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音未落,手掌和陌離手中的劍同時揚起。
一個斬落在了敏兒的後頸,將他打暈了過去,另一個,卻是一劍割開了顧宸西的喉嚨。
顧宸西喉間噴灑着熱血倒下,眼神中的憤恨和不甘,像是不死不休的怨毒,要將人刺穿。
“爲什麼……要事後才考慮到敏兒……”他低低笑着,嘴角的笑容,陰鬱而又受傷,他又爲什麼,心甘情願的等了五年,可那個人除了他每次生辰的時候,會有新鮮的梅花瓣送來鳳宸宮,其他的,就已經再無消息。
這五年裡,他明裡暗裡派出這麼多的人,竟然從未有消息傳來,連個影子都見不到。若非每年都有梅花瓣送來,他當真以爲,這世上,已經再沒了秦青珞這個人。
青珞,我到底,還該不該信你?
胤帝六年,受宸郡王牽連,君侯府沈家滿門發配邊疆,卻獨留沈俊海一人關押在大理寺,沈家發配當日,顧司胤特意讓人帶了沈俊海去看,沈俊海目睹沈家上上下下對他哭喊哀叫卻無能爲力,當夜便在大理寺自縊身亡。
張相心中恐懼,埋頭服罪,只求胤帝開恩,放過張府上上下下。
胤帝仁慈,只要他陪同夏侯做皇陵守護人,以後張家的後嗣,三代之內,絕不能再踏入官場。
張相含淚叩謝隆恩。
澈王和王妃膝下有六兒伴着,倒是在九闕頤養天年,活的快活,六兒及笄後,更是替她找了個好夫婿,日子過的甚是美滿。
胤帝七年,一直被軟禁在梅香苑,後受封琴王的顧長琴上奏,請求胤帝爲其和嬋娟賜婚。
司胤拿着顧長琴的奏表放在御案上一天一夜,卻怎麼也不能下筆御批。
暮色已近,宮中也燃起了宮燈,司胤起身,手指略勾,就將那張奏表收入了袖中。
陌離走上前來,“皇上,是用晚膳還是……”
司胤擺擺手,眼中的神色,諱莫如深,“去梅香苑。”
陌離怔了怔,旋即便讓人準備車攆,司胤卻說只有他們兩個,他沉默了少許,緊緊跟上。
梅香苑裡,梅樹依舊如往常那般各顯姿態,間或有新葉抽出,又有落枝靡靡,樹下的兩人,一人手持着書卷坐在石桌子上細細品茶讀書,另一個人卻溫柔的侍奉在旁,爲他添茶,眉目之間,雖不見傳情和情深不壽,卻自有一股常年積就的默契。
司胤倚在院門口,只一眼便瞧出這兩個人之間有着深厚的感情,然而卻與情愛無關。
嬋娟最先看到他,眼見那個人手捻着一把竹扇子,徐徐的搖着,臉上的表情被髮遮了,也只能看到他嘴角上勉強牽起的弧度,那人明明是笑着的,她卻有種感覺,他像是快要哭出來。
“殿下……”她喃喃的喚他,只是下一瞬才反應過來,卻被長琴一手按住,“都是故人,司胤他不會見怪。”他心中清如明鏡,也知道就算是爲了那個人,顧司胤也絕不可能對嬋娟做出不利的事。
嬋娟羞澀的笑了起來,對着司胤福了福身,“我給殿下送茶水來。”
長琴對着司胤招招手,“過來坐坐,咱兄弟兩個,好久未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了。”
“爲什麼?”司胤緩緩走過去,卻不坐下,將袖中的奏摺放在他面前,“既然不愛她,爲何還要娶她?”
長琴笑着緩緩擡頭,“她知道我心裡想的是誰,也明白我不愛她,可她說,這麼多年伴下來了,那麼再伴完一輩子吧!”他徐徐擡頭看他一眼,直視他的眼眸,就算對上了那雙銳利的雙眸,也不曾退卻,“我心裡,還是想着她,你能等她,我也能等,只是那個愛我的女子最大的心願,我也想替她達成,我顧長琴,從不想欠任何人。”
他們說着話的同時,嬋娟已經笑着端了茶出來,殷切的遞到司胤面前,笑着道,“殿下您嚐嚐?”
