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近衛軍許統領在上京城酒館內遇襲,身中數刀。只能上書陛下抱病在家。
一片落葉飄飄然的落在我的手上,最近幾日我嘴角總是溢出血來,與這楓葉倒是越來的越像。我將嘴角的血跡用巾帕抹去扔在院門中。數數日子,張羽應該回來有幾日了。秘密的書信內容他應該都已經安排好。眼角掃過宮門口那探頭探腦的女史,那樣的一個女子,纔剛剛有一點點少女樣,就已經幫助主子開始安排殺人的事情。搖搖頭,這些後宮的女人確實要比戰場上的那些士兵心狠多了。將巾帕再次扔下,入了殿內。
夕陽紅色的光輝映照在宮殿之中,拂過殿內簡單的傢俱上,柔和的紅光沒有帶來溫暖讓人舒適,卻給這冷宮帶來了不速之客。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一聲一聲的打在我身上。我擡眼看下房樑上正憂哉的軒轅允,他已經等待好幾天了,在他等的快要不耐煩的時候,他們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終於來了。
門被兩名女史打開,夕陽的光輝讓那站在門口的女子更加的高大,那身上的金珠寶釵,還有手上的琥珀瑪瑙晃的我睜不開眼睛。女子在四位女史的簇擁中入了殿內。殿內冷冷清清,她掃過一眼,輕笑了一聲,那笑聲中,我可以感覺到她的歡愉。她一雙眼睛看到了躺在牀上一臉蒼白的我。她先是一驚,卻又迅速的換過一張臉,臉上笑意盈盈。
我望着她,這還是我小時候疼愛的小妹嗎?自幼家裡的兄妹就不多,父親雖然娶了母親,但是奶奶還是爲了家族的繁衍給父親納一名太守庶女做貴妾。卓姨娘自幼長在高門大戶之內,學的是詩書禮樂,進門後也與母親同心同德。那年生了小妹子涵。母親歡喜道:雖然子吟有兄長三人,但是皆是男兒身,如今多一名妹妹陪她,以後子吟就有伴,可以說說女兒家的貼心話。
我一聲長嘆。母親若是知道如今我們姐妹成如此,那心要被傷成什麼樣子。
慕容夕兒招過清憐,讓她拿來一張凳子坐到我牀前。
我道:“子涵妹妹。怎麼來這污穢之地了?”我看向她的肚子,如今已經快要八個月了。在過一個多月,這肚子裡的孩子就要呱呱落地。若是到時已經爲人母的她會如何呢?到時候這孩子的爺爺會不會真的已經踏破宮門了?
慕容夕兒怕是因爲聽到我叫一聲子涵妹妹而震驚在那裡。還是清憐旁邊喚聲娘娘才讓她回過神來。她抓錦帕的手頓了下。坐到凳子上回句:“聽說姐姐病重,妹妹特來看看。”
我搖搖頭。又一絲血跡從嘴角溢出。她緊張的伸手用錦帕替我擦去。她心裡是否也有不捨。我轉身避開她。若是不捨,你又何必下毒,既然下毒你又何必還來關心我。楊子涵,楊子涵,你是否知道自己到底想怎麼樣?
她看到我的眼神理已經是對她心死。她突然哭泣道:“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們姐妹會變如此?”
清憐看慕容夕兒有失態,連忙帶上其他幾位女史一起出了殿門。殿門咯吱聲傳來,已經被關上。連帶着連陽光都被阻隔在了外面。
“我也想不到,在這冷宮中,願意前來看我的,還是我的好妹妹。”一字一句說的心在滴血。幼時的她已經是美人胚子,與我長的大相徑庭。又因我喜歡女扮男裝,所以帶她出門時候,總是習慣保護她。她也習慣躲在我背後。總是怯生生的喚:姐姐,幫我。
慕容夕兒嘆口氣,還是自顧自的給我擦去嘴角的血絲:“姐姐是大元帥,一身的英雄氣概。如今倒是覺得即將油盡燈滅一般。讓妹妹看的心真的很痛。”
我將她的錦帕揮去:“入這冷宮後,只有妹妹日日差人送來吃的,如今我這一身的毒性難道不是妹妹下的嗎?”
慕容夕兒冷笑道:“我本以爲姐姐會是如何聰慧的女子,卻不曾想能如此容易的讓姐姐中毒。姐姐,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懷疑過我?”
