好歹還算有個熟識的人。”
謝輕塵不能置信地看着她:“瑩兒,你——”
越冰瑩面無表情地轉向了袁如笙:“袁少俠,不知你會不會覺得這樣做有失妥當?”
袁如笙險些回不過神來,愣了一下,方忙不迭地搖頭道:“不不不,我們江湖兒女,沒有那麼多規矩!越姑娘,你願與我同行,袁某求之不得。至於婚事,在下會請家師做主,聘媒備禮,去‘悅和山莊’提親,絕不敢背離禮數怠慢於姑娘,不知謝世兄意下如何?”
謝輕塵泄氣地道:“這是瑩兒的事,她自己說了算!”
袁如笙於是點點頭道:“那,咱們這就動身去與我門中人會合,如何?”
謝輕塵把目光投向越冰瑩,看着她,眼裡似乎還有一絲隱言。
“喂,你這樣瞅着人家做什麼?”茉莉打趣地笑道,“難不成,你也要跟着一起去天山派麼?”
“是啊,哥,莫非你也打算去天山遊玩一趟麼?就跟着——”越冰瑩的脊背挺得直直的,眼睛也直直地接住他的目光,深深吸一口氣,艱難地吐出了那兩個字,“我們?!”
謝輕塵的臉色驀然變得煞白,他張了張嘴巴,竟然沒有發出聲音來,半晌方悶聲悶氣地道:“我對天山沒有什麼興趣!”
越冰瑩點點頭:“那麼,我們這就動身了!哥,你呢?”
謝輕塵怔怔地瞪着她許久,終於歪着頭眯起了眼睛,十分艱澀地問道:“你在——趕我走?”
越冰瑩卻悽然一笑,緩緩地道:“哥已然替小妹找到了一個如此好的歸宿,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謝輕塵動了動嘴脣,可是似乎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他狠狠咬了咬自己的嘴脣,然後突然笑了。
他那個毫無徵兆便突然浮現在臉上的古怪笑容,一下子刺痛了越冰瑩的心——其實她更希望看見他淚流滿面的樣子;或者,他勃然大怒也好,狠狠地罵自己一頓,不,哪怕他狠狠地打自己一頓,那樣她就能夠確信他對自己已然失望透頂,也算是對自己突然變得瘋狂的懲罰!可是,他偏偏笑了,笑得那麼古怪!
“好!好!”謝輕塵臉色慘白,終於微笑着點點頭道,“那麼,後會有期?”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了。
“恭喜你啦!”茉莉對着越冰瑩做個鬼臉兒,也不跟衆人道別,便徑自追出門去了。
“越姑娘,”袁如笙看看越冰瑩面如死灰的樣子,嘆息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那我還能怎樣?”越冰瑩轉眼看着他,滿臉滿眼的心碎。
“謝世兄這一走,以後也不知還能去哪裡找他!”袁如笙輕輕地道。
“我想,我不會再見到他了!”這句話一出口,越冰瑩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何必再見他?自己痛苦,叫他也跟着難受,還不如從此再不見面!這樣狠心待他,會讓他更快地忘記自己!反正不管怎樣,讓他忘記自己,遠比自己忘記他,要容易得多了!
“走吧!”袁如笙看着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輕聲道。
“袁少俠,”越冰瑩搖搖頭,“當日我是迫不得已才那樣做的!如今,袁少俠只需記得我那樣做的原因,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就行了!對、對不起!”
袁如笙愕然地看着她:“越姑娘,你的意思是?”
“我會自己去‘悅和山莊’!”越冰瑩失魂落魄地道,“我想,只要袁少俠肯看在我的薄面上,不去惹他不悅,這件事應該會就此了結了!”
“越姑娘,你要自己去‘悅和山莊’?”
“不錯!”越冰瑩點點頭,往門外走去,“袁少俠,後會有期!”
袁如笙一把拉住她的胳臂道:“越姑娘,且慢!”
“怎麼?”越冰瑩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越姑娘,謝世兄是因爲把你託付給我,方能安心離開的!”袁如笙看着她道,“我又豈能叫你一個女孩子家孤身上路?”
“不要緊,此地離‘悅和山莊’應該不太遠了!”越冰瑩搖搖頭道,她的眼神空空洞洞的——她原以爲自己如果不再看見他,就不會這樣難過,可是等眼睜睜看着那抹藍色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之後,她才突然發覺,自己的心也跟着他走了,胸膛裡只留下那樣撕裂般的痛楚,痛得叫她幾乎喘不過氣!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得好!能不能安全到得“悅和山莊”,又有什麼關係呢?
“越姑娘,”袁如笙突然道,“袁某雖是一介武夫,粗心了些,可是,越姑娘的心意,我也不是完全沒有看出來!”
越冰瑩一怔,呆呆地看着他,不知他要說什麼。
袁如笙懇切地望着她的眼睛,認真地道:“越姑娘,先委屈你同我一起去把天劍交給本門師兄,然後,我親自送你去‘悅和山莊’!謝世兄人在江湖,總會知道你不曾婚娶的消息,他一定——”
越冰瑩一怔,隨即便一臉慌亂地搖頭道:“不,我不是想——”
“好好好!”袁如笙忙道,“你想怎樣,現在都不必急於這一時,對不?總之,希望越姑娘給在下一個效勞的機會,否則,袁某承蒙姑娘三番五次救命之恩,卻無報答的機會。越姑娘,你也不希望我日夜愧疚,寢食難安吧?”
越冰瑩看着他懇切的眼神,無言以對,而且她也看得出來,倘若不聽他的,他是不會叫自己走的!
那好吧,就是這樣了。
袁如笙看着越冰瑩終於點了點頭,這才長吁一口氣,釋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