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悶熱的夏日,煩躁不安的氣息籠罩住鳳暄宮。

鳳暄宮裡所有宮女太監,個個戰戰兢兢,偷偷瞧着他們自從衍喜宮回來後就一言不發的皇后娘娘。

衍喜宮一行,有眼力的人都瞧出來了,皇后發威了。

若從前有人不長眼的認爲皇后是隻病貓,此刻他們恨不得刺瞎自己的眼睛,皇后怎可能是隻病貓?

她分明是隻懶得發威的猛虎,不發威則已,一旦發威,就是要人命的!

笑穎斂下眼睫,悄悄嘆了口氣。

後宮,將要風起雲涌!

天下,將要大亂了!

皇后並非池中之物,而是飛舞九天之上的鳳凰!

三個多月來衆人的咄咄相逼,以使她再無退路,惟有迎火涅磐,才能博得一線生機!

只可惜,烈火涅磐,鳳凰可以求得一生,其他生靈,惟有塗炭!

水靈靈斜倚於太妃椅之上,橫眼瞧着低眉順眼的奴才,心中失笑,怎麼平日沒見他們如此低眉順眼啊?

斜瞧惴惴不安立於一旁的左右院判,水靈靈說道:“兩位大人今日不爲本宮診脈麼?”

左右院判惶恐,趕緊遵旨上前爲皇后診脈,開了一帖方子,交由各自的醫生按方子去抓藥熬藥。

“回稟娘娘,龍嗣安好無恙,請娘娘放心。”左院判黃得高懂得察言觀色,說出皇后此時最關心的事情。

“娘娘前些日子精神欠加,對龍嗣影響很大,微臣懇請皇后娘娘以後不管發生何事儘量放寬心,保持心情舒暢。”童放直言道。

水靈靈眼角一挑,淡然道:“兩位大人身爲太醫院左右院判,自然醫術過人,應能保證本宮平安產下孩子,本宮和本宮肚子裡的孩子以後就交給兩位大人了,還望兩位大人本着醫者父母心,別讓塵埃蒙了眼,髒了心,給自己惹來什麼麻煩。要知道,本宮肚子裡的,不僅是大莫皇朝的龍嗣,也是舒相大人唯一的外孫。”

他們把她放到如此微妙的位置,將她逼到了萬丈懸崖邊,她再怎麼生性淡漠,也不能不顧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爲了孩子,她不惜放手一搏!借住他們的力,加以相互制約,保證她和她孩子的平安!

淡漠的口吻,瞧不出她眼底的殺氣,話中冰冷的刀鋒,卻早已豎於左右院判脖子上,只要她稍微一鬆手,他們的脖子可就……

左右院判深深打了個寒顫,朝廷爲官多年,伺候後宮嬪妃多時,什麼樣的狠角色沒見過,偏偏眼前的舒皇后……

淡漠的狠毒,正大光明的殘忍!

唯唯諾諾,他們退下歇息,鳳暄宮裡的暴風雨馬上就要開始了,他們只是簡單的前奏,爲後面盛大而華麗的暴風雨拉開序幕,不知明日他們再來時,鳳暄宮有幾人能見到明天的日出呢?

