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生離死別

謝輕塵關好房門,對百合道:“百合,收拾好你的東西,在去後山的那個分岔口等我!”

然後,他便帶着廖必英進了地道,將廖必英點了要穴留在分岔口,獨自回到自己房中,簡單收拾了兩身換洗衣裳和一些平日積蓄的金銀細軟。

他最後環視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這間屋子,心頭突然感到無比輕鬆——不管前面還會有怎樣的艱難險阻,也不必去想明天還有多久,反正,他終於下定決心要結束這十多年漫長的噩夢了!

這間屋子,他從來不曾留戀過它,也永不願再憶起它!

謝輕塵來到地道分岔口時,百合已然候在那裡。

可是等謝輕塵準備帶上廖必英一起走時,才發現他被割斷了喉嚨,早已血染衣襟氣絕身亡。

“百合,你爲何要急着殺了他?”謝輕塵愕然。

“不殺了他,難道留着他?”百合倒是一臉意外地道,“莫非你帶着他不嫌累贅麼?”

“可是,我還有話要問他呢!”謝輕塵道。

“你要問他什麼啊?”百合神色淡淡地道,“其實,他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你要問他什麼,我也都知道!”

“你啊,一向鬼精靈!”謝輕塵在她額頭上點了一指頭,微笑道,“走吧,時候不早了!”

到了地道的出口處,謝輕塵先跳上去,再伸出手拉了百合上來。

他環視一眼夜色中顯得黑黢黢的羣山,深深呼吸了一口深夜清新的空氣,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忍不住道:“終於自由啦!”

回頭看百合,才發現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卻沒有自己這樣的輕鬆與興奮,可是謝輕塵心情大好,不由對她挑挑眉笑道:“娘子,你怎麼啦?怕我賺的錢不夠你買脂粉麼?”

“不害臊!”百合白他一眼,嗔道,“誰是你娘子?!”

“怎麼,還沒過門就想反悔啊?”謝輕塵擁她入懷,拉長了聲音道,“你放心——我呢,不但會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而且,一定賺足夠的銀錢,叫你每天都有花戴!”

“你向來聰明,今日怎會這樣說話?”百合環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胸口,幽幽地嘆息道,“今日已是二十九,你我‘絕心咒’未解,明日便是想要亡命天涯,只怕也未必做得到——你還在這裡做什麼美夢?!”

謝輕塵輕輕推開她,從懷裡掏出那隻藍色的小瓷瓶子,遞給她道:“廖順昌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叫我去殺‘鬼韻狂生’,他說等我事成歸來,不但還我自由,而且還將你許配給我——這些,你可能都已經知道——他叫我明日動身,並說讓你陪我一同前往,所以就將你我這個月的解藥一起給了我!”

百合打開瓶塞,嗅了一下,苦笑道:“嗯,是‘絕心咒’的解藥——可是輕塵,‘極樂山莊’幾曾有過這樣的好事呢?”

“是啊,所以我纔想要留住廖必英的性命問問他,廖順昌到底有何陰謀呢?”謝輕塵道,“可是,看來你知道的應該比我更多一些?”

百合點點頭道:“不錯!因爲廖順昌這樣做的主要目的就是你,而我,是他安在你身邊的一步棋!”

謝輕塵疑惑地道:“可是他爲何要對付我呢?我沒有做什麼啊?”

“誰讓你是‘極樂山莊’數十年來難得一見的好手呢?”百合嘆息道,“廖順昌近日得罪了一個非常厲害的敵人,怕對方要取他性命,日夜惴惴不安,於是就想要找一個武功出衆的保鏢——他想來想去就想到了你,雖說頗有些捨不得,但終究還是覺得自己的性命最重要!”

謝輕塵愕然:“你是說,他想將我變成他的死士,貼身保護他?”

“不錯!”百合點點頭道,“他想要你做他的貼身護衛,可是他又向來乖戾多疑,怎麼可能放心你這樣一個高手寸步不離左右?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你變成他的死士。他命你去殺‘鬼韻狂生’裴羲何,叫我跟你同去,並且以身相許,其實是要我等你殺了裴羲何之後,就用酒將你灌醉。他知道你向來警醒,平日下藥不易,所以命我提前服下解酒藥,趁你酒醉之際,給你服下‘離魂丹’,把你變成他的死士。他又怕莊中其他人知道真相後寒心,故特意叮囑我,就說是爲了懲戒你酒後亂性對我圖謀不軌——倘若你一個月之內殺不了裴羲何,他就更有理由把你變成他的死士了!而那時你‘絕心咒’發作,唯有屈從,別無選擇!”

