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的話,答案也不會改變了,再陪我多久呢?越久只會讓我越難過而已,如果你真的想爲我好,就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吧,而且,千萬不要告別。”
“是這樣嗎,你真的連告別都不要嗎?我不會就這樣走的。”
“你這樣走,我纔可以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生活,只有告訴自己是被你頭也不回地無情拋棄,才能原諒自己做的蠢事。”
她啞口無言,眼淚止也止不住,“好,我走,讓我當那個壞人,你真的不送我下去嗎?”
“不去了,我有點冷,你走了,我好回去睡覺。”即使他這麼說,她也知道他的眼睛不是困紅的,他大概思考了一夜才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吧。
“奇迷爾!”她衝過去緊緊抱住他號啕大哭起來,就是不想鬆手。
他無法坦率地說出害怕這場離別,她知道奇迷爾說的沒錯,考慮過後還是會決定回去的,既然這樣就不該再捨不得他,不該再爲他留有任何回憶,應該像夢醒了一樣突然消失,留下最少的淒涼,因爲沒有人會對夢戀戀不捨,可是做不到,哪怕連止住哭也做不到,因爲,他走了那麼多年才走到她身邊,怎麼可能就這樣離別。
“上次我就是這時候回去的,其他時間能不能成功,我可保證不了。”他的眼淚滴在她頭頂上。
“奇迷爾,我不要,我不要!”
“何必呢,趁還沒有厭倦,在那個世界,也有人會帶你飛,也有人會聽你的口琴,你不是一直想吹給他聽嗎?”
“奇迷爾!”她大叫着他的名字不肯鬆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這麼離不開他,明明總是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可在她最困難,最頹廢的時候,是他一直在她左右,縫好她的傷口並露出笑容,“我對不起你!”她抱得越來越緊,直到被他強行拽開。
“只要你一句話,我就留下來。”她此刻真的是這麼想的,沒有什麼比眼前的人更具分量。
他深吸一口氣,望着漸漸升高的太陽,擦乾她的眼淚,似乎在怪她不該這麼衝動地做出承諾,他知道她不是一時衝動做出的承諾,他此刻才知道她有多重視自己,足夠了,阿景,足夠緩解我未來無限的孤獨了,他從兜裡掏出幾顆血一般紅的果子塞進她手裡。
“佛子?”這是埋在深海極爲罕見的西域聖果,是恢復功力元氣及能量的救命良藥,他深夜出海,沒有找到虛生石,卻找到這個。公主的心又疼起來,騎士總是將劍****自己的身體,然後跪在她的腳下笑着親吻她的手背,因爲騎士覺得自己不是王子,只能守護她和她想要的一切,哪怕是用自己的鮮血構築,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和職責,不就是如現在這樣嗎,騎士是不畏懼痛苦的,但是公主一定要幸福。
他將目光轉移到別處,“還不走?”
她仔細保存着珍貴的果子向後退着,我明白了,我的騎士,公主總是會接受騎士的付出與好意的,儘管接不接受都是痛苦,但是她要露出幸福的表情,她要繼續那樣驕傲地站立,維護他的尊嚴和願望,也許她會和王子脣舌交織地親吻,可是手背,永遠只屬於他。
她縱身跳進了大海。對不起,那時候立下的誓言,沒能爲你實現。
很快,便看到了惹火的船,她根本無心觀摩它的豪華與雄偉,徑直遊了進去,依照奇迷爾準確無誤的描述潛進救生艙內,果然,單人救生艙只剩下一臺,她坐進去,關上艙門,打開排水系統,這船不是用現實系統操控的,而是一股神奇的力量,很快,艙內變成一個小空間,她將佛子緊緊握在手裡,深吸一口氣,啓動了彈射程序。
劇烈的震動使她和當年的奇迷爾一樣失去意識,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現實世界,就如同來到異度世界一樣。
醒來的時候,周圍還是山,不同只是風景並不很美,樹木不光潔,地面也都是黃土,不對,哪有什麼地面,只是條人踩出來的小路罷了,這是哪裡啊?不會又是另一個別的空間吧。遠處有人走過來的時候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可是那人皮膚黝黑,臉上的溝壑像這裡的小路一樣,穿的也是破破爛爛的,她趕緊湊上前去,“請問這是哪裡?”
那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小姑娘,你從哪裡來?”
什麼?方言?天啊,學了那麼多種外語卻偏偏碰到聽不懂的南方方言,阿景想盡辦法解釋卻還是語言不通。
“聽不懂啦,聽不懂你講話。”那人說着方言走了。
她的腿由於剛剛的震動又有些舊疾復發,追不上那個人,她吃了一顆佛子,獨自朝唯一的路走去,走了很遠,聽到了稚嫩的讀書聲,雖然不怎麼標準,但她聽得出,是普通話!
