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干戈玉帛

衆人來到茉莉身邊時,她依然躺在地上,因爲事先已然服下藥物,所以倒沒有被蛇咬傷,只是面如金紙,兀自昏迷不醒。

越冰瑩把了一下她的脈,對謝輕塵道:“從她的脈象來看,應該是極度受驚所致!”

湛碧筠不由微笑道:“這可真是害人終害己!瑩兒妹妹,要緊麼?”

“她到現在都還沒有醒來,自然是嚇得不輕!”越冰瑩道,“哥,其實她在面對你的質問時,就已驚慌失措;本以爲冒着被蛇咬傷的危險可以一擊得中的算計,又功虧一簣;在最心力交瘁瀕於崩潰的關頭,再身不由己跌入那樣叫人毛骨悚然的蛇陣——換作我,只怕已然嚇死好幾回了!”

“她若有你萬分之一的單純,又怎會落到這般田地?!”謝輕塵終於擡起眼皮兒看了她一眼,然後問道,“那麼,我們能做些什麼?”

“先給她喂些水,叫她醒來吧。”越冰瑩道,一邊把腰間盛水的葫蘆解下來遞了過去。。

“好!”謝輕塵接過葫蘆,頓了一頓,道,“瑩兒,謝謝你!”

越冰瑩怔了一下,不知怎麼,驀然眼圈一紅,竟險些掉下淚來,她連忙強自忍住,卻終於什麼話也沒有說。

謝輕塵將茉莉抱起來靠在自己身上,細心地把水喂進她嘴裡,一邊在她耳畔輕輕呼喚她的名字。

茉莉終於慢慢睜開眼,茫然四顧,目光從每個人臉上掠過,最後停在謝輕塵臉上,陡然變成了萬分的驚恐:“你不要殺我——”

她一把推開謝輕塵,倉惶地爬起身來,踉踉蹌蹌拔腳就跑。

衆人面面相覷,都不覺一臉錯愕,就見她腳下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茉莉——”謝輕塵搶上一步,想去扶她。

可是茉莉回頭看見他,竟彷彿白日見鬼一般,滿臉滿眼的驚慌恐懼之色,聲音更是淒厲尖銳無比,一疊聲地叫道:“你不要過來!你不要殺我——”

謝輕塵站住了腳,越冰瑩看到他輕輕蹙起了那兩條好看的長眉,滿臉滿眼都明明白白寫着心疼,驀然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墜入了無底的冰淵:當初的預想,看來今日全都變成了現實!越冰瑩,你不是一直都告訴自己應該爲他高興的嗎?爲什麼,此即卻只覺得絲絲縷縷的絕望,如利刃一般一點一點切割着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湛碧筠與裴羲何看到這副情景,自然都明白了茉莉在謝輕塵心中的分量。無論茉莉這丫頭有多麼可惡,都不能不看謝輕塵今日力挽狂瀾的救命之恩啊!

湛碧筠於是對茉莉展開了一個微笑,柔聲道:“別怕,我們都不會傷害你!來,我拉你起來!”

“走開——”茉莉一邊驚慌地往後挪動,一邊擺着手尖叫道,“你們都是壞人!別過來——”

湛碧筠吸了口氣,有些尷尬地苦笑一下,搖搖頭,無計可施了。

裴羲何心念一動,對她微笑道:“我彈琴給你聽,好麼?”

“不要!”茉莉驀然抽出□□來,厲聲喝道,“你那張琴最會搞鬼了!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不要逼我啊!我、我跟你們拼命的啊!”

看着她那樣一臉的驚慌與緊張,衆人不禁都一籌莫展。

謝輕塵終於搖搖頭道:“算啦,由她去吧——我們走!”

“哥,不行的!”不想越冰瑩突然開口道,“她現在這個樣子,若不及時救治,難保從此不會變得瘋瘋癲癲。”

越冰瑩看到謝輕塵輕輕抿住了嘴脣,這個他眼裡一向柔弱的小姑娘,看到她眼裡那個幾乎無所不能的男子,第一次用那樣無助的眼神看着自己。

越冰瑩對着他,綻開了一個微笑——那是怎樣一個催開心花無數的春風般的微笑啊!冷漠如謝輕塵,終於會在面對着她這個笑容時,居然不由一時失神;她並不知道,那是她從此鐫刻在他心頭最深切的印記——只聽她柔聲道:“我來試試吧?”

謝輕塵回過神來,提醒她當心時,她已然在茉莉身旁蹲了下去——他又怎麼知道,在聽到他發自肺腑的關切的提醒時,她心裡是怎樣酸楚而又甜蜜的感覺:無論出於怎樣的情意,他的關懷一如既往,總是那樣真切;就爲了他這一份情真意切的關懷,那麼,只要能幫他重新找到真愛,能讓他從此快樂幸福,便是死在他所愛的人手中,也無憾了!