謝輕塵聽她一口氣說完,不覺瞠目結舌:“當真是一箭雙鵰,天衣無縫!”

百合擡頭看着他,憂心忡忡地道:“輕塵,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百合,事已至此,愁眉苦臉也是於事無補,咱們就是亡命天涯,也應該快快樂樂在一起啊!”謝輕塵微笑着對她道,“你還記得,二十年前那位‘黑鷹’前輩麼?‘悅和山莊’的大小姐蕭知雪既肯悔婚與他私奔,想必就已有解救之法。咱們有一個月的時間,可以去‘悅和山莊’碰碰運氣啊!實在不行,咱們就死在一起好了,好歹也有一個月的快樂日子,總強過這樣做人家的殺人工具,不知何日纔是出頭之日吧?”

“可是輕塵,也許——也許,那位蕭家大小姐早已和‘黑鷹’雙雙殉情了呢?”百合走上一步,輕輕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胸前,低低地道,“不,輕塵,我們這樣年輕,我不想就這樣去死!活着,多美好啊!”

謝輕塵不禁一怔:是啊,他一直以爲百合會和自己是一樣的想法,可是卻並不曾真正問過她的心意。他何嘗不知道,要找到解除“絕心咒”的辦法,希望是何其微渺。可是他覺得,其實兩人若只好死在一起,那也是快樂的。但,百合也真的這樣想嗎?那好吧,其實還有其他辦法,雖然也未必一定能活下去,可是總會更多些希望,比如說一個人獨吞了解藥去求醫;實在不行,還可以拿對方的屍首回去找莊主,編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重新回到從前的生活。

謝輕塵剛想說什麼,百合環在他身後的雙手突然就拿住了他背後的要穴——謝輕塵閉了一下眼睛,心底暗暗嘆了口氣,卻沒有反抗!

百合推開了他,看到謝輕塵僵直地站着,臉上的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驚訝,沒有怨恨,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

“爲何不反抗?你武功比我好啊!”百合問道,謝輕塵看見她的眼裡泛起了瑩瑩的淚光——他卻發覺自己只是一如既往地有一絲心疼!

謝輕塵雖然沒有回答,可是百合卻已從他的眼神裡得到了答案:“你是想把解藥留給我,對不對?”

謝輕塵對着她微微一笑,眼底盡是溫柔。

“傻瓜,你就不怕我會真的殺了你?”百合哽了一下,又問道。

“你快樂就好了!”他終於開口,卻是這樣一句。

“天下還有你這樣的傻瓜麼?!”兩行清亮的淚水,終於滑下了百合俏麗的臉龐。

“斷魂在我袖子裡。”謝輕塵輕聲道,“時候不早了,你再不動手,小心別人該發現了!”

“是啊,時候真的不早了!”百合喃喃地道,謝輕塵看到她帶着一臉肝腸寸斷的神情踏上一步——他閉上眼睛,心道:死在自己心愛的人手裡,其實也很幸福,只是有些人不明白罷了!

可是百合沒有去取他袖子裡的斷魂,她小心翼翼地將他在腳下那塊高高的空地上放平。

謝輕塵有些詫異,睜開眼睛去看她——漫天繁密的星斗一下子就撲入了眼簾,美得叫他連呼吸都爲之一滯:百合說得不錯,活着,其實真的很美好!

可是,他也沒有後悔:上天待自己還不薄,臨死之前還能叫他再看見如此美麗的一幕!

百合看着他脣邊居然掠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不覺有些詫異:“傻瓜,你死到臨頭還傻笑什麼?”

謝輕塵這纔將目光投向她:“原來這樣看滿天的星星,竟然會如此別有風致!”

“你居然還有心情看星星?!”百合說着,眼淚又流了下來,“你、你就不後悔麼?”

謝輕塵對着她微微一笑:“和你在一起,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百合怔了一下,在他身邊坐下來,伸出手輕輕撫了一下他的臉,柔聲道:“我也是!”

她從懷裡掏出另外一個小瓷瓶,從裡面倒出一枚藥丸,裝進謝輕塵方纔給她的那個小瓷瓶,然後將瓶子輕輕掖進謝輕塵的懷裡,方道:“輕塵,其實廖順昌怕一月期滿咱們回不來,而且爲了籠絡我,還給了我一枚下一月的解藥——本來我也想,咱倆有了這些解藥,就可以遠走高飛,快快樂樂廝守一個月,然後雙雙自盡!”