小太監巫羣呈上皇后一早吩咐要的鞭子,退後,與其他人一起站着,瞧着經過特殊處理的鞭子,他恨不得一頭撞牆死了,又捨不得,他似乎沒犯什麼事,皇后應不會用鞭子抽他。

“跪下。”輕描淡寫一句,沒有半分氣勢魄力可言,卻嚇的一干奴才齊齊跪倒,惟有瑪嘉獨樹一幟,疑惑的望着皇后。

她隱約感覺到,皇后似乎與平日有些不同,卻又看不出是哪兒不同,傻站在犯迷糊。

翡翠包金白玉護甲輕敲扶手,水靈靈冷眼瞧着眼前之物,鞭子。

做的很精巧,卻只適合花拳秀腿玩耍,若做護身之用,只怕反害己送命的糊里糊塗。

眼角餘光一瞥,瑪嘉面露高傲之色,鄙夷一干奴才,不將皇后放在眼裡。

很好。

手起鞭落。

只聽一聲慘叫,瑪嘉倒在地上,衣衫上血痕觸目驚心,外衫破裂,血肉模糊。

鞭子通體殷紅如血,拖於地面,跪的近的奴才眼尖,瞧見鞭子上插着滿滿倒勾,倒勾帶肉滴血,使用者要人狗命之心顯而易見,嚇的渾身哆嗦,幾欲昏死。

淒厲慘叫響徹鳳暄宮,驚飛附近飛禽,虧得鳳暄宮與冷宮無異,周圍除了花草樹木,連裝門面點綴的侍衛也瞧不見一個,否則必認爲有刺客闖入,屆時不好收拾。

瑪嘉痛得滿地打滾,又哭又喊,眼底惡毒滿滿,瞪着皇后。

水靈靈視而不見功夫超一流,無視她的放肆,冷瞧手中長鞭,輕叱道:“輕輕一鞭,也能叫的如此慘絕人寰?看來水分多多,不妨再試試。”

衆人大驚,瑪嘉尚來不及出口求饒,血色鞭子已劈頭蓋臉抽下,瞬時,渾身皮開肉綻,鮮血粼粼,慘叫聲如同雁過長空,劃出一道久久難以消除痕跡,打破天空雲彩和諧之美。

水靈靈柳眉微蹙:“叫的難聽。”

又是幾鞭下去,瑪嘉痛的昏死過去。

水靈靈輕嗤一聲,命依色用滾水潑醒瑪嘉,燙得她立即跳了起來,心驚膽寒的偷偷覷着水靈靈,一掃以往的蠻橫,眼底盡是無邊無際的恐懼。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鳳暄宮上上下下對水靈靈對看法徹底顛覆,即便有人早看出他們的皇后並非是個人人起欺的軟柿子,也不曾想到,她殘忍至此。

一般人,即使是最殘忍的獄卒潑醒囚犯,用的也不過是鹽水,誰曾想過,在火熱的大熱天用滾燙的熱水燙醒囚犯?

不死也燙掉層皮!

皇后的做法,比冰天雪地往囚犯身上潑冰水更爲殘忍。

然而,沒有一個人開口爲瑪嘉求情,這不僅僅是因爲他們被皇后突如其來的殘酷刑罰所驚駭,更是因爲瑪嘉平日氣焰太過囂張,到處得罪人尚不自知。

所有的氣焰,所有的高傲,所有的盛氣凌人,盡在一盆熱水中化爲烏有,瑪嘉如一條几近希望的魚,奄奄一息軟在地上,滿眼哀求的乞求着皇后,乞求她救自己一命。

她不想死啊!

水靈靈依舊躺在太妃椅上,神情依舊淡若清風,彷彿她什麼也沒做過,低聲道:“知道本宮爲什麼處置你麼?”

瑪嘉眨了眨眼,淚水橫流,囁嚅着脣,說不出一個字。

“這些日子,你每日入夜後去霞陽宮與連昭媛密謀,算計如何落掉本宮的孩子,僞裝成本宮自己落掉孩子,你以爲你們做的很隱秘麼?”不想,不看,不說,不代表不知道。

不行動,不是因爲不忍、害怕,而是懶得動手,一旦動手,效果絕對是最佳的。

瑪嘉猛然擡頭,飽含淚水的眸子裡透出無限震驚,她真的以爲她做的很隱秘,每天都是等到所有人入睡後纔去的,沒想到……

“你方纔叫的慘絕人寰,目的無非是想驚動外面的人,以逃脫責罰,也讓外面的人知道,皇后動用私刑,屆時皇上處置下來,本宮就有苦頭可以吃了,你也可以報仇血恨了,是麼?”淡漠的臉,沒有被人算計的憤恨,是不屑?是無懼?

