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元和八年.春.塞北,南齊邊界。
別來春過半,觸目柔腸斷。三個月後,嘉庸關城下.車輪碾過的地方皆有刀槍劃過的斑駁痕跡,有些血跡雖被雨水沖刷卻仍舊保留着那淡淡的猩紅之色,這裡曾經是烽火硝煙的戰場,也有日連旗影的殺戮,更是戰鼓宣揚的墳場。屍橫遍野不足以言說,生靈塗炭也只是冰山一角.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車簾外的情景,讓一身的武藝長嘆,只恨自己是女兒身,要不也可以早點隨蕭伯伯上那戰場,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賺一個。
“允,還要多久才能到軍營”我遙望來時之路,一路北行,路上百姓都在言論南兵將敗,又說主帥傷重.
“姐姐,剛剛問過逃難的百姓,按照他們說的正常需要一路日程,我們今夜不休息。連夜趕路,明日一早應該就會到蕭家軍營。”軒轅允靠住車轅,回頭又向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逃難的人羣中又倒下幾個。不在做過多的停留,手中馬繩一拉,揮手一鞭,馬車隨即輕輕搖晃,開始啓動向前。我將厚重的車簾放下,摟緊靠在我腿上的柔佳。
翌日清晨,陽光纔剛剛照射到大地,空氣中夾雜草木的香味傳來.北塞的風光在春天也是生機勃勃.我與允帶着柔佳一起到了興泰城外三百里的蕭家軍軍營.在門口,我一身褐色長袍,腰上隨意的一根繩帶繫結.未曾戴冠,濃黑的長髮用一條紅色的絲帶系成高馬尾垂落在腦後。
軍營中旗幟飄揚,三軍皆是素服在身.我與允在門口駐足,心中早已經是風起雲涌.將士擋下我的去。:“我找蕭元帥”
守門將士對望了一眼。將槍對着我。我眉頭深皺,這三個月,柔佳路上生病要不我們早就可以到來,我與允更是快馬跑死了八隻。
“住手”我拉住正欲動手的允,聽到來聲。
黑色的駿馬,黑色的絡配,上面坐着一個身姿修長高挑的身影,亦是穿着玄黑色的鎧甲,只是臉蛋漂亮了一點,我腦中想起了兩個,妖精。
蕭瑜看我一眼,從馬上躍下:“你來啦”那語言中是深情的期待,那看向我的眼神中似有別意。
軒轅允警戒看眼,擋在我面前。我拍了拍允的肩膀。“是蕭瑜將軍”
我還未入軍帳。韓翼知道我來趕到門口。本欲與我說什麼。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變的我們措手不及。
只見張羽帶來一羣將士跪於我面前,齊呼:“參見元帥”
我還未晃過神來,就被簇擁的進了軍中帥帳。他們一一介紹後,說了幾句噓寒問暖的話,就退出了帥帳,只留我與韓翼,軒轅允在賬內。
我問了句:“這是怎麼回事”
韓翼看了看已經鳥獸散的主賬,開口說起了最近的事情。
我與允對望一眼,後面從韓翼的口中才知道,三個月前,蕭晟死於兩軍對戰中,而韓翼也受了重傷,也只是在我們來前一個多月才傷愈。蕭晟死了,南國軍中其他人威望都還沒到可以當元帥的時候。
“蕭洋未立半功,怎麼可能會適合當統帥”軒轅允想起都覺得這些人兒戲。
我也點頭附和。蕭伯伯戰死沙場,我來時路上已經有預感,只是聽到後還是難以接受。
韓翼道:“元帥上戰場前曾經跟衆將士說過,若此次他無法歸來,能收復興泰城者,唯有義子蕭洋。”
“三軍皆在等你”韓翼心中是悲憤,一代雄兵就倒在那三百里外興泰城下。
我心中悲痛,腦裡都是蕭伯伯生前說的句句話語。開口詢問:“那你們怎麼知道是我”蕭伯伯的義子是二哥。只是此時的他在哪裡?
