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你如何有我的履歷?”于右任年輕,好奇心重,很是直接的問道。
“不光你之前的經歷我瞭如指掌,而且還知道前年朝廷下令拿辦你于右任。你提前得到鄉里名宿的提點,逃離開封到上海,化名劉學裕,入馬相伯創辦的震旦學院讀書。去年你還聘用馬相伯、葉仲裕、邵力子等共同另行籌組復旦公學(現復旦大學),去年中秋節正式開學的。而且你在上海求學期間,秘密加入了喬夫的革命黨,現任陝西支部的籌建人。是也不是?”吳宸軒笑着回答他,讓于右任對他留下一個無所不知的印象對今後的合作有好處,至少於右任不會對他的合作對象的實力有所懷疑。
後世的于右任在此次東渡之後曾主編過思想激進的《民立報》,而學生時代的開國領袖很喜歡閱讀此報,當時就知道了于右任的大名,對其很仰慕。
甚至到了抗戰後的重慶談判期間,開國領袖與于右任都曾在一起暢談詩詞。1945年8月28日,領袖到重慶談判,30日即與周公由山洞林園赴城內拜訪當時已經是國民黨元老的于右任,正好於右任因公外出,未能見面。當天晚上,張治中將軍在桂園爲領袖舉行宴會,並邀請了于右任、孫科、鄒魯等人前來參加。時隔多年以後,領袖終於與于右任又見面了。
幾天後于右任設午宴招待領袖、周公和王若飛,並邀請張治中、張羣、邵力子、丁維汾、葉楚傖等人出席作陪。由於開國領袖和于右任二人志趣相投,都喜歡詩文,在宴席上,兩人就聊起詩文來了。
在談話中,于右任對領袖的《沁園春•雪》極力稱讚,對該詞的結句“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尤爲讚賞,認爲是激勵後進之佳句。
領袖卻道:“怎抵得上先生‘大王問我,幾時收復山河’之神來之筆。”原來,于右任參觀成吉思汗陵墓時曾賦《越調•天淨沙》:“興隆山上高歌,曾瞻無敵金戈,遺詔焚香讀過,大王問我:幾時收復山河。”
說罷,兩人拊掌大笑,舉座皆歡。領袖與于右任都熟諳詩詞,如果說能對古人的名作即興拈來則不足爲怪,可他們都能背誦對方的詩詞,二人的學問之博,真令人不得不歎服。開國之時,領袖曾經特別囑咐希望能讓于右任參加開國及後來的政協籌備,可惜作爲黨*國元老的于右任已經前往臺灣,從此再也沒有回過大陸。
此時還小吳宸軒三歲的于右任還是一個革命青年,當然不能預知自己的未來在中國政壇上的地位。吳宸軒稍微展示了一番自己手下的情報機關的威力,就讓于右任歎爲觀止,對比起屢戰屢敗的革命黨,這位吳大人手裡的底牌遠遠好過革命黨。
“大人既然手裡一把好牌,爲何不早點起事。”于右任對吳
宸軒看似謹慎保守的策略實在看不過眼,不顧交淺言深的忌諱,遊說起吳宸軒來。“大人起兵于山東兩淮,北上直取京津,驅逐韃虜於關外。喬先生和諸位革命賢達在兩廣兩湖同時起義,砥定江南,如此一來只有兩江或許能支持一時半刻,也必定在貴軍和革命軍的夾擊下崩潰。如此中原東南在手,華夏人口物產已佔七成,稍事休整,便可出兵西征北伐,一舉而定鼎天下,光復我漢家河山,名垂青史,何不快哉?”
“若是清廷眼見覆滅在即,你說他們會不會用裂土貢獻的方式向日俄求援,甚至逼急了就算是當石敬瑭也未可知吧?”吳宸軒笑道,看來書生意氣的革命者還真不少見。“就算清廷有骨氣不賣國,那麼現在已經崛起的日本會放過這個併吞東北的絕佳時機嗎?俄國會放過從新疆蒙古撕下一大塊肥肉貼補自己去年戰敗損失的良機嗎?英國對西藏垂涎已久,法國也看好我們的八桂大地,德國意大利大概也要在福建廣東找補一下。到時候又是一個八國聯軍的局面,不知道你覺得我們是該誓死抵抗呢,還是學清廷賣國求存啊?”