謝輕塵愕然,不知她要做什麼。

只聽百合繼續道:“但是後來,我改變主意了——咱們如此年輕,幹麼要死?能活下來一個也好啊!可是,解不了‘絕心咒’,走到哪裡不都是死路一條?我也知道,天下唯一可能有法子解‘絕心咒’的,只有‘悅和山莊’了——但就算是‘悅和山莊’,恐怕也不會願意冒着得罪咱們‘極樂山莊’的危險來救治一個‘極樂山莊’的叛逆吧?何況咱們哪一個,手上不是人命累累呢?

“所以,我又想啊,如果沒了‘極樂山莊’,應該還是想得到法子請人家幫忙解了‘絕心咒’的吧?輕塵,我那兩粒解藥小些,但是加在一起,也抵得上你那一枚了——你一向聰明,兩個月,應該夠你想得到辦法請‘悅和山莊’替你解毒了……”

“百合——”謝輕塵瞪大了眼睛,“你、你要做什麼?”

百合的眼淚掉了他一臉,有些還打進了他嘴裡:鹹苦酸澀,箇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輕塵,說真的,我還真捨不得離開你——不知道我走了,會不會還有像我這麼沒出息的女子,願意嫁給你這樣一個沒出息的賣豆腐的……”百合掏出一個黑色緞面的錦盒來,又道,“這是薛家堡的‘葬天雷’,上次剿滅‘薛家堡’時,我無意中發現的,一共有兩個,留給你一個應急!另一個,送給咱們‘極樂山莊’,應該足夠他們往生極樂啦!”

兩顆大大的淚珠從謝輕塵的眼中滾落出來——他終於什麼都明白了!

“是啊,百合,你走了,我還去哪裡找第二個和你一樣的傻瓜,肯嫁給我這樣一個沒出息的賣豆腐的?”謝輕塵哽咽一下,求懇地道,“所以,你不要撇下我一個人,咱倆還是一起遠走高飛吧!能快樂一個月就——”

百合伸出手來,封了他的啞穴,不讓他說下去了。

“你再說下去,我又會心軟後悔了!”百合看着他滿臉求懇的神色,輕輕地卻極堅決地搖了搖頭,“輕塵,我只有兩個請求,你必須答應我,否則我永遠都不原諒你——第一,你要好好活下去,不得輕生自盡;第二,你要快快樂樂過你自己想過的日子,娶妻、生子,不得孤獨一生!”

謝輕塵閉起眼睛,兩行清淚順着眼角狂瀉而下!

他暗暗運氣,決心衝開穴道!

可是他忘了,自己和百合相戀十年,她對自己早已瞭如指掌——百合手指連動,在他胸前又補了數下重手,謝輕塵渾身痠麻,再也沒有半分力氣!

他睜開眼睛,淚眼悽迷地望着那張嬌俏的面龐,肝腸寸斷!

百合伏下身來,輕輕地在他脣上親了一下——兩人相戀十年,可是始終守身如玉,不敢越雷池一步,生怕一個不慎,就會叫彼此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這臨別的一個輕吻,竟是他們今生最爲親密的時刻!謝輕塵只看到百合最後給他一個一如平日般嫵媚的笑容,就從他的眼中消失了!

謝輕塵心痛如割,使盡全身力氣想要將那些阻斷的真氣蘊蓄起來……

可是,他終於看到半邊天空突然映紅,隨即耳邊傳來一聲震天撼地的巨響——一切,都結束了!漫天璀璨的星辰全都隕落,化作無數顆流星向他飛來,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間塌陷……

他無力地閉上眼睛,任淚水在鬢邊肆虐地流淌……

越冰瑩怎會知道,這個平日裡看着刀劍般冷厲的男子,竟然會那樣傷心欲絕地哭了整整一夜!

他沒有再運氣去衝開穴道,也沒有覺得那樣一動不動筆直地躺了整整十二個時辰有多麼僵直難捱——因爲,那是他摯愛的女子今生留在他身上的最後一點印記!

後來,他終於站起身來,卻幾乎沒有勇氣去看一眼數丈之外那個巨坑!

他只覺得剩下的日子都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不知道白天黑夜,不知道東南西北——因爲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吃什麼吐什麼,於是從前並不怎麼嗜酒的他,那段日子便只好以酒代飯,整日醉生夢死,略無片刻清醒!

有一日,他看見一匹因爲拉不動重車正被主人打得遍體鱗傷的病馬,他就扔給那人一錠金子,牽了那匹馬繼續上路。

後來,那匹馬兒的病好了,它就馱着他往前飛奔——每當他宿醉醒來的時候,總是看到那匹馬兒慢慢地吃着青草,靜靜地守候在他身旁。

再後來,他發現月亮又不見了,而他已沒有解藥,心口就劇痛起來——百合說:要好好活下去,不得輕生自盡!