韓翼笑了笑,那笑是無奈,想起堂堂一個幾十萬人的蕭家軍,接下來卻要被一個女子統帥。滿軍男兒,真的不如一個女的嗎?:“我接到陛下的飛鴿傳書,說蕭洋會來上任。只是不知道是你,當你站到我面前,我也是一臉茫然,後面軍師出營跪下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
那看來軒轅凌知道我沒死,他還放心的給了我元帥當。軒轅凌你到底是何用意?我一時既然覺得從未真正認識過他一樣。
“那其他的”我繼續追問。
韓翼對我搖了搖頭“只能去問軍師,剛纔也是他帶領衆將士前來。”
我吩咐軒轅允帶着柔佳出去找蕭瑜安排住的地方。就跟着韓翼進了張軍師營帳。
我見過他,他身高七尺,儒衣打扮,羽扇綸巾。幾年前在軍營中就說他賽諸葛,他是元和元年跟隨的蕭伯伯,我上次要替子若進宮,他當時也在。
他見到我笑了笑。那笑帶着一種喜獲至寶的感覺。他對我躬身抱拳一禮:“參見元帥”我將他扶起“軍師可安好”
“那日一別,末將一直惦念着元帥”他早就已經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如今改口的習慣
自然,反倒讓我覺得是否與他相似有十數年。我倒是尷尬了一下。我一身衣物未換,風塵僕僕而來。
他對韓翼說了句:“韓將軍還有軍務可先去忙”
韓翼看了我一眼,我點頭,他退出軍帳。
待韓翼褪去,張羽哈哈大笑三聲。“總算等到你來了!”
我一肚子的疑惑。他對我坐了個禁聲的動作,拉我到桌子旁。沾了點茶水,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
我心中驚訝。多年的秘密被人知道,心中有殺念起,卻一瞬即逝。因爲那桌子上寫着:楊遠知。楊子吟,飛虎軍。飛虎寨,楊相府。上官玉。
我目光如劍掃過張羽,只見他還是一副閒淡的樣子,只是對我微笑着。
我放下心來,沾水桌子上寫了個:甚?
他笑了笑,那笑是那麼狂妄。:張雲龍。
我驚喜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張雲龍,飛虎軍的軍師。在飛虎寨被我娘戲稱狗頭軍師,在與羌國戰場上。他定下反間計。讓羌國朝臣內鬥,三進三出羌國,惹得羌國公主爲他而願叛國。他隨我父,十年不離不棄,從飛虎軍成立到飛虎軍解散,他都在我父親身邊,知道他喜歡閒雲野鶴,我自幼未見過他。只是知道每次父親需要他的時候,他都會出現,從不延誤軍機。據說他曾經喜歡我孃親。
他對我點了點頭,只是眼中多了淚水。將淚水抹去。
他又手寫下:飛虎令。
飛虎令:因爲飛虎軍皆是出生綠林,以義字當頭。若要召回百萬飛虎軍,需要飛虎令號令三軍。見令着如見主帥,這是比南國天下兵馬大元帥虎符還好用的東西。
我心下也開始狂熱起來。想起那曾經上京城內的飛虎營,想起那曾經風捲雲殘的校場比武,飛虎軍的百萬氣勢如虹,讓人望而生畏。手沾水,揮筆而下:飛虎寨。
他笑的更狂妄。我們將一切都用字寫了出來。從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蕭伯伯出征的時候就爲我坐好了後面的路。他給軒轅凌留了字:若臣此去,無法收復失地。不慎死於戰場,請陛下封我兒蕭洋爲帥。放我女兒蕭子若出宮,不管是否承寵,請陛下看在老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份上,爲我蕭家留下一絲血脈。張羽想起蕭元帥留下的另一件事,卻不知道該不該說。搖搖頭,也行那件事情不知道更好。
我心中一波接連一波的痛苦而來。更是聽說,蕭伯伯最後死在亂箭千刀下。心中彷彿被萬劍穿刺一般。我心裡對自己說,我一定要得把興泰城收回,拿那主帥的頭顱來祭奠蕭伯伯。
張羽問了我一句:“有打算召回飛虎軍嗎?”
