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領着她們到的一處,是山莊中楓葉開的最火的一地,名喚惜楓苑,滿園楓紅,倒能與春日之內滿樹的桃紅斯相媲美。
民間雖傳聞方宏是個怪脾氣的主,但與之接觸了,才知道是個極和藹的老頭,若說怪,也是說不同於一般老人的穩重,倒有些像是孩子不能停歇,像是頑童般過活,他這幾日,倒是爲青珞的眼睛只顧着呆在醫閣,連一日三餐都要靠秦方送去。爲此,青珞倒是感激的緊。
她也聽嬋娟說起過惜楓苑的景緻,以往聽到這些,只有無奈,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滿心都是希望,想要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界,看一看孃親,看一看容岑,看一看嬋娟,從此不必再爲那些人譏誚的說出瞎子而心有悶悶。
這日天色正好,已經過了四日,青珞雖極有耐心,此時也不由有些焦躁了,方宏已經不眠不休的在醫閣四日,卻還未出來,她不禁聯想到那日方宏看過她眼睛的反應,不由的絞緊了手,難道她的眼睛要能再看見,十分的困難嗎?
心正在焦灼時,卻聞聽悠揚的笛聲悠悠然而起,帶着飄逸出塵的味道,似是隨時都能讓人安靜下來,讓人只覺內心的平和。
深深呼吸着,讓那清馨之音盡入耳中,抵達心扉,她竟隱隱覺得那焦躁的心在慢慢的平靜下來,竟是連脣邊也溢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嬋娟在一旁看着她笑,都有些挪不開眼,“小姐,你真應該像這樣多笑笑。”
“你這丫頭。”一片楓葉似晃悠悠落下,輕砸在她的鼻端,青珞一怔,旋即像是個孩子般咯咯笑了起來,她的笑聲還未落,便極是敏銳的聽到不遠處有腳步漸漸臨近,聽那步調,倒像是秦方的。
“小姐……”待那人跑到了她們面前,還真是一臉喜色的秦方,“小姐,莊主出來了……”
青珞的手忽地一緊,心中泛出絲喜色和忐忑來,嬋娟卻是喜的叫了出來,“出來了,那小姐的眼睛是不是能好了?”
“這個……”秦方看青珞一臉希冀的朝着自己這邊望過來,心不由的一動,面上已經溫和的笑了起來,“若非有了辦法,莊主又如何能從醫閣出來。”他這一說,卻無疑是給了青珞一顆定心丸吃。
青珞她們幾乎是匆匆來到的大廳,方宏坐在廳上,略有些憔悴,可是卻難掩滿面的喜色,見到她們過來,竟是像孩子一般掠了幾步過來,直抓着青珞的肩欣喜道,“女娃子,我找到了,找到方法了……”
“真的?”青珞眼中亦是帶着狂喜,多年來沉寂的心好似像燒開了的水,沸騰起來,心底從未有過的喜悅涌上心頭,她竟要看得見了嗎?能看到自己想見的人,能見着這青山綠水,萬里白雲?
方宏忍不住瞪她一眼,“你這女娃真不省事,怎麼着也得先誇我一番,哎呀方神醫,您還真是名聞天下的神醫哇……”他裝模作樣的說了一大通,卻發現青珞只是抿着脣,眸中全都是真心實意的笑,不禁愣了愣,嘿嘿笑道,“你這女娃子的性情,我喜歡。”
“要不?”他想了想,上上下下又將青珞掃了個遍,託着個下巴,喃喃自語,“看上去,應該是個很聰明
的女娃,要不,你當我女徒弟吧?”
青珞一愣,還未置一言,嬋娟倒是在一旁已經忍不住了,“哎呀神醫,你就不要再說廢話了,倒是先治好我家小姐啊。”
“你這丫頭,忒沒禮貌。”方宏吹鬍子瞪眼,“女娃都不急,你急什麼?”
“怎麼不急。”青珞聞言已經笑着接了下去,意味深長的道,“青珞早已是,心急如焚。”
方宏嘿嘿笑着看她們一眼,不過瞧向青珞時,面色倒是和藹,“女娃子,這藥初用還好,但越到好時,便會酥癢難耐,你可受的住?”