不是不懷疑,是不想懷疑,楊家剩下姐妹不多,我難得找回妹妹。我怎捨得懷疑。但是當順達送來書信的時候,我不得不面對。書信裡面的內容讓我輾轉反側整整一個月都無法入眠。我多希望只是一個夢,但是那一件件的事情都在告訴我,不能心軟。我輕哼一聲。想起那日殺魏朝珞的事情。
那日合歡殿。
與軒轅凌一起看着清夢帶三名孩子離去。心裡才安定下來。握着手的力道重了幾分。邊境在起風雲。魏國已經再次往邊關調兵。魏越聯盟的事情已經天下皆知,此時的他們正派出使臣去往北荻跟蠻金,希望可以對我們形成包圍的趨勢。他們聯合理由既然有一條是因爲害怕我的百萬飛虎軍。無奈一笑,現在事情只能快不能在晚。擡眸看身邊的男子。雙手不自覺的想爲他撫去憂愁。
不暗度陳倉如何引蛇出洞。我嘆息一聲。入他懷中。淡淡道:“軒轅凌開始吧。”
他面有不捨。眼中淚水起,再次詢問:“一定要如此嗎?”
我點點頭。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這戰場的烽火與朝廷上命脈相連。文官們把握着補給等等問題。魏國已經在荼毒。不想內亂。必須快刀斬亂麻。我在道:“軒轅凌。我愛你。我不捨的你的江山支離破碎。我也不捨的我們的稷兒。堯兒還有那對姐妹們受戰亂之苦。所以我們自己來承受吧。好嗎?”
軒轅凌終於被我說動。他轉身離去,一會拿回一把劍。我接過望他一眼,這男子到底是如何的男子?這是我那年在采薇宮紫薇園內刺向自己的玉虛劍。
他緩緩道:“你的斬龍劍斬的是妖邪,朕是明君!”
我揮舞着劍。手中的寶劍鋒利無比。玩笑問一聲:“你不是一直說自己是昏君嗎?”
他轉身看我。手握上我的劍:“爲你當昏君我願意,這劍那年你爲了不承寵刺向自己。今日就讓朕受一劍。”笑過卻將我再次擁緊。
原來他什麼事情都知道。這男子瞞的我好深。將手中的劍入鞘。擁着這男子。雖然商量裡面要他受一劍。但是我哪裡捨得。我對他點頭,心中早有主意,嘆一聲:“去請觀賞得人吧。”
軒轅凌喚來李福順交代幾句。將我身上的衣物整的凌亂。我手撫摸過自己心愛的男人:“軒轅凌,我們走這步棋,是希望未來更好。”
軒轅凌眼神凝重嘴角抽動。我對他一笑。只等着李福順的信號傳來。此事我連銀花秋香都瞞着。真的不希望她們捲入這後宮中。
以鳥叫聲爲信號。窗外已經入秋。合歡殿後面的那棵銀杏樹已經片片發黃,遍地飄落。我望眼軒轅凌,他也在看向那個地方。對他再交代:“千萬別手下留情。”
軒轅凌傷心道:“廢后詔書都寫好了,還有什麼手下留情的。”
傻瓜,我說的哪裡是這事。將手中的劍握緊。軒轅凌,我真的很愛你。
鳥叫聲傳來,我望軒轅凌的同時,他也在望向我。我迅速將手中的劍放入他的手中。他害怕驚惶的看着我。
我留一句:“這一劍我來受。”
點尖飛離他身邊。將大殿內的桌椅,燭臺給推倒。大聲喝問道:“好你個軒轅凌,你枉殺忠臣良將,你就是一名昏君。你無德無能。你根本不配當皇帝。”
軒轅凌聽聞鳥聲已近。提高嗓門言:“好一個楊子吟。你就如此對朕不滿嗎?”
“對,我就是對你不滿。你憑什麼殺我飛虎軍大將軍。蕭瑜愛慕我難道有錯嗎?”我故意言語激怒他。
只見軒轅凌一掃剛纔的故意,如今真是盛怒。揮手將劍甩到地上,上前抓住我問道:“你是我的女人,他憑什麼愛慕你。你是君王的女人。他窺視君王的女人,難道不該殺嗎?”