謝輕塵苦笑一下:我沒有自盡!

心口的劇痛一天比一天更甚,後來竟至於叫他一天痛昏過去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還多;而吐出的血,顏色在一天天加深……

最後,在一條河邊喝水的時候,心口又劇痛起來,他發現自己吐出來的血已經完全變得烏黑!

不知爲什麼,謝輕塵突然覺得很想笑,他用盡全身氣力解開了馬兒的鞍轡繮繩,對着那匹馬兒光溜溜的屁股輕輕甩了一鞭子,看着馬兒輕快地飛奔而去——世界在他眼前漸漸變成一片黑暗……

“後來,就夢到又回到那天夜裡,眼睜睜看着百合要走,我就使盡全身力氣想要拉住她——醒來才發覺,原是一場夢而已!”謝輕塵苦笑着搖搖頭,“接着才知道,我竟然遇到了二十年前悔婚出走的‘悅和山莊’大小姐;而且,爲了救我,她已然仙逝——爲了我這個本不該再活在世上的罪人,害得瑩兒失去了相依爲命的母親,從此孤苦無依,真是對不住她!”

“原來,越姑娘竟是——‘黑鷹’前輩和蕭大小姐的女兒!”裴羲何愕然道,“失敬失敬!”

正悄悄抹淚的越冰瑩不覺紅了臉低下頭去。

謝輕塵看看窗外,道:“天已大亮,咱們用過早飯,就各自上路吧,免得夜長夢多!”

衆人點頭稱是,於是一起去用過早飯。郭槐樹、喜梅夫婦前去採辦貨物,臨別一再囑咐謝輕塵與越冰瑩去臨淄老家多住些日子。此時已是七月底了,謝輕塵便與裴羲何約好中秋節在“青衣門”總舵會面,這才各自上路。

“瑩兒,你傷勢未愈,不能勞頓,所以咱們還是再找間客棧住下來,過兩日你痊癒了再走。”謝輕塵道,“而且,紫微教那些人以爲你我已然走遠,也會一路追下去,未必想得到咱們其實還在這裡盤桓。”

二人於是在城南另外找了一家客棧,把馬兒交給殷勤的小二,吩咐店家準備兩件上房。

接下來的數日,越冰瑩每日按時運功服藥,傷勢日漸痊癒。

閒暇的時候,越冰瑩就去給謝輕塵熬一碗冰糖銀耳羹,數日過去,終於不再聽到他的咳嗽聲了。

挑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二人結了店錢,牽馬出來。越冰瑩換了一身男裝,二人以兄弟相稱,倒也免了路人側目。

站在大街上,謝輕塵笑道:“瑩兒,咱倆坐吃山空,快要囊中羞澀了!”

他的積蓄,十之八九都給湛碧筠去安頓必力格的家人了,連日奔波,又沒有什麼賺錢的營生好做,坐吃山空的話當真是一點也不假。

“那怎麼辦?”越冰瑩憂心地道,“這裡離‘青衣門’的總舵還遠麼?”

“怎麼,你打算去‘青衣門’討飯麼?”謝輕塵挑挑眉,一臉調侃的笑意。

越冰瑩紅了臉低下頭去:“其實我可以給別人看些小病來掙錢的——只是如此漂泊無定,恐怕不行!”

謝輕塵“噗哧”笑了,搖搖頭道:“小傻瓜,等我不在了,你再懸壺濟世去做你的女郎中吧!有我在,怎會讓你操心沒有銀錢用?方纔呢,不過是一時興起和你說笑的!”

“你又欺負我!”越冰瑩白他一眼,嗔了一句,可是又難抑好奇之心,“可是,你又有什麼掙錢的好法子呢?總不會是賣豆腐吧?”

“小丫頭,不學好的,偏生學會編排我了!”謝輕塵斜她一眼,隨即卻又神神秘秘地對她眨眨眼,道,“跟我來!”

說罷,便帶着越冰瑩七拐八拐來到一處熱鬧所在。越冰瑩看時,只見此處門庭若市,進進出出的都是男子,跑進去的幾乎都是一副興高采烈躍躍欲試的神情,出來的卻未必都是一臉喜色,甚而至於有人竟是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

二人剛剛跳下馬,就有人殷勤地迎上前來:“喲,二位公子,是遠來的貴客吧?”

