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寧瀾臉色蒼白的看着自己的父親,發現父親好像老了許多,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叱吒風雲的皇帝,他沒有說話,只是撫着老皇帝進屋。
父子倆,第一次沒有芥蒂的聊了很多,末了,老皇帝要求蕭寧瀾重回朝堂,他可以幫他奪得失去的帝王,蕭寧瀾搖頭,放下了,就是放下了,他不會再回去。
老皇帝對他的拒絕,並沒有感覺意外,只是天下如此之亂,實非百姓之福,臨走,他留下了觀音草,傳說中可以起死回生的聖藥。
蕭寧瀾看着觀音草嘆息,如果能夠早些得到觀音草,或許玉兒就不用跟鬼婆做交換,他們之間也不會走到這般田地。
老皇帝離開,蕭寧瀾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只是山下的日子,遠遠不能太平。
衛家請出老皇帝,自然不會是打擊睿親王府這麼簡單,蕭寧瀾不肯出山是在衛晉寒意料當中,可是蕭家,還有一個關鍵人物,蕭臨風。
就算老皇帝往年對蕭臨風有再多的不滿,此刻也只能將所有的希望寄予在他身上,可惜他派人尋找蕭臨風,所託非人,衛晉寒並沒有帶回蕭臨風,而是帶回了蕭臨風的屍體。
殺害蕭臨風的兇手,指向睿親王府,老皇帝大怒,當時就暗中將一些舊部交給了衛家,此時的衛家,權勢如日中天,甚至有超過睿親王府的勢頭。
老皇帝的出山,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卻在朝廷掀起軒然大波,正在衛家和老皇帝將睿親王府逼上窮途末路的時候,雲子游出現,他跟老皇帝聊了很久,不知道拿什麼理由勸服了老皇帝,老皇帝收手離開。
顏小玉看着遠處攙扶着老皇帝的秋月,一時百感交集,這麼多年,她變了,那個在百花樓長袖善舞的秋月也變了,原來,世間的一切,真的是無時不刻在發生着變化,有時候,只是人們不適合這種變化而已。
秋月從她身邊走過,並沒有認出顏小玉,只是在她離開的時候,赫然回首,湛亮的雙眸看着顏小玉道,“你知道嗎?這個世上有一種花,它叫還魂花,可以讓人想起前生的事情,只是用過還魂花的人,總是會追悔,所以花開記憶,也叫追悔……”
顏小玉沒有說話,還魂花她當然知道,她和雲子遊就是要等七月的時候,還魂花開,她想要回到自己的身體,忘卻一切,用顏小玉的身份,和蕭寧瀾長相廝守。
只是,還魂花也叫追悔麼?她的一生,已經雲泥之別,她不明白,此生除了蕭寧瀾,還有什麼是她可以追悔的。
待她想要跟秋月問明白的時候,秋月已經伴着老皇帝,飄然遠去。
“小玉,還是別等追悔花開了,你就這麼,去找蕭寧瀾吧?”雲子遊沉聲,若有所思的看着秋月離開的背影。
“如果我就這樣用蕭韓靜的身體和蕭寧瀾呆在一起,每天面對着你的孩子,子游,我寧瀾自己只是一縷幽魂……”顏小玉面無表情。
雲子遊蹙眉,嘆息,“你就那麼,不待見我的孩子?”
他好看的星眸中,毫不掩飾的受傷表情,卻又無可奈何,顏小玉搖頭,“我只是,不待見一個在權利交換下出生的孩子。”
“我突然開始懷戀以前的蕭韓靜,靜兒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雲子遊眉頭皺的如一座小山,沉冷的眸光,糾結的落在顏小玉身上。
顏小玉苦澀一笑,“我也討厭自己,蕭韓靜本來喜歡的就是你,你們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小玉,我們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你還是去看看蕭寧瀾,你跟他商量一下,七月到底要不要用還魂草和導魂術,我想他不會介意你現在是誰的身體,也不會介意你的身體跟誰睡過……”
“可是我介意!”顏小玉回頭,冷冷的看着蕭寧瀾。
……
終南山上,小云朵坐在特製的嬰兒椅當中,蕭寧瀾拿着蔥白沾着米粥喂小女嬰,小女嬰揮舞着白白嫩嫩的手,裂開嘴巴對着蕭寧瀾開心的笑。
蕭寧瀾尷尬的抖動眉毛,將蔥白上的米粥喂入嬰兒口中,大概是蔥白的味道太大,嬰兒將米粥從口中吐了出來,還粘着她的口水,沾在自己的下巴上。
蕭寧瀾扔掉蔥白,噁心的轉過頭,他不住的拍着自己的胸口,強忍住不讓自己吐出來。