司胤的心下意識的一
動,緩緩伸手取了茶來喝,茶一入口,人卻已經震住了,“梅花……”
“是啊,用梅花瓣泡的茶呢,不過我泡的不怎麼好,小姐泡的纔好喝。”嬋娟柔柔的笑着,“這些梅花瓣啊,都是小姐託人送來的,每一年都有,聽說殿下也收到了呢?”
嬋娟側着頭笑着看向司胤,司胤卻是怔怔的站在一旁,連怎麼動了腳步也不自知。
長琴的目光復雜的看向他,嘴巴張了張,什麼話也沒說了出來,只是在看到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院門口時,他才道,“司胤,多謝你,善待母妃。”
司胤卻似是悵然若失的轉過身來,對着他咧開嘴笑的難看,“祝你們百年好合,琴瑟和鳴。”
嬋娟在一旁羞紅了臉,長琴卻知道似站起身來,勾起脣,笑的淡淡,“也祝你……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司胤的腳步略一踉蹌,轉身搖晃着走了開去。
有情人終成眷屬嗎?他還等得到嗎?這七年裡,他看到的都是別人的美美滿滿,倖幸福福,何時纔有他顧司胤的?
“皇上……”陌離悄無聲息的出現,看了看天色,才道,“天色不早了,皇上是否該起駕回宮?”
司胤卻是低低笑着,從袖子裡又摸出了一道密旨,徐徐展開,陌離無意中掃到,臉色驀地一白,那居然是一道退位的密旨,竟是他要將皇位讓給顧長琴的聖旨,那底下的日期,儼然正是昨日,他震驚的看向他,“皇上……”
‘掣……’一聲,又是一聲,司胤的目光直直的看向遠方,他以爲她已經不在,嬋娟卻又給了他希望,七年他都等了,難道就此放棄嗎?
秦青珞,你最好信守承諾,你每年給我和嬋娟捎來梅花,是想證明你還活着是不是?是想告訴我,你會守着承諾回來是不是?可是你爲什麼就不能讓我找到你?捉迷藏……很好玩嗎?你一定是偷偷躲在某一個地方,看着我笑是不是?
那密旨被他撕的成了一片片的碎末,隨風遠逝。
司胤終究是答應了琴王所奏,只是卻說大婚之日要他定,他將嬋娟認爲義妹,敕封嬋娟郡主,於胤帝八年元月從宮中出嫁,一時風光無限。琴王和琴王妃婚後一直住在梅香苑,這裡已成爲了九闕的一個禁地,除了胤帝,誰都不能打擾琴王夫婦的生活。
胤帝九年,晟天王朝往東的彈丸小國鞠琴在司胤登基起,便迅速發展起一個強國,不斷的吞併着鞠琴四周的小國,儼然有想要一統天下的宏願,鞠琴國主更是在胤帝九年末向晟天正式宣戰。
胤帝派尉遲德紅掛帥,李和爲上將軍,領兵出發。
只是鞠琴人極是兇蠻,與鞠琴一戰甚是艱難。
戰場上連連有不好的消息傳出。
鞠琴國主得意非凡,親征在晟天陣前叫陣,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得來的消息,在陣前大罵顧司胤多年來不立皇后是因爲他身子不舉……此言一出,朝臣震驚。
紛紛跪在胤帝寢宮,三公九卿更是長跪不起。
胤帝十年一月,顧司胤從寢殿內穿着戰袍而出,十年過去,歲月似乎在他臉上沒有留下過痕跡,連舒夜無忌他們都有些皺紋,臉上也是長滿了鬍鬚,他卻還保持着二十多歲時候的模樣,年輕英俊,只是輕浮和浪蕩已經在他身上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穩重和陰鬱。他手段時而狠戾時而懷柔,往往出乎人意料,這期間也有人隱晦的提出立後,女人的事,但均都無果,有人懷疑胤帝是喜歡男人的,也有人偷偷送來了長相水嫩的少年,卻也被他棄之如履。
弄到現在,誰都摸不清胤帝的心思。
而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人,卻對他的心思閉口不言。
令人無法捉摸。
胤帝十年一月三日,胤帝親自領兵出征,前往征伐鞠琴。與鞠琴國主在戰場上短兵相見。
