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位上海阿拉是個真有本事的主,雖然張南江通過同鄉之誼把他爭取來山東看看,但是這位理論上還是禮部理藩院的五品主事,不過這次休假之後他必然會賦閒一段時間,所以吳宸軒本着對人才“有收錯沒放過”的原則,不惜代價的把這位來山東散心的外交大家留下。
“吳大人這孔孟之道還真別緻,在下才疏學淺,實在是受教了。”這位西方化十分嚴重的才子似乎要拂袖而去,張南江卻慢慢品着茶,似乎要看他主公的笑話。
“哦,子欣兄不再坐坐了,反正你現在在朝廷裡也沒事可做,而且你確定這朝廷裡還有你陸大才子的位置嗎?”看着陸大才子整理衣衫就要作勢告辭,吳宸軒才毫不在意的說道。
“奧,不知道藩臺大人竟然對理藩院的業務也有涉獵,下官倒要請教,在下有何過失,理藩院要對下官削官除籍。”
“過失?呵呵,你覺得那些滿大人對你的功過還真的在意不成。今天你專程拜訪吳二鬼子的事情不過三日必然會見諸報端,而培德女士對京城的水土不服,恰好山東商會在四九城裡還有幾處產業,找個西洋園子讓培德女士將養調息不算過分吧。”
“你,你,吳大人還真是處心積慮啊。南江兄,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陸大才子才明白自己今天是秀才遇到流氓,有理沒理都得認栽了。
“陸兄人才難得,可惜卓世獨立,難逃世事人情的摧殘。與其在那個幾百年的衙門口混口茶飯,不如到我這山東地界試試看,說不定有你大展雄才的一日呢?”
“奧,真不知道吳大人已經把山東當成你的私家財產,你欲置國家於何地,置百姓於何地?莫非你要效法後晉高祖不成。”
“子欣兄慎言。”張南江可知道這位主子不是個善茬,雖然談笑風生,但是殺伐果斷,絕不會有婦人之仁。若是陸大才子胡言亂語,觸及了主公的逆鱗,說不定明日會有“陸大才子醉遊明湖,誤入荷塘溺水而亡”的報道。
“南江兄不必擔心,當面罵我吳二鬼子的都不鮮見,陸兄已經是口下積德了。”吳宸軒自然明白張南江的擔心,“陸兄,剛剛要說是戲言那是不尊重你了,不怕你知道,我手下確實有幹此類栽贓陷害之類髒活的人手,若是讓你陸兄在朝堂上無立足之地,倒也是輕鬆的很,誰讓我是臭
不可聞的污濁之源,但凡清流君子無不以當面斥罵項城和我爲榮。你陸兄不識形勢,自己主動貼上來,可以說你進了這門起就已經自絕於君子一道了。”
陸正祥看向老友,張南江沒有開口,但是一臉的苦笑不就是最好的註解嗎?
“子欣兄,想來你身在山外,對這日俄大清的東北之爭一定看的更加清晰。請你說句公道話,我擅自出兵,助日抗俄,卻保護了三省數萬生民,是對是錯?我私下聯絡,構建共管區,卻遏制日本的野心,激勵了民族工商業,孰是孰非?我耀武揚威,以夷制夷,讓日俄兩頭餓狼有所顧忌,爲我華夏國運保留一份崛起的希望,功也?過哉?”
“這…”陸正祥並非迂腐之人,在旅程中也隱隱感到這擅啓邊釁的吳大統領,似乎動機不明。要是一般的大清地方重臣,或者明哲保身,或者脅洋自重,或者借勢生財,但是像武翼新軍這樣擅自參戰,卻打的威風八面,讓被打的老牌列強居然沒有膽子公開和武翼新軍叫板的絕無僅有。對於大清而言未必是幸事,但是對於海外的華人而言,這卻是一直沉淪的祖國爆發的一抹亮色,讓備受欺凌的華人在心底還能保有一份脆弱而倔強的自尊。
“吳大人,我承認你這仗打的確實不錯。你這手義勇軍的招牌打的也算漂亮,不過這事前事後處理起來略顯草率,不合國際慣例之處甚重。難怪國際上,談起你的武翼新軍都多有微詞。比如,在處理共管區上,你完全可以用哈爾濱公民請願的形式處理這個發起的義務,還有在旅順衝突上,既然我們握有日本人的罪證,怎麼也得讓日本外務省給個正式的外交致歉,可你倒好,和日本一箇中將一紙協議就把這到手的機會給輕輕放過…”陸大才子說起自己的專業來總是覺得意猶未盡,卻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的代入了吳宸軒的外交謀主身份,開始不自覺的爲吳宸軒出謀劃策了。