她忘了疼痛衝過去,是一所破到極致的希望小學,她衝到志願者教室面前,“你能聽懂我說話吧?”
對方迷惑地點了點頭,“你從哪來啊?”
她差點哭了,“q市,我要回q市。”s市已經沒有她的家了,他們一定會在q市,一定會在那裡。
“那麼遠,你怎麼會到這兒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
“沒關係,先進來吧,你遇到麻煩了?”
這人溫文爾雅,“你有電話嗎?”
“這裡這麼窮,就算有也收不到信號,誰會有那東西呢?”也對,這裡這麼窮,更別想借錢了。“不過山下的縣城裡有,你留下吃個晚飯,明天早上去吧。”
阿景搖搖頭,“不,我不能等,能告訴我怎麼走嗎?對了,把這裡的地址告訴我,如果我能回去的話,還能給這些孩子添些桌椅書包什麼的。”
她按照志願者教師所指的路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她走進一家賣店,拿起公共電話,還是不要刺激小漫,撥通影風的號碼,鈴聲響了好久,不,再等一秒。
“喂?”是聚傑的聲音。
“聚傑,我是阿景啊,快來救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不是吧,別嚇我啊,你是哪個阿景啊?”
“還有哪個,快來救我!”她一下子哭了出來。
“啊!不要!”聚傑嚇得遠遠把電話丟出去,通訊中斷。
影風走過來,“幹嗎摔我電話?”
“你不要再用這個電話了,有鬼啊,剛纔阿景從那頭打電話來,要我救她,還說她待的地方很奇怪。”
影風撿起電話,“明明有號碼,怎麼可能是陰間打來的?是誰的惡作劇吧,我那幫同學損着呢。”
“喂?喂?”阿景蒙了,怎麼回事,她掛掉電話,愣在那裡。身材臃腫的老闆娘又開始說她不懂的方言,但即使聽不懂她也猜到了,是在要錢呢,可她一分錢都沒有,語言又不通,還是先跑吧。
爲了躲肥老闆娘,腿又疼了一陣,天越來越黑,這窮鄉僻壤連個車也沒有了,路上空蕩蕩、溼乎乎的,她沿着公路走,希望能碰上個好心的車,過一會,真的有車燈逼近,她趕緊做出搭車的手勢。
“前面有個女的,大哥,我們不理她吧。”開車的男人說。
“看樣子,那女的腿不怎麼好使,如果她要搭車,就讓她上來,這樣我們就能避開盤查視線了。”副駕駛的男人說。
車停下來,那兩個男人說的都是普通話,還很熱情,阿景興奮又感動地上了車,車上還播放着烏突突的廣播新聞,不過大致能聽清內容,據說是兩名男子持槍搶劫還在逃逸,裡面對犯人的描述很像坐在她前面的二位,她向後瞄了一眼,有幾個圓鼓鼓的黑色塑料袋,袋口還沒來得及紮緊,裡面的一厚摞百元大鈔因爲車的顛簸露出角來,回過頭,發現車內的後視鏡正對着自己,裡面的眼睛剛從自己身上轉移視線。
“你叫什麼名字?”副駕駛男人問。
“我叫柯永凝。”
“哦,永凝啊,呵呵。”
“停車,這地方不舒服,我要去後面坐。”於是這男人下了車坐到阿景身邊。
很快便看到例行檢查的警官,他們順利通過了,又開了一段路,車停下來,“下車。”坐在她身邊的男人低聲吼道。
“爲什麼?”