青珞眼也不眨,只是慢慢斂盡了臉上所有的神色,只餘靜冷,“青珞,什麼都受的住,不管是什麼,通通的,都可以受住,只要我還活着。”一時間,方宏及秦方有些擔憂的看過來,只覺得她說出這番話,必定是有什麼內情,嬋娟卻像是有些想到了什麼,眼中的神采微微黯然,一絲擔憂已然浮現。
這邊青珞的雙眼還剛開始上藥診治,九闕帝都那裡,沈俊海卻已經讓人送了信快回,他只道青珞此去已經一月有餘,容岑已快要從歸於折返,若是叫他知道青珞不在府內,必定會鬧的君侯府中人仰馬翻,既而再是快馬朝着天辰山而去。
沈俊海自然極不想容岑這般衝動,想想青珞的眼治的也該差不多了,便已是催人送信而來。
方宏對來人十分不屑的冷哼一聲,直言纔剛上藥,怕是不能離開,青珞卻也是擔心府中的月衣,她自出生以來,從未離開過月衣這般的久,其實從這些日子裡,也已經從方宏口中知道,自己的眼睛,只待日子差不多揭開便是。
如此想了想,縱然方宏萬分不願青珞她們就此離去,也無可奈何,只能讓青珞她們帶了藥湯離去,臨行前說明了藥的用法。
轉眼便到了晚秋,縱然是離了天辰山有些遠的繁華鄰鎮,也難掩蕭瑟。
官道上雖沒有秋肅殺之際的淒涼衰敗,但路旁的茶寮簡陋非凡,再過去時一個小小的客棧,似乎都只能容得下住上十幾人,不過雖然小了些,但佈置的,倒是頗爲精巧。
官道的另一邊,倒是雜草叢生如瘋了似的長,不遠處有大雁哀鳴,說不出的淒涼。
一輛馬車從道旁駛來,在茶寮前稍稍停了停,不知怎麼的,又動了起來,在不遠處的客棧面前停了下來。
車伕率先跳下馬車來,將車簾掀開。
先下來的,是粉衣俏麗的女子,面相柔婉,身形纖細,帶笑的模樣,十分可人,她先跳下車來,接着,又小心的伸手去扶車裡的另一人下車。
後出來的那人,也是一個女子,青衣碧透,姿容曼妙,只是待有人要往她面上瞧去時,卻不由的有些惋惜,那人眼上顫了厚厚的白紗,不過卻無損她皎然的美貌,脣邊淡色,一點笑意勾起,卻早已讓人看的心馳而動。
這三人,卻不正是青珞一行。
“老闆娘,給我們來兩間客房。”將銀子放在櫃檯,最先下車那人只將眼在客棧內一掃,那些對着青珞和嬋娟心生它意的人慌忙都別轉開了頭。車伕是沈俊海所派,看他說話
洪亮,沉穩有度,卻不是常人能比,鄉野之地,難得能碰到這樣的人,老闆娘自然是唯唯諾諾的答應,讓殿中唯一的小二帶他們先進去歇息。
“小姐,王川就在隔壁,有事叫一聲即可。”他小聲的對青珞說了,見她們進了屋子後,才放心的進了自己的房間。
雖然近了晚秋,但夜風卻帶着不知名的旖旎之氣,晚上青珞被雙眼癢的睡不着覺,便讓嬋娟扶着自己去了這小小客棧的後院獨坐。
本來這樣的小地方,該沒什麼好的景緻,可偏偏這小客棧的後院,種滿了人不知名的樹,那樹上,早已是紅花遍放,沒有桃花的張揚豔麗,卻帶着頹廢的氣質,想要燃燒了一切,都又孤寂的,想要堵上所有。
嬋娟總是嫌這裡太過於妖衍,可青珞卻愛極了坐在院中的感覺,她雖看不見,但其他觸感卻是敏銳,這裡,有她想要的安寧。
“小姐,眼睛還癢的厲害嗎?”青珞自從眼睛上了藥以來,雙眼時越發的酥癢起來,她自知方宏說的不假,但也不想讓嬋娟太過於擔心,有什麼酥癢都只是忍在心上,不曾開口,嬋娟,卻看的出來。
也知道她忍的發緊了,每每看到她脣上被強行咬出來的一串血紅,心就開始疼了起來,忍不住跺腳,“這神醫還真是,就不能找個好的藥來抹?”
青珞不由嘆氣,忽然間有一大朵紅色的花瓣,恍如是楓葉般幽幽而落,就那麼觸到她的鼻尖,發出青珞的“啪嗒”聲,那聲音,幾乎就這麼清脆的響在了她心間,柔柔的,卻又是軟軟的,“好了好了,要是讓他老人家聽到了,還指不定怎麼鬧呢,嬋娟,去準備些熱水來吧,我估摸着日子也差不多了,該是時候拆了紗布了。”
“是不是眼癢的厲害了?”嬋娟雖然對方宏說的話總是一知半解,但是卻隱隱約約還是聽的有些清楚,也知道拆紗布的事就在這幾天,也是大概的知道,那眼會癢的怎樣慘烈的一個地步,可是這一路,她從未見過青珞有什麼不耐,從來都只是拼命的忍耐。
“不,還好。”伸手將落在鼻尖的那一片紅色花瓣取下,她輕輕的湊到鼻下去嗅,極清極淡的味道,這是第一次聞到時的感覺,可是在片刻之後,那香味居然變得濃烈起來,生生然的要往人的四肢百骸鑽。
知道她不願過多表露自己的脆弱,嬋娟轉回身去找老闆娘要了熱水和溼巾,只是待拿到了以後,才發覺青珞似乎坐在一塊乾淨的岩石上,側靠着一株她不知名的樹,好似熟睡,只是似乎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連嘴角都泛出些微薄的笑意來。她輕嘆了一聲,放下水,便折回房間去取風披過來。
嬋娟才走開沒多久,青珞就緩緩的直起身來,她剛纔實在受不了眼睛的癢,才屏息靜氣靠在樹上強忍一氣,而嬋娟卻以爲她睡熟,不忍吵她。這裡的一切,都太過於靜謐,竟讓她莫名的放鬆,再沒了以前的警惕。
青珞隨手亂動着,卻差點打翻了近在咫尺的熱水,慌忙中穩住了自己,卻越發覺得眼睛那一股舔噬人心的癢意入了骨,讓她再難自制,不由的就喚起嬋娟來,“嬋娟,幫我把紗布拆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