“你喝水麼?”越冰瑩把手中盛水的葫蘆遞了過去。

不知是被她溫柔的笑容所感化,還是因爲什麼別的緣故,茉莉居然沒有害怕她,也沒有對她擺手尖叫,而是猶猶疑疑地問道:“你跟他們,不是一夥兒的麼?”

“他們都不是壞人,不會傷害你的!”越冰瑩微笑着柔聲道,“茉莉姐姐,你方纔不是說肚子餓了麼?”

茉莉怔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我拿些點心給你吃,好不?”越冰瑩把盛水的葫蘆放到她手中,“來,你先喝些水?”

茉莉接過葫蘆,打開聞了聞,卻沒有喝。

越冰瑩又從湛碧筠手中接過點心來,打開油紙包問道:“你喜歡吃哪一種?”

不想茉莉卻反問她道:“你喜歡吃哪一種?”

“我喜歡吃這種綠豆的!”越冰瑩拿起一塊,從中間掰開,把半塊遞給茉莉,道:“我們一起吃,好不?”

茉莉接過來,卻不先吃,看着越冰瑩吃了一口,她才吃起來。

越冰瑩不由笑了,從她手中拿過葫蘆,喝了一口水,然後又把葫蘆給她——茉莉看看她,終於打消了顧慮,吃喝起來。

“他們也都餓了,大家一起吃,好不?”越冰瑩指指身後。

茉莉看看她,又看看其餘三人,終於點了點頭,可是她卻要縮在越冰瑩身旁,不讓別人靠近這一邊。

裴羲何與湛碧筠自然十分識趣,在越冰瑩的另一邊坐了下來——本來就已經過了午飯的時間,方纔又損耗不少體力,此即果然都覺得十分飢餓了。

唯有謝輕塵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越冰瑩略轉了身子,揚起臉問道:“哥,你怎麼不過來啊?”

謝輕塵搖搖頭:“我不餓!”

茉莉聽到他的聲音,就哆嗦了一下,她怯怯地捅了捅越冰瑩的手肘,壓低聲音問道:“他怎麼啦?生氣了麼?”

越冰瑩忙微笑着柔聲道:“沒有沒有!他是不喜歡吃點心!”

“哦!”茉莉點點頭,頓了一頓,終於又滿臉求懇地囁嚅道,“你、你叫他不要殺我,好不好?”

越冰瑩怔了一下,不由涌起了滿心的同情,柔聲道:“他怎麼會忍心殺你呢?不怕,啊?”

茉莉點點頭,偷眼去瞧謝輕塵的神色,不想謝輕塵卻背過身,獨自走開了——茉莉看着他的背影,終於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了一口氣!

回到客棧時,已是暮色四合,湛碧筠與衆人告辭,要趕回本門中去。

“湛姐姐,天都黑了,你就住一晚,明早再回不好麼?”越冰瑩拉着她的手,依依不捨地道。

“本門正值多事之秋,我今日扔下大小事務跑出來,已是不該,怎麼還敢再多耽擱?”湛碧筠微笑着道,“妹妹,來日方長,你以後多來找姐姐玩就是了!”

“湛姑娘,今日本是邀你同去賞楓的,不想卻惹出這些麻煩,害你一起涉險受驚,到現在還要連夜趕路,我心下當真甚覺過意不去!”謝輕塵道,“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湛碧筠笑道:“謝公子,此話可是外道了啊!今日有驚無險,既賞了楓林美景,又有幸得聆二位天籟之音,實在是平生難得的快意!我要謝你還來不及,又何出過意不去之語?再說,咱們江湖女子又不是什麼金枝玉葉,走夜路也是常事!諸位不必擔心,我這就告辭啦!”

她朝衆人拱一拱手,跨上那匹新買來的坐騎,倒是別有一番英姿颯爽的味道!

“妹妹,後會有期!謝公子,告辭!”她最後轉向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裴羲何,道,“裴公子,多謝你今日捨命相救,有、有緣再會!”

她一顆芳心,今日終於找到了歸宿,可是,十年前裴羲何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情傷,在江湖上早已是盡人皆知,湛碧筠看看越冰瑩,實在不敢對這一段情緣抱太大的希望!

不想裴羲何終於開口,卻是這樣一句:“若蒙不棄,裴某願意相送一程,不知湛姑娘意下如何?”

湛碧筠竭力壓住驀然狂亂的心跳,儘量平靜地道:“那就、那就有勞裴公子了!”

看着那兩騎人馬消失在街巷的盡頭,越冰瑩一臉神往地道:“哥,我想,裴大哥以後再也不必形單影隻地獨自漂泊了吧?”