“爲什麼,你不是已經看到了嗎,應該說你聰明還是說你傻呢?裝糊塗裝到底還能活命。”他的槍口已經抵住她的腰。
“你以爲我剛纔配合你通過盤查是爲了一直裝糊塗嗎?不過即使裝也沒用吧,我下了車你照樣會射殺我的,只是爲了排除在車上殺人清理血跡的麻煩而已。因爲你早就通過後視鏡知道我已經發現了你們的身份,你之所以換了座位,目的之一是爲了讓警方誤以爲我們原本就是認識的,這第二就是爲了挾持我更方便些了。”
那男人笑了笑,“聰明,可你還是犯了錯誤,如果你下車,還能抱着我射偏的希望僥倖活下來,可現在……沒用那個可能了,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有,有一個問題,你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是子彈快還是手快呢?”那男人發愣的瞬間,阿景封住了他的穴道,而開車的那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已經不得動彈,師父說的沒錯,無論在武器多麼發達的時代,赤手空拳的戰爭都是無可避免的。
她對贓款沒用興趣,只是從搶劫犯身上拿了些錢,柯永凝又惹了麻煩,可是柯景恩沒有。
她把車開到警局門口便逃之夭夭了,用他們的錢買了車票,她不但不覺得愧疚,反而慶幸遇到了惡人,她坐在火車裡,望着窗外的景色感慨頗多。
小漫的情況雖然停滯,但絲毫沒用轉機,影風在聚傑遇鬼之後馬上回了電話,因爲號碼不是本地號,覺得奇怪,就算是鬼,他也願意和阿景的鬼魂對話,可是撥了好幾次,都只得到一串聽不懂的方言,因爲阿景早已走了。
小漫這幾天沒有去見秦城,只是渾渾噩噩地過着,誰拿誰也沒辦法。
“你有什麼打算嗎,小漫這個樣子?”阿海和聚傑坐在客廳。
聚傑搖搖頭,“我本來就是被這些朋友帶進江湖的,事實上咱倆纔是很像,都只憑一條光禿禿的命跟着攪和,每一種狀況都不知道怎樣對付,也許阿景在會有辦法吧。”
阿海低下頭。
“影風那傢伙,他到現在還不肯接受,我接到惡作劇電話後,他偷偷回電了幾百次,他到現在還相信阿景有可能活着的百分之零的概率。”聚傑說。
“所以他總去望月峰等吧,一到了晚上就是這樣,雲布爪好像都被擦薄了似的。”
影風對着月亮,微弱的月光從雲布爪後方射出來,微弱得絲毫不能喚醒它,他想好好倒一倒苦水,可他沒有,因爲這段壓抑的日子還遠遠沒有結束,一把原子槍,已經讓他的生活支離破碎,他失去了太多的人,可戰鬥卻永不會因失去而停止,這並不是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戰爭,它的崎嶇與漫長消磨着年輕人充滿勇氣與鬥志的時光,當無從下手的時候,人總會退縮,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長吁一口氣,然後皺起眉,因爲不得不繼續下去。
“我以爲我可以應付,我以爲總會有辦法,可是……”他對着雲布爪,“柯南,我沒想到,你真的不能走。”
突然,一隻指尖微涼的手輕輕搭在他手上,雲布爪如同被揭去了塵封已久的符咒一樣由內而外散發出柔和的光芒,像火焰一樣。
“我也沒有想到,我真的會回來。”阿景,就和三年前一樣站在他身邊,掌心依然溫熱,笑容依然甜美,他不敢相信,真的看見了,或者,他一直相信,可每次伸出手,那追憶已久的笑容都會瞬間破碎然後遠去,哪怕是鬼魂也好,你知道我有多思念你嗎,直到現在也不能接受你已經離開了,每一秒,都像現在一樣,以爲你還在我身邊。
可這次不一樣吧,雲布爪是最好的證人,他伸出手,輕拂被光芒照出紅暈的臉。她微笑着,不知笑出了多少滄桑,猛然間,被緊緊抱住。
雲布爪輕跌在地上,卻沒有黯淡這一刻,“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會再放你走了。”
她緊緊摟住他,眼淚掉下來,是這擁抱來的太不易了吧,她險些溼透他的衣衫,“你真的以爲我死了嗎?”
他放開她,仔細瞧了瞧,“你沒死,真的沒死!”
“可我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也許你不會願意這樣的我留在你身邊。”說着,她後退了兩步,“可我還是想見你。”
“你的腿?”
“就在和斯貝古的那場戰鬥裡。”
“你覺得我會因爲這種事拋下你嗎?”
“那麼……你會嗎?”
他眉頭一鬆,“如果你認爲我會,又爲什麼回來呢?”聲音有些哽咽。
“因爲我是個自私的人,我要回來告訴你,只有我能拋下你,而你永遠也不能那麼做。”
擁抱,深深的擁抱,他們爲了這個擁抱花費了所有的力氣,好像要和對方融爲一體才善罷甘休,也許,堅強的人不會因悲傷而流淚,可是,快樂纔是最強大的武器,快樂的眼淚流淌在巨大的月亮下,映出了久別的影子。
“趕快下山吧,好好休息一下。”影風突然意識到她的憔悴。
“說的容易,都怪你,約會非要找這麼高的地方,我腿疼得走不了了。”
這樣曾經在這裡定情的父母纔會看見啊,他背對着她俯下身子,“你不是算給了華家嗎?我的東西我自己拿。”
走路的時候,他偷偷拭去了剛剛滴在雲布爪上的淚水,男兒有淚不慎輕彈,但是千萬別被看見。他知道她真的回來了,不,她從未離開過,他開始學會越發平靜地接受所有的虛虛實實,“喂,這些天你去哪了,給我講講吧。”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他走的太平穩,阿景竟俯在那裡睡着了。
背,很溫暖。