太噁心了,噁心死他了,從來不知道小孩子這麼邋遢,吃進去的東西還可以吐出來,拉屎都拉在自己的身上,鼻涕泛着泡泡,還可以笑的那麼開心。
儘管小云朵跟同齡的孩子比起來,已經是美的驚豔了,可是他還是不喜歡,天生就不喜歡小孩子,首先是他沒有那麼多的耐心,其次是他受不了髒髒的東西。
他放下米粥,走出房門,拍着自己的胸口坐在門口的木質臺階上,啞伯走過,遞給他一個打磨的光滑的湯匙,他擺手,指指裡面小嬰兒呆的位置,意思是讓啞伯進去餵飯。
啞伯剛靠近小女嬰,小女嬰頓時哭了起來,她長大嘴巴,哭的甚爲可憐,啞伯無奈的走出,蕭寧瀾閉着雙目,神經衰弱的坐在那裡。
半響,感覺小女嬰由假哭變爲真哭,他站起身,進屋撈過一件自己的乾淨衣衫,將小女嬰裹住抱在懷中,小女嬰頓時止住了哭泣,臉頰上掛着淚水,裂開嘴巴笑的開心。
蕭寧瀾指指山下,對着啞伯吩咐,“你下去,請兩個奶媽上來,記住要有經驗的……”
啞伯點頭,佝僂着背下山。
蕭寧瀾抱着小女嬰來回走着,木碗中的粥已經沒有了熱氣,他拿起勺子餵飯給小女嬰,小女嬰根本不買賬,冷卻的粥剛湊近她的脣邊,她就把頭別過一邊去。
蕭寧瀾已經徹底沒法,將孩子往牀榻上一扔,轉身就打算出去透氣,小女嬰的哭聲在他還沒有離開就再次哭了起來,他無奈的回身看着女嬰。
廚房中,晃動着一個男子揹着女嬰在廚房熬粥的情形,男子一手拿着飯勺,一手拿着木質的玩具,女嬰哭起來的時候,他就拿着玩具轉頭逗弄女嬰一下,女嬰不哭了,他趕緊照看着鍋裡的熱粥。
沒辦法,他是後爹,不能打,也不能兇,如果是他和顏小玉的孩子,他大可以點住孩子的啞穴,看她還怎麼哭,
可是萬一他點了這丫頭的啞穴,改天被顏小玉知道,還以爲他虐待雲子遊的孩子。
房頂上,雲子遊強忍住笑意,看慣了蕭寧瀾平時呼風喚雨的樣子,現在這樣手忙腳亂,可真是有意思,特別是他對着雲朵時的樣子,明明沒有耐心,可是卻不得不摁住耐心。
顏小玉依舊面無表情,她看着屋裡面的一切,眼底有淡淡的溼潤,蕭寧瀾,平日那麼驕傲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如今卻守着這一方茅屋照看着一個令他蒙羞的嬰兒。
他不再是以前那個霸道自大的蕭寧瀾了,他懂得愛,並且努力的去愛……
大火煮沸了鍋中的米粥,蕭寧瀾忙着用勺子攪動,身後的嬰兒突然哭了起來,他轉頭想要拿手中的玩具逗弄嬰兒,誰知忙亂之間,竟然將剛從沸水中撈出的勺子遞在了嬰兒的臉上。
勺子上的沸水滴落下來,眼看着就要濺在孩子的眼中,他着急的丟開勺子,想要轉身避免,可是爲時已晚,就算躲,水珠肯定也濺落在孩子的臉上。
恰時,一道雪白的身影飄出,他指風微彈,水珠被他彈出孩子的範圍內,蕭寧瀾鬆了一口氣,看着不請自入的雲子遊。
雲子遊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副閒適的樣子,蕭寧瀾眯眼,解開肩頭綁着嬰兒的帶子,揚手,想要把孩子丟給雲子遊,卻發現進來一個白衣衣衫的女子。
女子面容哀慼,清澈的雙眼,飽含淚花,一瞬不瞬的看着蕭寧瀾。
蕭寧瀾心臟滯痛了一下,扔開嬰兒的手改爲抱着嬰兒,他輕輕的拍着嬰兒的襁褓,不敢擡頭看女子一眼。
女子緩慢的上前,看着蕭寧瀾手中的女嬰,眉頭緊蹙,一把從他手中奪過孩子,揚手就將孩子丟了出去。
孩子在半空中哭了出來,雲子遊大駭,臉色慘白的躍出將孩子抱在懷中,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顏小玉,面色薄怒。
蕭寧瀾被嚇呆了,他看着雲子遊懷中的女嬰,眉頭緊皺,雲子遊一手抱着啼哭的嬰兒,冷然的上前,他憤怒的看着顏小玉,彷彿隨時會爆發給女子一個耳光。
蕭寧瀾一把將顏小玉攬在懷中,敵意的看着雲子遊,冷凝的目光彷彿在說,你敢動她一根指頭,我跟你勢不兩立。
雲子遊冷笑了一記,抱着嬰兒離開,蕭寧瀾則是鬆了口氣,撫摸着顏小玉的小臉道,“沒事了,沒事了,放心,
他不敢拿你怎麼樣……”
顏小玉擡起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盈滿淚花,她有些哽咽的道,“蕭寧瀾,你不覺得我蛇蠍心腸嗎?我在自己的身體下毒,目的就是跟鬼婆做交換,我不想看見這個孩子,不喜歡自己現在的這副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