“有”我語中堅定。
他用欣賞的眼神看着我:“你比你爹有出息”
我想起他口中的那人。他曾經說過:我這女兒啊,活脫脫就是你孃的樣子。將來也肯定要鬧騰鬧騰才能安靜。
那時候我總是跟他說:是爹爹你答應孃親讓我可以習武的。
這個時候他總是用寵愛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你是男兒身,我一定將你培養成爲將帥之人”
我會一把抓住他的手:女兒也能上戰場。
他總是鬧不過我。這個時候總會將我抱在懷裡。用他那絡腮鬍子來刺着我很難受。可是我很開心。
“那元帥打算什麼時候去取飛虎令”張羽接着問道
我看着他:“軍務安排好,明日就出發”
張羽心中暢快一掃多年來的心裡鬱結,
我出張羽帳外已經入夜,我看着前面的一切,軍營內依舊是熟悉的。破釜沉舟,依舊在眼前,帳前斗酒,只是故人還有幾多在。曾經是在嘉庸關下,如今只是到興泰城下。
第二日我宣來衆將士。傳本元帥軍令:三軍去除素服,日夜操練,整裝待發。多日後攻打興泰城,本帥要他們血債血償。取來興泰城敵國守將頭顱祭蕭晟大元帥再天之靈。
之後我留韓翼在軍中。拉上張羽,軒轅允還有蕭瑜一路往嘉庸關西北方向去,那裡有個叫飛虎寨的土匪窩。土匪窩內有個叫上官玉的綁了一位楊家的俏郎君,花好月圓夜喜結連理。
我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是愛跟我說的故事。她說她的飛虎寨警惡懲奸。一不傷百姓分毫,二不殺過路好官,三不攔軍隊過往。但是他們一殺貪官污吏,而殺江洋大盜,三斬惡霸鄉紳。所以飛虎寨在嘉庸關百姓口中是個盜亦有道的寨子。而寨主外祖父又喜歡接濟貧困百姓。所以寨子根本算不得土匪窩,住的也都是來求庇護的普通百姓。後面寨子名氣大,江湖人因爲敬重外祖父的義薄雲天,越來越多的能人異士來山寨結識。之後有一年,齊國暗夜偷襲嘉庸關,嘉庸關守將被殺,眼看百姓即將遭受屠殺之苦。飛虎寨自扛起救亡圖存,召集天下英雄豪傑,領導羣雄抵抗齊國進犯。七次將齊國軍隊打的潰不成軍。至此飛虎寨之名揚於江湖。遍識天下英雄。更是多不勝數。也惹來朝廷的芥蒂,出面安撫詔安,後有了楊家小將娶飛虎寨少寨主的事情。
不過一日行程,我們日夜連着走。已經到了飛虎寨山腳下。張羽帶我們走了一條捷徑。邊走他還告訴我:“你娘最喜歡吃那上面的果子”
“對啊,孃親每次跟父親慪氣,或者被奶奶氣着就都念叨她飛虎寨的棗子”
我與他一路說與家人有關的事情,一一談來,他也談到了我父親母親的相識。我才知道原來父親本來上山詔安卻不曾想被我孃親這個土匪婆子給綁到了寨子去。成親三日,父親逃出寨子,託人書信一封上寨說是邊關告急,需要先離去。待戰場事必就回寨接母親回將軍府。只是這一等就是一年多,大哥都出生了。一年多後,父親再次上門,還是奉旨詔安,傷了母親的心。外祖父從中撮合,願意以飛虎寨爲母親嫁妝。母親卻不同意,十數次將上門求見的蕭晟,丁永,還有俏相公打出寨門。直到一年多後,父親再次需要上戰場,母親才願意再見父親。這次相見,父親使出所有的奇招妙語連騙帶哄的終於將母親拐回將軍府,真的是女綁郎,郎拐女,一出冤家喜劇。回了將軍府,本來我祖母還不喜歡我娘,但是次次父親出征母親都相隨,夫唱婦隨,計出奇招,數次救全軍於危難之時,讓我祖母對她刮目相看。更是與我父親一起招來飛虎寨舊部,飛虎寨舊友,江湖中有拳拳報國之心的英雄豪傑成立了飛虎軍,從此百萬雄師,爲南國浴血奮戰,軍中伉儷,更是得了世間一大佳話。