“鳳暄宮形同冷宮,四周毫無人煙,即便有人在外安插了眼線前去稟報,你可曾想過怎麼回答?告訴別人皇后對你動用私刑?可你想過麼,在皇宮,處死個奴才比踩死只螻蟻更容易,況且,你以爲只有你有舌頭會說話麼?若有人問你,皇后爲什麼處置你,你怎麼回答?是實話實說,因爲你日日指着皇后的鼻子辱罵皇后,與連昭媛合謀,想辦法落了皇后肚子裡的孩子,還是顛倒黑白?若說實話,皇上會放過你?若顛倒黑白,本宮有絲毫閃失,舒相會放過你?”

淡若輕煙的口吻,毫無分量的話語,如同一把把開封利刃,刺進所有人心裡,嚇得他們個個磕頭不止,口稱死罪,一些平日裡不規矩的奴才,更是臉色慘白。

皇后連自己的陪嫁丫鬟都不放過,下手狠毒異常,怎麼可能放過他們麼?

瑪嘉眼底一片死寂,徹底絕望。

的確,剛開始,她的確存了驚動外面人的心思,卻從未想過,別人問起皇后爲什麼處置她,她該怎麼回答,不管如何回答,她都逃不過一死,皇上和舒相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有誰能救她一命呢?

連昭媛?!

腦海中靈光一閃,瑪嘉不見棺材不落淚,將所有希望放在連昭媛身上,認爲連昭媛想當皇后,她一定會救她。

“在等連昭媛救你?”水靈靈冷哼一聲,如此沒有自知之明的蠢材,真不明白精明一世的舒老狗怎麼會放她在她身邊監視她,“你覺得,她有膽量告訴別人,她想落了本宮的孩子,想當皇后麼?想當皇后,區區一個昭媛,前有寵冠後宮的賢妃擋道,後無權傾朝野的勢力支持,她憑什麼當皇后?”

別說皇后,就連昭媛的位子她也別想做穩,看在她是連玉孃家人的份上,她一定會“好好招呼”她的!

她要徹底剷除連家,連根拔除!

似乎感受到皇后此刻的殺氣,奴才們渾身凍僵般,不住哆嗦,嘴脣泛白。

水靈靈雲淡風輕掃了瑪嘉一眼:“陪嫁丫鬟,若你能熬過七天,本宮便饒了你。”

沒有大夫照看的七天,不好熬啊。

護甲輕釦扶手,水靈靈闔眼假寐,等待着,沉思着。

日落西山,殷紅殘陽似血,映照鳳暄宮的詭譎。

左右院判匆匆趕來,皇后讓他們回府休息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後必須回來,晚到片刻也不行。

行過禮,磕過頭,二人一言不發,爲皇后診脈,目光自始至終沒瞧過瑪嘉或其他奴才一眼,診脈的手,微顫着。

黃得高恭身站着,額頭,一滴冷汗滑落。

童放斂睫,目光落於地面,悄悄嘆口氣。

水靈靈心中已是清澄一片,眼角劃過一絲冰冷,說道:“黃院判,隨本宮來。”

蓮步入內室,水靈靈斜倚牀塌之上,目光清冷望着站在不遠處的黃得高,瞧見他額頭冷汗,大手顫抖。

“黃院判怕什麼?”開門見山問道,不轉彎抹角,那不是她的風格。

黃院判不敢直視皇后清澈見底的水眸,膝蓋一軟,撲通跪倒在地,或許他不清楚皇后此刻心理在想什麼,或許他不知道皇后想問的是什麼,怕死的他選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早晨皇后大鬧來儀宮時,他便明白,皇后無懼皇上,無視皇上,見到那宮女半死不活的模樣,他更明白,死在皇上手裡,比死在皇后手裡幸運一百倍。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皇后娘娘饒命啊!是皇上命微臣在送給娘娘放入少量花紅的!”卑躬屈膝的樣子,哪有平日濟事懸壺的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