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慈安宮之後,龍颯竔都未上轎子,便立刻吩咐況世良:“找人去長春宮,給朕好好查查那些道士的底細。”
當朝百姓信奉道教,於是便有些妖道利用百姓的虔誠,專門散佈謠言,妖言惑衆。如今看來,這股風氣已經蔓延到了皇宮裡,龍颯竔深感危機,不得不謹慎。
況世良得令去了,龍颯竔自己回到御書房裡,看着書案上堆疊如山的奏摺,頓時覺得一陣頭痛。
太后所言不虛,如今滿朝文武,參奏月淺寧的不少,就連其父月時都在其中。他想要護住月淺寧,實在算得上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
可笑那女人根本不領情。
不過,雖然月淺寧不領情,但蘭繡玉卻領情得很。
龍颯竔走後,月碧落也因故告辭,慈安宮裡只剩下蘭繡玉與太后。她狂喜之中,便對太后說道:“太后娘娘,既然皇上賜我貴妃身份,又準我回蘭香苑,我便不在此處打擾太后清靜了,我想今夜便回去。”
太后聞言,斜睨了她一眼,只是搖頭嘆息,“玉兒,你真當皇帝是真心封你爲妃?”
蘭繡玉道:“臣妾知道!當日皇上責罰,都是受了月淺寧那賤人挑唆!如今皇上定是想通了,才恢復我的位分的。”
“傻孩子!”太后嘆息道,“什麼想通了?他這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子!”
蘭繡玉懵然問:“太后何出此言?”
“你也不想想,他才違抗了我的懿旨,知道我定然怨怒,便給了你妃子位分。這不就是叫咱們平息怒氣,敷衍着咱們不再對付月淺寧麼?”
其實太后還有一重憂慮,沒有對蘭繡玉講。
皇帝封蘭繡玉爲妃時,下頭的月碧落目光中一閃而過的陰狠,讓她明白皇帝這一步棋確實走得好。
一來給了她們好處,叫她們沒法子再揪住月淺寧的事不放,算是堵住了她們的口。二來,提拔了蘭繡玉的位分,定然會叫與她們同爲一黨的月碧落嫉恨,況且他還故意在月碧落面前說什麼“朕得空便去香蘭苑看你”,更是會引起月碧落的嫉妒之心,從內部瓦解了她們的所謂聯盟。
這樣一想,太后便覺自己當真是小瞧了皇帝。她一直以爲,她可以將他把控於鼓掌之中,可如今,倒是自己被他算計的時候多了。
想到此處,又不由黯然。
皇帝到底不是她親生的,所以才處處違抗她的意思,甚至算計她。倘若她自己的皇兒還在,她定然不會是現在的光景。
蘭繡玉此時一心沉浸在恢復位分的喜悅中,雖明知太后說得有理,但還是抑制不住那一種衝動,臉上的笑意無論如何褪不下去。
她低聲說道:“不論怎樣,皇上如今既然肯恢復我的名分,就代表他對太后您還有敬意,往後有了機會,我也能在他旁邊吹吹枕頭風,讓他多聽太后的就是了。”
太后聞言,只覺這蘭繡玉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一時煩躁,只擺手說:“隨你吧。你若想回你的蘭香苑,只管回去便是。”
“謝太后!”蘭繡玉答應得爽快,末了才又加上一句,“太后放心,我雖回去蘭香苑,但是一旦得空,就會回來陪着您的。”
“嗯,知道你有孝心。”太后敷衍着她。
她又說道:“那……臣妾今日就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蘭繡玉歡歡喜喜出了慈安宮,叫人傳了轎子,預備往蘭香苑去。
等着轎子的功夫,倒見不遠處的花園裡一抹倩影,纖細柔弱,正在摘什麼花。她一時好奇,扶着丫鬟的手走過去一看,正是與月碧落一同入宮的美人,江茹兒。
從前她蘭繡玉是丫頭身份,雖然有太后撐腰,但畢竟沒有位分,不敢太張揚。如今既然已成蘭妃,她對那些位分比自己低的妃嬪,便再也不放在眼裡。走到江茹兒身邊,趾高氣昂地說道:“江美人真是好興致,怎麼見了我,也不打聲招呼呢?”
江茹兒方纔是真的沒看到她,此時見了,忙說:“是玉兒姐姐!我眼拙不曾看見,姐姐不要見怪。”
江茹兒還不知道她恢復位分的事,先前一直叫姐姐,今日便仍舊這樣稱呼。
蘭繡玉卻是頓時將臉一沉,吼道:“大膽!我是宮中的蘭妃,你小小一個美人,不稱呼娘娘,不知道行禮,還敢叫什麼姐姐?誰是你的姐姐!”
江茹兒一時懵然,蘭繡玉方得意地說道:“怎麼?你還不知道吧?皇上已經恢復了我的位分,如今,我又是蘭香苑的蘭妃了。”
江茹兒這才明白過來,她是謹小慎微的人,聞言,連忙跪了下去,小心喊道:“蘭妃娘娘吉祥,臣妾不知詳情唐突了娘娘,還望娘娘責罰。”
“好!”蘭繡玉一聲笑,“這可是你要我責罰你的!那你就在這裡跪着,自己打自己二十個耳光吧。”
“蘭妃娘娘……”江茹兒擡頭,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她挑眉說道:“怎麼?你還想違抗我的命令不成?”
江茹兒眼圈一紅,忙說:“臣妾不敢。”言畢,猶豫片刻,方不得不舉起手來,朝着自己白嫩的臉頰一下一下打了下去。
年輕女子的麪皮白嫩,幾個耳光下去,兩頰便微微紅腫起來,二十個耳光打完,更是嘴角都沁出了血絲。
蘭繡玉眼睜睜看着她打完,這才得意地一笑,帶着自己的丫頭揚長而去。
這一幕,被未曾走遠的月碧落全然看在眼睛裡。
從前月碧落在這宮裡只有月淺寧一個敵人,如今蘭繡玉也成了貴妃,與她是同樣的品階,她自然也把蘭繡玉當成了敵人。只是,蘭繡玉有太后撐腰,而她呢?太后雖然表面對她也好,但畢竟親疏有別,她知道自己不能依靠太后,只得靠自己的本事壯大勢力。
她頭一個看上的人便是這江茹兒。
江茹兒出身貧賤,心思又單純,是最容易控制的。而且如今,她剛剛受了屈辱,她若是此時雪中送炭,她必然心懷感激,以後還不對她忠心耿耿地效命麼?
想到此處,月碧落得意地一笑,邁開步子朝江茹兒走去。
江茹兒滿心屈辱,眼淚在眼眶裡一直打轉兒,半晌才忍了下去。她跪得久了,雙膝痠軟,正扶着一旁的花障艱難起身,便覺身子一輕,竟是被人拉了起來。
她一時詫異,擡頭一看,原來是月貴妃。
這樣的時候,月碧落的一臉同情叫她心生溫暖,這一暖卻是令鼻子一酸,頓時就掉下淚來,哽咽地說道:“謝謝月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