“怎麼會?這些東西方大國怎麼會如此呢?我們也是要推翻帝制推行共和,學習的就是他們這些先進國家啊。”于右任很是疑惑,老師打學生的道理在他這位關學餘脈看來毫無道理。
“怎麼不會,國與國只有利益可沒有道義。別的不說,日本就是靠着大清朝的兩億兩白銀起家的,如果因爲革命國家分裂,甚至有人主動投靠列強,面對送上門來的利益日本怎麼就不會再進一步併吞東北。”
“若是爲了推翻帝制,實現共和。關外一時失陷也是可以…”
“啪。”一聲脆響,一個茶杯很有骨氣的成了滿地的碎茬子。“革命,好高尚啊!高尚到可以犧牲錢財、犧牲性命,甚至可以犧牲國土的完整。”吳宸軒剛剛還冷靜的態度瞬間就變成了多雲轉陰。
“我是個商人,也是個軍人,更是個中國人。不管你們如何評價我,但我絕不會放棄我的原則、違背自己的良心、更不會出賣自己的祖國。漢人祖先篳路藍縷開創的每一寸基業,絕不能在我們這些後人手裡丟掉,更別說拱手相送。”吳宸軒面容堅毅語氣堅定“我不管你是清廷還是革命黨,抑或是其他什麼國家或組織,敢言出賣華夏領土者,便是我武翼新軍不共戴天之仇寇。”
“總座,請允許屬下到軍校學習,參加我武翼新軍,屬下願爲守護國土完整而死。”黃鑫培見過玩世不恭的豪商吳宸軒,見過老奸巨猾的官僚吳宸軒,甚至見過陰險狡詐的總座吳宸軒,卻不知道自己伺候的這位老大居然有如此錚錚鐵骨,心情激盪之下,黃鑫培只覺得不能投筆從戎,仗劍橫行,此生便是虛度光陰。
“這,這個。”和喬先生接觸過的于右任明白,在日本的革命黨其實一直以光復關內十八省爲己任,至於被日本人稱作滿洲的那片土地從來就沒有被革命黨當成中國的一部分,似乎能把大明朝的十八行省恢復就是革命的終極目的了,恢復漢唐榮光只是在神怪小說裡的臆想罷了。“可是我們有這種力量嗎,連清朝政府自己都保全不了國土,革命初起,哪裡有力量顧及關外的蠻荒之地啊。”
“保衛國土你們沒有力量,造反搶皇位,倒是很有勁頭嗎?”黃鑫培
忍不住插言,這兩年多來,這些革命黨對總座幾次刺殺,後來在報紙上號召青年起來誅殺漢賊,點名要大家刺殺總座和袁世凱等漢臣。這也罷了,可革命黨一次次的貿然行動,毫無章法的揮霍青年們的鮮血和熱情,在吳宸軒身邊工作久了,眼界也不一般的黃鑫培再也不相信遠在日本品着清酒,狎*玩雛*妓的那些所謂革命領袖的宣傳之詞了。反而在黃鑫培的眼裡,他們這種利用熱血青年的激情和愛國心去漫無目的的以卵擊石,簡直就是對革命青年的極大犯罪,是應該被送上絞刑架的罪行。
“鑫培兄,何出此言。要知道喬先生他們爲了革命嘔心瀝血,出生入死,這可做不了假吧。就是克敵先生、昭明先生、玉堂先生都曾經在清廷爪牙的追捕下幾次逃脫,還有很多在日本的革命者,毅然回國策動起義,前赴後繼,可沒有一個人退縮。面對這些革命前輩的流血犧牲,鑫培兄你如何可以出言玷污他們的高尚品格?”
“右任老弟,鑫培雖然說有些以偏概全,但是也不無道理。”吳宸軒看出來這位於右任已經中毒頗深,三言兩語根本無濟於事。“若是一般的革命志士,不怕犧牲,嚴守紀律,奮勇殺敵也就是一名合格的革命者了。但是喬夫先生和克敵先生他們可不是一般的革命志士,他們是革命黨的領袖人物,如果不能領導革命走上正確的道路,不能讓革命者的鮮血流的有價值,那麼這個革命領袖就是不合格的。不說他們這種投機性的革命起義能否真正觸及清廷的統治根本,就算他們僥倖成功推翻清廷,那麼之後呢?如果日俄英法列強瓜分中國,他們有信心有能力來守護國土嗎?是不是和慈禧一樣,量中華之物力,結列國之歡心啊。”
吳宸軒的話讓于右任無法辯駁,他很清楚革命黨的行事風格,說好聽的是屢敗屢戰,其實根本沒有一個長遠規劃,從十年前的廣州起義,到後來的惠州三洲田起義、潮州黃岡起義、江蘇泰州起義到計劃組織惠州七女湖起義、廣西欽州防城起義,其實都是臨時倉促組織,既無計劃也無方案,往往旋起即滅,就算是佔據城池也會在茫然中喪失戰機,被清廷從容的調兵遣將,合圍絞殺。太多的鮮血已經證明了,革命黨根本就沒有辦法保證一次起義的成功。更別說日後真能奪取政權的話,如何保衛這個龐大的老大帝國了。
就在此時,船上一陣騷動。衛兵敲門進入“報告總座,外面已經進入日本海域,剛剛有一支日本聯合艦隊的巡洋艦支隊路過,正在編隊穿過我船側翼。”
黃鑫培拉開窗簾,不遠處的海面上濃煙滾滾,一溜五艘萬噸級的日本巡洋艦一艘接一艘的路過這條英國船身邊。吳宸軒指着這些戰艦道。
“這些日本軍艦一艘的火力就足夠頂上北洋新軍的全部火炮實力的,到時候聯合艦隊緊逼京津,不知道你們那位喬先生可有把握戰而勝之?若是打敗了,割地賠款是不是你們喬先生也能下得去筆?”
吳宸軒對着已經跌坐在沙發裡的于右任說道“現在你知道爲什麼我不會和你們一起行動了吧,我的實力不能保護華夏民族的領土完整前,我寧可積攢實力,讓清廷頂在前面吧。如果我有一天要起義,我的軍隊一定能對抗這些列強的侵略。沒有把握,我絕不會拿着國家和民族的命運去賭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