“但願吧!”謝輕塵幽幽地回道,就徑自迴轉身進去了。

越冰瑩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往客房走去。

不想謝輕塵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只顧低着頭跟在他後面走路的越冰瑩一個收勢不及,竟險些撞到他懷裡去!院中的燈光雖然十分昏暗,可謝輕塵還是清清楚楚看到了她驀然暈染雙頰的紅霞!

謝輕塵心底暗歎一聲,頓了一頓,終於開口問道:“瑩兒,你今晚真的要和茉莉住在一起麼?”

越冰瑩不知他想說什麼,有些意外地擡起頭來,不想撞上的竟是那樣一雙寫滿了關切與憂傷的眼眸,不由一時失神,怔了半晌,方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怕她再受什麼驚嚇,就、就不好調治了!”

謝輕塵伸出雙手,又像白天那樣輕輕扳住了她清削的雙肩,幽幽地道:“傻瓜,其實我是在擔心你:茉莉和你不同,她心機太多!我是想提醒你:防人之心不可無!”

越冰瑩徹底愣怔在那裡,薄薄的眼皮兒閃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左右顫動了一下,不知怎麼回事,兩顆大大的淚珠,就那樣晶瑩剔透地順着她透明般的臉頰滾落下去!

她從來沒有想到,謝輕塵會有那樣難過的眼神,他輕輕蹙起眉尖,目光跟着她的淚珠一起從她的臉上滑了下去,然後他掏出手帕,輕輕替她拭去面上的淚痕,柔聲道:“傻瓜,怎麼又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的樣子——”

可是他終於搖了搖頭,扳住她雙肩的手輕輕推開了她,轉過身徑自走了。

越冰瑩怔怔地在院中站了許久,不知道自己方纔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

茉莉乖得出乎越冰瑩的意料,叫她吃飯她就吃飯,叫她喝藥她就喝藥,叫她睡覺她立即就躺進了被窩裡,只是卻一把抱住了越冰瑩的手:“好妹妹,你不要走!”

“我不走!”越冰瑩忙道,看着她滿是擔心與懷疑的眼神,越冰瑩滿心都是憐惜。娘在世的時候常說“醫者父母心”,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她本來應該嫉妒茉莉的吧?或者,多少也應該有些怨恨?可是,爲什麼都沒有?是因爲她本來就長得楚楚可憐麼?還是因爲她現在像個孩子一樣,把自己當成唯一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或者,其實全都是因爲謝輕塵——這個與他刻骨銘心思念的人兒容貌酷似的女子,是唯一可能重新帶給他快樂與幸福的人,所以,她非但不應該是可恨的,甚至應該是值得感謝的,對吧?誰讓越冰瑩就那樣死心塌地希望他快樂幸福呢?

可是,謝輕塵,原來你要的快樂與幸福,竟是如此的容易,不過就是這樣一副容貌?不,也許這纔是世間最難達到的,那樣一雙能瞬間識破世間最精妙易容術的敏銳雙眸,卻偏偏走不出這樣的一張臉劃下的囚牢?!

“倘若真心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在你眼裡是比任何人都要美麗千百倍的!”是啊,你早在草原初識的時候,就已經明明白白說過這句話,我卻是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它的含義!

不知不覺,兩顆淚珠兒就砸落在手背,把她自己嚇了一大跳,這才驚醒過來:原來茉莉早已沉沉地睡去,卻兀自輕輕握着自己的手。晚上給她配的藥裡本來就以安神促眠的藥效居多,此即看着她酣睡的俏臉,越冰瑩覺得謝輕塵真是多慮了!

於是又想起他今晚最後那句沒有說完的話來:“你知不知道,你哭起來的樣子——”

我哭起來的樣子怎麼啦?很難看麼?難看到什麼地步?難看到叫你多一眼都不忍卒睹?!

她嘆一口氣,從茉莉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輕輕替她掖好被角。

她吹熄了燈燭,走到自己牀前去,卻毫無睡意,在牀沿上坐了片刻,突然就聽到屋頂的瓦片輕輕響了一聲。

看着地上斑斑駁駁的月影,不知怎麼,就覺得心底一動,於是輕手輕腳出門來,帶上房門,走出廊檐往屋頂上看去——老天也許真的是十分有情有義的吧?她想,要不,爲何那個人果然就同她想像中或希望中的一模一樣,就那樣坐在屋頂,手裡提着一罐酒,略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挑了挑修長的雙眉?

越冰瑩在他身邊坐下來,覺得彷彿時光倒流,又回到了草原那個同樣風清月朗的夜晚——那時候,還沒有茉莉,她也不知道,自己竟會這樣傾盡全部心意,愛慕着身邊這個藍衫白靴纖塵不染的男子!

“她睡着了。”似乎總是她先開口同他講話?