謝輕塵把馬繮扔給他,攜了越冰瑩徑往裡走。

“哥,這是什麼地方?”越冰瑩悄悄地問道。

“‘鴻運會館’!”謝輕塵也壓低聲音道。

“那幾個字我認得!我是問你,這裡是做什麼的?”越冰瑩一邊磕磕絆絆地被他拉着往裡走,一邊看着汗流浹背吆五喝六的各色人等,越發不解。

“發財的地方!”謝輕塵輕聲笑道,“傻瓜,從現在開始,不要急着說話,自己看看新鮮就好了,聽懂了麼?”

越冰瑩大睜着眼睛,懵懵懂懂地點點頭,謝輕塵看着她的神情笑出聲來。

謝輕塵帶她來到一張圍着很多人的大桌子旁。

桌子對面一個紅臉漢子只穿着一件汗衫,面前放着一隻黑色的小盅,汗流浹背地吆喝道:“押定了就離手啊!要開了啊!”

桌旁同樣是一羣汗流浹背的男人,個個紅着眼睛直着脖子,把手中的銀兩推到寫着“大”字或“小”字的格子裡去。

蒸騰的熱氣中,這些男人的汗臭味口臭味薰得越冰瑩直欲作嘔,忙擡起手臂掩住了鼻子。

“稍微忍一會兒吧?”謝輕塵在她耳邊悄悄地笑道,“發財不是那麼容易的!”

越冰瑩還未及回答他,那對面的紅臉漢子已然大喝一聲,揭開了黑色的小盅,裡面原來是三隻骰子。周圍頓時一片喧譁,有人一片唏噓,有人大笑着往自己懷裡攬銀子。

越冰瑩還沒看懂是什麼意思,對面那紅臉漢子已然又合起了小盅,開始在手裡來回搖動,然後大喝一聲放在桌上,一手按着,大聲吆喝道:“快押快押啊!要開了啊!哎,兩位公子面生,是遠來的貴客吧?押兩注試試運氣?”

越冰瑩看他兩眼直瞅着自己,不由紅了臉,忙把目光投向謝輕塵,卻見他微笑着點點頭道:“好,先玩兩手小的!押十兩,大!”

“一出手就是十兩,還說是玩小的——公子相貌堂堂,出手不凡,一看就是非富即貴啊!”紅臉漢子忙笑着奉承道。

謝輕塵把十兩銀子丟在寫着“大”字的那一個格子裡,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

“押定了就離手啊!要開了啊!”紅臉漢子不住吆喝着,終於又揭開了那個小盅。

“恭喜公子,開門紅啊!好彩頭啊!”漢子笑着,殷勤地把一堆銀子推到謝輕塵身邊。

“多謝多謝!”謝輕塵拱拱手,微笑着點點頭。

紅臉漢子於是繼續搖起那隻小盅來,一邊吆喝着讓大家押大押小。

謝輕塵仍是等他放下盅後,才慢條斯理地將一錠十兩的銀子押在了“大”字上。

紅臉漢子揭開小盅,又把一堆銀子推了過來,一邊睜大了眼睛嘆道:“公子,福星高照啊!”

“對啊,今日運氣還真是不錯!”謝輕塵淡淡地笑道。

如此三五回過去,謝輕塵面前已是堆了不少銀兩,於是聽他道:“運氣如此好,那就玩得大一點好了——五十兩,買小!”

越冰瑩看他推了多一半的銀子到那個寫着“小”字的格子裡去,頗有些一擲千金的架勢——可是,不想這一回卻輸了!

“哎呀,怎麼輸了呢?”謝輕塵皺皺眉道,“看來今日是小財神護佑,玩大些他不肯!”

紅臉漢子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公子纔不過輸了一回而已!”

“此話倒也言之有理!”謝輕塵點點頭道,“那就再玩一會兒小的,順順手氣再說!”

果然,他十兩銀子押上去,竟然回回都是贏錢,不大功夫,眼前又是一大堆銀子進賬。謝輕塵於是又道:“五十?嗯,五等於無,怪不得會輸——這次押六十,六六大順!買小啦!”

如此幾回,眼前的銀子已是堆得小山也似,謝輕塵哈哈大笑:“啊,看來大財神也被招來了,那就押一百兩,買大!”

可是,這一回開出來,他卻又輸了,謝輕塵搖搖頭道:“看來今日賭神菩薩喜歡六六大順!那就還是六十吧,買大!”

不想卻又輸了,謝輕塵賭氣道:“再來一回,六十,買小!”

小盅一揭,卻偏是個大。

謝輕塵怫然不悅,道:“都是貪心惹禍,該死!算了算了,見好就收,今日的好運怕是到此爲止了!”說着就把眼前那餘下的二三百兩銀子包起來,拉着越冰瑩從長桌邊擠出來,徑自出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