晟天大軍因爲胤帝親征,士
氣大漲,而從胤帝還未登基時便已經存在的奇兵,更是如天降般入陣廝殺,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鞠琴原先以爲晟天軍不堪一擊,只是越到後面才越發覺,起先他們能暫壓晟天,是因爲己方多出幾萬的兵力,以及晟天他們是異地作戰。
只是胤帝御駕親征,他的想法又總是稀奇古怪,讓人摸不着頭腦,才三場大戰下來,鞠琴便有些吃不消的感覺。
鞠琴國主一向威風慣了,如何能在這裡吃虧,急令攝於他淫威而屈服的周邊小國派兵支援。只是卻有人比鞠琴的人馬早先一步,那些小國的國主已將鞠琴來的人個個拒之城外。鞠琴國主聽到這個消息,氣的摔了杯子。只能與晟天硬碰硬。
只是他一國之主親臨戰場,國內又無能力者執掌朝政,而晟天卻不同,顧司胤文可治國,武可征戰,他手下的蘇無忌也是治國能才,像舒夜雖然立志經商,但如果要在國事上幫襯一手,也絕非什麼難事。
更何況,舒家產業遍佈天下,他們故意調高糧價,先時鞠琴還能負擔,只是越到後來,鞠琴國庫也是捉襟見肘。
所以,顧司胤是內外皆宜,根本沒有什麼後顧之憂,鞠琴國主卻要既管戰場又管國內之事,事事操心。漸漸的,便已經吃消不起。
胤帝十年九月,鞠琴國內出現內亂,鞠琴國主向胤帝言明休戰,胤帝想也未想便答應下來,只是卻言明,只等一個月,否則不是鞠琴投降,便是晟天士兵攻陷鞠琴王宮。
“皇上……”陌離看着鞠琴國主帶着人匆匆趕回國內,面上稍有疑惑,“爲何不趁勝,將鞠琴一舉殲滅?”
“窮寇莫追。”司胤只淡淡的看着天邊的一抹雲,微微仰着頭,閉着雙眼,面容沉靜。
陌離一怔,旋即才明白過來,如今鞠琴士兵俱都是意志低沉,只是狗急了也會跳牆,若是逼的太緊,他們未免不會孤注一擲,玩命抵抗。
晟天與鞠琴的大軍在戰場對峙了有大半個月之久,鞠琴國內的內亂卻根本不能由鞠琴國主解決,司胤靜靜的坐在燭光下,反反覆覆的將手中已經泛黃的竹扇子打開又合攏。所有人所有事都在朝着陳舊朝着衰老走,而惟獨他,像是讓自己留在了十年前,一樣的年輕,一樣的體魄,一樣的容貌,誰都變了,可惟獨顧司胤,沒有變。
“皇上……”陌離掀開帳簾進來時,臉上帶着喜色。
司胤頭也不擡,“怎麼?派去鞠琴的內應有消息傳來?一月之期已到,是否鞠琴國主已經抵受不住了?”問了半天也不見他回答,司胤不悅的皺起了沒,“怎麼人老了,腦子也跟着回去了?陌……”
忽然間,他的話齊齊堵在喉嚨口,怔怔的看着陌離手上的東西,眼中猛地現出狂喜的神色,“她來了,她回來了是不是,是不是?”
他騰的站起身來,激動的快要將燭臺撞翻。
陌離將手中的簪子湊到他面前,“這是無忌從偷偷摸摸在梅香苑附近轉悠的人身上搜出來的,那人說他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來送簪子給一個叫嬋娟的女人的。”
司胤顫着手指,小心翼翼的從他掌心取下,修長的手指,不知足的貪戀那上面的紋理。“是她的,是她的……是容岑爲她做的,及笄時的簪子,她從不離身,爲何要送給嬋娟……”他猛地擡起頭來,“可有找到她?”
陌離臉色微微一沉,搖了搖頭。
“無忌捎來信說,那人是南昆之地的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村民,只記得前些日子村子裡來了奇怪的人,然後有一天早上便發現他家屋子前出現了一大包銀子還有一根包的很好的簪子和一封信,他也是找了認識字的人,才曉得原來是有人託他送東西,餘下的銀兩,便當做是給他的工錢。”
“無忌知道後,立馬派人去了南昆,只是都將那裡掘地三尺,翻了底朝天外,都沒有發覺什麼可疑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