謝輕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想不起來還有什麼話跟他說。其實,一個人獨處的時候,總覺得有許多話想跟他說,可是真的跟他這樣靜靜地並肩坐在一起的時候,卻又發現原來許多話都不能說。雖然心裡覺得很甜蜜很幸福,可是都不能告訴他;雖然很想在他肩頭輕輕靠一下,卻怎麼也不敢;只好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跟他多坐一會兒,就這樣靜靜的,不說話也行,變成兩尊石像也好。

“瑩兒,”謝輕塵卻終於輕輕地開口,“我本來是打算帶你去山東臨淄,找喜梅姑姑他們多住一段時日的。”

“哦。”越冰瑩點點頭。

“可是,我改變主意了。”不知爲何,他突然說得彷彿有些艱難。

越冰瑩有些意外,於是轉過臉看着他,不知他到底想說些什麼。

“我們去江南吧?”月色下,他溫柔的眼神顯得有些迷迷濛濛的,“去‘悅和山莊’,好不好?”

“你擔心我治不好她是不是?”越冰瑩笑了,“晚上我替她號了脈,應該已然有所起色。我想,倘若不出什麼意外,有個三五日,她就會大好了!你就放心好了!”

謝輕塵略偏着頭,微微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突然轉過臉去,無聲地笑了。

“你、你笑什麼啊?!”越冰瑩大感詫異:我沒有說什麼好笑的話啊?若是聽到茉莉沒有大礙而高興,似乎也不應該是這樣的笑容啊?

謝輕塵終於轉過臉來,微笑道:“你要傻,就傻到底好了,不要再像這兩日,動不動就自作聰明好不?”

“我——”越冰瑩一頭霧水,無言以對。

“是我不好,又取笑你了!”謝輕塵看着她傻乎乎不明就裡的模樣,不覺又笑了,頓一頓方道,“我說去‘悅和山莊’,不是爲了去給茉莉求醫,是爲了你。”

“爲了我?”越冰瑩越發摸不着頭腦了。

謝輕塵不笑了,認真地點點頭道:“對,我想送你去‘悅和山莊’——那裡畢竟是你舅舅家,對你來說,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

“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越冰瑩突然有些害怕:他又要離開她麼?是啊,他有了茉莉,又何必再把自己這個累贅帶在身邊礙手礙腳?早該想到會有這樣一天的,不是麼?越冰瑩,他說得一點都不假,你一直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啊!

謝輕塵看到她驀然變得晶瑩閃爍的眼睛,硬起心腸別過臉去,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瑩兒,等你到了‘悅和山莊’,咱們可能得分開一段時間!”

那小姑娘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聽到她的哭泣。

謝輕塵有些意外,於是又迴轉臉來看着她,這才發現她直直地盯着前方,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竭力忍着,不讓那已經盈滿眼眶的眼淚掉落下來。

謝輕塵嘆一口氣,掏出手帕遞過去:“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壞了自己!”

這下可好,只見她睫毛一閃,那隱忍許久的淚珠兒就再也站不住腳,撲簌簌悉數滾落衣襟。

“對不起,是我不好,又把你惹哭了!”謝輕塵滿懷歉意地柔聲道。

可是她卻飛快地拭乾了面上的淚痕,搖了搖頭,輕輕地道:“我、我以後再也不哭了!”

謝輕塵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怎麼?”

“你不是說,我哭起來的樣子,很、很難看麼?”

謝輕塵愕然:“我?我幾時說過這樣的話?”

“就是——”越冰瑩期期艾艾地道,“就是先前在院子裡的那時候,你不是、你不是隻說了前半句麼?”

謝輕塵怔了一下,隨即無奈地苦笑一下,別過了臉去,半晌沒有再作聲。

莫非,我又會錯了意?或者,又說錯了什麼?越冰瑩怔怔地看着月色下他清輝氤氳的側面,有些不知所措。

謝輕塵終於又迴轉頭來,對着她展開了一個溫柔的微笑。他擡起手,將她頰邊一綹兒被夜風吹亂的秀髮輕輕地理到耳後去,然後用夜風一般輕柔的聲音道:“傻瓜,你哭起來的樣子——很可憐,你知不知道?”

很可憐?!越冰瑩愕然,傻傻地張大了嘴巴看着他。

謝輕塵從她臉上收走了目光,他垂下眼皮兒,望着月色籠罩下清幽的庭院,幽幽地道:“其實,我是想告訴你,你知不知道,每次看見你哭,我心裡都會很難受,就覺得,好像我欠了你許多、許多,彷彿這一世,都償還不完似的!”

他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慢,可是不知爲什麼,越冰瑩還是那樣傻傻地看着他,彷彿根本就沒有聽懂他說了些什麼。

最後,他終於斜了她一眼,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傻丫頭,你什麼時候才能不再這麼傻?!回去睡覺吧,自己小心些!”他揚起頭,將酒罐裡剩下的酒一氣飲盡,站起身來,飄然落地,徑自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