門被打開,魏朝珞出現在門口。本想提醒軒轅凌這是演戲。卻無奈加重:“君王的女人,若無我百萬飛虎軍爲你滅掉齊國收復三城支援西北。你的江山,坐的穩嗎?”伸手狠狠將其推開。
軒轅凌跌坐在地上。迅速站起身來,站到我面前。他冷酷道:“你終於說出實話了,朕在你眼裡就是昏君。比不上那在戰場上與你並肩作戰的將軍。比不上那一臉女人像的蕭瑜。楊子吟,你後悔了吧。你後悔選擇那時候班師回朝。你後悔爲我生了軒轅稷,要不你就可以在汴梁城與蕭瑜雙樹雙棲。什麼郎情妾意。你以爲朕不知道。你許了他來生。什麼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誰知 ?你們就是一對道貌岸然的姦夫□□。”
心下暗道軒轅凌這是真的假的。揮手將他抓住:“我就是喜歡他,他比你好千倍萬倍。他從不逆我,以我爲尊。你呢。後宮佳麗三千。哪個你沒寵愛幾天。當你的帝后,老子委屈的要死。你看看你後面站的那女人,不就是你保和殿的女人。若是蕭瑜他今生只會娶我一人,軒轅凌。你可以嗎?你憑什麼跟蕭瑜比。”說完心下都狂嚇起來,軒轅凌,你可別當真啊。
軒轅凌將我推開。喝厲言在耳邊。
“好一個皇后。你大逆不道。我許你後位還許錯了?你是不是一直怨恨我拆散了你們這一對苦命鴛鴦。你那麼不想當皇后,就不要當。天下比你稀罕的人多了。”懷中信件取出扔向我。他冷眼道:“你自己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入骨相思成疾。你們這對狗男女,朕恨不得將你們千刀萬剮。朕只是殺他已經是非常仁慈了。”
我將信撿起。心中想起軒轅凌一直未告訴我蕭瑜去向。難道真殺了他。眼刮過他問:“你真殺了他?”
他不甘示落。答道:“對,殺了。千刀萬剮不足以解恨。”
怒火起。軒轅凌你太讓我失望。想起那對我一往情深的蕭瑜。心中就憤恨。軒轅凌你怎可如此糊塗。一躍上前抓起被他扔地上的玉虛劍。執劍對他。失望至極:“軒轅凌,你太讓我失望了。蕭瑜乃忠良之後。蕭家三代唯一獨苗。他們全家一百多口皆是爲你南國江山而戰死沙場。你怎捨得下手?泰安城用計,他犧牲自己完成使命才換來寒山關。你不念及他對南國的功勳,你也該念及死在戰場上的蕭家先祖們。軒轅凌你怎麼可以如此。就因爲那些奸逆小人的唆使就枉殺良將,軒轅凌,你拿命償還。”
手中的劍握緊。李福順迎上來抱住大腿阻攔道:“娘娘,不可,那是陛下。”
魏朝珞已經擋在軒轅凌面前呼喊:“陛下快跑。”
我一驚,魏朝珞真的只是奸細嗎?她對軒轅凌真沒愛嗎?
軒轅凌將魏朝珞推開一邊,笑道:“朕就等着她殺我。她與蕭瑜不清不楚,那叫蕭思洋到底是誰生的孩子?”
我一驚,蕭思洋與我何干。我問他一句:“你懷疑那是我與蕭瑜生的?”
“汴梁城內百姓是這樣說的。”他憤怒將魏朝珞的手甩去。回答中毫無半絲的溫度。
我搖搖頭,手中的劍握的成了身體不會倒下的支撐點。汴梁城人害我不慘。我答道:“我與蕭瑜清清白白,那年采薇宮內許你終身,我只是你軒轅凌一人的女人。我此生目前爲止也只生孕三個孩兒,你軒轅凌難道不知嗎?”
軒轅凌怒道:“朕知道,所以一直都縱容你,但是今日你爲蕭瑜而要舉劍殺朕,你讓朕怎麼能不懷疑。我與你夫妻一場,我許你後位。從來沒有想過其他女子,你楊子吟可曾沒有負我真心?”
這是一場計,不是真實的,軒轅凌。我淚下,只想問他一句:“蕭瑜,是生,是死?”
軒轅凌甩手,冷冷道:“死了。天牢之內,被朕毒酒賜下而死。”
心中狂燒而起,軒轅凌,你恨我怨我,我們都可以夫妻來相談,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蕭瑜性命來發泄,手中劍起,踢開李福順。一劍朝前刺去,劍出鞘,能沒有血嗎?