不知不覺中故事言畢。我們也已經停在了寨子面前。母親曾經說,這裡民風淳樸,百姓的要求很簡單,一日三餐,可以果脯就行。在無戰火,不用送丈夫上前線,安貧樂道,男耕女織。我下馬將寨門打開,看着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屋一瓦,想起母親說的故事一幕幕在這個寨子裡面出現。
張羽對我說了句:“老寨主在這邊聽聞楊家蒙難後後傷心過度也已經離世了”
楊家九族被滅。外祖父就算偏安一隅也終究悲憤難耐隨父母而去,白頭人送黑頭人。一腔怒意,憤難平。對着寨子跪下三叩頭,心裡默唸着:我回來了。我一定替楊家昭雪。
我走到一口井前,對着張羽說道:“軍師,可否拿一個瓢子盛點來喝”
張羽笑着取來一瓢放我手中,
我狂飲而進。眼前出一少女,她喝着水,轉頭開心的對着我。我抓手袖擦了嘴角:“好喝。\"淚水卻延眼瑕而下。那位飛虎寨的女土匪婆子已經再也無法出現在我面前。我的母親,我的父親,他們死的何其的冤枉。
張羽附和一聲:“好喝”
我與他對望一眼。彼此心中都思念這裡曾經的一景一木。
軒轅允與蕭瑜被我們派在寨門外,不準進入。
我走過這裡的每寸地方,母親說的故事一句句都在。走到母親的閨房中。我輕輕伏躺在牀榻上。解散飛虎軍後第三日,父親將我們四兄妹叫到書房,語氣沉重:“飛虎軍是我與你娘相遇相知之後一起創立的軍隊,如今解散了,也就散了。只是多年後如果你們還記得。可以回去飛虎寨你孃的閨房中,梳妝檯後面的暗格中尋一物。那是你爹孃的定情信物”
我起身將已經腐壞的櫃子往外移出,伸手入內,有一暗格,手抓一物,快步走回寨中天井處。
張羽立在園中,氣定神閒。
我對着他揮舞了手中的長劍。他微笑的點了點頭。
我問了句:“這是什麼劍”
張羽笑了笑。對着四周:“原名軒轅夏禹劍,後面你娘叫他斬龍劍。”
張軍師看着我的神情:“你娘從你爹那裡硬搶來的,話說此劍本叫軒轅夏禹劍,是一把聖道之劍。由衆神采首山之銅爲黃帝所鑄,後傳與夏禹。劍身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一統之策。此劍後爲商湯所得。其內蘊藏無窮之力,爲斬妖除魔的神劍。”
我笑了笑,此劍如此神奇,只怕父親得到的時候也廢了好些功夫。揮舞手中的劍:“斬龍劍,飛虎軍的飛虎令?”
張羽滿意的笑了笑:“那你還知道飛虎令的暗號是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你說楊家兒郎俏不俏”
我不解,但是問道:“應該是俊不俊吧?”
張羽的笑劃破天際:“你娘說了,當初她就是看上你爹很俏”
我心裡問了句:娘啊,你什麼眼光啊。我爹那威武樣,你既然說他俏。
“你娘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口號。也是您娘硬要用的,惹的你爹每次用口號都面紅耳赤的。”
哈哈大笑的聲音在山林中徘徊,手中的斬龍劍寒光凜凜。英姿颯爽的女子在山間詢問那俏郎君,你從何處來,不如不用回去,隨我回那飛虎寨,從此當對神仙眷侶。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捲開始。有事情可以留言。
------
【第二卷】 戎裝束甲徵邊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