張南江拿扇子遮住面孔,私下裡給吳宸軒擠擠眼睛。卻見吳宸軒聽得似乎入迷了,正襟危坐,不時還以手撫額,似乎大感後悔,但是他的左手背在身後,先是指指自己,然後翹起大拇指衝着張南江的方向晃晃。這一幕讓張南江哭笑不得,敢情還這位爺已經入戲了,卻不知道這位是在做戲,倒是陸大才子不知不覺的已經成了自家主公的彀中之羽了。
“哎呀,今日幸得先生指點,才知道我做了如此多的蠢事,虧我還沾沾自喜,以爲處事得當呢,這真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啊。這山東的對外事務重任非你陸子欣莫屬了。”吳宸軒拍拍手,黃鑫培拿着本子進來,吳宸軒口授電報“給京中發電,讓李大總管和慶王爺還有其他官員給我發力,把子欣兄的職務活動一下,正好山東四口通商海關道初建,南江兄是暫時署理,子欣兄能屈就的話,南江兄也好另行重用了。就這樣,發吧”吳宸軒簽了字,黃鑫培對於陸大才子的出言阻止恍若未聞,轉身就出去發報了。
“我說,這不是玩賴嗎?”陸大才子也顧不上風度了,見這就要生米煮成熟飯了,急忙對吳宸軒嚴正抗議起來。
“子欣兄,別擔心。這些關係平日裡沒有啥動作,不過如果是我的招呼,他們辦事還算靠譜。最多三五日,你就安心等着升遷吧。對了,南江兄,把手頭的事情早點和子欣兄交接一下,後天你就到事務處報到,我那裡一大攤子事情,你先領頭事務處的事情,小黃還是先專職做我的機要吧。”
“別價啊,我說我可從來沒有答應你做什麼海關道啊。”陸正祥已經被氣的手指都哆嗦了。
“子欣兄,我可聽見了,剛剛你爲主公出謀劃策,主公也欣然接受。這木已成舟,你就從了吧。”張南江一副憊懶的嘴臉,看來學好不容易,跟着吳宸軒學壞,倒是容易的很。“況且,你子欣兄就甘願回到北京城埋進故紙堆裡嗎?不知道吧,你不顧理藩院的大人們的意見,私自迎娶西洋女子的事情,已經被總理衙門定了案。你休假結束回到京城就調你去典署司做主事,你要是修史到時候不愁資料了。”
陸正祥自知被人陷害,但是想想京城那腐屍一般的壓抑氣氛,對比一下山東這般朝氣蓬勃的團隊,陸正祥也下定決心,不過他還是要約法三章,不賣國、不背義、去留自由。沒想到吳宸軒連個哏都不打就答應下來。張南江也樂呵呵的,告訴陸正祥,咱們這些人本來就是爲了救國救民才聚集在山東這塊地方,而且人人平等,吳宸軒也並非大家的主子,至於去留更是個人隨心所欲,並無任何約束。
“好,一言爲定。子欣兄,歡迎你入夥。”吳宸軒這廝的笑容,讓陸正祥看的有些無奈,怎麼着都覺得自己是上了這兩個不良君臣搭檔的惡當,只怕日後有的罪受了。
剛剛安排好陸子欣的行止,還沒來的及送陸正祥去休息,沒想到一個消息讓吳宸軒他們都震驚了。浙東今年春旱夏澇,大批佃戶絕收,饑民搶米,釀成民變,紹興、諸暨、金華、寧波乃至杭州都被波及,聲勢浩大,江南綠營早已廢弛,南京新軍因爲平定鄂豫皖的彌勒教暴*動已經抽調一空,湖北新軍也在入陝協助陝甘綠營對付刀客之亂。而這次饑民暴*動已經四面包圍了杭州城,波及到江浙商會的核心區域,陸孝通陸老已經來了急電,請求吳宸軒能出兵平亂。
“傳我命令,調萊州巡防營兩個步兵營、沂州巡防營三個步兵營、青州巡防營一個步兵營即刻前往石臼港集結,另外讓翼鎮出一個營的步兵加強炮兵速調石臼所,一起出兵。着翼鎮統治張紹曾爲此次行動統領,統一指揮入浙平亂事宜。秉三兄,朝廷方面讓咱們的人造造聲勢,給兩江點點火,讓朝廷速速下調兵令。苗二哥,你聯繫船隻,不管那個國家的,有船就行,隨到隨裝,裝好就走,一切以爭取時間爲第一要義。大家都明白了嗎?”衆人接令,各自分頭行動,並無任何推諉扯皮,效率上就甩了朝廷幾十條大街。
陸大才子第一次見識到了山東衆人的實幹精神和效率,心裡對這個團隊的認同分數從勉強及格飆升到優秀以上。現在的吳宸軒已經在閉目思考,心念電轉之間就定下了武翼新軍或者說是山東團體的浙東攻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