劍上血跡斑斑,滴滴流到那瑰麗無雙的地毯之上。魏朝珞擋在軒轅凌身前,劍刺進她心口位置。拔出時,一腔血跡灑向了我的雙眼,手中劍滑落地上。眼前的女子已經緩緩倒下,軒轅凌我們所預想的不是魏朝珞爲你而死的。
軒轅凌望我一眼,懷中的魏朝珞伸手抓住他,口中鮮血直冒。她在用虛弱的言語說着臨終遺言:“陛下,妾此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成爲你的女人。”那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上卻帶着最美麗的笑容,她望向我:“終於可以解脫了。”
軒轅凌眼中蒙淚。望向我。我對他無言以對。軒轅凌望向魏朝珞。聲聲道:“朕也曾經真的喜歡過你。”
魏朝珞用盡最後的力氣道:“可惜我們生不逢時,你爲南國帝王,我爲魏國公主。若是沒這層關係,沒有家國情愛兩難,妾真想與君長相守。”
我想上前,李福順將我拉下。道一句:“娘娘,給他們留點時間吧。”
我轉身離一邊去,剛纔怒火太甚。一直都說相信軒轅凌的,怎麼卻亂了方寸。這要殺魏朝珞到底是對還是錯?韓翼的密探來報的事情那麼多。玉傾城也是一個個的消息傳來,這魏朝珞只是在對她的國家盡忠,卻並沒有真的毒害軒轅凌,那是不是因爲她真的愛軒轅凌。
軒轅凌的淚水聲傳來,聲音哽咽:“朝珞。朕真的錯了。”
“陛下,若有來生,與妾好好愛一場,別在負妾了。”
軒轅凌無語,卻只聽到一聲慘叫:“魏朝珞。”
李福順耳邊提醒:“娘娘,德妃娘娘歿了。”
軒轅凌懷中美人的雙手已經垂落地上,那劍我刺的沒有半分留情。若是真的是軒轅凌,我可捨得刺下。初次見魏朝珞在去年的秋天,我見猶憐的美人,已經沒了。
我點頭,跟李福順言道:“接下來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走道軒轅凌身邊。看他抱着魏朝珞:“爲什麼不許他來生?”他懷內的魏朝珞已經是冷色慘白,毫無血色。曾經驚豔的容顏已經魂歸九天。即使如此,軒轅凌也不許她來生。
他望向我:“你信朕真殺了蕭瑜嗎?”
我搖搖頭。心中不敢將剛纔的憤怒告訴給他。又問他一句:“你真信蕭思洋是我生的。”
他苦笑一聲:“你也要能生的出來啊。”
我將手中的劍扔給他。剛纔他都是在演戲,那憤怒,那嘶聲烈吼,他讓我誤以爲真,他讓我真失去了理智,真的對他用劍。我心中對自己非常的失望,這是我愛的男人,我剛纔怎麼捨得。他懷中的女子,纔是真正願意爲他而死。
“軒轅凌,你刺我一劍吧,這樣子我纔對魏朝珞沒有抱歉。”我在求他動手。
他緩緩握起劍來。道一句:“真的要朕殺你。”
我點點頭,此刻心裡的愧疚,真的希望自己就死在他手下,這樣子我才能感覺心裡好受些。那些女子愛他都比我更深,枉我一直以爲自己對軒轅凌最好,實際上他身邊的任何妃子都在我之上。
軒轅凌望向李福順。搖搖頭。我伸手上前握住他的手,將劍刺進我的下腹。血流而出,軒轅凌道驚嚇的上前將我抱住,問一句:“你這是何苦?”
我對他一笑:“你知道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嗎?那夢就是與你在頤然殿相遇後當晚做的,夢中做的夢就與今日的環境一樣,只是結局往往不同,軒轅凌,我曾以爲我並不愛你,但是今日我真的發現,我捨不得你爲我受傷,這一劍我來受。”
那夜夢中讓我從驚恐中醒來,夢中的男子是刺向我的軒轅凌,他身邊的女子就是魏朝珞,只是在夢中他殺了我,卻嘴上傷心,念着此生摯愛就此沒了。軒轅凌我感謝這夢是假的。
軒轅凌將我腹部的位置捂好。跟李福順大叫道:“叫太醫”聲音嘶吼。
我阻止道:“李福順,不準去。”
對軒轅凌再言:“抱着魏朝珞走出合歡殿,下令廢后,軒轅凌,下令廢后,要不我這一劍,就白受了。”
軒轅凌搖搖頭,一雙俊臉被淚水打的特別難看。我爲他擦去淚水:“傻子軒轅凌,我是大夫,這一劍要不了我的命的,速度離去,之後讓女史們發現我,否則這血液流不停,我真的會死的。”
李福順見軒轅凌依舊呆立着,雙手抓住陛下,勸道:“陛下速度,要不娘娘就危險了。”
軒轅凌千不同意,萬不同意被李福順狂拉而起,抱過李福順遞來的魏朝珞,一步三回頭望着我。嘴裡厲聲道:“皇后刺殺朕,廢黜。”
眼前光線消失,身邊的玉虛劍上面血液流淌,沒有血色的地方白光閃閃而來。晃的眼睛好累,意識變的模糊。只聽到身邊人來人往與女史們的哭喊聲。閉上雙眼,讓自己沉沉的睡一覺。睡夢中見到魏朝珞對我盈盈一拜,卻嘴角含笑,道聲: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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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相見時難別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